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孤衣羽 作者:公子与蝴蝶 文案 凡所有相,皆虚妄,凡虚妄者,皆为实,凡实者,皆入瓮。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烟村 ┃ 配角:林晚唱 ┃ 其它:宋雨烟 ================== ☆、第一章   1   无时无地可察考,无名无姓可问询。   蝴蝶城是一个容纳三千万人口的大城。相对于其他都市,整个城市的节奏要慢上十分,传统的流水犹在古护城河上轻缓流淌。每每登高一望,三教九流,贩夫走卒,市井鸡狗,红尘烟火,也恰似清明上河图上所绘。何况城中犹有许多飞檐翘角的古代风格建筑,隔三差五斜逸出一隅,香樟月桂,烟柳枇杷,荷花数里,园林几座。北有忘忧山,山上有大林寺,寺里有数百僧侣。东有小重山,山上有三清观,观中有数十道长。东西向有拦江穿膛过,南北又有大运河笔直成纬,又有微兴湖,燕子楼,鸣凤楼,梧桐院,文人墨迹尚存三千,仕子足迹犹在余响。当真是人文之地,温柔故乡。   以上话语犹不足以形容此地的好处,当真好的,是此方遗民,无论男女老少,见不得一点戾色,形容安平,少有盗贼,民风之淳良,又似有当年周天下夜不闭户之状貌。   蝴蝶城几经扩建并合周边城镇,渐渐分为三大区:因其地势为南背向狭带,按地理位置,北区曰梦蝴,主文化;中区曰卧蚕,主经济;南区曰问蝶,主政治。   单说梦蝴区,经十年规划,杜绝了大部分现代科技出现在此,不得有汽车摩托车任何时速高于二十公里以上的现代交通工具出现,不得有电话手机电脑等任何能及时通讯的电子设备出现,以“从前慢”的古典样貌实验了十年,相对于高速运转的后现代信息化的大槐国,堪称“异类”,却也圆了许多不适应现代化快节奏人的唐宋晋楚梦,吸引了很多文化名人定居于此。能进入此区的外来人,都要进行文化测试,当然也不会作意为难,只把你擅长的艺术手段表现出来,人又瞧着不奸榨狡伪,大致都能放行。渐渐有些漏网之鱼让此地土著遗民不甚满意,提议加高门槛,然而文化艺术这东西也很难量化,又无多恶意的人坐镇,这提议也多放空。便有人担心,这国中之城,这城中樊篱,不日就要被外来人冲垮。然而那些天马行空之人,原先抱着好玩心思进来,又适应不了这古典之慢,大部分呆了一会就跑出去了。余下之人,在此人文里逐渐沉淀,当真是修身养性的好场所。   蝴蝶市市长叫宋苍梧,是本地人,现年四十八岁,其妻王月榕却是外来媳妇,现年五十一岁,合于“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二人膝下一儿一女,大儿叫宋子楚,今年二十五岁,已去外地工作了,小女叫宋雨烟,今年二十岁,大四还未毕业,正在梦蝴区一家杂志社实习,负责美术一块。   宋雨烟生时,宋苍梧隔窗见雨,见雨生烟,唐诗宋词窸窸窣窣的,不由挥毫落字:“今古两烟雨”,却没了下句,也是遗憾,遂为女儿取名宋雨烟。末了,王月榕添了一句:“死生双梧榕”,虽情切却见了悲意,便撕掉了。宋雨烟从幼儿园到大学,都没出过蝴蝶城,性子倒没那诗词烟雨里的伤春悲秋,打小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甚至于没心没肺,一年四季,笑语晏晏,春来秋往,眉头不锁,不见得倾城色,也落得月照人,清水芙蓉,见到她难有不喜爱的。由于梦蝴区没有电子通讯,宋雨烟收到了很多纸写的情书,越积越多,她尽管都没答复,但每一封情书都是认真读过,也不销毁,放进箱子里。而今一个箱子已塞满了,只好又启用另一个箱见,又马上要见满了,真是愁人。好在现在工作了租了房子,不至于占用公共宿舍的空间。   宋雨烟租住的地方是个四合院,门头南向,东西两进,北向双房。宋雨烟就住在北向屋中,与她毗邻而住的是她同学林晚唱,矢志做个自由撰稿人。东向住的叫陈词,是个兼职模特,过的也是散漫日子。西向住的叫阮青衣,是个爱舞蹈唱曲的。梦蝴区大大小小立了近百自由才艺展示区,有得本事上去,哄得人高兴了,当地遗民也不吝啬于赏钱,阮青衣就靠此过活。四人中最大的阮青衣二十四岁,陈词二十三岁,林晚唱二十一岁。都是性子极好的人,四人合到一块,晚上也是热乎,渐渐弄到一起做饭,四人你做一周我做一周,也不必严诃尊守。院子里有棵梨树,梨树下有一石桌,恰设了四个石凳,合于此吃饭,天地共饮,也是美满肆意。院中还有一口古井,水质良好,能喝出丝丝甜味。   春为三月三日,草木疯长,如果有月,晚间应该就有“梨花院落溶溶月”之境了。此周又是宋雨烟负责餐饮事,黄昏边,忙了一半,伸头对院子里落座梨树下的三人说:“等会儿饭做好了,添一个凳子。”   林晚唱扶着眼镜慢慢笑着说:“一树梨花春带雨,似是巫山云梦来吗?恭喜小雨烟了。”   陈词翘起长腿笑道:“雨烟妹妹着实可喜。”   阮青衣哈哈一笑:“当为雨烟妹妹歌舞一曲。”   宋雨烟眨巴着眼睛说:“哪里有,到时你们就知道了。我忙着呢,你们别只顾调笑呀。”回身又去做饭了。三人又好一阵调笑,阮青衣当真起身开腔,听她唱道:    “你说这天地有奇缘,我也不信   但怎生有这番遇见?   枉断了三生情肠呀。   哎——   你那厢方寸已乱,我这厢红尘纷飞,   要么是前世追索,怕今生难渡这回。   想也是云山雾罩,不若就此般同归。   哎——”   却是蝶剧长腔,声音空灵而不甜腻,婉转又落一丝萧杀意,一时又有清风来,落下梨花几许。一曲终了,大家一时也寂静,想这曲子,不知是调侃宋雨烟,还是唱给阮青衣自己的。恰这时宋雨烟喊饭好了,几人自去搬来石桌上,摆了碗筷与杯盏,阮青衣也搬来一个凳子放到石桌旁边,向宋雨烟唱道:“这下谜底儿可要解开了吧。”   宋雨烟捞着她的一只手笑道:“皇帝不急太监急,你急什么,大家跟我来。”拉着阮青衣往外去,陈词也捞着林晚唱的小手跟了上去。   出了院子,院外见一棵老梧桐,梧桐下有一男子,黄昏的虚光中也瞧得不太真切。宋雨烟向他走了过去,近了大家看清他已三十来岁年纪,也不见得儒雅俊逸,更无高人仙风,只普通平实着脸,一身简素,甚至于有点瓜田李下的土气了。男子见得她们靠近,一时也慌乱,在哪里唯诺,抬头,低头,抠着衣衫,做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怯懦状。   “嗨,这个人,今天我请你共进晚餐,可否赏个脸?”宋雨烟说。   男子一下子就红透脸,抬头看着宋雨烟,又低下头去。那边阮青衣与陈词虽然诧异宋雨烟所请之人,但已然笑着一人一边架住了男子的一只胳膞,往院子方向推,嘴上说道:“公子休要辜负雨烟妹妹的美意。”   二人强行将他按到一个石凳上,各自坐了一边,宋雨烟与林晚唱共坐了一边。   男人见桌上,有银耳百合汤,油拌腐竹,蒜泥黄瓜,家常豆腐,鱼香肉丝,糖醋排骨,红烧子鸡,清蒸带鱼,玉米烙等,又有牛肉火锅,一帮小女人,当真过得自在日子。只是不敢开口,静等余下情节如何安排。阮青衣、陈词、林晚唱也望着宋雨烟,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宋雨烟含笑给四人一一斟上米酒,然后举杯向着男人,笑问:“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三女子想着莫不是宋雨烟真和这男人有了瓜葛,今天是什么纪念日了。都齐刷刷盯着这古怪男子,盼他尽快给出答案。   脸上一直红云不退的男人,笨拙干脆的将酒一饮而尽,却是长久答不上来。   陈词已经急不得了,嚷道:“怎么没一点男人的利落呀,快回答。”   阮青衣也道:“急死了,急死了,快说,快说。”   男子长长吁了一口气,又吁了一口气,方木木的口齿不详地答道:“我想了,真不知道。除了游春日,放风筝,王母蟠桃会这种虚无日,还有就是女儿日,在我老家三月三则是鬼魂出没的日子。再想不到其他了。”男子吐出这长句,又吁了一大口气,脸色尴尬得不知置于何地了。原来这男子说到这里,方露出浓浓的他乡口音,听起来有点闷与古怪。   宋雨烟只用两只筷子有节奏地敲着碗,巧笑道:“真不知道呀,为什么我知道呢?”   这下阮青衣止不住站起来,跑到宋雨烟身后,双手团起宋雨烟的脸颊说:“叫你小妖精磨人,就不知道我急性子,再打马虎我要杀人不见血了,快说。”   林晚唱也拿筷子敲碗,与宋雨烟敲碗声相应,慢吞吞说:“青衣姐你急什么,看这样子,必是一个古老漫长的故事,急不得的。”   宋雨烟奇道:“你怎么知道是古老漫长的故事?”   陈词道:“当真很古老漫长吗?他这个人我倒是见着日日在那树下痴着,却不知是为了雨烟你,算算也只有三个月吧,难道以前还有很长的纠缠?”   林晚唱道:“以前在学校门前好像也见过他,我也不晓得是为了雨烟而来呀,也不见你们走近说话过,也是奇怪。”   阮青衣唱道:“我且求你一声——”跺着脚跑回座位,气呼呼说:“你两个再卖关子,我就帖你二人的大字报了。”   宋雨烟也不理,只向男子问道:“我叫宋雨烟,唐诗宋词的宋,微雨空山的雨,烟花三月的烟,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三人又奇,弄了半天竟然连名字互相都不知道,当下心更急了,只伸长脖子忘了吃菜了。   男子喃喃念了两遍“宋雨烟”,迟疑了半天,在阮青衣要吃人的神情中才出声:“我名字不好听,小名叫张狗儿,随母姓,说怕我养不大,就取了这名字。”   四人一愣,宋雨烟首先耐不住大笑起来:“啊……哈哈哈……这……这个不好吧。”   其他三人又忍不住笑。   “那大名呢?”待众人回过神来,林晚唱发问。   男子又迟疑片刻,才尴尬回答:“大名是随父姓的,请一个老师取的,太文气了,我自己也不喜欢,杨柳春风的杨,烟花三月的烟,村庄院落的村,柳烟村。”   “哦,这名字其实不错的,正好落在这梦蝴区。”宋雨烟敛起笑意道:“就是占了我的烟字不太好,应该叫柳火村为好,男子当热情似火嘛。”   陈词道:“有道理。”   “柳烟村,这名字倒是似曾相识,不知哪一段落的书上见过。”林晚唱思索了一会,也不得其所。   柳烟村也不出声,只拿着筷子胡乱一点一点夹着菜。   只阮青衣双眼已喷出火来,向宋雨烟道:“小妖精,吃我一棒,还没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宋雨烟笑眯眯道:“都说过很古老漫长了,阮姐姐急得不成样子做什么哦,你越急,倒越见到眉上柳叶娇俏了,却又怕急坏了你这两瓣娇俏儿,你且听我慢慢慢慢慢慢说来——哈哈哈哈哈……”忽的就加快了语速向男子道:“柳烟村,今天是我第一次见你的第十年呀,那天也是三月三,你不记得了?”   柳烟村喃喃道:“有十年了啊,我也没数。”   宋晚唱道:“十年江湖听夜雨,人老春去也。”   陈词道:“你也是胡说,宋烟雨妹妹正是双十嫩年华,何来老字,何况春也正好。”   林晚唱睇了一眼柳烟村说:“我说他老了。”   阮青衣盯着宋雨烟道:“就这样?还有呢?”   柳烟村已放下碗筷站起身道:“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吧,我先走了。”已然离了席,匆匆出了院门,阮青衣追了两步也没追上,只朝门外骂道:“当真是十年痴汉?宋雨烟今天你不把事说清楚,我必每晚在你睡觉时唱小曲儿。”   林晚唱扶了扶眼镜念了一首诗:   “自是寻春去较迟,往年曾见未开时。   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阴子满枝。”   阮青衣道:“再和我慢慢酸我打你屁股。”   林晚唱摆摆手道:“你就是急,人容易老的,这是杜牧当年与一少女相约十年再娶而不得而写的诗,我大约知道他们的故事了。”   “你且快说来——”阮青衣拉了一个长调。   “杜牧那年见那少女,她十三岁,而柳烟村叫雨烟时,雨烟才十岁。十岁也不放过呀,竟是一见钟情,天人交战,从雨烟小学起,一直跟随到她到如今,十年弹指他已老,只是雨烟年华正好,我只是奇了,这十年,柳烟村就真的没向你说一句话表一个白写一封信么?”林晚唱道。   宋雨烟道:“你说得也差不多了,真没说过话,今天才知他名字,十年见着他,感觉也没恶意,所以今天请了他来,原望不再浪费他时光,他到底想做什么我也不知道的。”   “这有什么不知道?”林晚唱冷笑道:“默默追随你十年,瞧他那样子又不是变态狂,当然是爱情了,不然还有什么让他有如此动力。”   陈词道:“如果说爱上雨烟那也是应该的,可当时雨烟才十岁,根本都没长开,如果是爱情,也早应该表白了,我想肯定是雨烟长得像他一个什么亲戚,说不定就是他妈妈,或者他姐姐妹妹,应该已逝世了。”   阮青衣道:“当真十年追随雨烟你?你们想像力也够丰富了,当唱戏呀,十年为爱追一人还没有表白,不能信的,瞧他那萎萎缩缩样,肯定是精神病吧,以后不要理他就是。”   宋雨烟笑道:“管他呢,我只是怕真因为我害着了他,我哪知道爱情什么的,他又大我许多,看着也不是一对儿,我的三个老婆是你们呢。”指着阮青衣陈词林晚唱一一叫道“大老婆,二老婆,小老婆。”    ☆、第二章   2   三人道:“必有□□,不能饶她!”也不管饭没吃好,围上去一顿胖揍,笑成一团。分开后,宋雨烟佯装正色道:“三个老婆莫多生心眼,吃那干醋,说来十年之初,他在路上看我,还是有点忐忑,当然本姑娘光明亮堂,也没那么怕,就是日子过得太快了,我就眨了个眼,才晓得他从问蝶区到卧蚕区到梦蝴区,一路跟来,风雨无阻已是十年了。我倒是无所谓,只想着这人没家吗,没亲人吗?难道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吗?你们三个想个办法阻止他才好。”   林晚唱道:“小妹妹别矫情,若是有人这样对我,就算他是猫是狗我也嫁了他,妹妹你且从了他呗,也是一桩传奇,耶!”   陈词叹道:“当真是爱情,那也真可敬可叹,反正我是没见过这般事。”   阮青衣道:“明天闲着,等到他来,再问个清楚,记得闩上门,不要让他跑了,雨烟这种单纯,如果受他骗了不好。”   吃了饭,四人下棋,看书,问道。又向宋雨烟追索详情,宋雨烟给纠缠得糊里糊涂,更说不清楚了,只好作罢。睡了觉又各有心思,只宋雨烟心思浅点,虽是当事人,反睡得最安稳。   第二日,阮青衣起得最早,在院里练了一会功,想着那人,便开了一条门缝,看见柳烟村果已候在那梧树下。柳烟村也正注视这边,忽见探出一个青丝凌乱的人头来,吓了一跳,远远与阮青衣目光对了一下,马上浑身不自在,在那自个儿面红耳赤起来。   阮青衣缩回头,想着这人可笑,嘴里也说着:“可笑,可笑,真可笑。”走了两步,又在那无由痴征了一刻,不知想什么。收拾了下自己,又出来跑步,经过柳烟村身边,远远就用手指着他,却又面无什么表情,转眼又擦过身去,柳烟村不明其意,只当是她怪责自己他骚扰,愈发不安生,但却坚持那里,只等着宋雨烟出来,见着她,目送她上班。而后下午再过来,等她下班,而后又等她饭后出来闲逛。每天总要花费五六小时的等待。只昨夜第一次与宋雨烟第一衣正面相对,还一起吃饭说着话,回去追念了那时的每一个细节,想着两人都占了“烟”字,想着两人都说“烟花三月”,一时有着“望断天涯路”的极想极念,到最后空茫又缠绕了。   再等一会儿,阮青衣就跑步回头了,健美的身体一摆一摆的,见着了微汗,又用一根食指指着他,进了门。此时街上已是红尘茂盛了,人群熙熙攘攘的,呦喝声此起彼伏,东西南北都有着冒着烟气的早点小吃摊子。蒸饺的,油条的,卷饼的,煎饼的,包子花卷的,稀饭豆腐脑儿的,米线酸辣粉的,热干面牛肉粉丝的,一时也数不清品种。   又一会儿,宋雨烟终于急匆匆开门出来,一边走路,一边扎马尾,却是心不在焉,眼睛看错了一小时,把八点当九点,以为迟到了。一时只管跑路,擦过柳烟村时也没注意到他,就那样远去了。只柳烟村已这样等待了十年,虽惆怅满心,但每天能见着她,也无什么进一步的野心奢望。嘴蠕动着,终还是心满意足去了。   而后就是无所事事的陈词,十点多才出门,穿着布拖鞋逛街去了。林晚唱到下午一点才起来,还是被回来的陈词叫醒的,提着快餐回来,叫她快点进食儿。   林晚唱伸着懒腰蓬头垢面地开了门,不高兴地说:“你陪我一场春秋好梦,莫说你腰细腿长我就放过你了。”   “啊啊啊,春梦就春梦了,干嘛说成春秋好梦,要不要姐给你找个男人呀?”陈词竞不费力地拦腰抱起林晚唱的身体,嘻嘻着把她屁股儿放到院里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石凳上,把快餐丢在桌上,自个儿散开大辫子,头发甩了几甩,身段扭了几扭,胸儿挺了几挺,向娇小仿佛仍未化开的林晚唱尽情展示女人手段。   “男人呀,男人只配活在书中,到现实里哪能看,你瞧那柳烟村等着雨烟十年,放在文字里多浪漫唯美,但现实里你仔细瞧瞧,像什么样子?像个大傻子。”林晚唱故意不理会陈词的做作,自去弄水刷牙洗脸,只经过陈词身边时拍了一下她屁股,又笑着跑远,回过头来讲:“沧海月明臀有泪,蓝田日暖什么生烟来着?”一下子就笑得不得了,不意被绊了下,一屁股跌倒在地,只身子轻灵,也不痛,仍是笑。   陈词也笑得不能自抑,伏在石桌上,终于把梨树上的雀鸟惊飞了,落了几朵花下来。   林晚唱漫不经心地拾掇了嘴脸,吃了陈词带来的快餐,就说要去书店图书馆。问陈词去不去,陈词翘着腿白着她,林晚唱就不说话了,自个儿往外跑,跑了三四步,陈词蹿起身来,一把拽住她说:“你等等。”又松开她去自己房里拿了小镜子乌木梳和胭脂唇彩出来。   “你想糟蹋我呀?”林晚唱笑咪咪地问。   陈词拿着镜子伸到她脸前,林晚唱却见镜中的自己,头发乱着,唇上还有油星,下巴上还挂着饭粒。不由吐了下舌头,用手去抹,陈词拿了盆儿与毛巾端着水过来,林晚唱这才自觉地擦洗了下。又要跑,还是给陈词拉住,让她坐到自已怀中,说:“宝贝,你都21了,可不能整天活在小说中,你瞧你,翘鼻小嘴的,脸也小,皮肤也好,本钱当真不错,从今后莫再邋遢了。”便动手给她弄头发。   林晚唱嘻嘻笑道:“女为悦己者容,我为谁容呀?为你吗?”   陈词说:“反过来说是什么?容了才有悦己者呀,傻了吧。你和雨烟两个奇葩,这么大了,都没谈过恋爱,我和阮青衣都几度沧海了。”   “你说错了,只有我一个奇葩,雨烟是因为那张狗儿才不谈恋爱的。我和你说,你别瞧走眼了,我写了那么多小说看了那么多书,知道这微妙心思。”林晚唱回答。   “屁话!鬼才信雨烟妹妹当真会瞧得上柳火村那傻样儿。雨烟那性格,那模样,那才情,那家世,一百一千张狗儿也不够格?”陈词作意给林晚唱编满头小辫儿,一边盘弄一边说话。   “笨蛋。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多情无情一纸间隔,什么意思呢,你瞧雨烟那好玩性子,肚子里从来装不下东西的人,却任张狗儿跟了十年从不向人透露,到昨天我们方才晓得,还弄个十周年纪念日,你说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词想到这桩也是愣了愣。   “弄好了没,我要走了,明天对我客气一点,我会告诉你什么意思。”   “哼哼。”陈词转过林晚唱的身体,给她又略施了胭脂唇彩,拿镜子给林晚唱看,林晚唱瞧镜里原本不知东西的自己,变成一个明艳可爱的俏皮小萝莉。   “哦哦。”林晚唱也不说什么话,只吻了下陈词的脸,挥挥手,出了门。只余下陈词一个人,仰看梨花。   陈词就那样痴着坐院里,一下子就四五点多了,当也是寂寞阑珊处负了春光韶华。近五点时阮青衣抢先回来了,急匆匆上火的脚步当真一样也辜负了她那狐媚脸儿。   “当当当,陈公子又是春深不知魂归处喽。”   陈词站起身,才知下身全麻了,揉捏了好一会才问:“今个儿怎么样?”   “怎么样?老样子,跑了六七个场子,可怜老娘腿断了,腰折了,唇裂了。”她半白半唱着。   “你怎么不晚上去?晚上人多。”   “晚上人多,可竞争的也多呀,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一到晚上,全涌出来,我可争不过,姑奶奶我至少求得个心理自在。”阮青衣坐到陈词对面说:“你能给我弄点喝的吗?我要告诉你一件重要事。”   陈词笑着去泡了一杯茶端过来,说:“任你诳我。”   阮青衣嘴向门外呶了呶说:“外面那张狗儿柳火村的大傻子在了。”也不顾茶水滚烫,强行吹着气儿往唇边啜。   陈词正欲说话,宋雨烟已蹦蹦跳跳满脸笑意地进了门,嘴上边呶唧说:“气死了,气死了,今早上把八点当成九点,害得我像狗一样往公司跑,我要打你们。”过来在陈阮二人背上,各轻轻捶了一下。   阮青衣夸张地大叫一声说:“死人了,宋雨烟打死人了,打死我们俩,好让什么柳火村的进门来。”   陈词也笑着附和:“死人了,死人了,柳火村快来。”   宋雨烟正色道:“人家叫柳烟村,我昨天说柳火村是一时好玩,当真这么叫他,当然不妥了。”   阮青衣啐道:“是呀,兴你那么叫,不兴我们这么讲,哎,我们懂了。”挥挥手,指指厨房,示意她去做饭。   宋雨烟笑道:“不是呀,我刚才进门前看到他,还是觉得可怜,就觉得自己调侃他不对,他又没做坏事儿,不说了,走了。”当下出门去买菜。出了门,知道那人还在那里看她,她也不作意,只自自然然去菜场。   些会儿拎菜回来,走近树下,递了一个苹果过去,柳雨烟唇与手都打着颤儿,说:“不……要。”却又是抓紧了那只,宋雨烟就笑着离开了。一抬头,却见那三女子掖在门边偷看。原来她抬脚走开不久,林晚唱也回来了,只是一头小辫子已给她抓掉了,脸上胭脂儿也给她拭掉了,挨了陈词两记老拳与一顿恶骂。宋雨烟开始唬了一跳,也不在意,笑嘻嘻跨进门。其他三人则蹿出来,齐齐来到树下。   阮青衣抢先向着面红耳赤握护着那只苹果的男人勾勾手。   柳烟村道:“不……了。”   “不了什么?”阮青衣问。向陈词递了个眼色,二人又一人架住柳烟村一只胳膊往门方向推。柳烟村却也想见宋雨烟,半推半就地随了,一进门,林晚晴便在后面咣当一声闩了门。   把柳烟村按坐后,阮青衣又在院里葡萄架下找来一根旧木棍,往石桌上用力一拍,大声说:“今天,你不把你的事交待清楚,跑不了一只腿,说。”   那边正洗菜的宋雨烟瞧得这边动静,伸了伸舌头,却也竖起耳朵,想听柳烟村到底说什么。   柳烟村嘴动了半天,才挤出三个字“说……什么?”   阮青衣气得伸出拳头想揍他,给陈词压下,陈词挤出笑脸,温温柔柔地说:“不要怕呀,我们都是好人家来着,你就说说你干嘛跟了我们雨烟十年?”   又等了半天,只见男人一个劲地低头抚摸苹果,这回一个字儿也出不来了。   林晚唱向正竖着耳朵侧听的宋雨烟睇了一眼,又向阮陈二人眨下眼。阮青衣会意,大声说:“我知道了,雨烟在那儿,你不好意思说,等她进去了,你再小声告诉我们。”当下抢过他手里的苹果,走到宋雨烟洗菜的水龙头下洗了苹果,对宋雨烟斥道:“想偷听?没门,快点做饭去。”   宋雨烟没法,只得起身,笑嘻嘻地说:“怕你们欺负良民罢了,谁偷听。”只进了厨房。   阮青衣拿着苹果回来,又递给柳烟村,说:“吃掉,吃完后交待问题。”   柳烟村拿着苹果放到嘴边,半天不吃,只嗫嚅说:“我是玩的,就是玩,没别的意思。”   阮青衣又将木棍一敲,厉色道:“你想唬小孩?老实交待你险恶用心。”   柳烟村紧锁着唇不做声。   众人又等了老半天不见动静,林晚晴用手指指自己,示意阮陈二人看她的。“你老家哪里?你父母亲人呢?”她慢吞吞地发问。   柳烟村迟疑了下,还是答了:“老家际州,父母已过世了,也无兄弟姐妹,大家说我克的,也不喜欢我在那住,我就出来了。”   三人听了交了眼色,心里也是唏嘘。林晚晴继续问:“那你也不工作吗,吃饭的钱从哪来?”   柳烟村说:“不工作,也没什么一技之长,只凑合着过。”   “哦,那你意思是啃着你父母给你的遗产了?哎,小伙子,你这是不好的行为,这么大男人,过得如此寒酸,钱终有一天花光,你怎么办。”瞅着娃娃脸的林晚晴装老,阮陈二人也暗笑。   柳烟村嘴动了下,想辩解什么,却没说出口。   “那你住那里?”   “租了个房子,离这也不太远,三四十分钟路。”   “哦,再问你一个简单问题,相信以你的智商百分百能答得出来,请问:宋雨烟最美的地方是什么?”   柳烟村本已说得流畅了,这下又哑了半刻才回答:“不知道,……都美。”声音极低极细。   “她的眼睛亮得惨,看一眼心就发慌对不对?”林晚唱又下一个套儿。   柳烟村又不答话。   “不回答就是默认。”   “……”   “这只苹果是宋雨烟给你的,所以你舍不得吃对吗?”   “……”   “你喜欢宋雨烟吗?”   “……”   阮青衣再也忍不住性子,大声说:“你是神经病吗?”   柳烟村脸白了下,起身要走,却给阮青衣拦住。只这时宋雨烟出来,眨了下眼,笑着说:“不要为难他呀。”去开了院门,对柳烟村说:“她们闹玩的,别放心上,苹果给你的当然要吃掉哦,早点回去,拜拜。”只自放了柳烟村离去。   宋雨烟转过身来,笑对三人说:“想打架吗?”   三人瞅着她也不说话。反倒让宋雨烟心里发毛了,吃吃笑:“你们又想耍我,我都大人,不吃你们耍的。”   阮青衣说:“你一说话,他就哭了。”   “真的吗?我没注意。”宋雨烟说:“他哭什么呀,我没骂他的。”   三人又盯着她不说话,然而从宋雨烟明澈眼里仍是瞧不出一丝蹊跷。这时只听宋雨烟一声大叫:“我的菜呀!”飞一般奔向厨房。   陈词说:“确定单相思了。”   阮青衣说:“必然。”   倒只有林晚唱冷笑说:“世间的事光凭我们的眼睛哪瞅得真实,佛说大知慧者,见山非山,见水非水,其实又是山,又是水。”   阮青衣骂道:“不与你这尖嘴丫头说法。我就不信了,张狗儿柳火村还会等十年?你瞅他那刚才一哭,妈呀,老娘我心一下就疙瘩了,破了功了,以后再也不想欺负这人了。”   陈词叹道:“是呀,我也满心惆怅的,十年啊,再十年也没结果吧。”    ☆、第三章   3   晚上大家竟然都懒得再提柳烟村的事。倒是宋雨烟提到了一个新名字:司马青锋。光这名字已是凌厉了,宋雨烟夸道:“奇男子!人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便是给他量身定做的,何况又才高八斗,气冲斗牛,可恨的是竟然没正眼瞧我。”这人就是宋雨烟所在杂志社新来的主编了。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林晚唱,文学方面她最有发言权。林晚唱点点头说:“这人还是挺硬通货的,他写的《一个人的城》也是才气汪洋,若说缺点嘛,就是略矫情,给他个二流评判吧。”   “才二流呀?”宋玉烟撇撇嘴。   “二流很好了,一流的全国也才几个,都是千年老妖怪来着。”林晚唱慢吞吞地说。“就连通行的四大才子之说,也就于芝灵勉强进入一流,其他三个皆言过其实,靠恶炒搏得了虚名,何况现如今世人又都爱读那些浮华篇章,堆得起词藻撒得了狗血厚得了脸皮偷得了鸡贼,那必有一席之地。”   “哦哦,懂了,世人就是我这种人,那我们的林小妞几流呢?”阮青衣笑问。   林晚唱用力拍了下阮青衣的大腿笑着说:“偏不告诉你,急——死——你!”   “有什么,林林一向自承一流半。”宋雨烟笑道。“要我评,司马青锋与林林都可入准一流吧,司马青锋文风奢华,浪漫姿意,林林的婉转难明,十二分缠绵绯恻,各有各的好。再就是于芝灵的,读多了也没意思,落了窠臼,四大才子中的安平,林林却是小看了,此人行文惯于不动声色,忽平地中见惊雷,愈往后,越萧杀凌厉,天风海雨,亦可入准一流。”   林晚唱冷笑道:“何必奉承我,知你不愿意,一流半是我自承的,你要照顾我面子是不用的,我说实话,什么司马青锋什么于芝灵安平的,我一个也不对眼,没什么原因,就是不喜欢他们的文风,倘若遇到一个真让我心仪的才人,我就嫁了他,说话算话。”   陈词笑道:“如若他不要你呢?”   “那也要赖着他!”林晚唱道:“生当有股执着劲,柳烟村有十年,我亦有二十年。”   三人听了,齐齐拍掌。阮青衣道了声“阿弥度佛,那男人快现身,把姓林的小妖精收了就是。”   宋雨烟从后面搂住林晚唱脖子说:“心若有馨兰香,可见彼岸,如此美好人世,自当不会辜负你的美意了。而我与阮姐姐陈姐姐还有林林你处在一块,也是前世修来的大福报,哈哈哈哈哈。”   四个人起身,手挽手,环成了圈儿,跳起舞来。阮青衣在大家兴头上忽然开口:“倘那柳烟村再等雨烟十年怎么办?”   三人默了下,还是宋雨烟先开了口:“明天我劝劝他去,说不定我以后就藏着了。今天你们都和他说了什么,他真的哭了?”   “情到深处计无法。”林晚唱冷冷地道,起身走了。   “哎,我去睡觉了。”阮青衣说走就走了。   陈词伸了个懒腰说:“没人这样等着我。”也走了。   宋雨烟眨着眼睛看着她们都去了,自顾嘿嘿干笑了几声,泡了一个脚,也去睡了。   次日,爱睡懒觉的雨烟早然起来早点,拾掇好脸上事,开着门出来,才知道下了小雨,满地都湿湿的,风吹过来,还有一点寒意,打着伞出了院门,看到柳烟村在树下缩着脖子,已是整个人见潮了,衣衫又单薄,宋雨烟小步跑过去,用伞罩着他,这样两个人就离得近了,柳烟村身子都有点颤抖了,往后退了一步,靠住了梧桐树,也无法可退。   “你说你这么大人了,还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下雨了,天冷了,还这样,真被你打败了。”宋雨烟说。“你自个儿想想,背井离乡这么多年,我也难过,以后不要这样了呗,做点其他快乐的事,有什么麻烦和困难也可能对我说出来,我和阮姐姐陈姐姐林林她们也会帮着你,十年,每天都这样,你不倦啊,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从明天起就不许了。”   柳烟村听到这里,以为宋雨烟终于厌弃自己了,不允许再跟随她了,眼睛就红了,身子拌得更厉害了,转身抱住树,满心的话也说不上来。   雨烟瞅得怜悯,柔声安慰道:“你看我也可以,在我下班的时候到院里正大光明的看看我就好,不用天天这样辛苦,你也年华失去,我心里也不安,你会听我的话吗?”   柳烟村费力的点点头,泪水就下来,却给他埋在树身里,不让人看见。宋雨烟从他肩膀的抽动里也看出了端倪,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搞,只说:“男人哭是不好的,你以后不要这样了,不这样,就不会哭了,我去上班了,你赶快回。”把伞往他手里塞,不等他接稳,人已快速跑进小雨中,伞就掉落在地。柳烟村弯下腰来拾起伞,手摩挲着伞身呆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第二天,柳烟村果真没来,第三天也没来。三人忍不住问宋雨烟缘由,宋雨烟一屁股坐到桌上,得意地说:“老将出马,便知有没有,用诗讲就是乘风破浪会有时,宋雨烟的时代到了。”   三人又仔细瞅着她,雨烟又不安生,干笑道:“果真我对他说了几句话,他就不来了,没骗你们。”   阮青衣执住雨烟的小手,发出一阵模仿男人的大笑着:“呵呵哈呵哈,你这小东西真是天真得比梨花白。我瞅那天他分明淋了雨受了冻,必然是病了。”   雨烟脸色也变了,不安道:“当真是病了,那也不好,又不知道他住什么地方,不然去看看他。”   林晚唱听得这话冲陈词一声冷笑说:“怎么样?你听得出宋小妞这话的意思不?我那天怎么说来的着:情不知其所起,置其中又惘然。你现在服了我吧。”   陈词笑道:“再说,再说。”   宋雨烟道:“呀,你们还玩笑做什么,我只是最怕人受生老病死风霜雨雪的折磨,对每个人都一个样的。”   林晚唱哼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往桌上一掼,喝道:“你别矫情了,看看这是什么?”   阮青衣伸手一抓,首先抓到手,看到封面,读道:“海上雪。”见得天地一人,水雪茫茫之景,有冷感,再看,又读道:“作者,柳烟村。”   宋陈二人听得此话,齐齐伸过头来一起看。   “呀,当真是那张狗儿写的,我都没听说过这书。”陈词道。   “必然,我跑了三天,才在一家书店角落里找到这本。”林晚唱冷笑着说:“我当初一听柳烟村这名字就熟悉,又见他人古怪,就存了心思,果真逮到了。”   “他写得怎么样?要不先给我看看呗。”宋雨烟此刻被阮陈二人挤到一边,看不到字,便巴巴对林晚唱这样说。却又听到阮青衣对着书念道:“盛世孤衣羽,禅中老雪心。”   宋雨烟听到这句,似懂非懂,问林晚唱什么意思。林晚唱一把抢过书说:“等我看完了再告诉你,你先自己琢磨这句,依我看来,至少是对某人明志的言语了。”   阮青衣说:“前一句我不懂,后一句我好像还有一点明白,这十年等待,那不就是禅心愿老么,想想也惆怅,我先做饭去。”自个人扭着戏里的身段去了。宋雨烟呆呆想了一会儿,渐渐咂出一点味道,又巴巴的对着林晚唱说:“你先让我看看那十个字到底怎么写的。”   林晚唱翻开扉页,伸到宋雨烟脸前,宋雨烟刚瞅得一眼,林晚唱就迅速拿开了,嘿嘿一笑,一摇一摆着拿书进了房间。   这次轮到陈词执住雨烟的手说:“妹妹,这个我们都走眼了,看着那张狗儿大傻子一个,只怕又是一个怀才不遇的人,你就不该赶他了,十年都有了,就这几天没了。”   宋雨烟强作笑颜道:“有什么,林林都说找了好久才在角落里找到,就是一点名都没有的意思,你说是吧。”   陈词叹了一口气说:“凡事总是要收尾的,留着一个尾巴,总要狠下心来斩掉的。”一时两人都没什么话说,宋雨烟拿出象棋,与陈词和了一盘,便吃饭了。   “林林,吃钣了。”宋雨烟蹦进林晚唱的房间,林晚唱见她来了,便把书往枕下了塞,推着雨烟一起出了门。“写得怎么样?”雨烟问。   “怎么样?急什么,我才看一点点,开头好寡淡无味。”林晚唱大声道,等于向全体人交待。   “哦。难怪。”宋雨烟说,瞅着林晚唱的眼睛,又怕她作了狡。林晚唱瞅她那样子也好笑,骂道:“你这小妖,你撵走了他,又这么关心他做什么?做什么?说个清楚。”   雨烟摇摇头说:“你也不懂,我晓得你们说的是男女之爱,可我的心里没有那个概念,觉得是知己二字更可靠一点。”   林晚唱冷笑着点点头。饭间,阮陈二人又问书的事,林晚唱也爱理不理的,匆匆吃了饭,又进了房关了门去看。阮陈二人也无所谓,心里暗笑只折磨了无城府的雨烟,看着雨烟心神不定的样子,也不去安慰,两人只顾调笑,而后陈词还拿出古筝,弹了一曲《高山流水》,阮青衣和着筝声起舞弄清影,宋雨烟暂放下心事,只看二人如何盘弄,听到中端,耳里筝声中有了凄苦意,雨烟怀疑自己听差了,又见阮青衣脚步凌乱,恰是人生踉跄之状。当下心神微漾,渐成雪浪,吁了一口气,远远移到门边,又想跨出门,却听“啊”的一声,差一点与一人撞个满怀,雨烟也是灵巧,身子一扭,堪堪避过来人。转头看,隐约见是一个丰神俊逸的男子,他朝雨烟轻轻挥手,又指了下院中的两人,示意不要打扰。雨烟也不管他,只自出了门,到那梧树下,摸了摸树身,绕着树转了几十圈,停下来晕头晕脑的往回走,阮陈二人的歌舞也休了,此时那陌生撞入的男人正坐在石凳上与二人交谈。   “二位美女好雅兴,洗了吾耳养了吾眼也。”那人道。   阮青衣冷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那盗,说吧,你是什么人,有何目的,不要因为你是个小白脸就可以打马虎。”   男子笑道:“不敢,得罪美人这等遗憾事,我安某人过去没做过,现在不会做,未来更没有这事儿,实话实说,我是老远听得这蝴蝶城梦湖区的佳名,便跑来瞧上一瞧,正好租了你们毗邻的屋子,听得筝声,知道有美人在弹,过来一看,还有一美人在舞,赚大了,谢谢二位妹妹的成全,在下姓安名平是也。”   正好宋雨烟插过来,问:“就是那个什么四大才子的安平?是你呀?”   安平微笑:“世人好事,这么授我,我也心安理得应了,这世间毕竟没几个比我写得好的。正如我一下子遇见三个美人,这等美事也是世所罕见。”   陈词笑道:“就当你是四大才子,在我和阮阮面前能胡说,在雨烟面前,你还是放老实一点,实话对你讲,什么才子不才子的,我也瞧不上眼,只要人实在就好,花花绿绿,满嘴火车的,让人躁得慌,就如你刚才夸我弹筝,我弹得怎么样,我自己不清楚?你瞎说什么?没什么事就请回呗。”   阮青衣也笑着对安平弹弹手,示意安平走开。   只雨烟有一点热切的说:“前两日还和林林说到你,她说你二流水平不到,我把你纳入准一流。不想这么快就见到真人了,还挺帅的。”   “哼哼,柳烟村。”阮陈二人见雨烟要犯花痴,作意提醒。雨烟憨着脸一笑说:“别那么小气吗,来的都是客,安平,你先坐下,我给你倒杯茶。”就去了。   安平朝阮陈二人做了一个鬼脸,大马金刀的放荡的说:“我安平想做的事多半能成功,二位且看着,现在你们对我摆鼻子瞪眼,也不过形有力而心不足,不如我们好好谈谈,春光正好,月色也媚,刚才听那位叫雨烟的小姑娘说你叫阮阮,还有一个没出现的叫林林,还有一个柳烟村的,怕是与雨烟美人有一点关系,那你叫什么?”却是向陈词发问。   “想知我名,先拿一万块来。”陈词冷冷的说。   安平从怀里摸了摸,果真掏出一叠钱来,往陈词面前一推说:“正好一万。”   陈词一愣,盯着安平问:“不悔?”   “有什么悔,千金买美人名,应当的,何况你这清冷又英气的美人世上也不多见,太值了。快说。”安平摊开双手,丝毫没有肉痛色。   陈词说:“我想想,你先回去,明天下午五六点钟再过来。走吧。”   安平站起身说:“那就告辞了,两位美人,明天见。”就大步去了。刚出门,雨烟正好泡好茶端过来。   “你发达了。”阮青衣盯着陈词说。   陈词笑道:“原本想耍耍他,他到来真了,我也下不了台,那就收着呗,明天他如果不要回去,我们就四个人分了,买几件衣服,买点好吃的,只当犒劳一下。”   宋雨烟盯着钱不明就理,正要问。阮青衣对她挥挥手说:“去,小孩子家不要多管大人的事。”   “好狠心姐姐们。”雨烟涎着脸,耸耸鼻子说:“你们不说就算了,我找林林说话去。”当下来到林晚唱房前敲门。   敲了半天才听见林晚唱在里面懒懒地说:“什么人呀,不要打扰我,我不会开门的。”   雨烟只好回来,瞧那二人,已双双去着了阮门,又分着各回房去了。   雨烟第二天起来,在林晚唱房前又转了一下,出了院门,瞧那梧树下还是没有那个人,心里也是有一点说不上的感觉,却也不想往深处放,仍是安和着上班去了。    ☆、第四章   4   到了公司,宋雨烟处理插图时,司马青锋站在她身后看轻轻看着,眉头时开时合的,但整体人看着线条是流畅的,站在那里像一个静默的天地,旁边一些职员偷看着这男子,男的偏偏生不出嫉妒,女的眼里尽是神往之色,心思这男人如果有一天飞到空中,说的“亢龙有悔”,大约指的就是他吧。宋雨烟处理好一个,伸了一个懒腰说:“累死本姑娘了。”一转头,看到司马青锋,吓了一路,摸着胸口说:“你怎么这么坏呀。”然而这种无城府的语言,落到人耳里,却是调情暧昧的意思。   司马青锋稍稍一愣,伸手压了压,笑着说:“是你自己入神了,古人说:花开入痴处,不计风且雨,说的就是你了。”他的意思原本是要调节下有点尴尬的气氛,但说出口又是不妥。   宋雨烟歪头想了一会,向他弹弹手说:“你说这种古怪的话做什么,快回你的公办室去。……哦对了,你知道柳烟村这个人吗?写过一本叫《海上雪》的书。”   司马青锋想了想,摇了摇头说:“还真没听说过,要我查一下吗?”   “哦,那算了,你忙去吧。”雨烟不再理他,继续工作去了。司马青锋习惯性地等了一会儿,以为她会回头再看他一眼,然后没有,只自微笑着摇了摇头,自去了。   下了班,宋雨烟匆匆往回赶,司马青锋从后面追上几步,问:“宋雨烟,你走得这么急做什么?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哦,有话就快说哦,我还有事。”宋雨烟停住脚步,看着他。   司马青锋只扫了她一眼,不敢正看,她的眸子太过明亮,对视着总觉得自己心里有污秽。只说:“你住的地方离这远吗?”   “不远,二十多分钟就走过去了,不过我走路较快,十五分钟就可以了。”   “哦,改天我去参观一下欢迎么?……如果其他方面有什么困难,可以对我说,我新来,许多事还不太熟悉,请多关照。”司马青锋无由有一点慌乱。   “参观当然是可以的,告诉你和我同居的还有三个大美女,我没有什么困难要你帮忙哦,再见。”人已小跑着去远。   旁边就有职员过来,向司马青锋问好,司马青锋脸红了一下,尴尬着离开了。   只说雨烟匆匆往回赶,老远见到那棵树立着一个人,心一喜,差一点叫出“柳烟村”的名字,仔细一看,却又不是,竟是安平那个新来的男子。安平老远向她招手,宋雨烟懒懒地回应,近了,只说:“谁叫你站这树下的,站立的姿态都不对。”   安平抓抓头说:“你们这几个女的都好奇怪,原以为这梦蝶皈依古典,女子人人安静娴淑,怎的一个比一个泼辣。是那高个子像模特的美女叫我在这树下站一个小时,却不知将的什么军。”   宋雨烟哈哈大笑说:“好傻你,那你继续站着吧,我回家了。”   安平原本想再摆几个优雅姿态,迷住这少女,只动作还没来得及做,她就走了。心里骂道:“我傻?放长线吊大鱼而已,先给足你们面子。”当下仍继续站在那里。   宋雨烟回到院中,与其他二人笑做一团,偏偏那林晚唱仍死赖在房中看那本书。她再去敲门时,林晚唱在里面回她:“别费心机了,再等我两天。”宋雨烟哼哼唧唧的回到院里,从后面抱住陈词的腰,头搁在她的肩上说:“你说那安平怎么会这样听你话?”   阮青衣冷笑道:“他听什么话,只不过有钱,自信心肿胀,所以任性,作意表演给我们看而已,柳烟村那般才是实心疙瘩。”   陈词笑道:“是啊,如果他也如柳烟村一样在那树下站个十年,我说什么都会嫁给他。”   阮青衣笑道:“一样,我也嫁给他。”   宋雨烟撇撇嘴说:“你们的意思,是要我嫁给柳烟村吗?”   二人沉默了,柳烟村再怎么实在,与宋雨烟的差距在那里。再说世间十等人,依次为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就算柳烟村写得了书,也只不过个老九而已,见他那个样子,写书也没写出头,一辈子看来都没什么前程指望了。   “其实我的意思,是希望他以后能活得更好一点。”宋雨烟说。“嫁人的问题,想起来就觉得太远,我就不想。”   阮青衣站起身,自去准备饭了。陈词却是一把背起宋雨烟,二人笑着,挪到院门边,看树下安平的笑话。安平老远看到他们,向她们挥手。   宋雨烟在陈词耳边笑道:“他不是真的看上你了吧?”   “谁信?花花公子,做做表面功夫,我又不是小女孩,何况我已有了男朋友了。”   “可你等了这么久,那人还没有给你回信啊,人世茫茫的。”   陈词默了下,背着雨烟回到院里放下,瞅着她说:“小孩子家,以后不准说男人女人的事。”   雨烟吐了一下舌头说:“你打我吧,我说错了。”   陈词举起手,作意要打,却只是抚着雨烟娇柔胶原蛋白的小脸,轻轻地说:“你这么好,我往哪里下手呢?倒是希望把那柳火村还招回来为好,没有他在,也怪失落的。”   雨烟正要说话的时候,安平已经大步跑回院里来,大声说:“时间到了,一小时零一分钟了,这下长腿美人,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陈词仰头看梨花,说:“未必。”   “什么意思?”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去树下站着吗?告诉你也没什么,因为从前,那棵树下曾有一个人,站了十年,只为等一个人,我不要你站十年,就站一百天好了。”陈词慢条斯理的说:“如果你等不及了,就把钱拿回去,不要再来这院里烦我们。”   安平呆了一呆说:“你瞎说吧,在树下等十年,你写小说啊,打死我也不信。”   宋雨烟说:“她说的是真的,不过那人长得没你好看。”   安平笑着说:“那我知道了,如果这事是真的,说明那男的自卑得很,条件很差,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打动心中的女神,他这属于不得已而为之,能和我比吗?”   宋雨烟笑道:“可是我瞧着那人比你有趣亲切得多,你还是比不了。”   陈词已然跷起长腿,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安平瞧着二人姿态,也不是做作,这下真的有一点尴尬,干笑道:“那人十年换来的,自然要亲切一点,你们且说那人是谁,我倒是要会上一会。”   陈词道:“那你就继续每天在那里站上一小时,肯定会碰到他的。雨烟,我打赌他一定会回来。”   雨烟道:“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今天匆匆下班,连那个司马青锋和我说话,我都懒得应付就回来了。哈哈,想一想,也是怠慢了,他是主编啊,我的顶头上司来着。罪过,罪过。”   “哈哈……你就这性子,那青衣的事你知道吗?”   “我是瞧着昨天她的舞蹈吓着了,当真是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感觉,却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   “她……不说了,不要被那个什么无关的人听到,脸皮也够厚的,偷听我们讲话,赶他走也不走。”陈词故意提高了声音。   安平干笑一声说:“走了,明天再来,两美人再见。”饶是他自信爆表,今个儿还是感到憋闷,心思着这就是这里的女子与外面人不同之处?外面的女人一般都不见什么筋骨,软绵绵的,几句话一挑逗就上了船,这里的女子怎生这般硬法,甩出了一万块钱,莫名其妙傻子样站了一个小时,结果连个名字也没问出来。推开自家院门,便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在院里背手踱步,看到他,笑问:“安兄弟,我适才回来见你树下站着东张西望,才要问你干什么,你一下又不见了。”   这个男人看来已近四十年纪,却是云州来的一个总裁,姓张名君道,他也是过厌了世俗的富贵岁月,倦了声色犬马光阴,便想着来此地体验下古典生活。   安平气恼道:“隔壁有四个辣妹子,才只见着三个,就辣得我七窍生烟了,厉害,厉害。”   张君道笑道:“还有安兄弟搞不定的女人?想来此地风水所育之人,还是有不寻常处。”   安平笑道:“张哥如果有雅兴的话,不妨也凑个热闹,越是泼辣越有嚼头,看我们谁先抱得美人归。”   张君道笑道:“这么个好地方,这些事还是少想为妙,想风花雪月就不该来这里,破坏了人文景致可不好。”   安平暗骂一声“虚伪”,表面上却是笑着说:“小弟不及张哥之节气也,哈哈。”回到房中,也是有了灵感,一气写下了万字文章,半夜回看稿子也是得意,惊觉写字的手又酸又痛,怀念起电脑的好来。   到了第二天,院子里又搬来一新房客,却是个尖嘴猴腮伶牙利齿的屌丝男,名柳春风,问他来这做什么,他只说玩。安平也不管他打什么算盘,两人也是臭味相投,一拍即合,爱吹些风流韵事。只那安君道假清高,不上道,早出晚归,说去摆访文化名人,瞻仰文化遗址。   安平聊到隔壁的女子,柳春风听得兴志勃勃,黄昏边,两人就结伴往隔壁走。却见今日与往日不同,阮青衣与陈词一人搬了个凳子坐在门边守着。二人嘻皮笑脸地近了,还没问好,陈词就挥手发话:“今个儿不准进去,要想进去,再去那树下站九十九天。”   “哎呦,一位美女国色天香,一位美女闭月羞花落雁沉鱼,怎么落了个看门的活?可惜呀可惜。”却是柳春风摇头晃脑的插话。“古人说,这看门也是有大门道的。譬如说替天子守国门是为国士,替佛法守法门,是为和尚,替人间守正义之门,是为仁人志士,替一家守的,是为看门大一点什么来着,唉,可惜可惜。”   安平看着柳春风跳脱着的喜剧的嘴脸,哈哈大笑。   阮陈二人盯着这莫名其妙的家伙,互看了一眼,起身关了门。两人并排靠着门背,阮青衣气道:“若非这里定了当街不得争吵,我就抽那瘦猴子两大嘴巴。”   陈词笑道:“这种人也就过过嘴瘾,一看就人来疯,你越计较他越来劲,管他做什么,以后只管关门。”   却听到外面那柳春风又大喊:“两位美女,你们落了东西在门外了。”两人也是不理,只等宋雨烟回来。   然而宋雨烟今天偏偏晚了一些,原来是司马青锋下班时想和她多呆会儿,故意刁难了一个纰漏,让她修改。宋雨烟也不气恼,笑着补齐,说了声再见,也不管司马青锋什么表情,急匆匆往回赶。远远望那树下,今天却是又多了尖嘴猴腮的家伙,加上安平,变成了两人。   安平哈了一下腰对她说:“我给你行个礼,你叫里面那个长腿美女对我好点呗。”   柳春风也向宋雨腰哈了个腰,只他哈得犹其深沉,差点头触地了。“美女好,我叫柳春风,近日闲人若柳絮的柳,春风十里奁上色的春风,叫我小柳就好了,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比你眼睛更明亮的女的,三生有幸了。”   宋雨烟咯咯笑道:“我又不认识你,说这一大套做什么,再见。”来到院前敲门,守了很久的阮陈二人,阮青衣已做饭去了,单陈词打开门,把雨烟拉进去,砰的一声又关紧门,闩好。雨烟问做什么,陈词说:“那些臭男人讨厌得很,就我们几个人多静娴安逸,从今后绝不放一个男人进来。”   宋雨烟微笑不语。   陈词又补充道:“柳火村是可以的,他不闹腾。你今天怎么回来迟了?”   宋雨烟说:“柳烟村!他都不会来了,那个司马青锋今天是故意捉弄我,挑了我一个不是毛病的毛病,以为我会难过,我偏笑嘻嘻地做好了。”又去敲林晚唱的门,这回林晚唱应都不应了。   宋雨烟笑道:“林林,林林,林林,你好狠心,再不理我,说不得我远走高飞,像小星星一样,一下就藏到很厚很厚的云里,等个一百年才出来,什么沧海桑田的,我全都知道了,而你犹在寻找我失落的踪迹,这样的人生遗憾,让你承受了,我见犹怜!”   “屁!都用错成语。”林晚唱在里面骂道。   宋雨烟吐了下舌头,回房拿着象棋与陈词对阵起来。   下到中盘,宋雨烟用一车兑了陈词一炮,而让自己马炮进入对方腹地,一时陈词门前险象环生,然而到底双车家底厚实,几番救险后,渐稳住阵线,宋雨烟单车后继乏力,终还是败下阵来。陈词说:“这不像你以往做风呀,以往走得平实,水波不兴的,今天怎么如此兵行险着,怕是人长大了,心境也有变化了?”   雨烟听得心里一跳,笑着说:“没什么呀,下着玩的,不自觉就那么走了。”   陈词似笑非笑看着她说:“是吗?”   雨烟将棋盘一收嚷道:“吃钢了,吃钢了。”   只听得林晚唱的门哗啦一声开了,小脑袋伸出来也嚷道:“我是铁!我是铁!”   吃饭的时候雨烟说起司马青锋的事,林晚唱冷笑道:“由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么快就忘记张狗儿,眉飞色舞地说另一个男人了。”   “那是呀,我虽然没考虑结婚,恋爱的事却也是向往的。”宋雨烟说。“古书上说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什么的,想想也是神奇,还有死生契阔天荒地老什么的,本来两个不认识的人,又没血缘关系,怎么就扯到生死上去了。”   林晚唱道:“情不知其所起,情不知其所依,情不知其所向,情不知其所栖,有情者见时亦离人,有情者来也记做去,是以生死心头,无知无畏,一往无前再没退路。”   阮陈二人道:“你二人恋爱都没有过,乖乖隆咚,把我二人心都说得砰砰跳,当真后浪推前浪,前浪在沙滩上翻肚皮了。”虽是玩笑话,二人当真也受了感染,连吃饭夹菜都有点恍惚起来。   夜里睡时,陈词错觉世间的雨水哗哗往下落着,天地苍茫里,唯浮萍一叶,不知所终。而阮青衣半夜睡梦里叫了一声:“我来了!”脚一蹬,一个大翻身,从床上滚落下来,爬起来重睡下,就是满眼泪花。    ☆、第五章      5   如此又过了几天,这日阮青衣回来对众人说:“要死了,你们知道我今个儿碰到谁了?”   陈词道:“必是柳火村吧。”   阮青山扫了一眼有点忸怩作态的宋雨烟说:“也姓柳,就是那天和安平一起的那死爹妈的瘦猴子,竟然在一个园中摆了个台,竖了个牌子叫《柳生故事会》,那个安平竟干起替他收钱的勾当。”   “有这事?柳生?听这名字倒像琉球来的,那瘦猴子在台上讲故事?”陈词也好奇。   “这瘦猴子长得没人样,可那尖嘴儿一说话,还真是满堂彩,讲得天花乱坠,听的人越来越多。讲到精彩处,他却停了,那个安平就拿个木盘来收钱,我怕他们看到,就先回来了。”   陈词说:“这也没什么,三教九流,各司其职,什么人吃什么饭都注定了,看瘦猴子那样子,就是能说会道的主,只可惜那柳火村像个木头一样,不会混世,有瘦猴子一半的活泼就好了。我们有很多天不见他了哦,怪想念的。”说这话时眼只瞅着宋雨烟。   宋雨烟咬咬唇说:“不来也好,说不定他去飞黄腾达去了呢,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只在这时,林晚唱的门开了,她举着书走到三人身边说:“我看完了,谁看?”   宋雨烟往前一蹿,双手夺下书干笑道:“我预定好的。”   阮陈二人微笑着也不争,只问书写得怎么样。林晚唱说:“如果有人给我倒杯茶来,我就会详细的讲下,我这没日没夜的看,真是苦力活。”   宋雨烟把书收到怀中,蹦跳着泡了一盏茶过来。林晚唱润了润口,咳了两声说:“这本书说好也是好,说孬也是孬,一般人第一遍看这本书,当真毫无滋味,许多词句又晦涩难明,我第一遍瞅得也心浮气燥,草草翻完,只想着这张狗儿忍得十年,这份心性下必有可取之处,于是又试着读第二遍,渐渐读出点额外的意思出来了,心想着未必如此,又读了第三遍,才知此人按下了世间百味,放轻了世态炎凉,弱化了市井烟火,只余一颗心在空气中漂浮不定,万物伏于他脚下,万物不解他深情,当真是盛世孤衣羽,禅中老雪心了……”   听林晚唱如此形容,宋雨烟不由护紧了那本书,心都砰砰跳起来,狠不得跳进书中,一下看完它。   “这人的文字极是简素,不玩一点儿花哨,句意深沉得非得要几万字连在一起,才知某一细处的双关,这种写法,必定不受人欢迎了,写者有写者的黑暗烛火,那光亮只寥寥数人可见,读者却又有读者的笔判山河,柳火村落到这世道里,好可惜。”林晚唱用手敲着石桌说:“可惜,可惜。”   陈词问:“以你看来,其水平比那什么安平司马青锋如何?”   林晚唱冷笑道:“当然强很多,张狗儿是写文章,他们是作文章,不是一个境界上的。”   阮青衣冷笑:“这么讲来,这张狗儿柳火村是入了你林大才女法眼了?”   林晚唱愣了一愣说:“入了!”   阮青衣仍是冷笑:“可记得你先头怎么说的?”   林晚唱默了片刻说:“他喜欢的是雨烟,等了她十年,就算我说话算话,难道要我干拆散人的坏事?”   宋雨烟说:“那你嫁给他,我当他知己。”   林晚唱冷笑:“别口是心非呀,你得先把人找回来再说不迟。”   “你找!我看书去!”宋雨烟嘻笑着跑回房间去了。   不说宋雨烟夜晚看书白天上班,只说另三人这天约了去看那瘦猴儿柳春风是怎么地说书讲故事。却是一个绿树鲜花掩映的湖边,只摆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上放着一 只锣,他手上拿着竹板。今天他讲的是《安公子计入淮安城,少妇人情问断肠日》,讲的也是精彩,三人在后方听了也是入神,却听到身后有人嘿嘿一声奸笑,却是那开头不知去向的安平不知哪里冒出来了。只见他手持一木盘,伸向三人说:“请美人打个赏儿。”   陈词放了五十块钱说:“三人的,你什么时候做了收钱的狗腿子了。”   安平狡黠一笑说:“你每天关着门不让我进去,那怎么办?”说着又向其他人讨钱去了。   “可恶!”阮青衣骂道。   “也未必,你听那瘦猴儿说的安公子,不就是他了,想必这故事本是他写的,两人合伙来着。”林晚唱说。“原来小瞧了此人,长得俊逸不说,还能入得了市井,脱得了傲娇。”   “被人称四大才子,想必还是有点名堂的,只他性子我不喜欢。”陈词说。   阮青衣不置可否,陈词便提议再去其他地方转转,看能否找到柳烟村。三人于是到处瞎逛,这梦蝴区随着外来人口的不断涌入,只觉街上人头攒涌,当真人气繁茂了。这盛况却也不是三人所爱,犹为林晚唱不喜,走了一两小时,都有倦意,萌生退意,   “看,张狗儿。”阮青衣忽的叫了一声。   二人惊着转头,却见墙边上一只脏兮兮的小狗,也不知什么品种的,瞪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看着她们。陈词便把手中没吃完的公婆饼扔出去。小狗儿很快地吃完。三人于是不再去管它,往家里赶。   “看,张狗儿跟过来了。”三人行了一大段路,阮青衣又笑着喊话,陈林二人回头看那小狗,果真跟在她们身后。   “赖着我们了。”陈词笑着说:“倘若它能一直跟到家门口,我便养着它。”   三人一路说笑着,那小狗真的也跟到了门口。陈词便悬抱着它进入院里,一阵清洗,露出纯白的毛色,却也是漂亮,算是认养了。过些时候宋雨烟下班回来,众人齐声叫“张狗儿”,唬得她扭头四处张望。看到那小狗,就嘻笑着抱起来说:“张狗儿又不会摇尾巴,哪有这小东西十分之一的伶俐,怎么来的?”   陈词道:“闲逛时跟着我们回来的,如果张狗儿真的不来了,就把它当张狗儿呗,有个寄托是不是?”   宋雨烟摸着小狗的皮毛,笑着不说话。林晚晴叹道:“可怜,可怜,张狗儿我瞧多半是病死了,或者出了意外了,大家不要多想了,世间事就是如此,绝望的时候,却总有那么一丝盼头,正当有一点希望的时候,却是真正的绝望来了。我们四个不要看着现在这么鸡飞狗跳狼狈为奸的,说不一定哪天都全散了。雨烟可读到第67页上柳烟村写的那个卷中小诗?”   雨烟想了一想,摇了摇头说:“我哪有你这么记忆力。”跑到房中翻到那一页读给众人听了:   “马队向西,吾爱归东,月轮倏忽,一盏生死。   白水向墟,吾心所滞,芳华刹那,一杯余欢。”   阮青衣说:“这什么意思,一点也不押韵。”   林晚唱说:“文字写到一定份上,所谓音乐性美术性,只是可有可无的辅助,刹那所感,来不得一点多余的思考加工,出来的大多是真正的心声。”   陈词说:“也对,和现代时装艺术差不多,打破了古典对称性,讲究自然中凌乱,凌乱中自然,比那整齐划一的服饰,自多三分律动。”   阮青衣笑道:“欺负我工人老大粗不懂是吧,我就是那古时来的,一青丘小妖狐,就爱整齐划一的红尘烟火,才不要什么风中凌乱的事。”   雨烟笑着挽住阮青衣的手说:“你这话说得也是好,当得上今日最佳,这个柳烟村鬼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一点也不及你的爽快。”   “是吗?”阮青衣似笑非笑地对雨烟说:“我是思春才入了凡尘,寻那可口的人间男子,你又是为何?”   宋雨烟脸红了,嘀咕道:“春天不就在你眼前吗,思什么春,你这叫只缘身上此山中,不知春在你头上,我瞧那风中凌乱应该是指司马青锋那种,有事无事在我面前晃,只想踢他一脚……”却是有意岔开了话题。   陈词笑着说:“恭喜。”回房去了。   “恭喜。”林晚唱也说了一声,亦去了。   阮青衣掰开雨烟的手说:“很好。”去做饭去了。   雨烟涨红着小脸,痴站了一会儿,回头去看那小狗,却也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她寻了一下,也没看到,当真是好来好去,没有理由的,见证了世事的无情变幻。当下心惆怅,也回房读书去了。读完了一遍,又读一遍,学林晚唱共读了三遍,也感觉到书中的惆怅味了。又拿了一个小本子,把一些有感触句子抄摘出来,这样就花去了近二十天功夫了。陈词寻着了一个机会把一万块钱扔回给了安平,安平与柳春风此时也是弄故事绘,一个忙着编故事,一个忙着改编出来说唱,也是热火朝天,一时也忘了来烦扰四人。只那个张君道,竟然搬到大林寺旁边住了,说是修禅,不再回来了。   这日晚上,雨烟吃过饭,正在房内对《海上雪》做最后一点读书笔记,却只到外面阮青衣呼了一声“张狗儿。”她心虽猛跳了一下,却也不在意,想是逗她玩的。却又听到陈词叫唤:“雨烟,快出来,看谁来了。”   雨烟心跳了一下,急急出来,但看到月光下,院里立着一个乞丐状的男子:头发凌乱着,衣服花花绿绿的不知叠加了多少色块,拿着一把伞,看到雨烟出来了,只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把伞递过去轻声说:“我是来还伞的,谢谢你。”声音越说越细,到“你”字已几乎没声音了。   雨烟也不接,说:“你怎么这样了,出了什么事儿?伞是送给你的呀。”   “……哦,没事。”柳烟村把伞放到桌上,人转身就要走。阮青衣正想伸手阻拦,却见林晚晴跳过去,拽着柳烟村的脏衣服,用力的拖住说:“慢点走,我还有话要问你。”   陈词笑着去把门闩好,回头见林晚晴已把柳烟村按坐凳子上,阮青衣靠树立着,宋雨烟站得稍远一点。只她和林晚晴坐下来。   “先说说这些天你到底干什么坏事去了,老实一点,知道吗?如果说一句假话,你就试试看。”林晚晴冰冷的说,拿着一根枯枝,在柳烟村鸡窝似的头上敲了一下。   柳烟村迟疑了会,陈词柔声说:“你说出来就是,如果有困难,我们会帮你的。”   柳烟村终于开口:“也没有什么,就是得了点风寒,去医生那里,结果钱不够付医疗费,我住的附近有一点家具厂,我就去当油漆工了,这几天忙得很,只晚上才有一点空。”   阮青衣冷笑道:“你分明是一个文化人,干起了这种活?不知道油漆是对身体有害的吗?你连一个风寒的医疗费用都出不起,那你十年怎么过来的?”   柳烟村说:“医生说我这病有生命危险,说要两万块,我身上钱就不够了。”   四人互看了一眼,阮青衣骂道:“你这蠢货,治个小风寒要两万?你有脑子吗?他说多少你就给多少?是哪个黑心医生,你告诉我们,我们去治了他。”   柳烟村说:“他救了我病,收钱也是应当的,还允许我欠他的,是一个好人。”   阮青山只摇头说;“你这人,该怎么说你?这样子,怎么能在世上活下去?幸亏是在这梦蝴区,人情习算好的了,在其他地方,你早就死了。”   林晚唱摆摆手说:“先不谈他的蠢,说点正事。我问你,你现在还写书吗?”   柳烟村征了一下说:“还写,但没人看我写的。”   宋雨烟飞快地从房中拿出书说:“谁说没人看?我们就在看你的书。”   柳烟村瞧着那封面上的“海上雪”三字,眼泪就要下来,但忍住说:“这书写得不好,你看做什么。”   宋雨烟说:“很好的,我和林林都读了三遍,才略略知道你说的盛世孤衣羽的意思,是不是说外面世界越是繁华,你就越孤独,只守着心中的那份执着慢慢老去。”   柳烟村听到这儿,泪水终于崩了,溢了出来,忙用手遮住,头垂得更深了。   林晚唱点点头说:“把你现在写的,拿给我看。”   柳烟村好一会儿才说:“我写得慢,这一本还没写到一半。”   “废话做什么,你把写好的拿过来就是。”林晚唱喝道。   “那我明晚给你送过来,我走了。”柳烟村用手遮着眼睛起了身。   “我现在就跟你过去拿。”林晚唱说,站起身跟了过去。雨烟说:“我也去。”   阮青衣对陈词说:“我们去找那个黑心医生算帐去。”   柳烟村站住说:“我送来就是,你们不用去的。”   林晚唱用力推了一下他,骂道:“再废话,打死你,快走。”直把柳烟村推了一个踉跄,吓得雨烟都变色了,想伸手去拉,却被林晚唱一打手。好在柳烟村并没摔倒,宋雨烟狠狠瞅了一眼林晚唱,回去拿起伞,五人一起出了门。   柳烟村无奈,只得带着四人往住处走。   路上阮青衣问:“张狗儿,你病好了,为什么不过来看雨烟?拖了这么多天?”   柳烟村捱了好久才期期艾艾作答:“她不喜欢我看她了,所以不看了。”   “你他妈到底有多蠢?”林晚唱说。“你要是稍微再聪明一点,雨烟也不会说那样的话。走快一点。”   宋雨烟说:“我是叫你正大光明到院里去看我,并不是那意思,只是想着你自己的生活更要紧。”   柳烟村却以为这只是形式话,心里更忐忑了。   众人走了近一个小时,都有一点倦乏,眼里看到的却是一片窝棚区,却是一个心废品的地方。柳烟村走到一间茅草屋前停下,脸涨红着,不敢看众人。   阮青山首先进去,里面一片漆黑,问:“没电吗?”   柳烟村拿火机点了一根蜡烛。众人看这屋里,一床薄被,一个小矮桌子,几个盆儿,灶就是几块砖头搭成,烧火用的是茅草与木柴。众人都瞧得唏嘘。阮青衣问:“这几年你都住在这里?”   “这里还挺好的。”柳烟村低头搓着衣角。   阮青山一屁股坐到床上,那床上叫了一声。她忽的就大哭起来说:“我最讨厌可怜人了,世上怎么还有你这种可怜人。”   陈词过去安慰道:“这是张狗儿他自做的,你哭什么?这不是我们来了,可以帮帮他的。”   阮青衣就从怀里掏出掏,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递向柳烟村说:“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你先接着,明天我再给你。”   宋雨烟与陈词也做掏钱的动作。柳烟村却退了几步羞惭的说:“是我自己无用,不敢连累你们,现在那个家具厂老板可怜我,也让我工作了,一天也能挣不少钱的。”   林晚唱皱着眉头说:“都把钱收起来。这种蠢人,生活技能为零,自尊心却是爆表,你们给钱,他怎么可能收?得另外想法子。”   三人看着有点发抖的柳烟村,知道是这个道理,也只得收了钱。单只宋雨烟瞧着那只放在一块木板上发霉的苹果出神,把阮陈二人目光也引了过去。   “那张狗儿你带我找那医生去。”阮青衣抹了眼睛的泪水说。   等了好久,却不见柳烟村动弹。   阮山衣火了:“你怎么回事,快带路。”   柳烟村说:“不用去了,他是好人,真的不用去。”   林晚唱就朝他头重重一巴掌说:“真服了你,别人坑你,你却还要护着别人,这事另说,快把写好的稿子拿出来。”    ☆、第六章      6   柳烟村抖抖索索地从床头一个小木箱子里,抓起一叠稿子,双手恭敬着递给林晚唱,林晚唱接过说:“我们先走了,明晚你再过去找我们。如果写好了新的章节,记得马上送给我。”   柳烟村点点头,四人就出了草屋,走了几步,雨烟回头,看他正在门前看着自己,一碰到她的目光,忙不迭的躲开。雨烟吁了一口气,继续走路。   “得想个法子帮他呀。”阮青衣说:“林小妞,你脑子灵活,说说怎么帮。”   “不急,他现在还能活下去。”林晚唱说:“我先把这稿子看了再定。”   陈词叹息道:“想不到现在还有他这种迂腐善良人,我说雨烟你就嫁给他吧。”   雨烟脸红着正要应的时候,林晚唱骂道:“雨烟嫁给他,怎么活下去?柳烟村蠢不可耐,雨烟也是一个懵懂不知世事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是找死。”   “所以——”陈词说:“林小妞你嫁给他,才能扭转他的人生颓势。”   林晚唱道:“我嫁给他也没什么,这种人虽然在世上难以存活,但到底是没有一丝儿坏心眼的人,只他心又不在我这里,你说这话也是空话。”   宋雨烟扭捏地说:“你嫁给他很好啊,真的很好。”   三人笑笑,也没多说什么,回去各洗睡了,只林晚唱彻夜看那柳烟村的书稿,见那书名叫:“生者互照”,也是晦涩难明,有一点哲学与玄学的味道了。字迹却是笔走龙蛇,端的是有强烈的个性与深厚的功底,与他所表现的怯懦沉静的性格是有很大出入的。由于是草稿,许多字非常潦草难认,又有一些错误未能更正,只把林晚唱眼睛看得花花的,却是一股执拗劲,一直看到早上八点,才睡了。陈词十点多钟起床来,刚好邮差送来一封信,她一看那字迹,不由喜笔颜开,蹦跳着好久舍不得打开,而后放到房间桌上,好好的梳洗了一番,点上了一撮香。在烟气与檀香中,她跃跃欲试了半刻,才有一点颤抖的拆开信封。信上却只寥寥几十字:   “亲爱的,一别三年,你怎样?我在这边为我们的未来打拼,无奈时运不佳,做生意失败,现在很是缺钱,你能否资助一二?”落款是:刘佳良。   陈词看完,怔了半晌,便掉眼泪,自话自说:“你受苦了,你受苦了。”马上起身去找钱,动身到邮局,把身上所有的资产都汇过去了,自己不留一分钱。回来路上又羞愧,他在外面那么拼命,而自己这几年闲散着,没有好好工作,只存下两万块钱,实在对不起他,这样想着,就起身去找兼职的事做,转了一下午,却无多少适合自己的,只有一广告传媒公司叫她明天去拍个平面,看看效果。她有一点恍惚的往回走,在门边正好与阮青衣相遇。阮青衣瞧着她气色不对,正要说话,陈词却抢先开了口说:“青衣,你能借点钱给我吗?”   阮青衣愣了愣,没有马上开口应答,只挽了她的手进了院里。自己先坐下,示意陈词也坐下。   “出了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阮青衣问。   陈词欲言又止。   阮青衣说:“我还是有几万块闲钱的,借你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我要弄清楚你要做什么,是你家里人急需钱用吗?”   陈词半晌才答道:“是他在外面受苦了。”   阮青衣停顿两秒,就知道了她的所指,问:“他到底来信了?没猜错的话,是找你要钱来着。”   陈词说:“他那个人,受了苦也不会对我说,这次肯定是没有法子了,肯定在那里受饿,受冻,肯定瘦了,我都不知道,我都没有帮助他,我就两万块钱寄给他,我好后悔我没有存更多的钱。”   阮青衣冷笑:“你先把那封信拿我看看。”   陈词便从房间取了信给阮青主。阮青主一眼扫过,冷笑得厉害了。“四人中,照理讲,数我文化差点,也没什么理想志气,但我怎么瞧着你比我蠢十分?这东西这么久给你一封信,连字都懒得多写,一句想念的话都没有,你还不明白?”   “他说了亲爱的三字,胜过千言万语。”陈词说。“他不多说,是怕我担心他,他是为我好,为我们的将来好。”   阮青衣气得直跺脚,又拍桌子骂“你个痴货,猪油蒙心了吧。早叫你放手,今个儿还变本加利,服了你。实话对你说,你要做其他事,钱我是一定会借的,但你要给这个人,我是一分不会给的。”   陈词说:“你不借,我找其他人借。”起身要去敲林晚唱的门。却听阮青衣大声说:“林才女,千万不要借给陈词钱,她要给那负心汉肉包子打狗去。”   陈词听得这话,仍不思脸面,只大声问:“林林,你真是不借吗?”   林晚唱在里面大声说:“借你头,也是蠢脑子,你听阮阮的就是没错的。”   陈词听得这话也冷笑说:“真有你们的,我找安平借去,总可以吧。”   阮青衣见她痴得如此,也是气恼无比,任她往门外去,然而还是忍不住爬起身来,在院门边拉住了陈词的袖子,恨声道:“你这天杀的婆娘,十头牛也拉不回的执,在自家里丢人不算,还要丢到外面,你有没有瞧见那信封上的地址?我劝你还不如直接去他那里看个究竟,也免得让你一直干等受骗。”   陈词道:“他不要我去找他,所以我不能去。”   阮青衣啪的一巴掌扔到她的脸上说:“你现在就过去。”当下拉着陈词就往街上走。陈词问到哪去。阮青衣骂道:“当然到卧层机场呀,放心,飞机票我会给你买好。”   陈词还是有一点懵懵懂懂的,被阮青衣拽着走,走了一段路,忽的也就咬下了牙,想去看他一眼。两人一路上无话,却是沉寂着走了六七小时,才到梦蝴区与卧蚕区交口。阮青衣倒没什么,一向锻炼来的,只苦了陈词,本是天生好身材,吃喝不胖的,根本就没做过长路,受过大苦,只觉浑身酸痛,两脚发抖,人都要支撑不住了,却是咬着牙不吭声。   阮青衣也是冷笑,到了卧层区,已是夜里十二点多了,她从自动取款机上取出5000块,便招了一个的士,去了机场,用自己身上的散钱买了机票,然后把那5000块递给陈词说:“你过去看了究竟马上就回来。”陈词也不说话。两人又候了两个小时,陈词就上了飞机,阮青衣这才往回赶。可怜已是下半夜了,阮青衣也是累困饿交加着,回头买了面包与矿泉水,边走边吃,到了梦蝴区,上了一个古典马车,带着走了两个小时,一路逶迤,直到正午十二点才回到家,往床上一躺,直接睡个天昏地暗了。   晚上雨烟回来,等了好久,也不见人影,就去敲林晚唱的门。   林晚唱昨天又是审了一宿的稿,睡眼朦胧地开了门说:“那两个还没回来吗?”   两人先敲了陈词的房门,没有应,又去敲阮青衣的门,良久阮青衣才起来,乏着身子说:“我这就给两个宝贝做饭去。”   宋雨烟拉住她说:“不是这个意思,今天我来做呗,陈词姐姐呢?”   阮青衣说:“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不要管她,那个张狗儿昨天来了吗?”   宋雨烟摇摇头说:“没来,陈姐姐做什么去了?”   阮青衣说:“这事你先不要管,过几天就晓得了,你还是管好那个张狗儿的事。”   宋雨烟撇撇嘴说:“我哪管得了他的事,林林说她能管,那她肯定就能管了。”   阮青衣捏捏她的脸笑道:“小东西,也有了心思啦。”   宋雨烟盯着阮青衣硕大的胸部笑嘻嘻地说:“我没有心思,你才有心思。”   那边林晚唱已经洗涮好,走过来说:“都是可怜人,我才是没心思的人,你们两个都红尘满身了。”   宋雨烟嘿嘿笑着跑去弄晚饭去了,阮青衣瞥着林晚唱冷笑,林晚唱也瞥着阮青衣冷笑,而后两人哇哈哈着手拉着手到院里去。   吃饭的时候,宋雨烟巴巴地问林晚唱:“他那稿子看好了没有,怎么样?”   林晚唱说:“很好,比《海上雪》写得峥嵘多了,倒是有许多情怀激烈的地方,但仍是一般人不能读的。”   “哦……那你把已读好的给我看看呗。”雨烟说。   “不可以!”林晚唱斩丁截铁地说。“你自己说了不嫁给他,现在是我要嫁给他,这事儿,你要搞清楚了。”   宋雨烟嘿嘿一笑说:“你嫁就嫁,这么大声嚷嚷做什么,才不和你争,反正他年纪也大了,也不是帅,还没出身没事业。”   林晚唱手一敲桌子说:“好,那事就这么定了,以后我和他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我现在全权接手处理。”   宋雨烟抽了抽鼻子,欲言又止,转头看到阮青衣正眯着眼似笑非笑瞅着她,心里又不安,干笑了两声说:“你们两个都是狠心人,我这么辛苦的做了饭菜,也不狠心地吃,伤我心了。”   阮青衣说:“不伤你心伤谁心?年少懵懂的,伤了才知道人生的,我老人家是过来人,一切事看得清清楚楚的。”三人又只自调笑了一会。   第二天早上,雨烟梳洗出了房门,才见林晚唱拿了稿纸站在她的门口。正要问,林晚唱已把那稿纸递过来说:“这是我誊写的前三章,还加了我的解读,你把它交到你的杂志社,力求能连载出来,这个小问题,你能办到吧。”   宋雨烟伸手借过,看那工工整整的字迹,几十来章,再瞅着林晚唱的黑眼圈与憔悴样儿,自己眼睛也红了,只说:“你干嘛这样啊,那必定是可以的。”   林晚唱淡淡地说:“没什么,我就是可惜那张狗儿的文采被埋没而已。正文加解读,这种形式,想来也是别开生面吧,如果他们不许,也可以把我的解读部分去掉,但要保证张狗儿的原文要一字不改的发出来。”   宋雨烟伸手摸着她的脸,泪珠儿就滚下来,说:“你是好的,我这就去。”抹着眼睛自去了。   宋雨烟边走路,边粗粗看了一下内容,再看后面林晚唱的解读语,犹是妙语连连,心里唏嘘,走到杂志社门边,正好碰着有意等候的司马青锋。宋雨烟立定说:“主编,我今天求你做一件事,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司马青锋瞧着阳光下那白荷的小脸,心一荡说:“你的事,无论大小,我都答应。”   “说话算话?”   “算话。”   “拉勾!”雨烟伸出手指,司马青锋心漾着和雨烟勾了勾手指,接触的刹那,只觉魂飞魄散。这时,雨烟已把手中的稿子递到他手中说:“这我朋友的作品,你能安排连载吗?”   “可以。”司马青锋木木地糊里糊涂地就应了。   宋雨烟一刹时笑靥如花,说:“记着,正文要一个字也不能改哦。”向他摆摆手,先进了门。   司马青锋过了十几分钟,才醒悟过来,忙去看稿子的质量,也读了三遍,只那原本“生存互照”的名目,被林晚唱改成了更接地气一点的“生之乏”,作者:张狗儿。单论文字本身来说,司马青锋也是识得货的,隐隐到了大巧若拙的地步。只过于深沉晦涩,并不适宜于流传,尽管后面加了解读,一般人读起来,肯定是没有味道的,与杂志社本身的清丽飘逸风格也有悖。当下怔坐在那也有一点为难,如果单篇发表也没什么问题,问题这是连载小说。然而答应雨烟的事,生死必定要办下来的。思考了下,决定先去请示下老社会清莲居士。这老家伙真名社里的人却是无人知道,一直以这号自称,今年已是六十岁了,留着长须,挽着古时的髻。他的房间里布置得古色古香,壁上还挂着一把剑,几上摆着围棋。还有一幅对联,用魏碑结合行书的笔法写的:明风古伦斟孔雀,霓裳蝶舞绕青栽。   “社长好,这里有一篇连载,我不好定夺,还请社长您做一个批示。”司马青锋说。   清莲居士不太高兴,挥挥手说:“我既然让你当主编,当然是信得过你,这种小事你自己得理就行了,还问我做什么?”   司马青锋说:“这是长篇连载,我怕影响杂志社的声名。”   老社长火了说:“你搞什么呀,难道送来的稿子就一定要发表吗?那还要你们审稿做什么?莫名其妙。”   司马青锋小心翼翼地说:“这稿子质量还是可以的,就是不接地气,又与本刊风格有违的那种,而且它是宋雨烟送来的,说是她朋友的。”   老社长听到宋雨烟三字,脸缓下来说:“你把稿子拿来我看看。”   司马青锋呈了稿子退出去了。心里寻思:就算这稿子过了他关,宋雨烟三字想必是一定能过关的。   清莲居士在房里打了一会太极,方拿起稿子,见第一章名叫“绸缪沧海王孙雪,缱绻桑田碧玉蒿。”当下点点头。读完三章,在房里踱了一会儿步。然后叫人唤来司马青锋。   “下期,你新开一个栏目叫孤独的行走者,就专连载这篇。告诉你年轻人,你不懂得这种文字的力量,我却看得清楚。我的杂志社创办了三十年,别家的杂志都倒得差不多了,为什么就我的能一直红红火火?那就是我不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在变中就不变,在不变中求变……行了,就这样,你下去吧。”   司马青锋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也是高兴。心里又冷笑:“这老家伙如果不是瞧着雨烟爸爸的面,哪会这么好说话。”当下兴高采烈地来到宋雨烟身边,打了一个招呼。宋雨烟笑着问:“有好消息告诉我吗?”   “当然,业准备于下下期,新开一个专栏,专门刊登你朋友的这篇小说,备每星期发两章节,但要急得叫你朋友及时摧稿哦。”   “太好了。”宋雨烟叫着跳起来。就要抱上去,但又及时退开,红着脸说:“太激动了,不好意思。”   司马青锋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见她与自己相距只有零点零一毫米距离又遁走了,也是遗憾,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按本杂志社较高标准每千字四百块钱稿酬,你满意吗?”   “满意,满意,太满意,我今天才知道你人这么好。”雨烟说。   “哼哼,我一直都很好呀,不过那后面的解读就不要了。”司马青锋说。   “啊,为什么,那解读写得多好呀,不能通容一下吗?”雨烟有点失落的说。   司马青锋装作为难的样子迟疑了一下说:“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再去请示一下,应该可以一起发出来吧。” ☆、第七章   7   “不过实话对你讲,刚才请示社长他老人家时费了好大劲的。”司马青锋说。“你要晓得你这朋友的文风与我们社的风格不太搭的,又太阳春白雪,若不是因为你,那……”   宋雨烟吐吐舌头说:“我知道的呀,等发出来了,我请你吃大餐好不好?”   司马青锋说:“还没有别的奖赏啊。”   宋雨烟歪着头想了想说:“应该没有了,不过,我可以带你去我住的地方,看几个可爱的美人儿,个个都是气质独特个性鲜明的佳人。”   司马青锋略微有一点失望,也只装作高兴的样子说:“那好啊。”又问:“你这朋友到底是什么人,看文风,应该有四五十岁了吧,那样的老沉内隐。”   “这个哈……暂时不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的,我要工作了哈,不和你说话了。”宋雨烟说。司马青锋垂下眼睑,脸有一点沉了,心思必定与雨烟关系不寻常。但也只是一瞬时的失态,马上打哈哈的离开了。   下了班,雨烟就飞一班的往回奔,司马青锋没来得及打招呼,她就已走远了。她像小鹿一样撞开院门,然后去使劲敲林晚唱的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林林,林林,成了,社里答应连载了。”   良久,林晚唱才开了门,淡淡地说:“知道了。”   宋雨烟捂着跑痛了的胸口,奇怪看着她问:“你难道不高兴吗?”   林晚唱冷笑道:“你高兴就好。”当下不理她,自去洗涮。宋雨烟坐下来,等身体机能平复了,才大声笑道:“林林,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装腔作势唬我。”   “唬你做什么?你充其量也不过一个小东西,我想唬的是这整个世界,到有一天世界翻着肚皮,让我踩着,它的肚皮还一弹一弹的,你就晓得你在我眼里实在不算什么。”林晚唱边刷牙边说。此时,正阮青衣买菜回来,像是有心思的样子,直直地走进院里,竟忽略了雨烟的存在。雨烟跑到她身前,手一晃,喝了一声。阮青衣身子一抖,看到雨烟,笑了笑,拉住她的一只手柔声道:“回来啦。”   雨烟听她这语气,又不似平常作风,当藏了什么心事,一想,可能是为了陈词的事,也不追究。只笑嘻嘻地说:“我帮你洗菜作饭。”   众人刚吃过晚饭,便听到有人敲门,阮青衣说:“肯定是安平与那瘦猴儿,不用理。”   只响了三声,就不见动静。三人又等了良久,还是没什么下文。林晚唱慢吞吞地说:“不是那二人了。”   宋雨烟爬起身说:“我去开门看看。”当下小心翼翼地开了门,却见柳烟村站在门前拘谨的样子,看到宋雨烟,眼里亮了一下,又低下头去,手中还握着几张稿纸。   雨烟顿了一下说:“进来吧。”当下引着柳烟村进来,指着凳子示意柳烟村坐下。   林晚唱冷笑道:“听那畏畏缩缩的敲门声,就知道是你。你一个大男人,真是作废了,胆量比风中的芨芨草还要立不定。”   柳烟村唯诺着,把手中的稿子递了上去说:“昨天一章没写好,所以没来。”   林晚唱一拍桌子喝道:“我叫你昨天来,你就昨天来,废什么话?”   柳烟村吓得一抖,不禁站起来,红着脸,不知所措。   宋雨烟笑道:“芨芨草是什么啊。”却是有意要舒缓气氛。阮青衣也只温柔笑看着柳烟村不说话。林晚唱冷笑道:“芨芨草是什么?你问他。”   宋雨烟对柳烟村说:“我倒记得你那文里写有一句:芨芨草消瘦,相忘于江湖。当时也忘了查,你说说是什么?先坐下呀。”   柳烟村也是不敢坐下,轻声说:“我以前也不知道,十七八岁的去过戈壁,才认得的,说可以做药用的,长得也不是漂亮柔软的那种,就是毛刺刺的活在荒凉中……哦,要不我画给你看,但我又画不好。”   宋雨烟正要说话,林晚唱又喝道:“不准画,我只问你,你以后一天交一章稿子来,可有问题?”   柳烟村迟疑着。林晚唱又道:“如果不行,以后就再也不要见雨烟了。随你便。”   雨烟听得这话,红着脸,吃吃笑着。   柳烟村瞅在眼里,心又慌得如风中的芨芨草,一时天地打着轻旋儿,良久在那里不说话,身子些微痉挛着。雨烟却还是清醒的,知道那两个正在看她和柳烟村的戏,抽抽鼻子说:“不要信她的,我告诉你,一星期写两章就差不多了。你也不要去做那油漆的工作了,那医生的钱也不要还了,其实呢,你每天吃饭也可以到我们这里吃……”   柳烟村听得这话,心里潮涌着,看了一眼雨烟,又移开,嘴动了好一会儿才吐出辞来说:“那不用的,我先回去了。”当下匆匆忙忙地转头去了。   “记得明天晚上送稿子过来。”等他到了门边,林晚唱大声说。   “嗯。”柳烟村应了一声,开了门出去,又小心的带上。   等柳烟村那里没了动静,林晚唱又骂宋雨烟说:“你心软了?小东西,我是在替他规划人生,你搞什么鬼?以后我不管他了,你管,最好是你每天做了饭送给他吃,怎么样?”   宋雨衣憨着脸干笑道:“他这一章有一万来字呢,哪有那么容易写,过两天轮到你做饭了,又不是我,我不怕的。”   “我有说你怕吗?”林晚唱说。按你说的:“一千字400块钱,一星期两章,大约一万五千字,就是六千块钱,你就没考虑给他换一个好的环境?难不成是她等了我林某人十年?”   宋雨烟仰头想了想,一拍脑壳笑着说:“我知道了。”当下兴冲冲地跑出院子。只因白天见着隔壁安平他们住的院子里,挂牌还有两间空房要出租,这时经林晚唱提醒,就想起来了。却是一路小跑,找到业主,稍稍商谈了下,房东老头儿也就跟着过来了,此时安平与柳春风正在院里,又不知从哪里拐来一个小姑娘,三人正热烈聊着天,看到宋雨烟进来,惊了下。   安平说:“贵客。”   柳春风说:“贵客美人,蓬筚生辉。”   宋雨烟笑道:“你们玩你们的,我来看下房子。”   当下房东带着她两间房子都看了下,倒是张君道住过的房子齐整一点,而且临时还丢下许多物品,不过雨烟却是选择了另一间,心想着柳烟村是静极之人,只当要更素净一点房间。出了房,又对安平二人说:“过两天有一个人要过来住,人是极老实的,你们可不要欺负他。”   安平说:“答应你也可以,你先把你们的名字报上来,我们就应了你。”   宋雨烟笑着便命他们取了笔纸,在纸上写下了宋雨烟,阮青衣,林晚唱三个名字,又加上一个柳烟村。放下笔说:“那一个人的名字,要她自己告诉你们才行,走啦。”回到房间拿了一万块存钱,交给房东,算是半年房租和押金,又和房东草签了一个合同,落的也是她的名字。诸事办好,心情也佳,在院里蹦蹦跳跳哼唱着。林晚唱在窗里瞧见她的样子,冷笑了一下,拿起琵琶拨了一个弦。雨烟心抖了一下,林晚唱那边手指急速弹动,却是弄了一曲《春江花月夜》,雨烟懵懂中起了兴,随着琵琶声扭起小腰,嘴里唱道: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其时天上有月,月下有花,花下有人,一摇一曳,翩跹如是,明如仙子,宋雨烟整个儿的青春年少,在这旋律里飞扬着,律动着,一时瞧得旁边的阮青衣也痴了,却听到门外有人首先拍起掌来,是安平的声音:“洛神出水邪!”   “八部飞天矣。”这是柳春风的声音。原来二人听到琵琶声,便心痒过来看,只是门给闩着,无法进来,于是二人凑在门缝边往里看,也被宋雨烟一时兴起的歌舞迷住。明着说来,宋雨烟的歌声舞声也并非那么完美无瑕,只是此时情境正好,她心情正好,青春正好,一时有天人合一之姿。再给她来一次,未必就有这么好看。   安柳二人瞧得心旌摇曳,一时忽略了身后的女孩子,什么时候气乎乎走了,也不知晓。二人鼓掌过后,阮林二人也鼓掌。雨烟一时醒悟,不禁满面通红,急急跑回房里,心跳着,回想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乱来了一气,当真丢死人了。她这人虽冰雪聪明,却偏偏对世事糊涂,明明琴棋诗艺样样懂得,却又不在心,从不拿来炫耀,只当平常。   安平此时在外面叹道:“这女孩子确是好,可惜上不了手。”   柳春风说:“上手不上手另说,只要她不搬走,日子长着呢,往后我们就将心思放在这边,时间长了,总见效的。女孩子也是要吃腥的,只要她思着春,哪有不上手的。”   安平冷笑道:“这里的女子不比外面的,还是有品性的。我前几次碰壁,也就是瞧不见她们心里有缝可钻,只得退了。你若有信心,你就试试。”当下回房去了。柳春风也笑着回去,思量着明个儿如何讨雨烟欢心。   第二天那柳春风,不知从那里找来一套红色西服,头发弄得油光锃亮的,然后还在背后拿根丝带束了一个马尾,做成艺术家的模样,一早就去花店买了一束玫瑰,守候在门边,雨烟上班一出门,他就半跪着下去献上花说:“美丽迷人的宋雨烟仙子,以此表达我对你的仰慕之意,请给我一个机会吧。”   雨烟愣了愣,往侧里闪开,已绕过他继续前行,嘴上笑着说:“现在没空,晚上回来再说。”柳春风也不急于求成,大声说:“好的,我等你。”   雨烟耸了耸鼻子,心思这个人打扮得好好玩,但是自己完全不喜欢,如果他缠上了怕是一时半会甩不掉,又住自己隔壁,一旦给他机会,必是口吐莲花滔滔不绝,到了社里想了半天,便定了注意,凡是遇到此人,绝不开口说半句话,一念至此,心下得意。那喜笑颜开样落到路过的司马青锋眼里,又是石子溅到池水中,除了无法抚平的涟漪,整个心头都晃啊晃的,只暗叫不妙,却已无计可施,持住了有点发抖的脚,走过来,用手指点点桌子,说:“什么事,这么高兴?”话已一出口,才知道如此生涩。   宋雨烟笑着睨了他一下说:“不关你事,不要妨碍我工作哦。”   司马青锋听这话,心头一下一下撞击着,半刻才缓过神来,强笑了笑说:“我是指导监督你呀。”拖着灌铅的脚走开了。   暂时不说几个男人对雨烟的纠缠,只说陈词那天被阮次山强行摧着上了飞机,到了刘佳良所在的云州,出了机场,只觉好个灯红酒绿声色犬马之所,这槐国最现代化的都市,看得人头晕晕乎乎茫茫然不知所向。适应了蝴蝶城的慢节奏人文,这里所见是如此陌生,每个脸孔那么陌生,每个街道那么陌生,每个声音那么陌生,甚至味道,天地,都是陌生的。在清晨急匆匆的车辆人群中,陈词忍住疲乏,招了好久,就拦了一个的土,把信件上的地址指给师傅看了,那师傅嗯了一声,车子启动了,问:“你不是本地人吧,一个人来这边?”   陈词说:“找朋友的。”   师傅说:“这里朋友不好找啊。”带着陈词转了一个大圈,花了近一百元钱了,才停到一个小区门口说:“就这里了,你自己小心一点找啊,坏人挺多的。”   陈词心里明白他的不地道,只这时心思不在他身上,也不理会,只下了车,往小区里走。谦恭的问了路上闲耍的一个老大爷,要他指下路,老太爷眯着眼看着她说:“往里走就是。”不再理她。陈词心里也是叹息,这人情世故的,怎么就这么淡呢?一个人在迷宫的小区里转了几圈,腿痛得都不能动了,便在广场上的休息区上的椅子上坐下来,歇了一会,用手揉了揉脚,继续起来寻找,又找了近半个小时,终于找到了那地点,一口气上不来,坐到门边地上,手反向扣门。   “咚咚,咚咚,咚咚。”扣了良久也没人应。她又爬起来按门铃,还是没人应。于是又下楼按地址反复核对,确认是这间,心想这大白天的,大约他出去工作了,她于是就坐在门边一直等,也不想去吃饭。   昏昏沉沉浑浑愕愕地,就这样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被人一脚踢醒。“你谁呀,坐这里干嘛?”是一个女的声间。陈词拨开散在脸前的头发,但看到那个叫刘佳良的人了,此时正搂着一个女孩子,带着酒气的,两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愣了愣,揉了揉眼睛,是的,没错,是他,一时怔着。   刘佳良瞅了她一会,也认得了,脸色也只微微一变,却是一脚踢过来,喝道:“□□的婆娘,谁叫你呆在这里的,赶快滚回去。”   陈词也不管疼痛,扶着门爬起身来,手都有一点颤抖,身子也有一点摇晃。“我不信的。”她说。   “不信什么?”刘佳良抓着她的头发往外一撂,陈词一个踉跄,差一点摔下楼梯,幸好抓住了护栏。转头看到一对男女已开门进去了,门砰的一声关上。   “一个疯女人,不要管她。”她听到他的声音。那小说里写的狗血情节,陈词今个儿总算亲自见着了。然而她又想:这刘佳良这么多年在外头,也是寂寞得很,找一个女人也是正常,而今当着那女人面,怕是不好与自己相认吧,痴痴坐在楼梯上,慢慢捱捱,就捱到天亮了。一对男女,早上十点才出门,经过陈词时,恰好陈词头歪在护栏边,昏沉着,二人就不响地过去了,陈词透过护栏,微微眼开眼看时,已只看到二人微小的背影。她艰难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想去追。    ☆、第八章   8   陈词此刻还是不相信那个男人就这般狠心,追了上去。但是已近两天没吃饭了,脚上又是痛,硬是追不上前面的两人。等她到小区门口时,人已看不到了。她心里有一 点绝望,上正踌躇着,看到远处的天桥上又隐约闪出两人的影子,于是她又跟过去,到了天桥上,人来人往的,也不见二人,她茫然四顾,看到二人进了一个商场,于是她跟着进了商场,在商场昏头昏脑的转了一下午,也是不见人,出来时,已然支撑不住,扑倒在路边。恰是两个小青头路过,一人蹲下来问她:“你怎么了。”   陈词虚弱地回答:“没事。”   这个青头与另一个同伴使了一个眼色说:“那我送你去医院吧。”二人架起陈词,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一辆面包车过来了。二人把陈词架到面包车上。面包车一路疾使,很快到了远郊荒凉处,   二个青头另上那个司机说说笑笑地下来,把陈词放到草地上,三个轮流猥亵了陈词三四个小时,陈词也没力气反抗,只被折魔得奄奄一息。此时已是晚上十点了,月亮正圆,三人终于玩厌了,一人提议做掉陈词,另两人也附和。   陈词听到耳里,知道他们要杀人灭口了,她无力伸出手,微弱地说:“不要杀我,我还有事没做完。”虽然说着这样的话,眼神里却找不到什么畏惧的颜色。   三人互看了一眼,一人说:“你这□□等我们离开了,不会报警吧。”   “不会。”陈词说。   三人又商议了一下,认为这个女人没什么害处了,也就上车走了。   可怜陈词自小娇生惯养,哪受得过这番苦,只是一时又不甘心死去,便慢慢往回爬,爬了几个小时,人就晕了过去,终于遇到一个走夜路的经过,以为又是出了命案,报了110,警察过来,才知道人还活着,送到了医院,等醒来,有人喂她吃了一点稀的东西。就有人问她话,陈词却只是闭口不语,警察不耐烦了,只问:“那你想怎么办?”   陈词说:“我要回蝴蝶。”   只说那刘佳良虽在云州学会了世上最深的薄情,却也并非坏透之人,只是一时在好不容易上手的新欢旁边,不好相认陈词,寻了一个由头与那女的分开后,往回走,再来找陈词,已然寻不着,当下只望天假作怜悯地叹了口气说:“别怪我,世道这样,回不去了。”   又说那天雨烟下班,司马青锋说要看看她住的地方,雨烟想了想,也就应了,路上司马青锋想说说话,无奈今个儿真是鬼迷了心窃,喉咙发紧得如卡了一根木棍,无数言语在心中脑里翻腾着,就是吐不出一句来,只得闷着跟在雨烟后面。雨烟也只管自己蹦蹦跳跳的,并不在意他在后面如何表现。走了近二十分钟,远远看到那棵梧树下拿着花等候的柳春风,而安平则蹲在他面前的地上和他说着话。   柳春风老远就瞅着雨烟过来,快步奔过去,眼看就要撞上,雨烟嘻笑着灵巧一闪,便到了司马青锋的身后。柳春风拿着的花就堪堪贴到司马青锋的身上,司马青锋皱着眉头轻轻一推柳春风,瞅着这怪模样打扮的猥琐的人,也是瞧不上眼,淡淡地说:“做什么?”   柳春风却是不理会他,只踮着脚去看他身后的雨烟,大笑着说:“你躲我做什么呀,古人说,是人都留三分薄面,我就只是仰慕你的美貌与才情……”仍想继续长篇大论时,雨烟已一扭身跑掉了,直接进了院门,又闩住门,从门缝里向外看。司马青锋本是想替她出面打发了眼前这红衣怪,一看到此情此景,心凉了半截,一时也怔 着不能说话。柳春风瞧得司马青锋这样子,手在他脸前晃了晃说:“帅哥,看来咱俩要做战友呀,所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也,来,握个小手吧。”   司马青锋只是不理,一言不发的往回走。雨烟本也只想躲过柳春风的纠缠,见司马青锋走了,心下也是不安,觉得自己做得不好,嘿嘿笑了一下,自我安慰道:“明天见了他道个歉呗。”   回头看阮青衣默默的,有一点心神不定的在准备晚饭了,其实这周应该是陈词的值炊,现在由她代了,雨烟也偶尔帮忙一下。林晚唱这些天只迷于拯救张狗儿的事业中,成天呆在房中与稿纸打交道,向不管外面的事的。雨烟向阮青衣打了一个招唤,来到林晚唱房门前准备敲门,却听到林晚唱在房内啧啧了两声,高声念道:   “请从左边来,为我唱歌晚上,   我画你容颜入史,仅只一页的泪光。   请挥右手袖,星河隔成两岸涛声,   我请你入瓮煮茶,千载人陨余香。   袅袅   袅袅娜娜   袅袅   袅袅娜娜”   雨烟听得似明非明,只听林晚唱老夫子的语气,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刚笑到一半,门就哗啦一声开了,露出林晚唱慵懒的脸。   “小东西,敢偷听本尊说话,你可知道我刚才读的是什么?”   “袅袅,袅袅娜娜,袅袅,袅袅娜娜。”雨烟学着她的语气读道。“也不似你的文风,也不似柳烟村的文风,却是什么鬼来着,我就听懂那个我画你容颜入史,仅只一页的泪光,倒是很浪漫肆意,开合很大的样子,想是你又遇到了个心仪的人写的了。”   “是吗?”林晚唱冷笑道:“以前以为你毫无城府,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也给我藏心事了。”说罢将单手藏在背后的一章节的柳烟村手稿往雨烟脸上一扔,说:“我累了,这一章节,就交给你誊写了。能做到吗陈词怎么还不回来?我帮阮阮做饭。”   雨烟一时没抓住稿纸,全皆散落在地,忙在地上捡了一遍,给他找到了林晚唱读的那首的全文,是一首页内诗文,一时站在院中,将这首反复读了几遍,读到三遍,心不由悚了一下,心思忽的一下明悟:柳烟村那沉郁素净的文字,只是一直强压着内心澎湃,而作意出来的文风。仿似烈火上的冰块,快要支撑不住了。这首诗题为《致美人》,带有后现代意味,与蝴蝶城的古典雅思的文风又是大不同。只是这美人放在书外又指谁呢?莫不是自己?一时又脸红发怔。   却听到那边林晚唱喊道:“小呆瓜,那个释读也交给你写了。”雨烟嗯了声。   吃了饭,林晚唱冷笑说:“我倒要瞧瞧柳烟村今晚来不来。”   雨烟笑了一下,自去房间誊写了,她笔工却是极慢,落字工整如刻,弄到晚间十一点多,还差一点没弄好。却是隐约听到院门轻轻响了两声。当下她竖耳细听,却又是没了声响,又等了会,还是没动静,心里一个转念,匆匆出了房,打开院门,果见柳烟村持着稿纸站在夜深的檐下。雨烟向他招招手轻声说:“跟我来。”   当下带着他往自己房里去,她走到房里,却见柳烟村站在门口不敢进,她又招了招手,柳烟村才拘谨地进了房,与她保持着很远的距离。雨烟给他泡了一杯热茶,说:“她们都睡了,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柳烟村低头说:“这一章刚写好,所以来得晚了。”雨烟伸手接过,果见那字迹还是新的,说:“你不用这么辛苦的,林林只是吓你一下。我告诉你吧,你的这个我们杂志社已答应给连载了,下下期就会出来第一章,按一千字四百给你定的稿酬,所以你那个油漆工作不要做了。而且我在隔壁也给你租了房子,房租费我已付了半 年,明天你就可以搬过来,从此只专心写作,一星期写一到两章就可以跟得上进度。还有以后吃饭,也可以和我们在一起吃,隔壁和你一起住的那两个人性子太活泼,你要学着和他们耍到一起,你这个人呢,我瞧就是有话说不出的那种,明看就是受人欺负的,我就怕你又被人坑,等你过来了,我再和他们打招呼……”雨烟此时此刻像个家长似的和大她许多的柳烟村说着话。   柳烟村听了,嘴角抽搐着,半天,才向雨烟深鞠了一个躬,想说很多的话,却也不能说出口,只说:“我要把那边厂里的那批货先做好,不然不好向老板交待,做好了,就搬过来,也尽快地还了你的钱……”说到尾处,眼泪就淌下来,赶忙转过头说:“我走了,你保重。”也是较惯常的词,匆匆出了门,雨烟也不便留他,送他到院门边,看着他的背影说:“你小心一点路上。”   “我知道……”柳烟村说,一路哭着走回去了。   雨烟回头看那茶水,还冒着热气,柳烟村却是滴口未沾,她无来由叹了口气,仿佛这是她无数年来从童年到少年到青年来的第一声叹息,人仿佛就和夜一样深沉了。   柳春风虽碰了个钉子,但他在这世上碰到的钉子已经无数,并不像司马青锋走向文艺的爱情卑微,死皮赖脸是他对追逐爱情的唯一注脚。这些天他和安平玩讲故事,只是一时兴起,现在也倦了,却和安平打赌,把规划放到雨烟身上,以半年为限,如果半年无果,柳春风就得叫安平三声爷爷,叩三个响头。因此一大早,又堵在雨烟上班的路口,只今天换了一身白衣,头上还斜插个孔雀尾,脚上套个古时的木屐,手上拿着一个玩具木马。一见雨烟出来,马上扮着鬼脸跳过去,双手献上木马,至于有什么寓意,鬼才晓得,这不,只等雨烟一接手,马上就会长篇大论的解说。但雨烟只是笑着看了他一眼,马上用手指塞上耳朵,闪过去了,柳春风追上几步,雨烟再闪,开始小跑起来,柳春风只得作罢。   雨烟在社门口依旧碰到司马青锋,明明是早早等在那里,司马青锋一见她来了,却是装着不在意,冷着脸,大踏步进了门。雨烟本是想说点道歉的话,见他这样,也就不想说了,依旧如往常一样笔嘻嘻的上班。司马青锋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就觉得很悔,刚才那种做作,实在像个小孩子,都谈过几次恋爱了,偏偏到雨烟这里,缩手缩脚的,实在可怜,当下站起身,出来偷看雨烟的动静,看到她一如往昔,心里又惆怅无限,一天当中偷看了不下十次,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到了下班时间,他匆匆追出来,刚想和雨烟说上这一天最后一句话,却见那柳春风竟然等在公司门口,正嘻皮笑脸附在雨烟身边,说着话。   “雨烟妹妹,你怎么每天都这样阳光呀,一看到就心情大好,为了每天都拥有好心情,所以我力求每天都多看你一眼,不介意我陪着你一起回去吧,有个照应呀,古人说自古圣贤皆寂寂,不如两人叫唧唧,你说是不是?……”这活儿若搁在以往,以雨烟的性格,自当欣然接受,不过而今境况不同了,把柳烟村的十年等候叫破后,又看了三遍柳烟村《海上雪》那深沉萧瑟的文字,她一下子,就觉得不再是烂漫年少了,而是一个有承负的有思考有独立人生的女子了。柳春风这种格调,让她感觉不再需要它溶入自己的人生了。她站定,朝柳春风压压手,端正着姿态说:“我是谢谢你对我如此关心,但是我要说的是,你这种说话的作风,我不太喜欢,你其实可以平素着和我说话。你瞧,这梦蝴不作兴因一人的浮夸,而起什么动荡吧……”说到此处,雨烟又意识到自己却是有悖了不在他面前再说一句话的想法,于是闭了嘴,往前走。   柳春风也是灵巧之人,听得她这话的意思,实际上是全盘儿否定了他,并且有意无意的上升到整个城市作风层面上,有一点市侩意味了。心下也是有点尴尬,难道自己就两天,把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就逼得改换门庭了?一时也闭上了他永远不能停下的嘴巴,跟着她默然回到自己住处,只说了一声再见,就和她别过了。这天柳烟村并没来,只林晚唱又交给新的一章节叫她誊写。她弄到深夜,整个儿宇宙都静了,她恍若觉得还有一个等待,这等待在空气里微漾着,她心想,这宇宙会有一个破裂的时辰吗?哪一个哪一月,那时她又在那一个缝隙中游荡?那一个漂浮的碎片中,相望的人又是谁?她在这无来由的恍惚中,又捱了一个多小时,才睡了。   那边阮青衣也是心情不定,竟是不知觉的病了起来,身子软得没一丝力气,躺在床上,也不想告诉任何人。第二日雨烟下班,见院里空空不见一个人,却唤起林晚唱,问,林晚唱说可能去买菜去了吧,二人又等了良久,只是不见人,雨烟心就急了,去敲阮青衣的门,敲了半天,阮青衣才挣扎着起来开了门,人却摔倒在门后边,宋林二人吓了一跳,见阮青衣那脸色苍白如纸,知是病了,正着急间,恰这时柳烟村送稿子过来,看到这差状况,也顾不得什么,背起阮青衣,由宋林二人引着路,到了附近一个老中医诊所那里。   老中医把了脉,听了诊,说大约是郁病儿,宋雨烟问这是什么由头。老中医说:“这也不好说,大凡人生天地间,各有各的烦恼,有财伤,为情伤,为身世伤,为物伤等等,有些人又生来多愁,最是伤人的,是那种明明有许多心事,表面上却丝毫不显出来的,情志不舒、气机郁滞,久了,就伤心伤肺。”当下开了方子,是:太子参十克,五味子五克,巴戟天10克,白术十克,麦门冬十克,党参二十克,白芷十克,天麻十克,僵蚕十克,石菖蒲十克,远志十克,白芍十五克。共十二味复方药,末了老中医又说:“得这种病的往往又会有许多轻生之念,家属要注意平时多疏通了。”   阮青衣记起那夜陈词起《高山流水》时,阮青衣的悲伤癫狂状,心也是所悟,一时哭起来。林晚唱骂道:“小东西,收起你那不值钱的盐水,好好的人,让你哭死了。”不料那边柳烟村见雨烟哭,他的眼泪也禁不住滚下来,却是赶紧儿转了身,不让众人看见。    ☆、第九章   9   阮青衣有气无力地说:“这世上在我病时还有为我落泪的人,不枉我来一回了。”   林晚唱又骂:“你当唱戏呀,自己对自己好才是最紧要的。”   当下还是柳烟村背着阮青衣往回走,众人把她安顿到床上,林晚唱坐床沿看着,宋雨烟去煎药,只柳烟村一只脚踏在门外,一只在门内,犹豫着,若走,又怕她们两个柔弱女子应承不下来,若不走,又嫌得自己碍事。那边林晚唱瞅他这呆样子,拿出两百块钱往地上一扔说:“蠢货,去买点菜回来,帮做下饭。”   柳烟村红着脸捡起钱,默默出去,不一会儿弄回一点残菜,开始做饭。也是细心,专门弄了点病人吃的稀的。做好了饭,他对旁边还在煎药的雨烟说:“还有没有要我帮忙的,不然我回去了。”   雨烟心里正愁着,着急药有没有煎好,见他这样唯诺,也是不舒服,说:“你要走就走呗。”柳烟村听得她语气不好,惶恐了会,却是先盛了稀粥端到房中递给林晚唱,站旁边看她喂着阮青衣进食,林晚唱又开骂:“你瞧这做什么,去帮雨烟熬药去。”   柳烟村哦了一声,又跑到雨烟身边说:“我来,你去房里。”   雨烟说:“那你看好了,我去看下阮姐姐。”   雨烟进了房,阮青衣虚弱地冲她笑笑说:“陈词晚上会回来吧。”   雨烟说:“今晚说不定,明后天肯定会回来的。”却也是胡乱编排,只想哄阮青衣安心。   “那男人肯定负了她。”阮青衣说。   林晚唱说:“乖一点,把这半碗粥先吞下去,有了精神再说话不迟,宋雨烟滚出去,看着张狗儿那蠢物,别把药熬坏了。”   雨烟只好又出去。这边阮青衣忽然推开林晚唱的碗,一瞬间变得神采奕奕,自己爬起身来,林晚唱正错愕间,她已打开抽屉,从底层抽出一封信来,递给林晚唱说:“帮我交给余香阁那个拉二胡的瞎子可以吗?”说到此时,满脸温柔,像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子。   林晚唱不明就理,只扶着她点点头。阮青衣瞅着她点头,一时两眼放出剧烈的光彩,像太阳一样热炽,但只一瞬间就灭下去了,人就直挺挺躺下去,林晚唱双手扶都没扶住。   再说那边,雨烟悄无声息地来到柳烟村身后,看他笨手笨脚满头大汗的弄着药灌子,眯着眼也不说话。却见柳烟村不知发什么神经,猛不防一个大回头,身子还后跨几步,雨烟躲避不及,两人结结实实撞在一起。   虽然撞得并不痛,但柳烟村看到是雨烟,窘得不能自已,身子又猛后退几步,却是撞在炉子上,一下子将炉子连药罐撞翻在地。   “啪”的一声,药罐摔碎了,药渣与药汁散了一地。   雨烟见着一愣,柳烟村却是忙不迭地试图在地上抓起一些药渣,想来稍稍弥补这过错,这时却听到林晚唱在房内大叫着:“阮阮,阮阮,阮阮……”雨烟心一悚,几时听见性慢的林晚唱这般惶急的声音,也顾不得和柳烟村分辩,急忙跑进房内,却见阮青衣已躺在地上,林晚唱坐在地上,挽起她的头,流着泪不停叫唤她。   “怎么了,怎么了。”雨烟问,也伏下身来。   “她走了。”林晚唱哭道。   雨烟伸手探探阮青衣的鼻息,真是没了,仍是不相信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又去耳朵贴着听她心跳,也是没了,用手在她眼睛上晃晃,再也没有什么反应,良久,雨烟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那边柳烟村正自罪自己弄翻了药罐子,在地上乱抓也没抓到什么,只把手还割破了,站起身来,不知所措,听到雨烟的哭声,心也抽得厉害的,跑到门边看着,见到这情景,也吃了一惊,忙奔过来查看。   雨烟瞅着他过来,手一推,把他推翻在地,柳烟村头咣的一声磕在桌脚锐利的四角弦上,嘴里说:“都是你,都是你害死阮姐姐的。”   柳烟村怔坐在那里,也不能分辩,也认为是自己害了阮青衣,愧得无以复加。   时间久了,林晚晴才知觉阮青衣的身体已经凉下去了,毕竟是小女儿家,再怎么胆大沉稳,也有一点惊惧了,当下站起身,对雨烟叱道:“不要哭了,阮阮没有亲人,我们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得想办法解决后事了。”   雨烟抹了抹眼睛,点点头,站起身,梨花带雨的,眼睛都肿了,只问:“那怎么办?”   林晚唱说:“这里只有一个男人……”   雨烟瞅还坐在地上的柳烟村,却也是一滩血,只时间长了,都凝结了,手上是碎的瓦罐割伤的,头部却是雨烟推着撞破的。雨烟心下有话要说,一下子也说不出口了,柳烟村站起来,身子晃了晃,扶着桌子站稳说:“就我们几个人,也不兴办什么丧事了,心里念着就好,马上火化了为好。”这无情的话从柳烟村嘴里吐出来,令雨烟心里又疙瘩,却也没人别的更好的想法,只点点头。   林晚唱说:“就以张狗儿的意思办。”   柳烟村说:“我不知道火化场在哪里。”他的声音有一点生死之外的淡漠了,这时的男人,在遇到这等事,终于体现了强于女子的一面。尽管雨烟心里仍对他纠结,只说:“我先去问下。”就往外跑,却被柳烟村抓住了袖子扯住了,雨烟正要发火,只听柳烟村说:“夜都深了,你一个人外出不好,我去问,你们留在这儿看着。”人已抢着出去了。   林晚唱叹了一口气,两个就陪着阮青衣站着。一阵风吹来,树叶哗啦啦作响,雨烟心里发寒,林晚唱拉着她到院门边,两人才心稍稍镇定些。   过了小半个小时,看到柳烟村匆匆回来说:“问清楚了,离这有十里路,找了几个马车,都不愿拉人。”   雨烟说:“那怎么办啊,怎么办。”   柳烟村说:“你别急,只有十里,我背过去就是了。”虽然他心里也有所惊悚,但只想着这事儿能令雨烟心安一点,也就什么都不顾了,先进了房,对二人又说:“你们找件她平时最爱的最好看的衣服给她换上。”   林晚唱点点头,在柜里找到那件大红大绿的戏服,在雨烟的帮助下,换上。柳烟村来到床边,说了一声:“阿弥度佛。”伸手把阮青衣的双眼合上,背起她就出去了,宋林二人跟上。   柳烟村开始的两里路程,还能够坚持着,只晚上没吃饭,刚又出了血,身体到底虚着,到了三四里地,觉得背上的那人,有千斤重,到了五六里,人都摇晃着随时要倒下去,却仍是一声不吭。最后四里路,他整个儿都麻木了。到地点时,已是夜里两点多了。林宋二人急忙去找相关负责人放行,回头却见柳烟村也直直躺在地上,身子抽搐着,也是耗尽了最后的体力。   当下有人出来把阮青衣抬到太平间,林晚唱陪着去办了手续,雨烟则伏下身子看柳烟村,哭着问:“你怎么样了,阮姐姐很轻的呀。”   看门老头子问:“人是他一路背过来的?背了多长路?”   雨烟回答:“十几里。”   老头子啧啧了两声说:“死人不好背的,你没瞧着抬棺的,都是四人,或者八人,特别是往火葬场来的人,那魂儿不愿意,在人背上就会有千斤重,他竟能背着十多里路,那真是……好样的。”   这边柳烟村在雨烟搀扶下勉强站起来说:“是呀,越背越沉……”话还没说完,嘴里喷出一口血,只溅满了雨烟的胸口,人又要倒下去了,老头子忙帮忙扶住他,和雨烟二人一起弄到传达室的长椅子上躺下,雨烟也不顾身上的血,只哭着问老头子:“他没事吧?”   “先让他歇一会儿,不要说话,就是累坏了。”老头说。   雨烟看着椅子上奄奄一息的柳烟村,百感交集,有敬有愧有纠结有惆怅。   过了两十分钟,林晚晴出来了面无表情地说:“说后天来拿骨灰。”不再做声,等着柳烟村恢复生机。柳烟柳昏昏沉沉休息了一个小时,猛地睁开眼,就看到宋雨烟垂着的脸,一笑说:“终于有力气了。”爬起身来。   雨烟不禁挤出一点笑意说:“以为你也要死了。”   林晚唱说:“你们现在不必罗嗦了,回去了再说话也不迟。”   三人赶回住处的时候,天已亮了,在院门前,柳烟村说:“那我先回去了。”   二人一愣,才想起他还没有住在这地方,只是刚才把他当成一家人了。   雨烟冷着脸说:“不许回去,从我房里抱着被子隔壁睡。”也想着他这个样子,再行十里路回到他的住处,说不定路上又倒下去。   柳烟村扶着门框,没有力气,说:“那怎么行。”   雨烟说:“我说这样就这样。”当下进了门,柳烟村跟了进去,在房门口停住了,雨烟拉着林晚唱的手坐在自己床上说:“我也害怕呀,林林。”   “那你就让张狗儿先住你房里,你和我一起住。”林晚唱说。   雨烟看了一眼憔悴的柳烟村说:“也好。”向柳烟村招招手,柳烟村便靠近了她们。“柳……烟村,你就住我房,你也累了,快休息。”不等柳烟村应,就拉着林晚唱的手出去了。   柳烟村却是不敢睡她床,只在房里找到一个凉席,铺在地上,又抱了一床雨烟备用的旧被子,裹在身上就睡去了。   却说那二人抱在一起也睡下了,雨烟期期艾艾地说:“林林,我们以后怎么办啊,那么好的四个人,转眼就只余下我们俩了。”   林晚唱说:“陈词会回来的,你还是想想张狗儿吧,平时对他还好,单单今天对他那么凶做什么,难道他也死了你就会高兴?”   雨烟说:“我就一时伤心害怕,他死了我也难过的,任何人死了我都会难过,何况他对我也是真的好。”却是脸贴着林晚唱的脸,热泪又下来。林晚唱不吭声了。   雨烟睡了两个小时,爬起来,去公司请了三天假,面有悲戚,只说家里有急事。司马青锋心有狐疑,只是表面关心了一下,也不敢深问,就放行了。虽然来回都碰到嘻皮笑脸的柳春风,都是雨烟脸沉得如碧湖水,见不得一丝涟漪,柳春风见情况不对,也不敢造次。在雨烟整个儿的人生中,又何尝有如此做作的表情?只是世事无常,红尘渐染,那些本没有的,都渐渐有了,当真是活着的没办法。   重睡到床上,想起阮青衣那好端端的鲜活生命,就那样无端猝死,心又悚得厉害,只是抱紧了林晚唱,身子瑟瑟抖着,又不敢哭出声来。林晚唱心下明白也装作糊涂,随她这样。但终还是在疲乏中睡了过去。   到了中午,雨烟起床去买菜做饭,恍然一个家破碎了,她要担起些许责任似的,昨天柳烟村做的饭,众人是一口也没尝,本也没有坏掉,热热扔是可以吃的,只是经历昨天那事,所有旧的事物仿佛都蒙上了一层死气。雨烟将剩菜残饭全个儿倒到外面的公共垃圾桶里。做了满满的一桌,先去呼了林晚唱,又来到自己房前呼:“那个人,起来吃点饭吧。”   却没人应,她敲了敲门,仍是没人应,于是她推开门,却是里面已空无一人。她的床上也丝毫没有动过的迹像。雨烟以为这人早上就回去了,心里又疙瘩他的如此不爽快。只和林晚唱草草填了肚子,商量着如何处理往下的事。阮青衣生时孤零无依,死后总得有一个安身场所,拿回骨灰,就得寻一个公墓安放了,与那熙熙攘攘的众生在一起,也落得不孤单。当下二人外出打听有什么好的场所,跑了一下午,终于搞定了墓园,回来时,天都要黑了,两人推开院门,只见那桌旁影绰站着一个人,心悚了一下,仔细看时却是柳烟村。   雨烟冷冷地擦过他,也不做声。林晚唱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爽利,叫你住着就住着,跑什么?这个时候还做作做什么?”   柳烟村涨红着脸说不上话来,好久才说:“我是回去把那边事全了了,今天就全个儿搬过来住了,不晓得雨烟给我租的房子是哪一间。”   “那你问雨烟。”林晚唱说。   这时风吹过,梨树哗啦啦地又响起来,听得人心一抽一抽的。雨烟说:“干嘛要栽这梨树在这里,分明是离树,离了,离了,那个人,姓柳的,我原本也看重你,但你这性子我也是不喜欢了,随你哪儿住吧。”   柳烟村听得此言,心如电击,一时呆在那里,脑子里混沌一团。   雨烟继续说:“你说你十年跟随我到底图个什么?你那么累,我也有负担,散了就好,相忘江湖,免得到头来打了结再散去,又是难受……”   林晚唱瞧得二人情形已不对了,拎着柳烟村的一包东西,往雨烟房里去,说:“张狗儿,你先在雨烟房里住一阵子,等这里稳定下来,你再搬到隔壁去住。”   柳烟村只看着雨烟,雨烟也不看他。林晚唱把那包东西送进去回来,咳了一声,摇了摇雨烟的手说:“这时候,三人要协作一点,不要使性子,你忍心见得他那种可怜?”   雨烟回过神来,只对柳烟村笑了笑,说:“那你搬我房里去,听话。”   柳烟村见她笑得奇怪,仍是不敢动弹。雨烟就歪着头看他,柳烟村不敢对视,也就提着余下的东西,慢慢进了雨烟的房间。稍稍整理下,出来说:“我给你们弄饭吃吧。”   林晚唱说:“我们去外面吃点吧。”雨烟说好。于是三人到外面一家大排档坐下来,彼此无言中,却见安平与柳春风也过来了。   “为什么少了两个美女?”安平问。但没人回答他。柳春风却是察觉得气氛的不寻常,拉拉安平的衣袖,去了另一桌坐下。   这边三人没滋味地吃了一点,雨烟瞅到柳烟村后脑的伤口还有血斑,心头的怨气也散了一点,想问他有没有还在痛,要不要去包扎一下,这普通的话语,却因为心生了隔阂,一时闷在胸中出不来。这时,林晚唱突然问了一句:“张狗儿,事到如今,我问一句话,你必须答了,这将来,你对雨烟是如何打算的?”    ☆、第十章   10   一句问话如惊雷,敲得柳烟村整个宇宙整个世界整个人生都震颤着,他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那边安平与柳春风也隐约听得这问话,愣了一愣,这潦倒毫无生气的男人,看这样子,竟是与天使般的宋雨烟有扯不清的关系。这两人都自认远比这男人优秀,所以生出点不屑与不甘来。   倒是宋雨烟却是无由来的镇静,冷眼瞧着柳烟村。   柳烟村抽了好几次鼻子,终于生涩的艰难地说:“我不求什么,只求她一直好好的,我自己也就这样子了,折辱了你们的声名,我知道的,过些天我就搬出来。”说到后面,他强忍着不适,坚硬的吐辞,语言机能都是麻木状态的。   林晚唱有点失望,冷淡地说:“我知道了。”   宋雨烟胸膛起伏了下,也没说什么。   柳烟村的话说得极其微细,那边偷听的二人也没听清楚,一时也厘不清他们三人间的因果,却是安柳二人这时故意提高嗓门,大声谈着国家宇宙的事,两人都是嘴皮利落的货,东扯西拉的只说得天花乱坠,只把旁边的食客都引得侧目,二人也自是得意张扬,一边偷看这边三人的反应,三人却又是都闷着脸,并不搭理他们,不一会儿,三人就起身离席了。   一路也没什么话说。三人回家时却见本掩着的门却是大开,以为并没关。进了门,才觉四下一片阴森,那幽暗的梨树下,竟坐着一个白色的人影。三人唬得心都飞出来了,身体都僵住。仔细看时,才知是陈词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只是她坐那儿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甚是吓人。雨烟飞奔过去,一把抱住她哭道:“陈姐姐,你回来了。”   陈词淡淡地说:“回来了,青衣呢?为什么我刚才在院里看到她,呼她却不应,一会儿又不见了,我到她房里找也没找到人。”   三人面面相觑,林晚唱赶紧把灯火弄亮,把一众人全引到自己房里,床上挤了三个坐着,柳烟村远一点站着。   “陈姐姐,阮姐姐已经死了。”雨烟哭道。   陈词微笑道:“你们又逗我,我刚才明明看到她,穿着戏服,柳火村,你是老实人,你说说阮青衣去哪了。”   “阿弥度佛。”柳烟村念了声,说:“她真的已不在了,突然间就不在了。”   雨烟哭道:“她死之前还问你就要回来了吗?”   陈词腾地站起身说:“我当然会回来,我还欠她钱,不然我都不会回来了,我找她去,我不会赖账的。”却给林晚唱拽住说:“真的走了。”   陈词笑了笑说:“我都没死,她怎么一下子就死掉了,也真是好笑得很。”却已是信了,面带戚色,颓然坐回床上,林晚唱就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与她听。陈词听完说:“她就这么走了,我的钱向谁还去?”双手塞进发间使劲地摇头。   柳烟村说:“各有各的命,她原往极乐世界去了,那方琉璃净土,无挂无牵的,不再有红尘缠绕,烦恼塞心,也不必过于伤感了。”他这样说着,自己也是悲戚这命运无常,低下头去。   林晚唱原想问陈词去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却以为不适合,也就咽了话。说:“大家都先去休息吧,明天就要去拿阮阮的骨灰,把一些后事彻底办了,张狗儿,那碑文就由你想着刻什么了。”   柳烟村应了声,首先出来了,回到房中,坐下来静想了一会,一抬头,就看见阮青衣站在门口边,他头皮炸了一下,全身麻住,心思:“这莫非是向自己索命来着?”对于阮青衣的死,柳烟村总认为自己有着过错,就想着如果当时没有打翻那药罐,或许她就不会死吧,虽然时间上没有必然的因果,却在心里种下了因果的影子。良久,他在抖着声音说:“你就带我走吧,不要带其他人。”再看时,那阮青衣的影子已淡去了,他揉了揉眼睛,不再见,就自我安慰,想是这两天过度疲劳,精神萎顿,而间歇性出了幻觉。睡到床上也不敢关灯,只念着地藏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赞叹释迦牟尼佛,能于五浊恶世,现不可思议大智慧神通之力,调伏刚强众生,知苦乐法,各遣侍者,问讯世尊。   是时,如来含笑,放百千万亿大光明云,所谓大圆满光明云、大慈悲光明云、大智慧光明云、大般若光明云、大三昧光明云、大吉祥光明云、大福德光明云、大功德光明云、大归依光明云、大赞叹光明云,放如是等不可说光明云已。   又出种种微妙之音,所谓檀波罗蜜音、尸波罗蜜音、羼提波罗密音、毗离耶波罗蜜音、禅波罗蜜音、般若波罗密音、慈悲音、喜舍音、解脱音、无漏音、智慧音、大智慧音、师子吼音、大师子吼音、云雷音、大云雷音。   出如是等不可说不可说音已,娑婆世界,及他方国土,……”   他睡在那里,嘴里念个不停,冷汗直冒,一夜那阮青衣影都若隐若现的,让他不得安生。又是想着是他背着她去火化了遗体,他她那娇俏妖娆的女儿身也间接因为自己化为了飞灰烟灭,又是种了一个大因果,更有心惧。   那方宋林二人想到陈词说见到阮青衣的事,也是惊怕,搂在一起睡着不敢睁眼。只陈词又回到自己熟悉的房内,虽疑自己先前所见到的是阮青衣的鬼魂,却也是没有惊惧,只因她在生死间隔里走了一回,什么天地鬼神的,仿佛都已不在她心。只仍念着往昔情谊,哭笑由心,那急性的火爆的明烈的阮青衣,你为什么这样就无缘无故地去了呢?当下也是躺在床上流泪不止。   第二天大家都换了深色衣服,一起去领了阮青衣的骨灰回来,暂时安放在阮青衣的房内桌上。林晚唱这才瞅见那天落下的阮青衣交给她的信,小心收好了,再由柳烟村把写好的碑文稿子交到相关人员手上,由他们刻好。又准备了花圈,清酒,祭品,冥纸,纸人纸马纸轿等相关物件。   先在自家院里把阮青衣的相关衣物以及纸人纸马冥币什么的,放一把火烧了,大家恭敬行了礼,叩了头,再拿着骨灰盒进入墓园。献上花圈,对着墓碑一起哀悼。碑文上写着:   “维于公元XXXX年X月X日,阮氏青衣仙逝。   马队向西,吾爱归东,月轮倏忽,一盏生死。白水向墟,吾心所滞,芳华刹那,一杯余欢。   我们的朋友、爱人、知已阮青衣,永世不朽,恒久追思。”   雨烟瞅那“芳华刹那,一杯余欢”的字眼,眼泪又像断线的珠儿往下滚。却说这阮青衣自小被人拐到戏班子里养大,也是受尽了飘零折辱,只是后来那戏班因为□□与拐卖妇女女童而被法办,阮青衣才算跳出来,来到梦蝴区,一个人自力更生,养活自己,与雨烟,林晚唱,陈词相聚到一起,只当这三人是她在世唯一亲人了。   诸殡葬之事办好,雨烟仍回去上班了,陈词仍是去找走秀站台表演等模特工作。林晚唱这天则由柳烟村陪着去听香阁找那拉二胡的瞎子,要把阮青衣临死前托付的信交出去。二人来到听香阁,台上正有人表演《西厢记》,听到那青衣唱道:“落红成阵,风飘万点正愁人。池塘梦晓,阑槛辞春。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香消了)六朝,(清减了)三楚精神。”声音也是清丽婉转,只少了阮青衣演唱的那种沧桑味,走了形,没走心。二人仔细瞅着台上,却没见那所谓的年轻的拉二胡的瞎子,在间歇的时候,问后台相关人员,有人告诉他们:那瞎子已走了,说是到别的州去游历下,大约是不会回来的了。   二人只得回来,想不到阮青衣的这封遗信也送不出去了。原来那瞎子,是阮青衣暗恋了三年,却没敢表白,纵使有千般柔情现着,他又看不见,写了这封信,只在死前有了勇气托林晚唱交给他,却仍是无果而终,想想也是令人叹息。这世间的“有情”,终耗不得一个“拖”字,茶凉了,人走了,楼空了,千般爱意,生死誓盟,又有何用呢?   只说安平这天在屋前看到陈词,大喜过望,热烈的奔过去嚷道:“终于看到你了,仿佛有一千年一万年都不曾见你了,真正的想念。”他说这话是假中有真,先前无意中与陈词斗了一回,加上多日不见,倒真是酿成了思念,在心里发酵得不能自已了。与过往他所见的浮华女子不见,这陈词的清冷当真是让他迷了心窍儿。只这时刻的陈词,神情更清淡了,面对他的热情,只似冷笑了一下,一点也不理会,就过去了。柳春风对世事方面更活络一点,瞅着那满屋的人这些天都不对劲,只逮着了老实的柳烟村问情况,柳烟村也就说阮青衣死了。安柳二人才恍然有悟,不敢再做一些多余的表情对着雨烟林晚唱与陈词。柳春风也是热心地把柳烟村带到雨烟替他租好的那房子里,在房里向柳烟村伸出手说:“交个朋友呗,朋友不嫌多吧。”   柳烟村便与他握了手,安平也伸手过来,柳烟村也握了下。二人又问他与宋雨烟是怎么个状况,柳烟村这回却是不答了,红着脸说:“以后再说吧。”然而那边宋雨烟对他明显冷淡了,稿子誊写的事,也自交给柳烟村自己弄了。曾经热烈欢欣的时辰,仿佛一刹时,就被一阵风卷走了,徒留下凄清。只慢慢的,所有做饭的事,都让柳烟村承了。再过一些日子,柳烟村的《生之乏》开始连载了。那天雨烟带回几本杂志与四千搞酬。却是按协议,暂时只付一半字数的钱,等到全部连载完了才补发。雨烟把杂志与钱交给柳烟村的时候,柳烟村结结巴巴地说:“谢……谢,钱……你收着,我欠你很……多。”   雨烟说:“你又做作什么,你现在身上有零用钱吗?以后再给我不行吗?”   柳烟村只得收着,回头买了很多水果回来,晚上也做了很丰盛的晚餐,只是而今,所有人都没有了什么胃口,柳烟村却只想着让大家好过一点。第二天他又买了一本食谱回来研究。中午做了饭菜,召唤林陈二人一起吃。陈词已然很是清淡了,与以往的大气温婉相比,如今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来。林晚唱的泼辣劲也懒得使,她瞧着柳烟村那唯唯诺诺的样子,皱着眉头说:“你和我们住一起,有什么顾忌吗?就没有一点男人样子,你知道吗雨烟在杂志社中午吃的都是难吃的快餐。”   柳烟村仰看着天,想了想,便拿了碗,准备打包,林晚唱冷着脸也不说话,只陈词说:“柳火村,别傻了,你能为雨烟等十年我是佩服的,就是脑子真不灵光,你瞧这几点了,送过去了,她还会吃吗?”   柳烟村“哦”了一声,放下了碗。   陈词又说:“你瞧雨烟让你住她房间,自也不见外了,你一个男人,不要见着我们总低着头,人要光明亮堂着,这样别人看着也舒服爽快,你这样我瞧得实在着急,人,是要有志气的,一个男人若没有志气,就是再好,别人也看不上眼的。你如果喜欢雨烟,就大方说出来,不要再弄什么文艺情境,难道再去这样无声又十年,等所有年华都老去吗?”   柳烟村红着脸不做声。林晚唱说:“对这种木脑袋说了也白说,再讲也说不定他就是装的,你瞧他写的那些,明明天风海雨,格局极大的,到现实中活得这么小气,想来就是体验极端双重人格,拿雨烟当了艺术工具了,并不是什么爱情,只是他人生中要玩的的一个小把戏。”   柳烟村嘴张了张,想说不是这样,就是无法出口。不是这样,那是什么呢?难不成他真的去追雨烟,雨烟这般美好的女子,就会应了他无种无根无据的飘萍客吗?就算她自己应了,其他人能应吗?总之是自己配不起。他怕的,是这种已稳定下来的关系一旦打破,以后连见着她的机会都没了。   陈词说:“柳火村,我今天和你说了这么多,也是想着你好一点,以后就说不定不会说了,说了你也听不到了。”   林晚唱心跳了一跳,听出了她这话的古怪,看着陈词,试图从她眼里读出什么。陈词轻轻扫了一眼林晚唱,笑着说:“林妹妹,你也要好好的,我们几个,就数你最聪明,有才情,年纪小就有大家风范,就是细处待人及物,过于锐利,不是你的知心人,瞧着你那样,说不定就会记恨于你。”   林晚唱拉住陈词的手说:“是呀,所以我以后每天都要粘着你,向你靠齐。”   陈词说:“向我靠齐做什么?你没听说过昨日黄花这个词吗,我就是了,难道学着我的衰败零落?学着以前的雨烟就好了,那样明朗,没有一点心事儿,就是现在,她也有了人生的烦恼了,哪有什么永恒不朽的,柳火村,说不定哪日,你和雨烟就再也见不着了,你要仔细想想,仔细想想应该做什么,坚定的要做什么……不和你们小孩子说了,我要去做事了。”林晚唱只得脱开她的手,怔看着她,心中有许多念头闪过。陈词也不管,去漱了下口,化了点淡妆,拿着小包,对二人挥挥手出去了。   林晚唱瞅着陈词走了,没来由一耳光仍到柳烟村头上,骂道:“都是你,惹出来她一大堆不祥的话,再出了什么事,我打死你。”没等柳烟村反应过来,又拉着柳烟柳进了他房,从柜子里一堆衣服的下面,抽了件衣来,却是那天他喷了雨烟一胸口血的那件衬衫。而今那血已成暗褐色,承载了那晚的记忆。   “这是什么,你看明白了吗?”林晚唱问。   柳烟村想着这些天雨烟对自己的冷淡,只想着这是雨烟留着记恨自己的证据了,更是灰气,内心暗暗的,好久才说:“知道。”扭头就出来了。   林晚唱自个儿冷笑:“这样的人,怎么能活在世上?”    ☆、第十一章   11   陈林二人原指望一番唆使,能让柳烟村明亮一点,却不曾想柳烟村更蔫了,晚上一起聚着,柳烟村一句话也不敢说了,看一眼雨烟的勇气都没了。这些天夜里又受阮青衣幻影的折魔,人愈显很憔损萎靡,却又不愿对她们说出来,一个人受了。按照古人说法,这猝死魂灵的盘桓,要过七七四十九天才会消散吧。话说林宋二人虽不曾眼见阮青衣的魂灵,那气氛磁场却是能感应,陈词虽然回来了,身上却带回一种古怪的场,也让人心慌,有了柳烟村这男人在,还是会稍微踏实一点。   第二天中午,柳烟村对着食谱用心调制了几道菜,叫起陈词林晚唱,自个儿又装了一份,往雨烟公司去。路上碰到安平柳春风,却也是猜到他要送给雨烟,柳春风假意玩笑,使了个绊儿,柳烟村给摔了个狗□□,只手却死命握稳了饭菜,并没如柳春风想像中打翻。柳春风去扶他的时候,却又故意腿一碰餐盒,这下柳烟村再也不能救,饭菜翻倒在地。   柳烟村简直要哭了,嘴上却说没关系,自个儿收拾了地上的残物,正要回去重新弄,却见陈词与林晚唱二人走出来,原来二人在院门边看到这一幕。   柳安二人也尴尬,安平也是觉得柳春风有点过份,却想着他毕竟要与柳烟村争宋雨烟,玩点小勾当也是正常,只是不够光明大气。安平干笑一声对陈词问了个好,远远跑开了。柳春风也想走开时,却见林晚唱跳起来,冲上去就扇了他一个大嘴巴,怒骂道:“你欺负谁不行,欺负他?”又几脚踢过去,柳春风想往后闪的时候,又挨了陈词一脚,直接将他踹翻在地。二人还要打的时候,却给柳烟村拦住说:“他不是有意的。”   林晚唱更气了,用力一推柳烟村说:“你这人够了,我们做事你不用插手就行。”   柳春风趴在地上抱着头笑着说:“打得好!不打不相识,不是冤家不聚头,二位尽管拿我柳春风出气就是。”   陈词用力一蹬柳春风的头,这下非常结实,是下了狠手。她指着安平与柳春风说:“你,你,若我在的时候,再看见使什么下流勾当,要你们两人的命也未可知!”语气寒,连林晚唱听了都害怕,心思陈词出去几天,人变得戾厉了许多。   这下柳春风听得实在,不敢再贫嘴。   “这柳烟村,现在和我住一个院子,就代表和我是一家人。”陈词这样说着,一手一个拉着柳烟村与林晚唱往回走。待他们走实了,安平这才扶起柳春风,也骂:“你他妈的玩这不是男人的小动作,连我都感到丢脸,你瞧那陈词的眼睛,满是冰寒,这下我更难搞定了。”   柳春风摸着头说:“这小娘们下脚真毒。我也就一试那柳烟村到底什么性情,不想玩出了火,也是没法了,哥哥哪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安平说:“有什么试的,一看就知道是个老实厚道人,对人没一点滑头,没一点交际的人。”   柳春风说:“老实厚道是说得过去,但这人却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却是心中有丘壑的人,就是与世格格不入而已。”   说话间,柳烟村又提了份饭菜出来,安平与柳春风对他笑笑,柳烟村也笑了下说:“陈词她们刚才较真了,真不好意思,回头我赔个不是。”却又怕菜凉了,匆匆而去。   柳烟村提着饭菜来到雨烟杂志社门口,却不敢进去,只叫人通报了下,不一会儿雨烟出来,司马青锋也远远跟后面看着。   柳烟村把餐盒递过去,雨烟却没有立即接过,瞧这人,脸上发上还有尘灰,下巴上还有血渍,却是刚在叩的。   “你这做什么?”她问。   柳烟村低头说:“她们说你中午吃的快餐不好,我就送过来了,以后你就不要吃快餐了。”说话的时候,肌肉都是僵的,平常的话语,都要使出莫大的气力。说完后,直喘气。   雨烟见他紧张成这样,也是好气好笑,拿出一张纸,替柳烟村擦了擦脸上灰,伸手接过饭盒说:“你回去吧,路上小心。”摆了摆手,提着饭菜就进去了。   柳烟村大脑仍短着路,百思不得齐解雨烟为何要替他擦脸,然而,那生命甜柔却是实实在在在的让他整个儿都坍塌了,站在那里软了十几分钟,经人提醍才回过神来,往回去了。   这边雨烟吃着爽口的送来的饭菜,心情自然好了三分,眼瞅着旁边人吃的快餐,感觉又不太好意思,示意可以一起吃她的菜。却是一人一筷,把柳烟村精心准备的,夹了个干净,旁人连说好吃,也不管雨烟只吃白饭。雨烟也不在意,就是这米饭,也是比平常香了不少,又浇了点残汤,一餐也就过去了。   “是你哥哥吗?不对,你叔叔?”有人便开始问她。   雨烟笑眯眯地说:“都不是。”   “……难不成是你男朋友,不会吧,哪有可能!”   “也不是。”雨烟说:“路上捡到的一个人,现在和我们住一个院子,以前我做饭做得多,现在都他做了。”她平常地说着,旁边侧听的司马青锋也没听出什么所以然来   。然而以司马青锋的机巧,回到办公室一番推理,又翻看了一下雨烟交来的稿子,总共出现了三人的手迹,一个是雨烟的,最后那苍劲的,必是稿子的主人了,应该就是今天来送饭的那人无疑。那刻,他瞧着雨烟去拭柳烟村脸上的灰,他的心都痛了。下午寻了一个由头来到雨烟身边问:“张狗儿的文章写得不错,看他那落拓的样子,难不成一个大男人做的饭也很好吃吗?”   雨烟一声没反应过来说:“还好呀……”转头看了一眼司马上青锋,笑了下说:“你都知道他是张狗儿?”   司马青锋也做平常的笑道:“大约知道吧,那沧桑的样子,符合文风,他都和你们住在一起啊。”   雨烟说:“暂时性的,因为阮姐姐死了,我们女的有点害怕,有他在,要好一些。”   “哦……我那天看到你们旁边还有空房子出租,说不定哪天我也搬过去呢,那里环境好……”司马青锋说。   雨烟说:“好啊,正好还有一间空房子,其实有两间,一间是柳……就是那张狗儿的吧,但他暂时住我们哪里了,你免费在那里住也无妨,反正那房子空着,还交了钱。你过去了,以后可能就要和张狗儿在一起,他那人太老实木讷了,另两个同住的,又心思多,你去了,也可以照应他一下,他那个人,如果去了别的地方,也不知会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   司马青锋听得出她话语中的关切,心中又难过惆怅,淡淡笑道:“我会照应他的,冲着他的才华,也是应该的,何况是你的朋友。”   雨烟听他说到“朋友”二字,心里惘然了一下,自去工作了。晚上,林晚唱把今天的事向雨烟说了,雨烟默了一下对柳烟村说:“明天你就不要送了呗,走路也累的,送过去了,就我一个人吃那样的,也是不合群。”   柳烟村喏了一声,又是灰气,心想着自己这个样子去她那里,也是给她丢面子吧,自己做的饭菜也不是那么合她口味吧,她也是不太想见到他吧。林晚唱见他这样子,自是冷笑,说:“张狗儿,我不想和你说别的什么了,你尽快把这连载的写完成,不要到时又出了什么妖蛾子,断了,是要负责任的。”   柳烟村又是低头喏了声。   陈词忽然说:“你们说阮青衣死了,为什么我好多次看到她站在雨烟的房门口呢,柳火村,你天天住在那,难道真的没见到?”   一阵风吹过,宋林二人头皮一阵发麻,柳烟村也是脸色难看,只说:“幻觉吧,没什么的。”   雨烟问:“你真的看到了?”   柳烟村却是不会撒谎,只勉强着说:“我精神也不太好,偶尔也会出现幻觉也不可知。”   陈词冷笑道:“好你个阮青衣,好生生的不告诉我一声就走了,走了就走了,还要过来吓老实人,只冲着我不就行了。”   雨烟却是捂着嘴离桌子,林晚唱也离去。二人回到房里,雨烟说:“他干嘛不对我们说呀?”   林晚唱说:“不是陈词出说来我们哪里知道,他捂着当然是不让我们害怕了,看他那憔悴无生的样子,必定夜夜没睡着觉了。这阮阮也怪了,单缠绕着他做什么,也应该去缠那个瞎子呀。”   雨烟淌着眼泪说:“是他背着她去火化的呀,那看门老头就说了,她人是不愿意去火化的,所以压在人身人有千斤重,那天把他都累吐血了,所以她这就恨了他了,那他怎么办呀,是不是叫他不要住那里呀?”   林晚唱冷笑道:“天地间有人这样对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吗?可怜可恨这人,随你们怎么办了,就算那真是阮阮鬼魂,我就不相信她真会害死张狗儿。”   雨烟说:“我哪知道怎么办呀,我这人就怕欠着人家的,偏偏他这人又无所求,软性子看得我都急得慌,半天也吭不出一声来,听说桃枝能避邪,明天要不要弄点过来?”   二人说着话心里也是战战兢兢的,说到后来,只觉四下都空荡荡的,连话都不敢说了。那边柳烟村却是趁着这时候,一边念佛经,一边写那未完成的稿子,惊惧之下,却偏偏错出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情节,糊里糊涂的就接上了地气。   所谓世人,对鬼魂莫名的恐惧也是没办法的事,明知道它原是你最亲近的人,却是殊途了。   不说次日雨烟对路边的桃树留了心,只说柳烟村做了饭,却没再给雨烟送饭的打算。陈词问:“柳火村,你就送一天就不去了?”   柳烟村说:“她不要我去。”   陈词说:“女孩子说不要就是要,她也只是怕你累着,你何必这么木下去。”   林晚唱说:“你说什么他都听不懂,不说也罢,随他们去。”   陈词清淡道:“世上他这种男人很少了,总要留一点怜悯,柳火村,快去吧。”   柳烟村便忐忑着备了一份,出门时偏偏落了雨点,就拿起雨烟送他的伞,撑开,慌里慌张到了杂志社前,相比昨天他更紧张了。雨烟出来见他时,他脸更红透了,哪像一个三十来岁男人样子。   “叫你不要来,偏要来。”雨烟说,声音却是柔和了:“你回去注意点,下雨的。”   柳烟村嗯了一声就往回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来,收了伞身,递向雨烟说:“怕这连……绵雨会下……到晚上,你留着下班回……去。”   雨烟胸口起伏了下说:“你自己没想清楚这个问题吗?你把伞给了我,你回去岂不是要淋雨?我下班的时候若下雨,你难道不可以到时多送一把伞来吗?就知道想着别人,为难自己,够了,傻子。”转身去了,不再理会柳烟村。   柳烟村听她说得这话,也不知是苦是甜,犹是怔了半刻才往回去。   雨烟吃了饭,抽个闲,去拜见了清莲老社长,问他可不可以替她画几张避邪的符。老家伙本是热衷黄老的人,自奉张天师弟子,也自认有几分造诣,又是市长千金所求,欣然答应,问明了情况,叫她下班去拿。到了时候,清莲拿出十几张符来,并用黄纸写了一幅道家真言,只见上面写着:   “是非历脏法,内观有所思,履行步斗宿,六甲以日辰。□□厌九一,浊乱弄元胞。食炁鸣肠胃,吐正吸外邪。昼夜不卧寐,晦朔未尝休。身体日疲倦,恍惚状若痴。百脉鼎沸驰,不得清澄居。累土立坛宇,朝暮敬祭祀。鬼神见形象,梦寐感慨之。心欢意喜悦,自谓必延期,遽以夭命死,腐露其形骸。举措辄有违,悖逆失枢机。诸术甚众多,千条有万余,前却违黄老,曲折戾九都。明者省厥旨,旷然知所由。勤而行之,夙夜不休。伏食三载,轻举远游,跨火不焦,入水不濡,能存能亡,长乐无忧。道成德就,潜伏俟时。太乙乃召,移居中洲,功满上升,膺籙受图。”   却是《参同契》上的文字,清莲说雨烟平时无事的时候,可多读读道空典籍,以养心性,福至心灵,自可神鬼不侵,雨烟懵里懵懂的,不辩真假,只点头不止,老先生也是得意,又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直到天都要黑了,才算消停。雨烟拿着一堆符文告别出来,却见屋外已空空的,单只柳烟村拿着伞等在那里,却是等了近两个小时了。雨烟吐了一下舌头,心里只怪老先生话那么多,说:“我就随便一说,你还真送伞过来呀,真是笨。走吧。”接过伞,首先进入雨中。   柳烟村默然跟在她身后,心里却是愧疚家里两个人这么晚还在等饭吃。雨烟想等着他说上一两话来,等了半天也没有声音,也是无趣,暗叹了一口气,只路过一桃林边,雨烟停下脚步说:“要弄一些桃枝,可是这些桃树都是人家养的,不好弄呀。”   柳烟村听到她话,就过去折了几个没有桃子的枝过来,只是水淅沥的浇了许多在他身上头上,却也不顾,拿了回来说:“明天我过来和这主人说一下。”却已是有人从路上拿了木棍出来大骂道:“那个小贼偷桃子,还没熟也偷?”   柳烟村赶忙跑过去解释,并拿出钱说赔偿,却是不知道雨烟要这桃枝做什么,被主人问住了,扭头看向雨烟,雨烟却是笑着故意不说。柳烟村只得又哈腰道歉。那主人见他折的桃枝上确是也没有桃儿,也是不收钱,只说:“你们这也是鬼了,看在这小姑娘面子上,算了,走吧。”   柳烟村也是不停的感谢,主人就哼哼着走了。雨烟说:“你刚才拨腿就跑不就行了,有折桃枝的胆量,就没有跑的胆量?”柳烟村也是回不上话来。二人一路无话回到家,却是陈词已做好了饭菜,只等着二人回来一起吃。吃过饭,雨烟就叫柳烟村被镇邪符帖在门上,又在门头挂上桃枝。原是四个门都挂的,单就陈词说不需要。雨烟便叫柳烟村在房内墙上床边多帖几个。    ☆、第十二章   12   诸事办了,雨烟把清涟写的《参同契》给了柳烟村,问怎样。柳烟村说也不懂,就单论书法言,功底很深,却是有法无度,雨烟问怎么个有法无度,柳烟村回答:“你瞧他写的这个字,单个拆开看,每一笔都堪称完美,然而放在一起,却过于刻板,没有灵动,失了气韵。”   林晚唱冷笑道:“这种老家伙写字没弄成老干部体就算不错了。”   雨烟问什么是老干部体,林晚唱说就是那种一本正经装腔作势假大空的,无一丝艺术个性的那类。   雨烟问:“那我爸爸也是老干部体了?”   林晚唱说:“就冲你爸设了这个梦蝴古典区,就是极具艺术个性的一笔,但我要说实话,这种返古实验,对于整个社会进程毫无影响,甚至讲毫无益处,只是满足了我们这种春秋遗民的口味了而已。”   雨烟笑了笑说:“所以讲艺术天才一般都当不成好官对吗?政治上耍不得艺术浪漫的,这个梦蝴区过些年应该也不能存在了吧。”   林晚唱顿了顿说:“你叫他讲。”   柳烟村支吾道:“说不定。”瞅见雨烟皱了眉头,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一段似是而非的话:“书上说,做为异数,要么发展壮大,要么被灭亡,这是历史总结。艺术与政治不同,艺术需要笔走龙蛇,奇峰突起,越险越美。政治则需要中庸,以平衡为上,不是以清浊来区分做官者的好坏。”   雨烟说:“这又如何讲?难道历史说的海瑞包拯这种都不算好官?”   林晚唱冷笑:“这二人也不过借文人之口竖立了清名,这清名仍是上位者为平衡时局,而送给他们的。水至清则无鱼,至清者,乃乌托邦。”   雨烟说:“是啊,史书本是皇帝命人写的,写你是清你就是清写你是浊你就是浊。清不能养物,反而浊能养物。哎真是矛盾,我们说这些大道理做什么呢,小民一个,还是过好眼前喽。”   一直没开口的陈词说:“说说也无妨,说不定你们三人中将来就有做官的。”   雨烟笑着问:“谁呀?”   陈词清淡道:“柳火村呀,难道你真的还要让他等十年?你嫁了他后,你爸爸应该会给他一个小官做做吧。”   林晚唱听得此话立即拍掌。雨烟窘得说不上话来,柳烟村脸红透了,头垂得快要到地了,心中却是惶恐,怕惹恼了雨烟,说不定就要赶他走了。   陈词自言自语道:“是个人,总得有归宿的吧,我也快了,你们也快了。”   林晚唱听她这话又有点发寒,便沉默了。柳宋二人此时也不能说话,一时都寂然了。而后都自觉地各自散去。由于帖了符挂了桃枝,晚上宋林二人倒是睡得安稳了一点,至少心理上安妥了一些。   雨烟早上出门,竟一眼看到了等在路边的司马青锋,正奇怪间,司马青锋向后面房子指指,笑着说:“我昨天连夜就搬过来住了。”说话间,梧桐树后又闪出了柳春风,也笑道:“我昨天晚上还帮了他忙呢。”   雨烟笑了笑问:“是柳烟村住的那个吗?”   柳春风说:“张君道住的那间了。你今天气色比那几天好多了,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雨烟说:“说不定,就是心里舒畅了一些,我们去上班了,再见。”当下和司马青锋一道去杂志社。柳春风在后面小跑着佯跟了十几步,也就回去了。   “我搬过来你高兴吗?”司马青锋在路上试探着问。   “这个啊……我不知道啊,以后以事找你,应该方便一点吧。”雨烟说。   “哦……感觉你对那个柳烟村很好啊。”司马青锋仍是试探雨烟的口风。   “对他啊……也不好说吧,比你要好点。”雨烟笑着说。   司马青锋问出了结果,不说话了。按着心内的翻腾,心头恹恹的。然而到了杂志社,几次偷眼见到雨烟笑语晏晏的样子,心又热着,在办公室里寻思,怎么样才可以把那柳烟村替代了。晚上和雨烟一起回去,在路上买了很多水果糕点什么的,在梧树边遇到了等雨烟回来的柳春风。   “哇,这么多好吃的,买给我们的。”柳春风开玩笑地伸出了手。   “不是,我是送给雨烟他们的。”司马青锋闷声说。   柳春风也不尴尬,哈哈一笑,缩回手说:“应该的,给美女们吃,比给臭男人吃,总要香很多啊。”心里却是冷笑这个人不可交。雨烟说:“你真的买给我们吃啊,这么多,你给他们一点也可以啊。”   司马青锋说:“先进你们的院子再说,剩下的再给他们也不迟,我怕他们吃得太多,到你们那里就没有了。”   柳春风听得这话,狠不得上去胖揍他一顿,呵呵笑着说:“那你快进去吧,我们以前想进她们的院子都被她们赶出来了呢。”   雨烟抿嘴一笑说:“那是你们恼了陈词而已,你们现在进我们的院子也是无防的。”   柳春风说:“好,还是你最好,回头再说。你们去吧。”   雨烟摆摆手,和司马青锋一起进了院子。此时,柳烟村正在做饭,陈词与林晚唱在那里下棋。雨烟就笑着坐到旁边观看,示意司马青锋也坐下。司马青锋把水果糕点放在桌上,看那陈词已入了险境,是不胜之局,但如果现时拼掉一个车,却是能做到平局,不由开口指点说:“车二平四将军呀,她只能对车,就可以和了。”   这时陈词与林晚唱两个人都停下,都瞅着这个外来人。雨烟笑嘻嘻地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的主编司马青锋,现在已搬到我们的隔壁住了,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   陈词清淡的说:“哟,买这么多东西,都是给雨烟的呀。”   司马青锋说:“雨烟和你们一起吃呗,以后请多多关照,听雨烟讲你们都是才女加美女,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我也是好生佩服。”   林晚唱眉一挑说:“你就是摆明了,要追我们家雨烟,对吧。”   雨烟一下红了脸,跳过去,在后方去纠林晚唱的脸,却是不用劲,只轻捏着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司马青锋虽给说中了心事,却也是正中下怀,正瞅捅不破这层窗户纸,嘴上说:“雨烟这种,长得好看,又有才情,性格又好的女孩,哪个男人不喜欢呢,我当然也不例外,只是她不给我机会呀,我倒不是强求之人,一切随缘吧。”这下子也是硬着头皮厚头脸皮,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番话。   陈词手一推棋盘说:“不下了,扫了清兴,雨烟你想怎么的?”   雨烟却是一下子跑到厨房边,对柳烟村喊道:“饿死了饿死了,饭好了没。”进去和柳烟村说今晚会多一人吃饭,就是替他发稿的司马青锋。   那边林晚唱对司马青锋说:“我们要吃饭了,你也在这里吃吗?”这语气当然是赶他走了。   司马青锋也是一肚子气,心思自己一个大才子,有名杂志社的主编,被两个丫头这样看低,就算不瞧身份,最起码自己也是一个大帅哥吧,不仅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尊敬与崇拜,还是不对付的样子。嘴上却笑道:“好啊,柳烟村不仅文章写得好,听说菜也做得好,他那文章专栏还是我亲手负责的呢,说到底我还是他半个老师吧,尝下他的手艺也好。”当下端正地坐在那里。   林晚唱听到这里,想想也没必要开罪这人,到底于柳烟村有知遇之恩,又是雨烟的上司,向陈词使了一个脸色,拍掌说:“欢迎,热烈欢迎。”收了棋盘送到房里去了。   陈词对司马青锋说:“既然如此,这餐饭你还是吃得的,但追雨烟这事就不必了。”陈词此刻也只把柳烟村当成家人,自己爱情悲剧,遇人不淑,对柳烟村这种痴情人,却是心有所触,一心只希望他能和雨烟能好好在一起。那个柳春风纠缠雨烟也没什么可怕,但这司马青锋要相貌有相貌,要身份有身份,要气质有气质,一旦插手,那柳烟村就是非常的危险,所以出得此言。   司马青锋低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陈词眼里变冷了,正想说话,林晚唱与雨烟都过来了,雨烟把桌上的水果糕点拎到旁边放着说:“开饭喽。”帮柳烟村拿了碗筷散上,又去端菜。而后柳烟村也出来了,冲司马青锋笑笑说:“那事多谢你了。”   司马青锋说:“好说。”   柳烟村向他鞠了一个躬,惭愧道:“今天不知道你要来,没做什么好的。”   司马青锋说:“不必客气,心意到了就好,你那文章我也喜欢。”   林晚唱最瞧不得这种客气,哼道:“烦死了,男人之间也要这么麻烦,吃饭就吃饭,说这么多废话。”   柳烟村也是尴尬,只拿了一个凳子添在陈词旁边,陈词却向雨烟一指,示意柳烟村坐她旁边。柳烟村红着脸站在那却是不敢。雨烟抬眼看了他一眼说:“你怕我呀,我又不吃人的。”当下自己低头吃吃笑了,也是想不到自己会说这种话出来。柳烟村便扭捏的坐到雨烟旁边,却是极力缩着身体,尽量拉大二人间的距离。那边司马青锋瞧着雨烟那小女儿情态,心里痒得魂都飞出去了,只怪那颓唐的男人柳烟村配在她旁边,真是大煞风景。   今天席上取了低度的葡萄酒。柳烟村先敬司马青锋说:“我那文章本没人看,多谢你成全,感激不尽,是真正的有恩于我。”   司马青锋嘴上客气,假意还了,心里说:“不是看在雨烟份上,才不会给你发。”   柳烟村敬了司马青锋,又敬陈词说:“我不会说话,但知你是第一等的古道热肠,侠义情怀的人,今天有胆敬你一杯,也是感激你不嫌弃我的卑微。”   陈词听得他这话,怔了一下,这“古道热肠,侠义情怀”八字,也是打得她心肝儿颤了一下,泪水一下子就要涌上眼眶,她赶紧压下去,淡声说:“不必说废话,也是你人好,人不好的,早给我们赶走了,干杯。”雨烟与林晚唱却是瞧得陈词眼都红了,当此一生,陈词没受过此等入心的赞誉,到头来,竟是木讷的柳烟村说出口的。   柳烟村与陈词干了,又向林晚唱敬酒说:“你是人在险峰,心在平川,明面上凌厉着,却是第一等有个性第一等心地良善的女子,无来由帮我那么多,我无以回报,只铭记在心。”   林晚唱说:“放屁,尽说废话,再说废话,我一刀阉了你,干杯。”   不善交际的柳烟村,用尽了平生的勇气与三人敬了酒,说了一番话,单只剩下宋雨烟,巴巴地等他敬酒,等了良久,柳烟村却在那里打着颤儿,埋着头,无数次跃跃欲试,就是不敢向她举起酒杯。陈林二人瞧得心里直叹息。那边司马青锋说:“柳兄的心意我们已经领了,酒就不喝了,大家都吃饭吧。”柳烟村巴不得这句话出来,立马起身去弄饭来。雨烟却是红着脸坐在那,神情似哭似笑,内心那种感受无以言明。不单说两人之间有无情意,其他人都敬了,单她没有,这种尴尬她何尝能承受。等柳烟村端饭过来,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下来了,仰着头,春水汪汪的,只是不说话,不看众人。柳烟村一下子也痴站在旁边,手足无措。这边司马青锋柔声说:“雨烟,吃饭吧。”   雨烟过了片刻说:“好。”当下拿起饭碗,三下五除二吃了,不管众人,自个儿进房了。司马青锋心中暗笑柳烟村的迂腐,心想:“这样的人,也配和自己竞争?丢人丢不起呀。”面上仍是假作温文尔雅,吃下一碗饭,起身说:“诸位慢吃啊,打扰了,那边的水果糕点大家也要尽快吃掉,久了会坏的。柳兄,告辞。”   等司马青锋走了,林晚唱与陈词也放下碗,一声不响地进了房,只剩下柳烟村犹自痴怔着站在那里。   林晚唱进了房,却见雨烟正拿着笔在一张纸上用力地乱涂,一看,却是叉叉的什么,那胸膛犹在剧烈起伏。过了两个小时,雨烟还在那里乱画,林晚唱跑到门边看了看回来说:“那个死人儿,还在那站着呢,真是服了你们俩,一对痴货。”不再管他们,自去洗着躺到床上看书了。   却说夜半陈词起来小解,却见院中柳烟村正莫名其妙地自话自说,仔细看时,正是那阮青衣的虚影空悬在他面前,迷惑着他说话。大约是什么“生无可恋”“痴情成空”之类的话,陈词不由喝了一声:“阮青衣,你这做什么?难道他生前对不住你?”她的话中自带一股煞气,阮青衣的虚影一甘心的一扭身散去了。陈词过来一推柳烟村的肩膀,柳烟村这才惊醒过来,回想刚才,也是惊了一声汗,刚才那阮青衣的魂灵分明是要迷惑自己去死,说死了一番痴情才有所寄托,生时都是没有办法实现有情人成眷属的,不是陈词发现,差点就入了道了。   柳烟村叹了口气,向陈词说了声谢谢,回房去写了一首空花赋,用毛笔写在黄纸上:   空花不待君子来。浮沉今生总无主。   空花去时无人知。流离今生自悲苦。   霓裳空开唐花处,帝梦空见汉月孤,   空花梦幻空浣水,空人落雁空人哭。   春来空花空山枝,幽情空洒空香路。   萋萋青衫空自赏,离离红蕊空人妒,   夏来空花空芙蓉。带水空花空离人,   叹息浮萍空相逢,哭泣淤泥空染根。   秋来空花空秋风,秋风秋雨空华庭,   空杀长安空染碧,空载兰舟空飘零。   冬来空花空黄昏,虬身空摇空疏影,   空花空开空雪首,空人空立空罹恨。   寂寞仙葩空瑶琚,怀情美玉空缠绵。   窗前双蝶空起舞,茔里丹骨空相怜。   孔雀五里空徘徊,老槐三生空开颜。   雷峰晚照空旧景,白水东流空金山。   一年一度空七夕,千生千世空无眠。   何来皓魄空拥衾,为谁青魂空绕弦。   轮回空花本无生,生到红尘埋真名。   空花灭时无所灭。灭时香魂泯余情。   只是想着这阮青衣原是一番痴情不散,没得寄托,自己又是背着她去火化的人,就这样缠着他了,刚才他与雨烟一番不对付,神魂不依,所以一时受到了它的蛊惑。而后柳烟村来到院子里,把这首诗当空读了,又说:“我也知你是一翻情痴不得寄托,才这般的,做这个空花赋,当我对你的祭奠,你安心去吧。”当下浇了一个酒圈,用火绕了这写诗的黄纸,火光中,诗与纸都化作了灰烬。    ☆、第十三章   13   柳烟村这番做作后,心才安了点,回头又向站在阶上看着的陈词弯了下腰说:“这么晚了,你也快睡啊。”却是要等着陈词先进房,自己才去睡。   陈词颔了下首,就进房睡了,刚才柳烟村念的一番,太长了,只记得后几句:“轮回空花本无生,生到红尘埋真名。空花灭时无所灭。灭时香魂泯余情。”咀嚼着这几句,也是感喟良多。   雨烟半夜听到他们唧唧的说话声,像是半空中来的,而自己又像在海中,随波沉浮着。浑不似人间在了。   早上出门,自有司马青锋工整地候在那,柳春风却是骑上梧桐高枝上向她问好,倒是稍稍逗笑了雨烟。司马青锋说:“那柳烟村真不上道,你对他那么好,他却不放你在心上。”他已存了心要挑唆,说的话就不真了。又说:“看他唯唯喏喏的样子,说不定有意假装,所以骗了你们的同情,以后你也不要理他呗?”   雨烟说:“是要不理他,恁什么让我那么难过?我从小到大就不晓得难过这个词,他来了,难过的事就接二连三的。”   司马青锋说:“你这就对了,他这种人,你越对他好,他越无法承受,不知好歹,对他差一点,他反而会拼命巴结摇尾巴,怪不得叫张狗儿,天性注定的。”   雨烟说:“以后他摇尾巴也不理他。”   司马青锋暗自得意,一路上不断敲打,先是把柳烟村打成了狗,然而还不够,变成癞皮狗,又弄成浑身虱子的癞皮狗,雨烟还是在意昨晚那一幕,也顺着他话走,把柳烟村贬得一文不值,她才稍稍顺畅了点,心想以后都不要理他了。   中午柳烟村送饭时,柳春风拦了一下说:“烟村老兄,你遇到我还算好,你遇到司马青锋这种,就不太好咧。他伪君子,我充其量真小人,我当你是真君子,你且说我们三人争宋雨烟,哪个胜算大,我看都是弄不过司马青锋的。”   柳烟村低声说:“我不是争。”也就去了。到了杂志社前,通知了半天,雨烟也不出来,柳烟村只好痴等着,又半刻,司马青锋出来说:“柳兄,雨烟讲以后不吃你送的饭了,你惹她生气了,先回去呗,一直站在这里,影响也不好。”   柳烟村颓着应了声,远远退到一个角落里,继续等,又等了两小时,才回去。司马青锋却是回去对雨烟讲柳烟村饭菜全倒路边垃圾桶,早回去了。只雨烟吃着送来的快餐也不是滋味,就吃了一点。到底念记着柳烟村的一些好来,一下午闷闷不乐着。   晚上吃饭的时候,柳烟村连桌子都不敢上了,只巴巴地站在旁边绞动着手,偏偏其他三人也不吭声,待三人吃完了,他才敢一人过来吃剩下的。雨烟站在窗前看他孤零的样子,鼻子抽动着,也不知心里到底想什么。   又过些时候,那边三人司马青锋,安平,柳春风却是一起过来了,柳烟村搬了几个凳子出来,自己也不敢落座只站在陈词身后,看这么多人如何摆龙门阵。   “阮美女英年殒逝,也是令人唏嘘,往日安某多有得罪的地方,请原谅则个。”安平说。   柳春风则向柳烟村一个深鞠躬说:“我们是本家,也应该是兄弟,前些日子与你开了一个过火的玩笑,望哥哥你恕罪。现在却是知道哥哥你是百分之一千的好人我打心理敬佩。”   柳烟村赶忙还礼说:“大家都是好人,大家都是好人。”   林晚唱手一拍桌子说:“张狗儿你闭嘴,你知道个屁是好人屁是坏人?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发话了,退到一边去。”   柳烟村面红耳赤退到房前的阶上。   陈词却是向他招招手说:“你过来。”   柳烟村却是望向林晚唱不敢动身,林晚唱骂道:“陈姐姐叫你过去就过去,耳背了?”   柳烟村便走回陈词身边。陈词说:“好人坏人也不是随便能分清的,说不定我们这一堆人中就混了一两个心毒的,你看不出来,姓陈的我现在也就担心你。”   司马青锋笑道:“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担心的?这次那书连载完了,稿酬也是蛮丰厚的,不用愁一时吃喝吧。柳兄胸有块垒又得众位妹妹扶持,我们都惊羡着呢。”   陈词盯着司马青锋说:“阮阮走了,现在我就是这里的老大,正好你们三个也都来了,我要告诉你们,柳烟村是一丁点儿心机一丁点儿交际都没有的人,以后我们倘若离了他他必受人欺负,我可不希望司马主编你做了这恶人。”   司马青锋给弹中心事,却仍是面不改色说道:“我倒是很尊敬柳兄,你看天也热了,柳兄住这边也不方便,过些天搬过去,大家都以兄弟相待,也可钻研些文学教化,自是不存在谁欺负谁之说,雨烟你说是吧,林美女你说是吧。”   林晚唱眼睛斜着雨烟,雨烟本不想开口,却也受迫出声道:“他都那么大人了,总要自立的,我们总不能管他一辈子啊,我们那天说什么修道长生的事,大家聊聊呗,我就喜欢热闹,什么鬼怪神仙的事最喜欢听了,柳春风你好讲故事,就说来听听呗。”却是无意中说了一个“鬼”字,心一收缩,不由向虚里看了一眼,却是对上了柳烟村投过来的目光,“咣”的一下,她的心一下蹿到嗓子眼,赶紧收住。   “庄生晓梦迷蝴蝶么?”柳春风说:“这个姓宋的市长搞这梦蝴区,说不定就是源自道家心得。说到这个道,却是光怪陆离,万千殊途归一,就拿那天我有意伸脚绊了柳兄一下,其实是光明之道,试下柳兄心中是否有道坎。倒让陈美女与林美女误会了。说来奇怪,那天我趴在地上啃着泥,分明就看到一只彩蝶从柳兄脚头上翩翩飞起了。”   安平笑道:“你又瞎编,我怎么没看见。”   柳春风说:“你写文章比我好,长得比我帅,但这道家之蝶你却未必看得见。”   雨烟也是奇了问:“就他那……破鞋上也能飞出道家蝴蝶?”   柳春风反问:“雨烟妹妹,那你承不承认柳兄弟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人。”   雨烟心想柳烟村心真是善得不能再善了,但却想着昨天他没敬自己酒的一幕,又是不痛快,回答:“好人坏人都得是应景的人,不应景的,好有什么用,应景的,坏点也无妨。”   柳春风笑着说:“雨烟妹妹说的也有道理,但我说的这柳兄脚上飞出道家蝶,却是柳兄光明洁白,赤如婴儿,身具尘外清香,故有蝶。他这种与世格格不入,但说不一定将来入了道,却是自由驰骋,天海神游,吾辈望尘莫及,皆因其先天具有道心。”他的这番胡诌,却是瞧准了三个女子都较在意柳烟村,所以半真半假半明半虚地说了柳烟村大好话。   只那边司马青锋不乐意了:“凡所有相皆虚妄,众生平等,哪有什么道心之说,不过人行世上,情态不同而已,癫狂痴怔,沉静酒脱,深邃浮华,显达贫贱,都只在于一个形不同。柳兄虽人厚实,但不合众本是毛病,不应夸的。”   安平说:“我管你们说什么佛道的,什么柳兄杨兄的只知道各有追求各有活法,雨烟妹妹晚唱妹妹固然可爱,我却在今天发个愿,此生非陈词不娶,誓死跟随,大家都见个证。”   大家愣了下,却是林晚唱第一个鼓掌说:“我把陈词就交给你了,平生最欣赏敢恨敢爱之人,话说明了,以后陈词出了什么差错,你也不要活着,可好?”她说这番话却是隐约觉得陈词从云州回来就变了气质,有很多不对的地方,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担心之下,说这番话等于要安平以后护着陈词。   陈词却是面无表情,清淡地说:“你说什么尽管说,做什么尽管做,与我无关就是。”   安平笑道:“对,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也与我无关,我做的只是自己喜欢愿意的事,你瞧着受着就是,你那天不是说有人十年等一人吗?我就守你一百年好了。”   陈词说:“随你了,我是不会应你的。”   柳春风也是鼓掌,大笑说:“安兄今天也算豪气,在下佩服,柳兄你佩不佩服?”却是揽过柳烟村的肩亲昵状在一起。   柳烟村低头说:“是很好的,陈词她是很好的人,有人能为她生死相随是应该的,安兄也是很有才华的人,世上有许多不如意的事,我管不着那么多,就希望我眼里见着的人都好好的……”   雨烟说:“好好的,好好的,大傻子就只会说这种话,你和柳春风也好好的,也来个生死相随我就更佩服。”   司马青锋鼓掌笑道:“我瞧双柳还真是一对,相貌形态也是般配,要不哪天就真个拜堂成亲了,我们也讨杯喜酒喝喝?”   雨烟鼓掌说:“好啊好啊,在一起在一起!”   柳春风笑着说:“我虽然喜欢柳兄,但先前听陈美女讲十年等一人的事,当时没敢信,现在却是信了,能做到十年如一不改初心的,应该就是柳兄了,他等的人也必是雨烟妹妹,算了,我不参和这热闹了,安兄我与你的打赌算我输了。”当下松开柳烟村,朝安平跪下去,连磕三个响头。   安平大笑着受了。   那边司马青锋却是问雨烟:“雨烟,这事当真吗?”   雨烟说:“我忘记了,不曾有这事好像,你问他。”   司马青锋面转向柳烟村问:“柳兄你果真等了雨烟十年,十年前雨烟还是小孩子呀。”   柳烟村仰看着星空说:“雨烟说没有就是没有,何况这个时间久又有什么用,看那流星,一瞬永恒的。”却是泪花闪闪。   司马青锋说:“对呀,有的人相望十年一辈子,仍是情浅,有的人相见刹那就地老天荒,很是奇妙的尘缘之说,柳兄你说对吧。”   柳烟村半刻后说:“是对的。”   雨烟说:“我都不知道爱呀情呀的有什么好,反正我长这么大,除了家人,就没喜欢过男人,我只喜欢林晚唱陈词,林林我们去睡觉吧,随他们说。”当下拉着冷笑不止的林晚唱进了房。   陈词对柳烟村说:“你去我房里把筝拿来。”   柳烟村便取了筝交过来。   陈词把筝摆好,又对柳烟村说:“你叫晚唱出来唱东风一声,叫雨烟出来伴舞。”   柳烟村迟疑着,陈词睇着他说:“做不到吗,做不到你还我们住一起做什么?”   柳烟村只好硬着头皮去敲门,过会林晚唱开了门,柳烟村低声说:“陈词要你唱东风一声……还有叫雨烟出来伴舞。”   林晚唱说:“知道了。”进去喝了口水出来,却并不叫雨烟。柳烟村期艾地站在门前不知如何是好。到头来,还是雨烟自动出来,垂眼问他:“你找我有事吗?”   那边司马青锋却已大声说:“雨烟快出来,我们正要欣赏你们三人琴歌舞合一。”   雨烟说知道了,却是关了门,换了一袭白裙出来。   陈词首先念了个白:“一声东风,天遥地远。”手指弹动,旋律流出,林晚唱开口唱道:   “东风起兴在江渚,一渚白霜月轮孤,流霜缱绻滟滟去,古渡典津霜飞忽。千花迎霜斜斜开,东风逗人庭徘徊。千城流烟摇云海,肖似瑶宫云裳在。霞飞丹染在朱阁,何家明月倾城姝,一窗碧芜洗玉暖,东风侧斟绯恻句。句句东风底里字,鱼雁游离汉宫北。那年明月送子离,此时东风劝君归。东风愿消冰雪事,照送千载游人回。离离烟韶叠叠绕,萋萋圆露霰霰连。莫问东风奢华宴,愿随东风奢华年。一字一行说君听,遥举东风消愁眠。”   声音清亮婉转,细处如走钢丝,泼处如激浪翻滚,娴处如落花有声,也是极好。雨烟少年身段,娇俏圆润,行动起来自然生风,也是极美。   陈词此时弹筝与那日弹高山流水不同,却是丝毫不露凄苦意,只见华美流韵,月色清扬,一气呵就,三人配合得也是极其如一。只是不知陈词为何今日当着众人面来此一曲,而宋林二人也无扭捏。   一曲终了,众人不及鼓掌,陈词已起身说:“散了吧。”   那三人只好恋恋不舍告辞。   等三人走了,陈词问柳烟村:“我方才叫你去唤雨烟,为何还要别人代劳?”   柳烟村不能回答。陈词又问:“那你听出了什么意思?”   柳烟村轻声说:“春来春去也,明个就夏天了。”   陈词问:“还有呢?”   “珍惜眼前。”柳烟村说。   陈词问:“眼前是什么?”   彼时柳烟村斜着陈词站着,对面就是雨烟了。   柳烟村稍一抬头,就看到雨烟有点冷的笑着,心内一凉,不敢看第二眼,嗫嚅着说:“眼前就是今天吧。”   然而雨烟也不是冷笑,只是不似以往般灿若惊鸿,如今藏了心事,学会了似笑非笑,脸本如白莲,笑得没那么明显,就显冷味了。她拉带了一下陈词的手说:“古人说:我欲乘风去,也不拘泥于眼前,我去睡了。”   林晚唱说:“陌上红尘淡淡来呗,睡了。”   陈词说:“我也是一人成山水,也睡了。”   柳烟村无限惆怅,偏偏心头又无限缠绕方才娇俏青春舞芳华,回到房中乱涂了几句,接了东风一声的兴:   问君何来     笺上几笔行云,   青衣带雨   眉下两点冷色       划地为台,两三亩尘世,     举杯饮醉,七八斟冰心。       挥袖击水,匪璎珞亦清声,     臻首曼曳,失端淑向罗浮。     忽霓裳飞衣羽,见落英之缤纷,     又曲身伏处子,闻针尖之走葛。     一勾青天半挂,双桥碧水流波。      三两点去向隐晦,五六折迂回未知      以为骄阳,天地黄金其宴。     韫玉其匦,人间半分缱绻     写好,胡乱扔到案上,又被风卷在地上,也没问顾,也睡了。第二日却是林晚唱过来看稿子,从桌底下捡着了。    ☆、第十四章   14   第二日上班路上司马青锋又有意在雨烟面前唆使:“柳烟村这人真是不懂一点人情世故,看着简单,偏偏写的东西又是晦涩难懂,我看是个有点危险的双重人格的人物,说不定哪天会发疯。”   雨烟听他前面几句,不置可否,听到最后一句,却是心一悚,想着柳烟村那样子,真有可能,当下不知怎的就无聊着想像柳烟村发疯时的样子,乱想着,不知觉微笑起来,司马青锋说什么也不晓得了。   到了中午柳烟村送饭来,雨烟仍是不接,心想着:“我就看你发疯,那才好,比什么死气沉沉要妙得多吧。”   又是司马青锋出来,对柳烟村说:“雨烟说以后都不吃你送的饭了,柳兄不用这样麻烦的。”   柳烟村有点木然,今天却是带了两份,他递给司马青锋一份说:“你如果不嫌弃,我每天给你送一份吧。”   司马青锋感谢着接过,当柳烟村面拆开,尝了一口,故意站那里半天皱着眉头。   柳烟村不安地问:“不好吃吗?”   司马青锋跑到垃圾桶边哇的一下吐出来说:“哎呀,我前晚吃着还挺好的,怎么今天就这般难吃了呢,难怪雨烟不吃了,柳兄,要加强手艺呀,不过要谢谢你的好意。”仍把那份递回给柳烟村。   柳烟村面红耳赤惭愧无比,又是半天说不上话来。直到司马青锋催他回去,这才说着对不起往回走了。   回到院里,林晚唱瞧他拎去两份又拎回两份,骂道:“蠢物,谁叫你送司马青锋的,雨烟说赌气不吃你的,司马青锋也这般做作?”   柳烟村垂着头半天才出口说:“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   林晚唱问什么意思。柳烟村说:“我今天才知道我做的菜很难吃,让你们受罪了这么长时间,无地自容。”   林晚唱一拍桌子,怒道:“司马青锋说的?”   柳烟村说:“不是他提醒我还蒙在鼓里,我真是蠢。”   陈词说:“如此这样,以后不许这人进这院子,甚是可恶。”   林晚唱道:“他要追雨烟也就算了,却要折损张狗儿,不能放过他,就是目前他还主持张狗儿的连载,也不好下手。”   二人却是有意当着柳烟村的面把饭菜吃了一空,连说好吃,抚着肚皮一边商谈去了。   那边司马青锋又在雨烟面前说因为雨烟不吃柳烟村送的饭,柳烟村骂她不知好歹,说以后都不送了。   雨烟笑道:“你莫要编故事,他要是会骂人的话,那诗中所说的什么山无陵、夏雨雪的事就是真的了。”   司马青锋悻悻地问:“你就这么相信他?”   雨烟说:“我们的事,你不懂,不要多问了。”   司马青锋恨恨地离开,又是想着另外的谋划。   晚上雨烟一回来,林晚唱把她拉到陈词房中,把柳烟村昨晚写的句子,扔到雨烟脸上说:“小东西,你越来越瞪鼻子上眼了。”   雨烟莫名其妙地捡起纸,读了一遍,问:“这什么呀?柳烟村的字我知道。”   林晚唱冷笑道:“昨天我们三个人一起做作,我和陈词出力比你少吗?”   雨烟又看了一遍说:“他是写我跳舞啊,瞎跳的,他乱写,不看。”作势要撕掉,另二人看着她怎么个撕法,雨烟只好讪讪一笑说:“收着也无妨。”折好藏到衣里。   林晚唱说:“我问你,你不吃他送的饭也罢了,为何和那司马青锋一道编排说他做的饭不好吃?看着那大男人要哭的样子,我就想打人!”   雨烟想了想说:“我知道了,肯定是司马青锋乱编的,他在我面前还编说柳烟村骂我,别的能信,这个我不信,他要是能骂人的话,我就立刻嫁他了。”说罢笑个不停。   陈词说:“原来你也这么信任他,他那么傻,你不给他清楚的说法,他活不下去的。”   雨烟说:“活得下去,不是有二位侠女扶持他吗。何况他要什么说法?他压根儿就没有想从别人那里拿去什么,我给都给不了。随他呗。他今年33,再过十年43,再过十年53,如果活到83,还有50年呢。”她嘻嘻笑着。   林晚唱说:“如果有一天我和陈词都走了呢,难道我们会一辈子呆在你们身边?”   雨烟一呆说:“不许走。”   陈词说:“今天不走明天也要走。都是命运的卒子。”   雨烟说:“不许不许不许!柳烟村这傻子都能陪我十年,你们至少陪我二十年,阮阮那个大傻子……”   众人不说话了,出来,柳烟村已摆好了饭菜,钻研了一下年饮艺,却是一点自信都没了,连叫她们吃饭都不敢了。   吃了半刻,陈词问雨烟:“你说柳火村的手艺怎么样,要说实话。”   雨烟说:“实话,很好,这鱼头豆腐汤,水煮牛肉的味道比那些大师傅的分毫不差。柳烟村我告诉你,这两天我是没吃你送的饭,那是生你这个人的气,不是生饭的气,话说明白了,省得你又糊涂,如果糊涂发了疯呢,那可不好……”说到这里,又脑里想着这个老实木头人发疯的样子,不由笑起来,差点一口饭喷出来,赶紧捂住嘴转过身去,这才敢放胆笑起来,这个样子,倒是又回到从前她天真浪漫无依无遮的本性。   柳烟村听她夸自己手艺好,激动得发抖,又听她亲口说生自己气,又惶恐得发抖,天地都不着边,茫茫的,没个实处。见她大笑,自己傻笑,却又是泪水闪现,两人的痴妄法,自难用笔墨形容。   雨烟笑过了,见柳烟村那样子,也是怜悯,说:“你这人,为难你也没意思,她们两个又帮你,搞得我都小恶人了,以后每天十二点,我准时出来,说实话,那两天中午没吃你饭,也是我的损失,一点都不习惯那快餐口味了。”   柳烟村也是高兴了,嘴里说:“好,好,好。”   雨烟说:“还有司马青锋编假话,不许给他送饭了,你到了那里不要与任何人说一句话,我自会出来。”   柳烟村心里以为还是要感谢司马青锋的知遇之恩,但雨烟如此说,也只点头应了。雨烟也只是怕他这人太老实,一说话又留什么把柄让外人抓着欺负他。   吃过晚饭,几个人没事诌起文学来。林晚唱问柳烟村:“我瞧你这人老实得像木头,一些文字却奇怪得无以复加,比如那什么:‘她貌似,倒塌的火焰’,是个什么意思?”   雨烟说:“我都晓得,这是先锋为法。”   柳烟村眼亮了一下了说:“就是刹那所感,瞬时描述,具体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雨烟说先锋,就当一个定义吧。”   雨烟有点得意地看着林晚唱说:“嘿嘿,语言也就是文字拆分游戏而已,才没那么神圣呢?”   林晚唱冷笑道:“你是说他梵高吗?印象派?看来你才是他知己呀,我们不是。”   雨烟匆匆瞄了一眼柳烟村,脸微红道:“那是与你性子有关,你是刚烈又严谨的,语言没那么跳脱,有理有法,他近期写的就较无理无序,偏偏情绪暗涌,澎湃着不知出口那种。就比如你举的这句,身子塌了,却燃烧,如果这是个比兴,就是那古典时代虽成林间晚唱,却如云霞在心燃烧绚烂。”   陈词听雨烟这样做作,啧啧着说:“果然你是他知己,林妹妹参不透的,你却透了。那句禅中老雪心,应改成禅中双雪心才对。”   说话间,司马青锋与安平柳春风又过来凑热闹。安平柳春风不愿意与司马青锋一起来,司马青锋也不愿与他们一起来,然而各有所求,只好暂时结了伴。   进来后,安平笑着问:“陈词你们说什么很热闹的样子。”   陈词白了他一眼说:“我们讨论文学,你们肯定不服气,这样吧,既然都来了,都做一首诗给我们看看,现代古体有律无律随便,做得不好看,以后还是不要进这门了。”   林晚唱拍掌说:“好,一二三四,四个男人就此比过,柳烟村,给他们颜色瞧瞧。”   柳烟村红着脸说不敢。安平笑道:“取题就是,都不得赖,不得拿以前做的混数。”   柳春风说:“就乱做一个,我没才名,不会出丑的。”   司马青锋虽然自负,却是心下犹豫道:“自古应试文无佳作,弄出来怕很勉强。”   雨烟笑道:“勉强的也不好,呆会儿出题出宽点就行。”   林晚唱说:“你们这男人个个坏心眼,弄惯了风月,不为难你们,就以思念一位远方的女子为引,看谁写得相思入骨,谁又做作不堪。”   安平笑道:“你这明明就是为难,都晓得我们明明思着眼前人。”   林晚唱说:“不行就滚蛋,少废话。开始计时。半个小时后收稿。”   柳烟村忙去拿了四只笔四张纸来。分发下去。   四人都想着,却是安平最先起笔,一蹴而就,将笔一放,面有得色,陈词拿过去,三个女人看了看,却是一个伪古:   《无题》   六朝烟事水迢迢. 千城画壁萧萧. 问君柔情几时回. 一淮碧玉送英豪.   草石寂寞双生见. 满楼残梦难消. 月轮又转廿四桥. 万古相思听空潮.   三人看了,却是被那末一句打动了心思,雨烟不由念出口:“万古相思听空潮。”那边司马青锋哼了声,也是成了,却是调了一首《西江月》,雨烟拿来,三人读了:   七点黄昏微雨,一城憔损空明。几只燕子去匆匆,孤寂斯人谁送?   点点当时别处,悠悠小站流风,朦朦烟里念相逢,朵朵霓虹似梦。   以古句写现代情,也是布局精巧。   而后是柳春风写了一首   <谒金门>   也无计. 算你五年无觅. 千里平芜风月戚. 落红兼送碧.   庭上新芽又起. 案几樽觞岑寂,只怕来时难忍泣. 盼流年永息.   虽然糙了点,也勉强见得情真。那边柳烟村却仍未落笔,三个女人都急了,原本都信任他能艳压这三人的。雨烟不由“哎”了一声,柳烟村不由转头看了她一眼,雨烟眼睛都冒火了说:“你快点呀。”   柳烟村心一颤,转头就落笔了,一旦落了笔,却停不下,竟一连弄了八个拟古散章:   1   我欲与君一席见,塞上□□江南燕。   南朝夜雨抱锦衾,一衣一枕香侵遍。   2   江汉其年三千里,微风微雨话凄迷。   一剪华年两窗月,算是千古思□□。   3   潮无信,潮无信,经年无迹苦追寻。   唯此篷莱起海景,亦可相爱掩半唇。   4   绾青丝,绾青丝,一剪青丝双红尘。   听有桑梓花开白,空门花海转华轮。   5   吴下故人能见否,故里故人双非故。   此情若有能老日,陌上清风夜夜哭。   6   一片碧霄两点白,白日白驹白过隙。   一朝一夕过吴桥,吴风吴桥吴淹迹。   7   似有笑语过辕门,清风小步缘古井。   青天青天一青天,满园满园满园影。   8   亲人亲爱亲骨肉,知否记否思念否,   青鸟啼血啼几年,几番几回几残漏。   写好了,雨烟一手拿过,叫道“这么多呀!”也是眉开言笑。   林晚唱作评道:“本着公平公正,以意境论,安平的第一,以结构论司马青锋的第一。”   安平倒也无所谓,司马青锋听到这里心也安了一点,原是怕她偏柳烟村的。   “柳春风能做到这个程度也是不易。”林晚唱继续评:“用词虽滥了点,却也是情真意切。”   柳春风说:   “我这两天知道这里古典文风兴盛,所以学了一点词牌,备用着讨好人的,多谢林美人不杀之恩,感激涕零。”   司马青锋笑道:“意境,结构,情,我们三人各占一个,那烟村兄却不知占了什么?莫非是文字藻饰?”   林晚唱哼了声,把稿子推给雨烟说:“柳烟村的你来评。”   雨烟说:“他叫瞎写。”   听到这司马青锋心里暗笑,瞧柳烟村那样子,就不是能玩现场的。柳烟村也羞惭低头不敢辩驳。   陈词笑着对雨烟说:“后四首你拿去,前四首我拿去?反过来也行。”   雨烟用手按着稿子嘿嘿笑道:“这无韵无律的你要做什么?回头我给扔了。”   柳春风问:“这奇了,难道柳哥哥写得比我还差?”   柳烟村说:“我的本来就差……”心里一片灰气,只觉自己给大家丢了面子,让雨烟难堪。   林晚唱道:“我也要拿四首。”   雨烟说:“等下我扔了你捡着就是。”   陈词对三个外来户说:“今晚就这样了,你们三个也还算有点小才,但我最不喜的是有人玩小聪明小伎俩小心思的,你们以后来玩也无妨,但都得坦荡来坦荡走。”   柳春风拍着胸说:“我心如明月呀,你们要说说我今晚到底排第几呀。”   安平也笑道:“你把柳烟村的给我看看,看你们弄的玄虚,难道他真的高我们一个境界了?”   司马青锋说:“柳兄差点过时了,写的应该成熟一点吧。”   林晚唱眼一翻说:“你们真要听,丢了面子心理不要难过哦?”   安平说:“看你样子,柳烟村兄第一了,我和司马兄第二第三随便排,春风兄反正讲故事第一。”   陈词说:“既然你们要争,我的意思是安平第九,司马青锋第十,柳春风第十一。”   林晚唱说:“也是我的意思。”   雨烟说:“司马的比安平的我认为要好一点,写实了一点。”   柳春风笑道:“以你们的意思就是烟村哥哥占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名?果真一家人说一家话呀。”   雨烟说:“是,你们都回去啦,我们要休息了。”   司马青锋勉强一笑问:“烟村兄当真占了前八名?”   雨烟说:“也不是,可能我们看惯了他的,喜欢一点。他的八首占了奇、险、丽、拙、实、虚、逸、收,但就是没什么章法,无凭无籍无证无据的相思,正好合我们个性。”   “哦……我知道了,那我们先告辞了。” 当下司马青锋第一个心怀愤懑去了。其他二人也笑着去了。   当下柳烟村却是不安,他这个当不得骂,也当不得赞,在那里缩手缩脚的。   林晚唱问:“看你这个样子,我们三人评的,你不满意?”   柳烟村说:“古来文无第一,何况我用时最长,又无章法,你们太抬举我了,我心里不实在。”   陈词看了他一眼说:“这也是,那几人都是心思机巧之人,今天这般,说不定就有了嫉恨了。”   林晚唱也深以为然。只雨烟说:“有一小嫉恨也无妨,何况我还嫉恨陈姐姐的高佻冷艳林林的聪明机辩呢,今晚这几个写的所谓相思入骨,我看来也就柳烟村的是,却不是对远方的谁相思?”   柳烟村红脸说:“瞎写的。”   林晚唱说:“文字玩的是虚境,远与近没什么区分,又有惊觉相思不露,原是已经相思入骨之说,雨烟妹妹,这你都不晓得?”   雨烟说:“谁知道他写给谁的?不说了,睡觉。”    ☆、第十五章   15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个月,几个人也都相安无虞,雨烟与柳烟村的关系仍是咸不淡的。不说柳烟村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雨烟对于感情这东西也是懵懂,司马青锋虽然嫉恨,受了陈词几次警告敲打后,也没出什么妖蛾子。阮青衣的死去的气氛也渐消渐失了。   这天下班回来,雨烟说6月28日是他爸五十岁生日,也就是后天,要回去看一下,已经向杂志社请了一个星期的假。陈词与林晚唱耳语了下说:“让张狗儿陪你一道回去。”   雨烟说:“干嘛?”   陈词说:“很简单,一,张狗儿看不见你恐怕活不了,说不定也就偷跟着去了。二,这世道就是让我害怕,梦蝴好一点,这两年也世风日下了,在街上都看到许多莫名其妙眼光的人。你想想,从这到卧蚕区,有六七小时路,基本上搭不到车,你一个柔弱小女孩子出了事怎么办?出了梦蝴,那外面的风气更差,必须有人陪着你,才放心。”   雨烟仰头头想了想说:“我就是你们眼中那个一点独立能力也没有的小女孩呀,你们不知道我早已长大了吗?”   陈词说:“不说废话,就这样定了,张狗儿,你收拾收拾和她一起走。”   柳烟村却是不敢应,只偷瞄了下雨烟,看她意见。   雨烟说:“你也别扭捏了,他们让你跟我走,就跟我走呗,就怕她们都吃惯了你做的饭菜,一走就吃不下饭了。”   柳烟村于是问陈词:“是啊,我走了,谁做饭啊。”   林晚唱冷笑道:“你先别管我们,就你这寒酸衣裳跟着雨烟去,不让别人笑死,陈词,我们一人出个份钱,给他买一套好点的衣,也好见人。”   雨烟说:“我来买,他还有稿酬存在我那。”   陈词说:“我们算柳烟村娘家人,我们买更恰当。”   雨烟脸微红说:“你怎么这样说话啊,你是娘家,难道我就不是了?真是的,你们都把我当外人了。”   柳烟村腼腆着也没什么话讲,只说他自己有钱买,也没人理会他,于是几个人一起去街上看衣服。出门又遇到无聊的柳春风,随报他呼了另外二人,一起跟了过来,一行七人,浩浩荡荡的上了街。问得她们是去买衣服,柳春风自告奋勇地带他们到了女人街。一看这里尽是花花绿绿的女人衣服,陈词拉过林晚唱说了几句话,却是帮雨烟首先选了一套绒毛天蓝裙,几个人都争着上去付钱,但仍是被陈词强行付了。而后陈词带着一行人迳直出了女人街,进了个男子服装店,帮柳烟村选了两套衣,一套西装,一套休闲装。仍是陈词强行付了钱。那边司马青锋看出了一点端倪,问:“莫非烟村兄有好事了?”   柳烟村红着脸答不上话来,雨烟看了司马青锋一眼笑着说:“他要出嫁了。”   司马青锋想了想,也是通了,涩声问:“和你一起回家吗?”   雨烟说:“回家呀回家,自是要回家。”   那边柳春风虽然有点酸味,仍笑着说:“恭喜烟村哥哥和雨烟妹妹,却是要吃你们喜糖了吗,却不晓得我到时有没有资格讨杯喜酒喝。”   雨烟晓得他们误会了,瞄了一眼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柳烟村,也是面上微红,笑道:“不是这个了,你们都比我大,当然是先喝你们喜酒了。”   安平向陈词笑道:“难道我们是第一对?”   陈词冷哼了声说:“你不死心就跟着我,柳烟村跟着雨烟十年,你跟过了十年再和说这话。”   安平说:“说过了,一辈子。”   陈词却是冷笑。林晚唱感到不妥,隔到二人中间说:“雨烟只怕你一回家,不一定还会过来的。”   雨烟说:“那怎么可以,一定要过来,除非陈词和你都搬走了。”   林晚唱冷哼道:“我老死这里也无妨,陈词是一定会走的。你不想走,到时你父母也决计不会让你长久留这里,这个你都看不到?”   陈词没做声,安平大叫:“陈词你要走,别吓看,我要一天到晚看着你。”   陈词淡淡说:“聚散不由人,都是过客。我现在不是没走吗?你们急什么?”   司马青锋感叹道:“古人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也是无法,唉。”这声叹息却是给雨烟听的。他虽早已向雨烟表明心迹,奈何雨烟并不在意,又显然柳烟村在她心中更重一点,心想如果十年前自己先遇上雨烟就好了。雨烟与柳烟村这次结伴回家,真是让他心碎。“唉……”他又叹一声说:“烟村兄,既然你和雨烟一起回去,那就拜你一路多照顾了。”   柳烟村讷讷道:“我会的。”   雨烟说:“谁照顾谁还不知道呢,就你那一见人就脸红,肚大颈细的,我都不知道有一天你离了我们,离了梦蝴,该怎么过下去。”   柳烟村喏喏道:“是,是。”   陈词说:“别的人可以离开,就你们两个不许离开。宋雨烟以后就算你瞧不上张狗儿,也要带着他。”   雨烟说:“你又来了,我又没说抛下他,但他以后自己要走那也不能赖我。”   林晚唱冷笑:“你不撵他他怎么会走?两个傻子碰一块了,也是奇葩,看你们以后如何弄,我林晚唱就搬个板凳坐着看你们热闹。”   雨烟说:“那你自己呢?我瞧柳烟村嫁给你也合适,互补!陈词你说是不是?”   陈词说:“难道你们想说柳烟村同时嫁给你们两个?到家了喽。”   先与安平司马青锋柳春风别了,而后回去众人又为雨烟与柳烟村计议了下,柳烟村又反着嘱咐她们吃饭的事。陈词叫柳烟村坐下来,拿了一把剪刀,替柳烟村剪了下头发,又把他胡须什么的刮干净。吩咐柳烟村去洗个澡换上新衣给她看看。   柳烟村只得按她话做了,洗后换了新衣出来,陈词替他整理了下,给他梳了发型,拉着他问雨烟:“是不是帅了很多?”   雨烟笑道:“帅又不能当饭吃,他人都老了,又暮气。”   柳烟村听了也是怅惘。   雨烟又说:“我说你不好听的话,你要听清意思呀,光难过有什么用,心年轻一点才有用。”   柳烟村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陈林二人送柳宋二人出门,却见隔壁三人也守在哪,却是拎了一大袋水果零食饮料什么的,雨烟示意柳烟村收下,柳烟村一个劲地向他们说谢谢。   司马青锋说:“你谢什么,买给雨烟的,雨烟路上掉了一根头发,我就和你没完。”说着眼睛红了,却也是真情流露。雨烟只作没见,挥挥手,与柳烟村启动了。   众人又送了一段路,婆婆妈妈嘱咐了一遭,本来还很轻快,后面就生离死别似的。待大家都散了,那司马青锋又跟了一段路,雨烟停住脚步看他,已然泪花隐现。雨烟说:“你快回去呀,还要上班呢。”   司马青锋说:“你要好好的。”   雨烟说:“会的。”   司马青锋说:“一定要回来,我在这边等你。”   雨烟说:“就七天。”   司马青锋一下忍不住真哭了起来说:“不怕出丑,我就是喜欢你,舍不得你,可你不在意我。”   雨烟说:“也不是呀,我对社里每一个人都在意的,你先回去,不要送了,我很快就回来。”   司马青锋没法,只得停步,怅然望着他们渐行渐远。   这边雨烟瞅着柳烟村眼也红红的,问:“他哭,你又哭什么?舍不得陈词与林林吗?”   柳烟村说:“有点舍不得,瞧着他哭,我就不自觉也难过,我太没用。”   雨烟说:“你太感性心慈,活着比我受罪得多,以后不许多哭了,越哭越老的,又是男人,像什么样子?知道吗?”   柳烟村点头。   两人走了一段路,太阳就起来了,柳烟村瞅着太阳晒着雨烟光洁白嫩的肌肤,也难过,伸长手臂试图为她遮点阴,但一只手又拎着东西,并不来得自在。雨烟晓得他意思,说:“笨,买一把伞就好。”   于是柳烟村去路边店里买了一把伞,递给雨烟。雨烟撑开,向柳烟村也罩过来,柳烟村忙让开说:“我不用,晒惯了。”   雨烟说:“不用扭捏。”仍是罩过来。柳烟村只得受了,此时雨烟穿着吊带裙,身上少女的幽香一阵一阵的,柳烟村和她并在伞下走了一段路,慌得不得了,窘迫得不得了,满头大汗。雨烟瞅他这样,叹了一口气说:“那你再买一把伞吧。”   柳烟村如介重负,又去路边买了一把伞过来自己用了。雨烟说:“我都没什么在意,你有那么紧张做什么,到时候见了我爸妈又不知什么样子,胆气也太弱了,就是不喜欢你这点。”   柳烟村听了也是惶恐,紧张之下糊涂地说:“我原本就没要你喜欢我的意思,就是每天见着你就好。”说完脑袋嗡嗡的,整个身体灵魂都在颤抖。大脑也一片茫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种有去无回的话语。   雨烟听了似笑非笑,心思:“难道我一定喜欢你这种人不无成,只不过……”但说到底她不是机巧之人,还是有点惆怅,当下不管柳烟村,只顾向前走。柳烟村跟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两人糊里糊涂一言不发地走着,竟是六七个小时都没停歇。柳烟村是不敢说,雨烟却是越想越无趣,心思和柳烟村这种人在一起,必定是闷死的命。天气热得厉害,两人大汗淋漓过后,干了,又大汗淋漓,又干了。快到梦蝴边界时,雨烟终于一口气泄了,停了脚步,口干舌燥,眼冒金星,浑身发软。   柳烟村体力好一点,也差不多要垮了,顿了下,才知拿出饮料给雨烟喝。看着雨烟那样子又心痛,指着路边林荫区示意雨烟过去坐着休息下。   雨烟无力哼了一声也没反对,到里面公共休息的凳子上坐下,吁着气,心里也后悔和柳烟村这傻子较劲。柳烟村飞跑着去买了冷饮冰琪琳过来,还买了一把扇子,雨烟懒懒地吃着冰淇淋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不停替她扇扇子。扇了一会,瞅见雨烟目光不对,不敢再扇,一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又燥热得不得了,以为雨烟也是这样又替雨烟拼命扇起来。   雨烟手一挥,就将他扇子打落在地。说:“你这人,懒得和你讲了,你今年多大了?凡事就不为自己做点打算,老讨好我有什么意思?你自己以后怎么活下去?一辈子跟屁虫吗?走了。”起身就走。   一鼓作气出了梦蝴,才觉外面世界纷繁芜杂,雨烟都有点恍然隔世感。柳烟村笨拙地招了个的士,身子别扭地乱动,差点让路过的车给轧了,幸得雨烟一把拽过,那司机远远伸过头来还骂了一句:“眼瞎了!”   上了车,雨烟坐的副驾驶,一路上,柳烟村看到那司傅不停偷瞄雨烟,也是紧张,记着陈词的叮呤说外面坏人多,一定要保护好雨烟的话,忍不住对雨烟说:“我们换个位子吧。”   师傅说:“什么意思?”   雨烟笑着说:“他脑子不好使,别理他。”   柳烟村也没法,更紧张了,注意力高度集中地盯着师傅的一举一动。那师傅受不了,半路停了车说:“你们下去,你们这种客人我拉不起。”说什么也不走了。   二人只好下来,那师傅钱也不收就开走了。   雨烟又好气又好笑,问柳烟村:“你搞什么鬼把他吓跑了?”   柳烟村红着脸说:“他都偷看你,我就紧张,陈词说外面坏人多。”   雨烟提着裙翼转了两圈,笑道:“这下是不是偷看我的人更多了?”她本年少娇艳,一番做作,果真路人纷纷侧目。柳烟村瞧得周围杂七杂八奇形怪状的人投向雨烟的目光,又是害怕,急匆匆又招了个的士,这回抢先坐到了前面,雨烟伏在后面座位上一直笑,倒也相安无事到了车站。   到了车站,奇形怪状的人更多了,柳烟村战战兢兢像个小丑样护着雨烟到一个较空旷外,安置她坐下,自己去买票,一步一回头地看着雨烟动静。雨烟瞅他样子也是好笑,向他挥挥手示意他放心去排队买票。   雨烟坐在那正低头笑,来了一个年轻仔,一身时尚装扮,向雨烟开口:“嗨,美女一个人呀。”   雨烟抬头饶有兴致地看了下这人,笑着答是呀。却是以为他那细脚红裤子穿着好玩。   那人又问:“去哪里呀?说不定我们同路呢?”   雨烟说:“望蝶呀,你也是。”   那个一拍掌说:“真巧,我也是,老乡呀。”当下有了由头,坐到雨烟旁边滔滔不绝起来,说到起劲处,伸出手要与雨烟握手,正巧柳烟村买票回来,一动身子,就隔在二人中间,那人的手差点戳上柳烟村的裆部,只觉晦气,有点恶意盯着柳烟村说:“你谁呀,让开。”   柳烟村脸红结巴道:“我……我……就不让开,你……让开!”   雨烟也不出声,笑眯眯看热闹。   “你站别处,拦着我和美女聊天是什么事,美女你家的呀?”那人道。   雨烟答:“不是。”   那人说:“你听见没有?不是你家的,不让开,信不信我揍你?”   柳烟村急了,偏偏嘴动了半天说不上话来,却是转身拉着雨烟的手就起。雨烟笑着随他到了另一个空处柳烟村握着她的手紧张地盯着那人,那人原本跟过来几步,瞅他们那样子,感觉自己上了当,悻悻离开了。   柳烟村瞅他不见影了,才放心,说:“三点的票差一分钟没买上,只有三点半的票。”   雨烟说:“那就再等半小时呗。”   “哦。”柳烟村忽的意识到自己还抓着雨烟的手,忙不迭地像电一样弹开,嘴上唧唧着对不起。雨烟懒懒地坐下,瞅着惶恐咕哝的柳烟村说:“坐下来。”   柳烟村便把手上东西放雨烟旁边椅上,自己坐了另一边。自责刚才亵渎了她,也不敢说话了。   “他又来了。”雨烟忽然说。   柳烟村像弹簧一样跳起,东张西望却不见人,雨烟笑道:“逗你呢,我和人说个话也不可以呀。”   柳烟村说:“陈词说不能和陌生人说话的。”   雨烟白了一眼说:“陈词,陈词,陈词是你什么人呀,凡事都听她的,不听我的?”   柳烟村说:“她去云州,肯定见过坏人,所以才那样说,要信她。”   雨烟也默然了下说:“云州的事她不说,我们也不好问,肯定遇到了大事,回来她就变了人似的,她那男朋友肯定变心了。”    ☆、第十六章   16   柳烟村低头说:“刚而易折,真是担心她。”   雨烟问:“你喜欢陈词吗?”   柳烟村回答:“喜欢。”   雨烟嘿嘿笑着又问:“还喜欢其他人吗?”   柳烟村回答:“还喜欢晚唱,还有安平柳春风他们,司马青锋也很感激他。”   雨烟等了一会儿,也没了下文,嘿嘿笑着的时候,车来了,于是柳烟村护着雨烟上了车,座位是中间,柳烟村让雨烟靠窗坐着。车子启动,开始雨烟还轻快地哼着歌,慢慢的脸色就变冷了,柳烟村瞧着她闷坐那里,头发也散下来一些,心中的爱怜如浪涌,而按而不能发,他只能头稍稍仰着,嘴半张着,眼里游淌着墨云,稍一引发,就会有雨滴下来。   雨烟瞧他那痴样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但她懵懂里也是委屈愤懑,明知他十年为她而来,她也不一定需要他的爱来修饰人生,却仍是希望得到他口头上的一次许诺。   柳烟村清醒过来,擦了擦眼睛,冲雨烟腼腆一笑,剥了一个柑子递过去。   雨烟不接,说:“为什么我有时看着你还好,有时看着你好烦?”   柳烟村低头说:“我只是仰望你的尘埃,你怎么对我都是对的。”   “尘埃有你这么苦大仇深,悲悯如老僧的样子吗?弄得我都笑不出来了,我要打你!”雨烟说着举起手,顿了一下,却是笑着叼起了柳烟村手中的柑子。   柑子脱手的刹那,那种酸涩的甜柔把柳烟村的心撞晃荡了几下,眼里又是云山雾罩的,浑不知身所在了。雨烟掰了一瓣柑子递到他唇边,他忙不迭张口的时候,口水落下来,这窘态又足以让雨烟愉悦地笑了好一阵子。   车行两小时到站,雨烟带着柳烟村又上了一个的士,这回二人都坐后排。雨烟在车上对柳烟村说:“呆会见到我家人,要腰杆挺直些,神情骄傲些,知道吗。”   柳烟村紧张地点点头,说:“我一定要见吗,要不在旅社里住着?免得扰了你家人。”   雨烟说:“要见,到时你就说是我同事好了。”   雨烟家在效区,属于单栋两层小别墅楼那种。柳烟村说:“那我要买什么礼品呀?”   雨烟说:“你很有钱吗?”已拽着他袖子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一个四五岁的阿姨,是雨烟家的保姆,看见雨烟,脸上露出惊喜状说:“雨烟回来了。”又狐疑看着雨烟一起的有点发抖的男子问:“这位是?”   雨烟笑着叫了声阿姨说:“我同事啊,送我回来的。”   里面屋里听得动静,出来一妇人一年青男子,却是雨烟的妈妈王月榕与哥哥宋子楚。看见雨烟,两人也高兴得不得了。   柳烟村看这妇人,虽已现岁月疲态,气质却雍容雅致,可见是一个有涵养的女人。雨烟哥哥却是虎头虎脑较蛮实的一个人。   不等二人发问,雨烟先介绍了柳烟村说:“我同事,这次专送我回来的。”   王月榕不动声色向柳烟村伸出手说:“你好。”   柳烟村满头冒汗,手在衣上擦了擦,才敢伸出手,握了一下,却又不知怎么称呼,嘴张了半天就是吐不出字来。   王月榕较有深意地一笑,缩回手,宋子楚伸过手来,也与柳烟村握了一下,却是学着小说里写的,用了内劲,柳烟村吸了口凉气,一阵疼痛,却不便叫出声,慌里慌张说:“我叫柳烟村,我……先告辞了。”   雨烟打了一下宋子楚的手,宋子楚方才松开说:“不要走,在我家吃个晚饭。”   王月榕也说:“要吃晚饭,呆会儿雨烟爸也要回来,多亏你了,我们也担心雨烟一个人在那边呢。”   柳烟村不敢应承,身子抖着望向雨烟,雨烟笑了笑,已把他拽进屋内,让他坐到客厅沙发上,亲自为他泡了盏茶说:“你先呆一会儿我去洗个澡,浑身都粘乎乎的,不要乱动呀。”微笑着挥挥手自去了。   雨烟一走,柳烟村单独面对王月榕与宋子楚,更不自在了。手和脚都不知怎么摆放。   “你有三十多岁了吧?”宋子楚首先问了句。   “是,三十四了。”柳烟村答道。   “和雨烟同事啊,你也在杂志社?编辑还是主编?”王月榕问。   柳烟村惶恐着站起身来说:“我……不是,只是,只是……”只是什么,他自己接不上口,对他来讲说谎太过艰难。   王月榕说:“不必紧张,那就是雨烟朋友吧,她那性子就爱交朋友,你坐下。”   柳烟村交错着手说:“就是……就是……就是怕她路上不安全,所以跟过来了,我本是不想进来打扰的,但……但……”   王月榕说:“没关系,看样子你很关心雨烟呀。”   柳烟村说:“是……但但……”   宋子楚笑道:“拐那么多弯做什么,你不就是喜欢我妹妹呗。”   柳烟村身子一僵,想握住茶杯饮一口茶,以平衡心情,然而手根本不听使唤,一抖,茶杯就落到身上又滑落地毯上,茶水溅了他满裆,幸好已不是太烫。他啊了一声,忙弯下腰去去拾茶杯用用手去处理茶叶的渣子。   恰这时雨烟洗澡出来,一把拉起他说:“你呀,真不省心,妈妈和哥哥不要逗他,他是老实人。”从柳烟村手上拿下茶杯,放到机上,问:“你没事吧,烫着没。”   柳烟村仍旧全身发抖,牙齿打颤着说不出话来。   雨烟就说:“没事的,我带你去洗澡。”拉着柳烟村上了二楼,先为他找好了洗换衣,又把相关热冷水操作告诉了他,然后说:“洗好了就下楼,等你。”挥挥手去了。   雨烟下了楼,王月蓉似笑非笑看着她,宋子楚说:“雨烟,你脑子短路了,怎么把这样的笨人带回家了?要不是瞅着你是我妹妹,美丽可爱,又很长时间没见,我都要揍他一顿。”   雨烟笑道:“不能呀,他那人你揍他一百下,也不会还手,还不会记恨你,你要对他好一点,知道吗?”   王月榕说:“雨烟你也莫只管心善,这人与我们不在一个世界的,光老实是没用的,见你关心他比关心我们还急,我就不信了,他真有什么魅力迷到你?”   雨烟笑了笑,忽的一个转身,叫了一声“爸”。抱住了一个男人的脖子。却是本市市长大人宋苍梧回来了。   宋苍梧怜爱地看着宝贝女儿说:“今古两烟雨,你倒是舍得回来。”   雨烟拉着他的手一起坐到沙发上说:“那地方好呀。”唧唧喳喳说了一通,旁边人也插不上话。却忽的站起来说:“那个人怎么洗澡这么慢,不会是摔倒了吧。”急急地上楼去看,却见柳烟村竟在那里洗衣,她的衣放一个盆里,他自己的衣放一下盆里,正小心翼翼地畏手畏脚地去洗雨烟的衣服。   雨烟站后面默然看了一会,从后面看这男人身子一动一动地,像从古老世纪而来,不知为何就潸然泪下。   柳烟村洗了好久,才洗了雨烟一件上衣,转过头来,看到雨烟朦胧的泪眼,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正要说话,却看到宋苍梧、王月榕与宋子楚都站在雨烟身后看着他们。雨烟抹了抹眼睛,回头说:“是不是要吃饭了,我马上下去。”又对柳烟村说:“你先放在那,吃过饭后再说,走吧。”   宋苍梧三人对视了一下,先下去了。雨烟拽着柳烟村的袖口拉了出来,说:“先吃饭。”在洗脸台旁拿吹风机给柳烟村吹了一下头,又梳顺了他的头发,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裳。   二人下了楼,晚饭已经摆好,留了两个空位,只是隔开的,雨烟坐到宋苍梧与王月榕中间,柳烟村坐到宋子楚与保姆阿姨中间。   开了一瓶红酒,宋苍梧先向柳烟村举杯说:“这次多谢小柳你送雨烟回来,却不知小柳你老家在哪,父母都从事什么工作的。”   柳烟村忙站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老家际州,家里就我一个人了。”   宋苍梧点点头,手压了压了示意他坐下,又问:“那小柳你现从事什么工作呢?”   柳烟村又站起身答:“我人笨,又没一技之长,什么工作也没,就做过几天油漆工。”   雨烟笑道:“是呀,感个小冒,那医生就讹你两万块,你涮油漆还他钱,吃饭吃饭,都不许问他话了。”   宋苍梧笑道:“不问就不问,雨烟这次回来,就不要回去了,在那里太不方便。”   “为什么呀,我喜欢那里。”雨烟说。   王月榕说:“那里不好照应,我们不放心你。你就舍得让我们天天在家里念着你这宝贝女儿?”   雨烟说:“那我以后多写信回来,那里还有我两个朋友,除非她们都散了,我才可以回来。”   宋子楚说:“妹妹,你这说什么话,家里人舍不得你们,你就只写信,外人你就那样看重,血浓于水,知道不?不成那两个朋友又和他一样?”用筷子一指柳烟村,却是无礼。   雨烟说:“哥哥,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和她们恐怕最多也只有一两年时光了,和家人是一辈子的事。柳烟村是我的朋友,你拿筷子指他就是不好,你在外面回来,怎么变得如此市侩了?柳烟村,别管他,我们吃我们的。”却是站起身,远远替柳烟村夹菜。太远够不着,柳烟村忙捧碗去接,嘴上说不用,那边王月榕却是先伸了筷子把菜夹到柳烟村碗里,将雨烟拦了回去,一边笑道:“一家人说话要和气点,雨烟你什么时候有了小性子了,以前没有的。”   宋子楚说:“这人可不是一家人。妹妹,我瞧你对这人也不寻常,但我要说实话真的不喜欢,爸妈不好意思说,我替他们说了,我是坚决反对你与他交往,听爸妈的话,不要过去了,就呆家里。做哥哥的变得市侩不假,却是因为关心你,爱护你,怕你入了江湖无依靠,到时可怜我们又不能照应。你想清楚了,这人一无家,二无工作,以后有什么凭藉?你让我们担心一辈子吗,你太单纯,把世界想得太美好,这是不可以的……”   那边雨烟听得泪花翻涌,这边柳烟村也是泪花翻涌,只说:“你……你误会雨……雨烟了,不是这样子,我……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的!真的没有。”   雨烟感到心里最后一根弦也断了,忽的就哇哇大哭起来,离了席。柳烟村想追过去又不敢只痴站那里。   宋子楚低声对他说:“你今晚就走吧,雨烟不回去了。”   那边保姆阿姨将筷子一放说:“堂堂市长家属,怎么就这样没礼数?瞧不上我们这些下等人?你宋公子出去几年就牛上天了,瞪什么眼,可以辞退我的。做人要地道,不说你,宋市长还不是当初一个小农民家庭出来的,本事大了,忘本了,有野心了,就可以随意欺负外人了,我不干了,走人。”气乎乎地就要往外走,不待王月榕去拉,柳烟村先将她拦住了。他先向她深鞠一个躬,又向宋家三人各鞠一个躬说:“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打扰大家了,又打扰雨烟了,希望你们不要怪罪阿姨老人家,不要怪责雨烟,我这就走。”说着话儿,淌着泪儿,决着心意要向十年死守的雨烟告别了。只想着以后可能永难见了,生死两茫茫的,身子僵着向外移动。   那边宋苍梧过来一手拽住柳烟村一手拽住老阿姨,笑道:“谁都不许走,有话慢慢说,子楚你先让了。”   宋子楚还要坚持,宋苍梧平视着他说:“年轻人有想法是可以的,但要分场合。”   王月榕过来睇了个眼色,拉着宋子楚去找雨烟了。   宋苍梧把老阿姨与柳烟村又扶回席上。先向阿姨敬了一杯酒:“哎,岁月飞快,明天我宋苍梧就满50了,阿姨你在我家也呆了二十年了,那年正是雨烟出生,辛苦了你二十年,无以为谢,于心感恩,替不肖子向你道歉了。”   阿姨说:“我也舍不得离开,我就是见得近几年你们几个变了样了,弄政治弄得人神神秘秘了,没人情味了,我又最疼爱雨烟,看人欺负她当然不高兴了。”   宋苍梧说:“是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嘛,肯求老阿姨你再呆二十年,迁就我等的愚痴,过些时候我再叫子楚月榕向你致歉。”   阿姨说:“致歉不用的,就是要对这个小伙子好一点,不要撵人家走,这对人打击多大呀,雨烟都伤心了,我去看雨烟去。”起身也走了。只余下宋苍梧与柳烟村两人。只当时,柳烟村又自责都是自己害得他们一家人都没吃好饭,羞惭地低着头。   宋苍梧说:“我喜欢有朝气的年轻人。”这种官面话开了头,下面继续道:“古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又有家家都有本难经的念,做父母的,都有望子成龙的念想,难免惯养了一点,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柳烟村说:“这事责都在我身上。”   宋苍梧笑道:“那也不是,你毕竟是客,何况雨烟……你认识雨烟很久了吗?”   柳烟村低声说:“有十年了,但我们之间并没什么,我只是一个人痴妄仰慕,犯了执念,这是错的。”   宋苍梧计算了下,看着这个越过时间河流而来的人,心也恍惚了下,笑道:“雨烟以前天真烂漫的无忧无虑的,这次回来就哭了两次,也是变了很多。”   柳烟村心纠了一下说:“你教我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以后再也不敢烦扰了。”   宋苍梧说:“我就是想雨烟留在我们身边,你晓得,弄政治让我厌倦,总是希望家人在身边,心里也安一些。你帮着对雨烟说一下,没别的意思,如果你想找一份工作,我也可以安排下。”   柳烟村说:“那也好,我就对她说两句话就走,工作的事就不用了。”站起身,来到客厅,看着沙发上雨烟的背景唤了一声:“雨烟。”   雨烟身子动了下,也没转头,问:“什么事?”   柳烟村说:“按你家人的意思,你就不要走了吧,那边的事我替你安排下。……家人是最好的,我先走了。”   说着,忍不住泪落,一寸寸心碎的声音,他似曾听得见,但人已一步步移向门外。   雨烟说:“不许走。”但柳烟村心里混沌着,已听不到。其他人也没什么表示,只那阿姨追出门外问:“小伙子,你就这样走了?”   柳烟村说:“就这样,阿姨你回去吧。”决然进了夜里的街道。    ☆、第十七章   17   老阿姨回来说:“小伙子真走了。”   雨烟说:“走了好。你们没吃好饭的继续吃饭,我睡觉去了。”   她脸上笑嘻嘻的,起身就上楼去,宋苍梧在楼梯口拦住她说:“我是留他的,还准备给他在这安排工作,他傲得很。”   雨烟说:“知道了。”绕过宋苍梧上了楼。   雨烟进了房,开窗向远处望了一下,她真的看到了,柳烟村在一棵树下,对着她家的方向留连顾盼。她大口呼吸着,然后飞快地小楼,不理众人的呼唤,开门而去,她很快地到了那棵树下,但是,那树下是另一个人,是一个流浪的傻子,只是那形态和柳烟村相似。   她痴了一下,王月榕已从何面拉住她的手说:“回家吧。”   雨烟说:“怎么这么像呢?”   宋子楚说:“姓柳的本就像流浪汉,人也是傻,妹妹你看不出来?”   雨烟说:“他是真傻,走了不要紧,我就怕他一个人路上又出状况,若真出了状况,我就不喜欢哥哥你了,等爸爸过了生日我再和你说。”   宋子楚说:“明知道他傻你还喜欢他?”   雨烟问:“这世上男女之间除了喜欢与不喜欢,人与人之间除了高低贵贱,就没有别的形容词了吗?”   王月榕说:“你们别说了,这事就结了。”   雨烟自去休息,虽有很多想法,也压下了。第二日雨烟神色平常,下午,一家人去了一高档会所,地址较为偏僻,警卫也较森严。却是本市商界大亨罗云高罗佑松兄弟,为宋苍梧举办的生日酒会,到会的也是各界名流,政商要人,甚至还有军界人物。宋子楚经营蝴蝶市二十年,倒也是根深蒂固枝叶繁茂。   酒会开始前,宋苍梧给雨烟兄妹介绍了几个主要人物。雨烟没什么兴趣,但保持基本礼仪,倒是宋子楚两眼放光,神情火热。   而后过来一位白西装的年轻人,头发弄得较严谨,姿态神情显示良好教养与底蕴。宋苍梧向雨烟介绍说:“这是你于伯伯家的哥哥。”   那人微笑着向雨烟伸出手说:“你好,我叫于果,很高兴认识雨烟妹妹。”   宋苍梧所说的于伯伯,却是西大区司令员于光荣,将军之衔,也是军界威名赫赫的人物,此次没亲自来,叫自己二儿子于果代替了。   雨烟不卑不亢地同于果握了下手,笑道:“男孩子穿白西服虽然也好看,但气质上就落了一点,于果哥哥,你说是不是?”   于果笑道:“是这样,妹妹想说我轻浮来着,不过我今天是来给宋叔叔做绿叶的,高大上了也不好,你说对吗?”   宋苍梧向王月榕与宋子楚使了个眼色,借故离开,让于果与雨烟两人说话。   雨烟也不在意,笑着说:“古人说外表其实都是个臭皮囊,我也不看重这个,像那石榴,啃皮儿又苦又涩,籽却是极甜润。伯伯身体还好吗?”   于果盯了雨烟一会,从她眼里确然找不出一丝仰慕自己的神情。又见她脸如白荷,笑如春风,自己倒是心先荡了下。他回答:“那老头就知道心系天下,天下未稳,他也不敢生病,听说雨烟画画画得好,在杂志社做美术编辑?倒是很希望你能画幅画送给我。”   雨烟睨了他下笑道:“男人说话方式大部分是雷同的,以前那些人写情书给我,都喜欢说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其实这个画画呢,也要有自然心境,不要先想着送给谁,有了心结,就画不出境界。等我以后偶尔来了灵感,画得满意,送你一幅也是可以的。”   于果笑道:“我不懂艺术,我爸就收藏那些坛坛罐罐的老古董,我就根本看不出好来,但只要是雨烟妹妹画的,肯定是最好的,艺术也是因为主人而升值对吗?”   雨烟笑道:“不懂艺术还要和我谈艺术呀,我也不懂,两个不懂就不要谈这个话题了,以你所见,这大槐国运如何?这蝴蝶市呢?”   于果心里暗笑,一个小丫头也要扯政治。但他仍做足了样子回答:“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否极泰来,按照历史曲率,米国历四百年国祚到达鼎峰,必然开始帝国斜阳路,而槐国历百年积弱,重开盛世也是无可阻挡。这是大势。小势,就说你爸爸经营的蝴蝶市,由当初的二线市,一跃成为超级大都市,打通周边,联通八方,又出奇谋设梦蝴古典区,示好天下文人,必当在史书上留下浓抹重彩一笔。”   雨烟笑道:“如果国运以百年为单位,那么一个人的运气呢?”   于果一想,心惊了下,自思他家老头子顺风水二十年,是否也有折翼一天?却对雨烟笑道:“这说不定,古人说富不过三代穷不过三代,那就以三代来衡量呗。”   雨烟说:“古有秦皇焚书,遮蔽异见。又有洪武火烧庆功楼,摘除权臣,千年儒家权谋术世代延袭,可是,我们说这个干嘛呢?”   那边酒会已正式开始,一片阿谀声传进雨烟耳里,却是:   “宋市长功在千秋,利在当代。”   “宋市长开此宏图大业,举世无双。”   “在宋市长领导下,我市必登无上高峰。”   “宋世长堪比谢安。”   “宋市长创造梦蝴古典区,天才妙想,实在佩服,必当万世流芳。”   ……   雨烟嘀咕道:“不是过生日吗,怎么尽说些无关的话?”   于果说:“生日只是一个形式,交际才是目的。普通人过生日也是增加彼此情谊,居高位者过生日,自是招揽八方,疏通人际。”   雨烟说:“我知道了,你比我哥哥还是要好一点,知道不少东西,他那野心与浮夸都露表面上了,你去玩吧。”   于果说:“我还是想陪着你说话,你反感吗?”   雨烟说:   “不反感,但也没什么意思,我现在就想着那些朋友,所以心里说不上话来。”   于果说:“那就陪你一起沉默。”   雨烟笑了笑,也没表示反对。   喧嚣的酒会过去,除了雨烟,宋苍梧王月榕宋子楚都有三分醉意。深夜回到家里,又是闹腾了一番。最后却听雨烟说:“我明天就回梦蝴,这件事你们是阻止不了的。”   宋苍梧说:“你以前一向听话,和于果相处得不好吗?”   雨烟说:“不关他的事,他再好,我也要回梦蝴,爸爸,你就当放生吧。”   众人听了这话,惊了下,看那雨烟却是收敛了所有笑意,满脸决绝,没有商量余地。   宋苍梧拉着王月榕旁边商量了下,回来说:“那就让你再呆一年。”   雨烟说:“一年后恐怕都要散了,一年想来也足够了。”   宋苍梧说:“好,明天子楚送你妹妹过去。那边有什么情况你帮妹妹解决下,解决不了回来和我说。”   宋子楚应承了,雨烟也头说什么。   那边柳烟村茫茫散散地连夜回去,清晨回到老地方,两个女子院门正好也忘了闩,柳烟村进了房就睡下,中午起来做饭,唤起两个女子,陈词与林晚唱见他憔悴不堪着,身体都摇晃,问他雨烟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柳烟村说:“总有散的日子,哪能期求太多,她要和父母一起生活了。”   林晚唱问:“她自己说的?”   柳烟村答:“不是,但必须那样。”却是身子虚了,把持不住,扶住桌子大口喘息。   林晚唱骂:“你这废物,叫你送她做什么,就是要你保证她好去好回,不要装作可怜样,我们就同情你,雨烟不回来,你也不许呆这里了。”   柳烟村说:“好。”人就摇晃着望外走。却给陈词拉回坐下说:“说了终究要散了,雨烟真不回来也没法子,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是她寄人赶你回来的,那你打算怎么办?”   柳烟村说:“不怎么办。”   陈词说:“那先带你看下医生吧,雨烟不来了,还有我们呢。”   柳烟村说:“不用看,休息一会就好了。”   林晚唱过来踹了他一脚,又扶住他往医生那里拖。陈词也起身帮扶着,一边一个的,柳烟村不敢消受,却又无力挣脱。医生诊了,无非感冒疲劳精神受损什么的,开了病毒消炎药,嘱咐他多休息。   柳烟村回来路上仍是恹恹的,二人知道这人主要是心病。林晚唱说:“你这傻子,她父母当然希望她在身边,她自己如果要回来,她父母强迫她,她不在那边受苦?我是建议你身体尽快好起来,再回去看看她,如果她没事还好,如果有事,我和陈词都要揍你。”   柳烟村说:“她父母都为她好,不会有事……她真的真的会有事吗?”   陈词说:“你担心也没有,自个儿病了,也管不着,等你病好了再做打算。”   柳烟村说:“好。”回去吃药休息,陈林二人叫他晚上不要起来。   柳烟村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身子不能动弹了,却是被魇住了,只见一左一右两个人头罩在他的头上面,俯看着他,一人是阮青衣,一人却是陈词。他心里像被什么突的撕开了一个口子,不由大叫陈词起来,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喊,就是叫不出声,他拼命砸脚,挣扎了好一阵子,才从魇里出来,浑身虚汗淋漓,又大叫陈词,过会儿,陈词就着白睡衣推门进来,按亮灯火,看柳烟村那样子问:“你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柳烟村看陈词,光滑的面上,似附着一层白色的光润,与梦里所见也不差什么,就躺在那里盯着陈词泪流满面。陈词也意识到什么,摸了摸他的额,问:“你梦见什么了?阮青衣吗,她又来了?”柳烟村瞥见林晚唱也来了,就站在陈词身后,她原本夜里也没睡。   柳烟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就是做梦了,病应该好了,没事了,你们回去吧。”陈词点点头说:“有事再叫我们,好好养病。”先回去了。   林晚唱待陈词走了,过来问:“你干嘛半夜喊陈词?瞧陈词对你好,移情别恋了?”   柳烟村说:“不是的,就是心里不安生。”   林晚唱问:“你梦到什么了,说实话!”   柳烟村说:“我梦到陈词和阮青衣一起来了。”   林晚唱唬了一下,然后强笑道:“傻不拉叽的,这是什么梦?”带上门,匆匆回房,躺在床上,也是心神不宁,思着陈词从云州回来的不对劲处,又比照着柳烟村的梦魇,心里忽的就起了惊涛骇浪。   那边柳烟村却是不敢把陈词往坏处想,把担心嫁接给了远处的雨烟。再也无法耐住,爬起来,胡乱穿了衣服,就往外跑,林陈二人听得声响撵出去的时候,他已走远了。   陈词说:“这人对雨烟真的铁了心。”   林晚唱强笑道:“对你也不错,半夜喊你的名字。”   陈词笑了笑:“因为你还是小孩子,他这一去不会有什么事吧。”   林晚唱说:“他一个男人能有什么事,我们回去睡觉吧。”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已骂了柳烟村大傻子一千遍。   第二日下午,陈词去演出了,余林晚唱一人在家写稿看书,听得门外有人声,出来看时,却是雨烟与一虎头虎脑的家伙。   “林林。”雨烟甜甜地叫了一声,扑上去抱住了林晚唱。林晚唱从她的呼声中都差点听听出哭泣的情感了。   “什么来头?”林晚唱问?   雨烟松开她说:“我哥宋子楚。”   宋子楚歪着头看了一会林晚唱说:“长得不错,看起来也聪明样,就是不会打扮。”   “怎么的,你有意见?”林晚唱问。   宋子楚摊摊手说:“我是实话实说,给你提议,不犯法吧。”   雨烟说:“别理他。”转身到宋子楚说:   “哥,你是回去,还是在这呆几天?”   宋子楚说:“累死,鬼地方非得让人步行,我先找个酒店休息下,明天再来找你。”当下就去了。   “看这人,我就晓得张狗儿为什么先回来了,我都以为你不再来了。”林晚唱说。   “是呀,我哥以前不这样子,外出工作两年,变得市侩了。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的,除非我死了,才不会来。”雨烟笑着说。“还有人呢?”   林晚唱冷笑道:“你多大年纪,就敢起把死字挂嘴边了?世间的无奈又岂是你能左右,横竖左右都是要分的,早分晚分而已,你装作执着有什么用?”   雨烟拉着她的手笑道:“不和你说这些,人呢?”   “什么人?陈词演出去了,安平跟屁虫跟着。柳春风东逛西逛的鬼知道哪儿去了。敢个什么司马的当然在杂志社了。”林晚唱说,   雨烟见林晚唱故意漏了柳烟村,只得笑着说:“那傻子呢,你刚才说他回来了。”   林晚唱说:“你认得他?认得他怎么被赶回来了?回来还做了一个天大的恶梦,我不和你说,你自己找他去。”   雨烟本就不安,听这话,心更惊,自己去房里看,仍是空无一人。坐在床上也不自在,翻看了桌上柳烟村的残稿,有一首笔迹尚新的诗:   一舟一橹藉.   彼世彼岸花.   何因何果见.   白月白头吟.   执生执死手.   热心热泪流.   逐字逐行去.   渐圆渐禅寂.   她反复咂着,也是痴了。柳烟村喜欢弄这些带着现代味的散漫古体。看着自由随性,情怀却深得没有底。她拿起,小心折入袋中收藏着。出来对院中树下的林晚唱说:“就当他死了,也得见个尸身吧。”   林晚唱说:“那也与你没关系。”   雨烟憨笑着说:“有关系,他小说还没连载完,人不见了,要找我麻烦的。”   林晚唱说:“我替他写完。”   雨烟说:“那就算了,我休息一下,陈词回来,叫我一下。”往林晚唱房间去。   林晚唱说:“那是我房,你回你自己房去。”   雨烟吐了下舌头说:“又没写你名字,偏要睡这。”进了房躺下,仍是担心柳烟村,虽然睡着,耳朵却一直聆听外面的动静。   过了些时候,陈词回来了,安平在屋外向她道别。林晚唱轻轻拦住陈词,对她说雨烟回来了,叫她不要说柳烟村的事,逗逗雨烟,看她什么反应。   陈词点点头,向房内叫了声雨烟妹妹。   雨烟早候在门边,闻声忙拉开房门,小跑了出来,摇着陈词的手说:“三天也像三年似的,一下子就隔世了,恍然了,事情都陌生了。”   陈词点点头说:“听人说你把柳烟村赶回来了,回来了就病了,半夜就跑了,不知往哪里去了,不晓得还回不回来。”   雨烟听此话也紧张说:“骗我吧怎么好生生就病了,又能跑到哪儿去?”   林晚唱说:“心病,心不设防了,身体也跟着垮,这很难理解吗?无亲无故的,无依无靠的,反正和我们关系也不深,不告而别,死在外面与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雨烟低头捻衣说:“不是我赶他的,我叫他不要走,他非要走,还说与我没一点儿关系,当时就那样的。”这下她是真的要哭了。她想着那句子:“逐字逐行去,渐圆渐禅寂。”心思也将柳烟村往很坏的地方去想了。   茫茫人海,再难相见,二水中分,红尘零落,习习百草,风来有声。   然后她就站院里落泪了。    ☆、第十八章   18   虽然陈林二人是逗雨烟一下,然而对柳烟村的状况也没个底,见雨烟这般也心软。陈平过来抹雨烟的眼泪,笑着说:“小孩子心也深了,哭什么呢,来来去去的总是必然,说不定张狗儿明天就回来了。”   雨烟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大不了我还他十年在这等着。”   林晚唱说:“就是两个傻子,心里何必要那么多羁绊,本来快活的也变得如此不自在。 ”   雨烟说:“不是羁绊,是活在世上没有法子,我哪晓得会出身那样家庭,哪晓得会有人陪我十年,哪晓得和你们碰到到一起,哪晓得阮阮走得那么急。”   陈林二人听了也恹恹的,都有心事,只安慰雨烟说:“张狗儿病了是真的,只是又回去看你了,说不定去了知道你回来了,他明天就能回来。”   雨烟说:“真的又回去了吗?”   陈词说:“应该是的,他心眼里原本就只有一个你。”   雨烟说:“那我回去再找他。”   陈词拉住她说:“你一回去,他又回来,彼此又错开,等一两天就好。”   雨烟说:“这个人一根筋,脑子傻透了,谁都可以欺负他,又病了,一个人过不下去的。”   林晚唱说:“这世间虽然人心不古,但还没那么糟,三十多年他都过来了,你担心他做什么?还是担心你那哥哥来了,又要给你使什么妖蛾子。”   陈词问:“雨烟哥哥也来了?”   林晚唱冷笑:“来了,长得呆像偏又把矫情架子写在脸上,肚子无货,又一脸野心那种,明天他还要过来,你见过他就知道了,比雨烟差一万倍。”   陈词说:“晓得你说的纨绔二字,我们只关心雨烟,管他做什么?”   雨烟此时心稍稍平复了下,虽然说到她哥哥的坏处,也不置可否。那边司马青锋下班回来知晓雨烟回来了,过来探望,见了雨烟差点失态,说今晚要请她们三个吃饭。雨烟没什么心情,陈林二人又不待见他,雨烟见他尴尬,想起几天前他送别时的真情流露,心也软了,还是点了头。   陈词说去可以,但要把那边安平柳春风全叫上。司马青锋只好去唤那两人。路上柳春风问柳烟村去哪儿了,却没人答他。他瞅着雨烟眼红红的样子,笑着说:“莫非和雨烟妹妹闹了别扭离家出走了?”   还是没人答他,他干笑道:“那就是他对雨烟妹妹心怀不轨,被雨烟妹妹识破赶走了?”   依旧没人答他。   到了饭店,一行人坐下,柳春风犹不知趣地说:“按理讲,柳烟村哥哥虽貌不惊人,也是一等一的大才子,比我们都强十分,雨烟对他也是悻悻相惜呀,我才不信你会撵走他。”   安平听他讲柳烟村才强十分,倒也无所谓,嘻嘻笑着看陈词,司马青锋却是很不高兴,冷哼了一声说:“他那才,也就那回事,写的词儿冰冷晦涩,给自己看可以,给别人看是看不下去的。”   柳春风说:“我觉得比你强一点,他那文字藏了拙抱了朴,有时又是莫名的奇险,初读以为神经病,再读以为天才。”   司马青锋说:“你那么多话做什么?我请你吃饭,不是请你来讥讽我的。”   柳春风说:“请吃饭就了不起吗?况且你还是瞧着这两位美女的面不然你会主动请我们?安平,我们走吧。”   安平说:“你们吵你们的,饭则是不吃白不吃,何况陈词在这,不吃也得吃。”   司马青锋对柳春风说:“那你走。”   雨烟说:“不必争了,柳烟村的东西我们几个欣赏就好了,司马的东西欣赏的也很多,高低自在人心,好好吃饭吧,柳烟村是去办事去了,过两天说不定明天就会回来,陈词林林你说是吧。”   林晚唱说:“你说是就是,古人说:如鲠在喉是什么味道?让鱼刺卡一回脖子就知道了。”   陈词说:“我也是不懂那感情为什么会那么复杂,大约雨烟你和张狗儿都不是凡人,一个明明天真烂漫,一个明明傻木头,我就看到水面一个又一个的涟漪,却见不到个归宿。”   安平拍掌说:“陈词你说得好,风起于青苹之末,游散于江湖苍茫,说不清,道不明,抓不住,咽不下,似近又远,似热又冷,似甜又痛,似生似死,似鬼似仙,既然如此,那说明柳烟村老兄与雨烟妹妹是真爱了,可惜司马兄还是迟到一步,不必难过,姻缘天定,陈词你说是吧。”   雨烟听这话,也一片惘然。   林晚唱拍掌说:“当初什么狗屁四大才子,我独推你为一流半水平,今天也是见证了。”   安平也是茫茫里跳出此番话,心里也得意,看向陈词以邀赏。   那边司马青锋一脸戚然,仰头喝了一满杯酒说:“柳烟村,柳烟村,什么东西,也配和雨烟在一起,我算看明白了,我请你们吃饭,你们合伙来琢磨我,有什么意思?雨烟你说你真会喜欢柳烟村那种人吗?又老又穷又猥琐的,我一定不相信的。”   雨烟说:“我也不清楚的,见了他没什么感触,有时还挺烦的,没了他,又有点失落,就是觉得少了一点东西,还老是担心他被人欺负,在世上不能好好活下去。”   司马青锋叫道:“你那是怜悯,不是喜欢,是女性的母爱作祟,大家都听到了吧,雨烟对柳烟村只是怜悯。”   雨烟说:“我不晓得呀,大家吃饭吧。”只是又想到柳烟村此时病着,落入人世茫茫里,人又怔怔。   那边柳春风笑嘻嘻地说:“怜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雨烟妹妹的怜悯的,安平说了,这捉摸不定,莫名心头的,就是爱情,身在局中不自解,司马,你就算了,除了相貌,其他方面你真是差柳烟村很远。”   司马青锋脸沉得可怕,也不发话。柳春风继续说道:“我告诉你,我来梦蝴是寻自由开心的,看不惯的我一定不放心上,司马你这人太过偏执自私,傲骨放错位置,我敢说,在坐这么多人,除了雨烟妹妹她不对人有心思,其他人都打心里不喜欢你。”   有些话尽管是真的,但不挑明,犹能相安无事,一挑明,就等于打破了微妙的平衡。司马青锋唇微微抖着,然后戳力作出微笑说:“全天下人不喜欢我又如何?你不还是要吃我这餐饭?倘若雨烟也这样说,那就算我败了。”眼睛望向雨烟,期求她能给他一丝力量。   雨烟说:“人与人之间不是只有喜欢与不喜欢两个词,我也不懂,反正大家都好好的,不要争吵,柳烟村就从不知道与人计较得失……哎。”   司马青锋听到这话,心又痛了,脸色灰朦朦的。柳春风笑嘻嘻摊摊手,他替大家出头恶心了一下司马青锋,心头有点小得意。   这桌饭除了安平心情没什么挂碍,其他人都吃得不地道。   回去后,雨烟也疲累,抢先睡了。睡到半夜忽然坐起来哇哇大哭,林晚唱忙去安慰她,她去浑然不知,随后陈词进来,二人才惊觉雨烟是梦中哭,是给魇住了。陈词学了古法,拿了两根筷子一个碗,碗里盛半碗水,往水里立筷子,边从筷子头上洒水边嘴里乱念名字。念到阮青衣时,筷子就立住了。林晚唱也是头皮发麻,陈词骂道:“你到底是想念我们,还是要害我们?走就走个干净就是,若是记挂我欠你的几千块钱,来日我烧给你就是。”   那边雨烟也停了哭,又直挺挺躺下去睡了。   林晚唱拽着陈词的衣说:“你不要走,我也怕了。”   “好,我陪着你。”陈词说。   “以后也不准走。”林晚唱说。   陈词默了一下笑着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能现在结论,你也要嫁人,总是要分的。”   “你嫁人走了,我不拦你。或者要走我们一起走,我们三个和张狗儿。”   陈词说:“张狗儿和雨烟终究要在一起,你呢?”   林晚唱冷笑:“你瞧他们那样子,能在一起吗,就算在一起了也让人不放心,我看着他们也好。”   陈词说:“以后再讲,别把雨烟吵醒,你拿本书我来看。”   林晚唱就随意抽了一本书给她,拿过一张纸,写了一行字:“陈词你说实话,什么时候离开我们?”   陈词写字回过去:“不如多关心你自己的事。”   林晚唱继续写字:“你去云州遇到什么状况,难道不能让我们一起帮你解决问题?”   陈词脸终于变了一下,写字回过去:“人的命运不同,无须多问,余下问题我不回答了。”   林晚唱只得作罢。天亮时,陈词回自己房去了,林晚唱挨着雨烟也睡了。   雨烟早早醒了,对梦中大哭之事丝毫不知,因为还有两天假没销完,她也不用起床。斜靠在床头默默想。再过会,听到有人拍门声,心一抖,急急地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一边开院门,一边说:“你回来啦。”   然而开了门,看见的却是她哥哥宋子楚的脸。   宋子楚斥道:“像什么样子,快换衣出来。”   雨烟心一下又跌下去,回到房里换衣去了。   宋子楚走到院里,心里想想雨烟的语气不对,过会雨烟出来,他问:“那个姓柳的呢?”   雨烟咬着唇必:“我不知道。”   “他不是住这?你刚才说回来是不是把我当成他了?”宋子楚逼问。   雨烟说:“你都送我回来了,你干嘛还不回去?”   宋子楚说:“正因为不放心你,所以呆两天,到你房间看看。”说罢就往林晚唱房里跑,他瞧雨烟从这房里出的,所以就当是雨烟房了。   雨烟赶紧拦在门口说:“不能进,里面还有人睡着?”   宋子楚这下疑心更大了,说:“好你个妹妹,你果真与那男人同居了。”不等雨烟解释,已拉开雨烟,撞进房去。宋子楚刚入房内,就听到一个女声喊:“滚出去!”   他抬眼看时,却是昨天与他不对付的女孩,挟紧了被子,只露了眼,怒瞪着他。他笑了笑:“没看到,你急什么?”已被雨烟用力推出来,带上门。   雨烟怒说:“你怎么这样?”   宋子楚说:“怎么啦,你说你一人个住的,谁知道两个人。”   雨烟说:“你快回去,你在这大家都不自在。”   宋子楚乜着她说:“你越摧我,说明你心中越有鬼,告诉我,那男的呢?”   雨烟绷的心又松了下来,心想那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又何必畏惧哥哥呢?坐了下来,说:“他已走了,不知去哪儿了,你高兴了吧。”   宋子楚说:“不要糊弄我,我等上三天。”   雨烟说:“你等三年都行。”   宋子楚用怀疑审视的目光看了雨烟半刻,从雨烟脸上并看不出说谎做作的表情,说:“我还要到你上班的地方检查下工作环境。”   雨烟说:“要去你自己去,这地方这么大,也有得你玩,反正你要在这呆三年,随便检查。”   宋子楚皱眉说:“雨烟你性格全变了,这地方有什么好?跟我回去就是!”   “不!”   “那于果呢?”   雨烟变了脸色说:“什么意思?”   宋子楚故作高深地说“你还幼稚,这些事完全不懂,你以为老爸安排你们见面做什么?不说他相貌家世,只说宋家与于家还有叶家结成政治三角,会是怎样的一种局面?”   雨烟知道他所说的叶家是掌握财政权势的叶向阳家族,至于内里关系,她却不清楚是怎么个三角法,也不感兴趣。海阔山遥,雨烟的心已落在江湖,只愿做个江湖衣衫轻的人。   她垂眼弄着手指说:“这个什么三角你都能随意从口中说出来,那就是外人眼中的朋党。于果是于果,我是我,我不讨厌他,但也无须和他在一起。”   宋子楚说:“朋党怎么了?三角结成,谁能撼动?”   “所以我是投名状?”雨烟问。   “难道于果配不上你?”宋子楚说:“就算配不上,你也要为大的利益做出牺牲。”   “是爸爸教你这样说的?”雨烟问。   “他迟早要这样说。”宋子楚有点得意的回答:“事件明摆着,结成铁三角的重要一环,是落下你这个棋子。”   雨烟良久抬起头来,眼里已噙着泪水。她说:“你回去告诉爸爸,我要在这呆十年。十年后如果你们的棋盘还没布好,再把我放进去。就这样,哥哥,没有话和你说了。”   宋子楚犹不知趣地说:“哭什么,你自己说过一年的。”   雨烟不再答。   宋子楚说:“妹妹,你真是笨,实话对你讲,我原本是要去米国的,为了送你,才耽搁了下来。都为你好,你反而怪我,以后你可能想见我都难了。”   雨烟忍不住开口问:“你去那么远做什么?”   宋子楚说:“我也不晓得老头子搞什么,随便给我安排个位置也好让我大展身手,非要让我去那边去买什么房子,搞什么同乡联谊会,看样子,要让我在那长久住下去,不懂。”   “……那哥你去那边千万要小心,爸总要爸的道理,想来是长久的打算,就你一个人过去吗?”雨烟关心的问。   “应该不是,老头子说那边会有人安排,替我打下手。”宋子楚说:“妹妹要么和我一块儿过去吧,于果听说也要过去。”   雨烟说:“不会,我的事你不要关心了,快回去,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与自己的事做。”   “还要呆两天,老头子叫我要考察一下这里,何况……”他想说柳烟村的事事,但这回总算学聪明了点,没有开口,换口道:“何况还有风景名胜我还没有看,你现在带我去有名的地方看下吶,屋里那个小女孩子还睡懒觉,不然叫她一起陪着。”   雨烟说:“那我陪你去鸣凤楼去看看,别的地方我也不熟,走吧。”   宋子楚问:“不叫那睡着的小姑娘一起?”   雨烟说:“你想,她还不愿呢?”   宋子楚问:“难道她还不知道老头子的身份,还是觉得我不够帅?”   雨烟也不想解释,说:“走吧。”宋子楚本存着显摆的心思,只好作罢。   雨烟因为柳烟村的事,本没有心思,只是想着宋子楚要去米国,天遥地远,到底又是哥哥,心里又温柔了下来,做着平常姿态陪着宋子楚云了鸣凤楼。   这鸣凤楼也算是一个好去处,临江而依,共十三层,楼边有寺,有大林寺指派僧人常驻。楼内刻有《凤求凰十三奏》,传闻本是廿四奏,因作者楼香客英年早逝,只完成十三奏,后溺江而殁。一说是这曲本是为一位女子而写,写到十三奏时,那女子移情别恋,楼香客弃笔自尽。还有传说是其写到十三奏时,已天地共鸣,一仙女骑凤接走了他,余下十一奏只有天上闻。    ☆、第十九章   19   二人来得此间,当真是游人如织,倒也不好仔细描写世人状貌,反正是热闹非凡。宋子楚却是因为天热,失了一点仪态,早没了什么附庸风雅的心思。   雨烟进入一楼,见到一匾上写着:“佛说:我送你一字,你入世,你弃下一字,你轮回。”以往来过几次,见到这文也没什么感触,今天见到这字,不知道怎么脑袋嗡的一下,灵魂颤了下,一下子就痴在这块匾下。   宋子楚抹抹脸上的汗水问:“什么意思?妹妹你信佛?”   雨烟回过神来,却没完全过漏那点悲悯:“不是,这话以前看起来陌生遥远,今天一下子就熟稔了,什么前尘来世的事仿佛真的有了。”   宋子楚说:“妹妹又胡说了,人只有今生,今生活不好就没有了,那一字到底指什么字?”   雨烟说:“你心中执念什么字就是什么字。”   宋子楚说:“我可不执念什么。”心中却是暗暗将那字代进去默念:“我送你权,你入世,你弃下权,你轮回。”又暗骂:“什么狗屁。”   此楼若说风景,也未必好,只是文化气息浓,宋子楚跟着雨烟上了十三楼,心浮气燥地,正极目想寻一点新鲜来,忽的楼外就大雨倾盆,雨水铺天盖地的,甚是吓人。又借着风势,向站在栏杆边的人吹来一点潮,雨烟却是又想起在外面的柳烟村,在这般大雨中,怎么活下去,怔在哪,雨点袭身而不自知。   宋子楚把雨烟向后拉了拉,才见雨烟又眼中有泪。皱眉道:“你这又为什么呀。”转身忽的就朝身旁一中年男子一巴掌。   那男子倒有几分肖似柳烟村,但整个儿却比柳烟村气派从容一点,却不妨啪的一声受了宋子楚一巴掌,打得他身形一晃,差点摔倒。宋子楚手上劲道真是极大。   男子抚着红通通的脸怒道:“你干什么?怎么无故打人?”   宋子楚骂道:“傻冒,别以为我没看见,从一楼起,你就一直盯着我妹妹看,眼珠儿乱转,别说我没警告你,再看,剜掉你眼珠,干不干?”   那人道:“就算我看了,难道看美女犯法?你打人才犯法?”   “犯法?”宋子楚又一巴掌过去,笑道:“你知道我们谁吗?”   却是无人阻止他的行凶,这梦蝴区虽民风淳良,但也养就了软骨子,只会看热闹。   那人看着蛮壮的宋子楚,眼里也有俱意,嘴上说:“我不想和你这种人计较,没文化没教养的人。”   这话更触了宋子楚的逆鳞,伸手就要狠揍,这边雨烟却给惊醒了,拉住宋子楚的手说:“你干嘛打人呀,哥。”   宋子楚说:“他耍流氓,老看你,我看不顺眼。”   雨烟忙向那人说对不起,那人说:“我原是看你触动了我的艺术灵感,所以跟了你上来,并无什么异心,谁知道你哥哥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打人也可以,给我一个道歉也就算了。”他的话锋明显已是让步了。   但宋子楚却是脱开雨烟,一脚踹上去,喝道:“你要谁道歉?”又一脚,把那人踹翻在地,那人忽的就大声嚎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有人要杀我。”   宋子楚踩在他的腰上,说:“到底谁向谁道歉?”   “你向我!我不可能让你白打,你跑不了一只腿?”那人说。   宋子楚又踢了他一脚说:“你再说一次?”   雨烟用力拉宋子楚,也拉不动,说:“哥,你不能这样,快放开他。”   说话间,已有两个警察过来,宋子楚犹是不松脚,那人也不作意起来,保留证据。嘴里哼哼唧唧地叫痛。   “怎么回事。”一警察问。   宋子楚傲慢地说:“他对我妹耍流氓,你们说该打不该打?”   “什么叫法治社会懂吗?年轻人,都跟我进局里去。”伸手去拉宋子楚,宋子楚手用力一挥,喝道:“连我你也敢抓?知道我爸谁吗?我爸是宋苍梧本市市长,把他抓进去就行了。”当下松开脚,当众人面又踢了一脚。   雨烟忙伸手去扶那人,连声道歉,却被宋子楚拉到一边,骂道:“妹妹你有点骨气好不好?”   那边两个老警耳语了下,年长的走过来说:“甭管你爸是谁,都要走一躺。”   宋子楚说:“我不会去的!”   一个警察掏出枪来,指着宋子楚问:“走不走?”   雨烟脸色发白,忙拦在枪前,一边对宋子楚说:“哥哥,求你了,跟他们走一趟就是。原是我们不对。”   宋子楚原本就要去米国,心再无什么牵挂,只是想临走之前自由自在耍个威风,这刻也是骑虎难下,仍嘴上硬道:“我可以配合你们一下,到时你们丢了职务不要怪我,走。”   雨烟也随着一起去了警局,一番计较,宋子楚赔了500元钱,也就算完毕了。   雨烟总算松了口气,出来后,雨也停了,宋子楚犹得意道:“有什么事?他们敢抹老头子面子?”   雨烟说:“你快回去吧。”心里想着这事不会这么简单了了,但整个事的由头却是维护自己,又是即将远赴异国的哥哥,什么话都只能按在肚子里。   宋子楚说:“不回去,一定要见到柳烟村,好好交待他一下。”   雨烟站住,一字一顿道:“这事你管不了。”胸膛剧烈起伏着,往回赶。   宋子楚半冷笑着跟了上去。   辗辗转转一番,回到院里,宋子楚一抬眼便看到身材高佻,神情冷峻的陈词,惊了下,笑道:“很好,这气质看起来我见犹怜。”   雨烟认为他成语用错了,勉强向陈词介绍道:“我哥哥。”   陈词随便扫了下宋子楚,对雨烟说:“不象。”   宋子楚笑着问:“怎么不象?”   陈词淡淡道:“雨烟腹有诗书气自华,一见让人就喜欢,你……”   “说直接一点,他就是个草包!”一个声音接到,却是林晚唱从房里出来。   “哦,我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怎么个草包法?”宋子楚压着恼怒问。   林晚唱说:“你就是耶鲁剑桥毕业的又怎样?情商低得可怜,知道你爸爸为什么要你去米国?”   宋子楚说:“我情商低?低于你?到米国自然有大事做!”   林晚唱冷笑道:“你这种无脑纨绔留在国内,早晚有一天会拖宋苍梧与雨烟下水,送你到国外是最明智的选择。”   雨烟低头有点悲哀的一思,也认可了林晚唱说的是对的。   宋子楚止不住脸上露出煞气,拳头都举起来了。林晚唱也不怕,讥诮地看着他。   宋子楚拳头终究没有下去,讪讪一笑,问:“就算如此,那又怎样?你说我情商低,那你情商高喽,不知你这情商高的人,如果嫁给我这情商低的人,会怎样化学反应?”   林晚唱一愣,骂道:“你做梦。”   宋子楚说:“做什么梦?我非要娶你,何况我不娶你,你也没人要。”这下他自认占了嘴皮子上风,不由得意起来。   林晚唱垂着眼皮说:“你这是白骨精想吃唐僧肉、痴鸟等湖干、大年三十盼月亮、饿汉梦中吃馅饼、二百五上天、龟背上刮毡毛、鸡蛋里找骨头、癞□□吞月亮,知道什么意思吗?”   宋子楚张口结舌,一时转不过弯来,那边陈词与雨烟都笑了。雨烟说:“哥哥,你想在这地方耍嘴皮子,是炊砂作饭,雕冰画脂,海底捞月,韩卢逐块,冷灰爆豆,竹蓝打水,有什么用呢?”嘴上这样说笑着,心里想的却是孤苦无依的柳烟村,心里无由念着“终有一天,天地荒芜”的话,一时又茫茫然一片。   陈词和着雨烟说话的节奏走了几个猫步,也是优雅轻盈。   宋子楚说:“妹妹你干嘛不帮我呀?”   雨烟说:“你不要来拆开我们,就帮你,你走那么远的地方,非要在这里踩一脚有什么意思呢,你不是以前那个热血无心思的哥哥了。”   宋子楚说:“我只有你一个妹妹,当然为你好,你若跟了那柳烟村,以后如何依靠?也丢我们宋家的脸面,又坏老头子的计划,于公于私都是要拦的,你和这两位臭丫头一起那也没什么?”   雨烟说:“柳烟村都要死了,你还要说?你再说此类话,当我也死了。我不晓得爱情婚姻是什么东西,但他这样好的人,出了什么事,我是真的难受之极,我勉强陪着你游玩,说话,心就没安生过。大家一起活着,求得个自由快活,有必要分什么高低贵贱,谁瞧不起谁吗?活在世上,非要做什么追名逐利的工具,被权利欲望蒙心,我一点也不喜欢。”   风哗哗响着,梨叶落下几片,陈词手掌接住一朵,仰看着说:“张狗儿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安心,你这哥哥你也可以不要了。”   林晚唱说:“我们几个合一起,谈不上什么超迈古人,也求个心思雅洁,他瞧不起柳烟村?柳烟村比他高出几万倍。你哥哥这种和司马青锋,都是瞧着就想避开的,一个浮浅,一个机狡,见着就让人不痛快。话里挑明撵他走,他非要不知趣。”   宋子楚再怎么装风度,被三人这样说,也阴沉着脸,但他这种,又不及司马青锋心思机巧,连阴沉也装不好,绷着平面的脸,有点滑稽。过了片刻他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是女人,我不打你们,今天就放过,明天再来看妹妹你。”转头大步走开了,但步子迈得过大,以至身子有点失衡,自去远了。   雨烟一时呆着,也是难受。再怎么不对付,亲情的套索又如何能挣开?    ☆、第 20 章      20,   柳烟村一路昏沉沉的往雨烟家赶。身子病着,又遇大雨,到达雨烟家时,按响门铃后,再也撑不得,扑倒在地。   王月蓉忙叫司机把人送到医院。经过一番处置,柳烟村倒也无碍,下半夜睁眼看到王月蓉还守在自己的病床前,吓了一跳,想要下床,被王月蓉止住。   “你是担心雨烟,回来找她的吗?”王月蓉柔声问。   柳烟村仰起头,眼泛泪光,轻声说:“原是不回来的,只是……”   王月蓉轻轻拍了拍他的身子说:“我知道。”剥了个桔子递过去,问:“你和雨烟怎么认识的,能和我说说吗?如果不想说也不用勉强,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因果。”   柳烟村接过桔子,在王月蓉温柔如母亲的声音里,一句谎话也说不出,说出了这十年之事。又说:“我不是要纠缠她,只是望着她过得好,没有一点期求的,你放心。”   王月蓉站起身来,走到窗前默了一会说:“说到底只是那点文人的浪漫在作祟吗?那也不是爱情吧,然而是爱情又怎么样呢?红尘里那理不清道不明的缘由因果,我也是知的……古人又有什么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之说,十年青春东流水,于你总是不恰当的……其实雨烟已经回去了,你恰好又回到这里,这叫错过吗……”她的话语无来由也是有一点胡乱。王月蓉本也出自书香世家,听了柳烟村道了因果,心内也是缓了一下,只是嫁了宋家,由不得染了官场的市侩气。   柳烟村听着这悲悲喜喜的话语,茫茫里知道雨烟安好,又在那里等他,一时情绪不知道怎么表达,只是呆着。   “总是不当的,还是散了吧。”王月蓉说。   柳烟村说:“散了,我回去就搬出那院子。”   王月蓉说:“君子言出必果,其实近了,反而会更遥远,远一点好。”   柳烟村答道:“是。”   王月蓉说:“好,雨烟在那边还要呆一年的时间,这之间就托你照看了。”   柳烟村答道:“好。”   王月蓉说:“那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出院的时候,我来接你。”摆摆手,出了房。   柳烟村次日一早起来就出了院,尽管身子虚着,仍是一路疾行。到了梦蝴区半路又遇大雨。柳烟村也不顾,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到下午四点的时,终于赶到院前,此时雨仍下着,只是变小了点,他走到那梧树下,一抬头,看见院门边几个人正看着他。其中一个当然是雨烟,宋子楚林晚唱一左一右的,后林晚唱旁边还有一女的,就是今天新住的那位了,叫胡阿芳。这胡阿芳却是梦蝴土著,原已嫁人,却是受不得婆家唯诺,自作主张搬了出来,却和宋林二人不是一挂的。宋林二人见她时,一切手续都已办妥,不及阻止,那屋死了阮青衣的事也不好说了,只得随着。   林晚唱虽然讨厌宋子楚,还是想了个打人事件被媒体报道的补救方法,叫宋子楚主动去接受那家报社采访,承认错误,并把那人“调戏”雨烟的事夸大。宋子楚不愿去,又逢雨,就拖了下来,说明个儿再计较。   宋子楚赖在屋里尴尴尬尬地呆着,有一言没一语的奢谈自己的世界观,人生理想,卖弄浅薄见识。中午自告奋勇买了快餐过来,挨到下午,雨烟忽然说:“我出去看看。”   林晚唱说:“我也去。”   宋子楚也跟了过去,那边胡阿芳不明真想,却是想结交众人,也凑了过来。   雨烟远远看见柳烟村回来,心咯噔一下,近了,与梧树下柳烟村目光相碰,一下子又觉人生什么被瓦解了,天地浑然起来,生无可依起来,他陌生起来,身边人都远远隔应起来。   她拖着少年的身体,轻飘飘地回头进了屋里躺下。   林晚唱冷眼旁观了下,然后冒雨过去,拉着呆在树下的柳烟村袖子,骂道:“你猪呀,还不进去。”半拖着他到门边,又继续往以前雨烟住的房子中拉。   进了房,林晚唱又骂:“你痴呆,下雨了不知弄把伞,服了你,快洗澡去。”   这边宋子楚与胡阿芳也跟了过来,宋子楚眼睛转动下,首先看到墙上悬着的雨烟的几幅美术作品,又在案上看到雨烟遗下的人生计划表什么的。脸一变,就冲柳烟村怒问:“这分明是雨烟的房间,你们搞什么鬼!好呀,真的是同居了,要不要我揍死你丫的……”   柳烟村正要分辩,林晚唱拦在二人中间,面向宋子楚说:“你现在才知道,都同居大半年了,快要有小孩了,他们的事你管什么劲,碍你什么事,我劝你这个外人早离开这里,瞧得我生厌。”又转头向胡阿芳使个眼色说:“阿芳姐,你帮我把这个外来男人赶出去。”   胡阿芳笑着说:“好。”当下使劲拉着宋子楚的一只手往外拽,说:“到我房间坐坐呗,让雨淋坏了,别欺负他。”   宋子楚感觉这肉肉的女人力气不小,却也没十分的意思抗拒,真的被胡阿芳拖进了房内。   待他走后,林晚唱说:“快去洗澡换衣,而后休息,什么话也不要说。”向他摆摆手,回到自己房里,关上门,与雨烟并排躺着。   “我们来分析下:他过去,必定又见了你家人,而后你家人必定又告诫他。”   雨烟半晌回道:“那也与我没关系了。我如果同傻子较真,那我也是傻子,所以我决定了。”   林晚唱问:“决定什么。”   雨烟说:“不再管他的事,下雨都不知道打伞的人,随他自生自灭,管了也没用,我也不想理这红尘世故的东西,还是做以前的我。”   林晚唱冷笑道:“轻便的话谁都可以说,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想想这两句的玄妙,到结句只是当时已惘然,你说什么都迟了。”   雨烟说:“不迟,总有落花人独立时,明天我就上班,按时作息,一切如旧,不缓不急,烟雨江湖,自在自由。”   林晚唱冷笑不语。   过些时候,听到宋子楚在外边大喊:“妹妹我走了,明天再找你,你好好考虑。”   又听到胡阿芳娇滴滴的声音:“慢走呀,大帅哥。”   平静了一段时间,又听到胡阿芳在外面喊:“两位妹妹,我外出了,晚上可能回来迟点哦,不要闩门哦。”   而后又平静了一段时间,天就暗了,忽听到陈词的声音:“张狗儿,你回来了……这是干嘛?”   没听见柳烟村的回答。   又听陈词问道:“雨烟呢,你们吵架了。”   听到柳烟村回答:“晚饭我已做好了,你喊下她们吃,我先走了……”   林晚唱竖耳听到这,一把拉起雨烟出了房门,只见黄昏中,雨已停了,柳烟村提着一团团的行李,已到院门边,被陈词拦在身前。   陈词问:“你这是咋的?嫌弃我们了?”   柳烟村不答,陈词说:“你不说清楚,是出不了门的。”   柳烟村又默了半刻才期艾地说:“我就搬到隔壁处,这样合适。”   陈词对远处的雨烟招招手,林晚唱便拖着雨烟来到柳烟村跟前。   陈词说:“你说吧,是雨烟赶你了还是林林赶你了,还是不满意我的做法?”   柳烟村微微一扫,触到雨烟无甚焦点的目光,又低下头,坚硬地说:“是我自己不合适,我先走了。走了。”拼命地向外冲,陈词也拉不住。只得看他进了隔壁的房子。转头问宋林二人:“这是怎么搞的。”   林晚唱说:“江湖渐冷呗,你自己都说过终要散的。”   陈词摇摇雨烟的手说:“雨烟你说。”   雨烟仿佛从梦中醒来,笑嘻嘻地说:“走了好,我正要搬回去,林林作息时间和我冲了,正要搬回去。而且今天又来了一个胡姐姐,还是热闹的。”   “什么胡姐姐?”陈词问。   林晚便简要地说了一下,又说:“她和我们应该不是一路人,现在人不知跑哪去了,房东也好可恨。先吃饭吧,什么事吃了再说。”   大家吃了柳烟村做的最后的晚餐,边吃边说。林晚唱说:“明摆着,是雨烟家人给了张狗儿很大压力,回来后,雨烟又犯了迷糊病,再加上宋子楚那坑爹的蠢材的捣乱,事情就这样了。”   陈词叹了口气说:“他这人太弱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自己争取。暂时就这样吧,毕竟男女总是不便的,又在隔壁。”   林晚唱说:“住隔壁也没什么,就是那司马青锋可能会隔应他,算了,反正张狗儿眼里也只有雨烟一个,与我们并不熟,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也就是以后做饭麻烦点,功利主义,自私,才是我们应有的本性,不管,不管了。”   晚间司马青锋与安平过来一次。司马青锋自然高兴柳烟村搬过去。安平则是要见陈词。胡阿芳则下半夜才回来,也不晓得弄什么勾当。   第二日一早,雨烟就去上班,偏偏一出门,又看见站在梧树下零落身形的柳烟村,她心一抽,移开目光,只自去远。   过些时候司马青锋也来了社里,见到雨烟自是惊喜,说:“我一天天计算着,算准了你明天才上班呢。”   雨烟神色如常答道:“今天就上班。”   司马青锋又讪讪答不上话来,过了会方说:“雨烟你有没有看早报?”   雨烟说:“没看,还是说我哥哥打架事吧。”   司马青锋便拿来一份早报递给雨烟,却见头条是:叶氏大鳄落马,暗流激涌蝶市。   雨烟心里一震,意识到什么,却当作没什么事发生,递回去早报说:“我对这些不甚关心的。”   “……那好吧,你要摧下张狗儿的稿子了。”   雨烟只记得哥哥所说叶于宋结成三角,如今叶氏被抓,是否代表于宋两家也不远了?   下班的时候,雨烟心中有事,急匆匆甩下了还在处理杂务的司马青锋往回赶,一时走得急,连梧树下站望的柳烟村也忽略了。进了院门,看见林晚唱与陈词懒懒坐在院里,见了雨烟说:“雨烟,回来啦。”   这时又听到一个声音叫道:“妹妹,你回来了?”却见宋子楚满面红光的从胡阿芳房间里走出来,紧跟着颤魏魏的胡阿芳。   宋雨烟意识到二人有点暧昧,也不点破,只急道:“你还呆这里做什么,快去米国!”   宋子楚笑道:“你那么急赶我做什么,今天找你,你不在,问两位美女也不说,我一生气,就把那姓柳的揍了一顿,好快活!”   雨烟一听不知就怎么一阵反胃,一屁股坐倒石凳上,平静着脸也不说话。旁边的陈词跑到外面,不多时,拉进来一个人,雨烟坐在那眼光微微掠去,正是鼻青脸肿的柳烟村。   陈词指着宋子楚问:“张狗儿,你说,真是他打了你?”   柳烟村垂头说:“我……我自己摔的。”   宋子楚说:“就是我打的,我警告你,以后离我妹妹远远点。”   “砰!”却是陈词一拳擂过来,宋子楚没料到一个女子这么烈性,给结结实实擂在颊上,没来得及反应,陈词又一拳擂过来,宋子楚握住陈词的拳头,用力一推,陈词就给推倒在地。然而陈词迅速爬起来,继续去打宋子楚,却被雨烟抱住哭道:“姐姐你停手呗。”   这边宋子楚摸着脸颊说:“好男不和女斗,真要出手,早打你吐血了,我打姓柳的,与你有什么关系,难道……难道你与姓柳的有那种……这样也好,不纠缠我妹妹就行。”   那边林晚唱将手上的茶盏扔过来,砸在宋子楚头上,茶水淋了他满脸。   林晚唱骂道:“贱种,快滚!”   雨烟也说:“滚,不想再见你了。”   陈词也愤声道:“要不是雨烟我非剁了你,走前,先向张狗儿道歉。”   宋子楚恼怒地抹着脸上头上的茶水,还想说话,已被身后的胡阿芳拖着胳膊往外走,一边说:“宋公子,我们去吃晚饭,走喽,走喽。”   待二人去了,雨烟才松开陈词,低声说:“对不起,他总是我哥哥。”   陈词叹了口气,坐下来。   那边柳烟村期期地说:“都是我不好……我走了。”   动身间,却被雨烟拽住一只手,另一只手去抚摸柳烟村脸上的瘀伤,问:“你怎么样?”   柳烟村没避开这无来由的手,一下子身子微微抖着,没开口,眼泪就滑下来,雨烟泪珠儿也滑下来。   “我没事,你保重。”柳烟村匆匆脱开雨烟的手,往外疾走,却撞在门边观望的司马青锋身上,稳住身形,继续向外走。司马青锋满面阴沉地拍了拍身子说:“没家教。”眼神戚戚地扫了眼雨烟,也离开了。余下之人也心情寥落,聚了,散了,各自安歇,雨烟也搬回住了。   第二日胡阿芳传信说宋子楚已经走了,叫雨烟好自为之。   一时平和,过得几天,下班路上,司马青锋有意拿了一个钻戒在雨烟面前把玩,并笑着说:“我想把它送给一个人,不知她会不会接受。”   雨烟瞧那钻石大而闪亮,戒身为白金所铸,自知价值不菲。笑道:“我对这些不太在意呢,你总会找到合适的人送出去的。”   司马青锋笑问:“你这是拐弯拒绝么?”   雨烟笑道:“其实我不想说话拐弯,而是你说话设了圈套,我理你不是,不理你也不是,就这样说了,你不要多心。”   司马青锋灰灰的心听到雨烟这话,似是又得到一线希望,笑着说:“我相信她一定会接受的,一定会,哪怕用我一生等候。”   雨烟有点烦这些肉麻的话,却又摆不脱,正好抬头已看见那梧树,并看见那梧树下的人,脱开司马青锋,小跑过去,满面含笑地看着柳烟村。   柳烟村几日未见雨烟欢快过了,今日见了,一下子觉得人生也盛开了,只是不知怎么表达,又垂头无措。对于他,更适于长久相望的岁月,太近了,他的人生就会坍塌。   “嗨,你这几天怎么样呀,我哥打的地方还痛吗?”雨烟问。   “还好,不痛。”柳烟村低颤着声音回道。   “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呀。”雨烟又说。   柳烟村只得努力地把头慢慢扬起,对面那白荷的笑脸又耀得他惊雷电闪的。   “你没事了吗?”雨烟问着没有焦点的废话。后方是司马青锋惆怅落寞的目光。   “没。”   “真的没事吗……太好了,我们去……”雨烟也觉得无聊,摆摆手说:“我走啦,你把那书快写好,已写好的稿子尽快交给我,我走啦,再见。”   “再见!”柳烟村恍惚着摆手。    ☆、第 21 章   21   柳烟村住这边院里,也没什么大事发生,那两位安平与柳春风神出鬼没的,相交的机会也不多,司马青锋下班回来也不屑与他交流。柳烟村觉得这样也好,孤独是一个自闭人的解药。   晚上九点多钟,他将这些天写好的文稿审视了两遍,觉得差不离了,便拿着稿子出门。正瞧见司马青锋站在台阶上眼神冷漠地瞧着他。柳烟村打了个招呼,司马青锋哼了声。   柳烟村来得隔壁院前,门虚掩着,他忐忑伫立了会,还是用了勇气,小心推门进去。进到院里,只见到三个房间灯亮着,想那胡阿芳应该还没回来。   他站到雨烟房前,身子微颤着,不能动弹。房里有细微的声音传出来,一下又一下间着敲打他的心脏。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不知觉他就在那立了半小时。   过些时候陈词出房门来,想到院里遛一遛出出气儿,一眼瞥见柳烟村,咦了一声,走过去,拽了拽他袖子,轻声问:“你找雨烟吗,敲门呀!”   柳烟村生涩着点点头说:“也没什么事,就是要把这稿子交给她……要不你帮我递给她吧。”   陈词冷眼睨了他一眼说:“你够了,你是个男人?你要在这门前站一晚上?”   柳烟村嗫嚅着迟疑了下,伸手想敲门,但仍是勇气不够,往后退缩一步说:“我明天再给她,合适点。”就往回走。却给陈词拽住,呛道:“服了你!”   说话间,雨烟的门开了,雨烟裹着睡袍,拖着湿漉漉的头发,正用毛巾擦拭,歪着头看见二人,问:“你们两个呀,有什么勾当找我呀!”   陈词笑道:“是你们俩的勾当。”用力一推柳烟村,柳烟村身子一个踉跄着点扑倒雨烟身上,雨烟身子后仰,险险避过,陈词又在后面一推,一边说:“我就不信有推不了的磨。”拍拍手走了。   柳烟村红着脸,急着想往外走。雨烟说:“你有事找我吗,先坐下来吧。”   柳烟村在这声音里,拿着稿子站在那,也说不上话来。   雨烟伸手轻轻拽过稿子,指着椅子说:“你先坐,我有话和你说。”   柳烟村僵硬坐下,雨烟拿着吹风机对着镜子吹头,一边说:“你稍等我一下。”   柳烟村嗯了一声。但看到画架上有一幅未完成的油画,画的大约是一片金色的影像上面,有一个大的气泡,气泡里飘浮着一个胎育状态的女孩,但气泡还有大半空白处,应该是还有内容要添加。柳烟村还没明白她到底在画什么,就听到雨烟呼道:“你帮我。”她转过头来,向柳烟村递着吹风机。   柳烟村不敢动,雨烟只用晶亮的眼睛盯着他。柳烟村便糊涂地沾了点热血气味地站起来,接过吹风机。   他笨拙地在的雨烟发香里穿梭,用力很是不均,手不受控制的痉挛着。雨烟却也不在意,问:“你告诉我,是我爸爸还是我妈妈还是他们两个对你说了什么话?”   柳烟村答不上话来,只吹风机嗡嗡着。   “要回答的。”雨烟的语气带着命令的意思了。   柳烟村慌乱得像风中的草,手不小心就触到雨烟颈上的肌肤,一哆嗦,另一只手上的吹风机摔下去,他正要弯身去捡,雨烟已拨了插头,将它拽到一边,自己对镜随便顺了下头发。转过身来问:“你不想对我说吗?”   柳烟村风雨飘摇着,挣扎着,气短着说:“不是,我……我没什么意思,你妈妈说不当的,散了吧。”   雨烟点点头说:“晓得了。”   柳烟村又将目光移到那幅画上。   雨烟问:“你懂油画吗?”   柳烟村答:“不太懂,但是很欣赏这种抽像的写法。”   雨烟说:“油画基本的技术有透明薄涂画法,不透明厚涂画法,暗部透明薄涂、亮部不透明厚涂的画法。有色彩、明暗、线条、肌理、笔触、质感、光感、空间、构图等多项造型因素。基本技巧有挫、拍、线、扫、跺、拉,又有擦、抑、砌、划、点,还有刮、涂、摆。”   柳烟村似是而非地听着。   “画纸上并没有空间,但我们要用笔给它造出空间来。”雨烟又说。   柳烟村也不知道她的话里有没有双关,只是点头。   雨烟喋喋不休地说着油画的发展史与著名代表人物,以及一些大师的名作生平,她不紧不慢的叙述着,仿佛流水,没有尽头的一直想往前流淌。柳烟村听到后来,只觉天地四周都是泉水叮咚。   说了一个小时,雨烟觉得口干了。便起身想倒水喝,倒水回来,看到在那孤立的柳烟村,自己也清醒过来,不好意思的撩了撩头发说:“哈——这是做什么事儿啊,我都糊涂了,哈——”   柳烟村仍是不敢移步。   雨烟说:“明天周末,我想去学校看一下,你陪我去吧。”   柳烟村哦了一声,雨烟似笑非笑地也不说话了。闷了一会,柳烟村说:“那我走了。”也不管雨烟应没应,人逃似地出了门。   柳烟村刚出门,远远就听到说笑声,却是安平与柳春风回来了。   “哥哥好,和几个美人说话去了吗?”柳春风笑嘻嘻地问。   柳烟村正要回答间,瞅见司马青锋阴沉沉地站在门边,话又吞回去了。   “你刚才是给雨烟送稿子吗?”司马青锋问。   “是。”柳烟村回答。   “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司马青锋又问。   安平不等柳烟村回答,已拽着他进了门,笑道:“我的陈大美人今天怎么样呀?”   那边司马青锋阴气气的声音又响起:“以后稿子直接交给我,不要老去那边,男女不便,柳烟村,听清了没?”   “没听清!”柳春风大笑着,一左一右夹着柳烟村,进了安平的房内,不由分说,就按着柳烟村斗地主。   “以后不要理那个司马青锋的,格局好小的一个人,瞧着太不爽。”安平一边出牌一边说。   柳烟村说:“那不好,他是我老师。”   柳春风说:“他那人是很讨厌的,以后他为难你,有我们在,怕什么!大不了搞死□□的。”   “哈哈,搞死□□的……四个A,你们见过没?给你们好好欣赏一下。”安平得意的将牌扣到桌上,伸伸懒腰说:“兄弟们休息吧,明个儿继续风流快活去。”   柳烟村唯喏着别过,躺倒床上,也是难眠。   次日一早,柳烟村等在树下,到□□点钟,雨烟拉着陈词的手一起出来,看到柳烟村,挥挥手,两人走了过来。   雨烟端视了他一下说:“记得有一首歌怎么唱的:那露水,濡湿了眼睛,濡湿了袖口。”   柳烟村腼腆一笑。   雨烟说:“那走呗。”   三人行了几步,陈词说:“你们去,我突然不方便。”挥挥手,皱着眉头回去了。   柳烟村疑惑地问:“她怎么啦?”   雨烟眨眨眼说:“你不懂,不要多问。”柳烟村本想问林晚唱为什么没来,也不好开口了。   又行了几步,却见迎面走来司马青锋,却是不看柳烟村,只满面含笑看向雨烟说:“你要去哪里。”   雨烟说:“去学校缅怀下呢,你怎么在这里?”   司马青锋说:“我刚吃完早点就看见你了,正好我也空着,和你一起去缅怀那文化圣地吧。”   雨烟转头望向柳烟村问:“你说怎样?”   柳烟村却是巴不得有第三人,好解除两人同行的尴尬,当下说:“司马老师一起去,那当然好。……当然好。”   雨烟笑了笑说:“那就一起吧。”转身在路边摊买了两个葱油大饼与两杯豆浆,递了一份给柳烟村。柳烟村却是不好意思吃,迟疑了下,递给司马青锋。   司马青锋已接过,直接啃了一口说:“还从没吃雨烟你买的饼呀呢,真香。”   雨烟睇了下柳烟村,嘿嘿一笑,忽的就飞奔起来。   那时刻,她着碎花彩裙,手握着葱油饼,像小鹿一样,在人群中轻灵穿梭,没等二人转过神来,已消失在视线中。   柳烟村痴了下,忙追过去,司马青锋眼神闪烁着,也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柳烟村快速追了半个小时,已到路荒凉处,仍是不见人影,心慌了,又往回走,回到半路碰到司马青锋。   司马青锋阴沉着脸问:“人呢?”   柳烟村累得气都喘不上来,好一会儿才答上话:“没追上。”   司马青锋迟疑了会,不再理柳烟村,仍往前走。   柳烟村抚平了气息,茫茫然站在路边,不知是向前,不知向后,人慌得如乱世浮萍,抓了下头发,泪就落下来。   当那泪珠滑到唇边时,忽的肩膀上被人一拍,听到一个声音说:“唉,你又哭什么呀,逗你们玩呢。”   柳烟村一见她,抹着眼睛喜笑颜开道:“都以为找不到你了,怕得很,你去哪了啊。”   雨烟笑嘻嘻地说:“你也知道害怕呀,哪年哪天我死了呢?”   柳烟村征了下,没想到天真烂漫的她会说出这种话来,半晌方回道:“那不会的,我肯定先死。”   雨烟说:“我说假如。”   柳烟村垂头说:“不能假如。”   雨烟说:“你真是没什么意思的人,不去学校了,我们去大林寺吧!”   柳烟村说:“那也好……可是司马老师去了学校的方向怎么办?”   雨烟却不想多说什么了,人已上了一岔道。柳烟村只得跟上去,心想回去以后再种司马青锋道歉了。   两人一前一后闷着走了半个小时。雨烟拽了一片街道树的叶子,很突兀地说:“没多久前,我才明白,我们这种,都是在世上难以活下去的人。”   柳烟村心里一跳,便极度惶恐起来,以为雨烟今天的莫名的颓丧,都是自己带来的。他说:“那……今天以后,我离你远远的,你就会好起来的,你叫我不再见就不再见。”   雨烟说:“是呀,我不想见到你了。”突的就加快了脚步。   柳烟村犹疑惶恐了半刻,眼见雨烟快不见人烟,总归是担心她一个人,远远又跟了上去,只是不敢靠近,总保持着七八丈的距离。   就这样两人又行了半个小时,经过一个路拐角处,雨烟突地就失了踪影。柳烟村极目四望不见人,就加快脚步往前追,追了半个小时,仍是不见人影,在一棵桂树下停住,又痴征着落下泪来。桂香点点浮动着,十年似曾有似曾无的恩怨纠缠,翻上来,又下去,再涌起。风缓缓吹在荒凉的路上,衣衫微微飘起,他就有了踏尘而去的念想了。   天地混沌里,忽的有人在肩膀上轻轻一拍,转过头来,又看见那张明艳少年的脸。雨烟卟哧一笑说:“哎,你又哭啊,都说不见的了,还让我觉得我是这样的残忍。”   这一下,柳烟村更是泪水满眼,却不知是喜是悲,双手扬起,却不能落下去。雨烟等了半刻,没有了后果,就说:“我们继续走吧,还远着呢。”   柳烟村看着雨烟在那路上“轻轻曼曼摇摇去”的,这世间又不再有什么可怨责的了,他像狗一样跟了上去。   到晌午一点钟,二人来到忘忧山下,此处已是远郊外的远郊了,但还是有纷扰的游人,在视野里浮来散去的,只是还是宁静,他们澹泊着气质与步伐,往山上去,从山上下来,弥散四方。   雨烟领着柳烟村在一家叫“又一村”小餐馆里泊下,准备吃点东西。小餐馆正面的墙上还挂着“室雅气清”的横匾,字体是行隶,柳烟村直觉这四字的节奏比此处的人文稍快一分,有一点不协调,让他有一种不安的预示。   由于客满,只得和一个青衣尼姑拼了一个桌子,这青衣尼姑无来由的年轻,面上又无来由的千帆过眼后的悲悯。如此,雨烟也只点了两个素菜。   “敢问……”雨烟也是第一次见到尼姑。   那尼姑微笑着回道:“我也从远方来,到这里看一下,说‘忘忧’,还是觉得这里红尘繁茂了点。”   雨烟唉了一声说:“是呀,那你很快就要走了吧。”   尼姑说:“知繁茂而后见空寂呢。”   “哈哈……”雨烟虽知她意思,却不想深入,头偏向柳烟村。   柳烟村也没什么话说,只坚硬的说:“空寂里也见繁茂的。”   尼姑说:“那空里的繁茂是幻。”   柳烟村知道这种空虚的哲学,没法说出个所以然来,总之是转着圈子,本就是生死之道,生死死生也就是一个圈,一时没有了话讲。   尼姑有一点失望,不再说话,只是细嚼饭粒,然后起身先走了。   雨烟问柳烟村:“你什么意思呀?”   柳烟村说:“我没到那个境界,也是迷惑的,佛的那个空,却要靠红尘的五谷杂粮养着,总是要活下去,总是要吃着烟火的。”   雨烟也迷惑,就觉得那山上也没什么了,还是江湖的境界更圆润。可是她又不想就这样回去。 ☆、第 22 章   22   虽是迷惘,可雨烟已历了事,染了红尘,亲眼见了“禅空”的人,不再心如镜了,在动荡了。   吃了饭,雨烟仍笑吟吟地,但不往山上去,而是延着一条荒僻的岔道走了过去。柳烟村一声不响跟着,连询问的勇力也没有。   二人愈走愈远,显见到空旷的荒野来。极目四望,不见人烟。而后深深的芒草掩着二人的身体。   二人愈走愈深,却总也不见尽头,雨烟也是奇怪:这间何来这么辽阔的荒地,为什么以前她从不知道呢?   天就黄昏了。夕阳像血一样斜铺过来。又有秋风习习,草叶起伏,恰天荒地老了。   雨烟停下脚步,见此情此景,恍然人生已没什么可追求了,一口气终于歇下来,而后就是无边的疲累袭上了年少的身子,她想坐躺下来,却没什么好的容身之所。   柳烟村瞧在眼里,伸手拔了一大片芒草,平铺地上,雨烟就躺下去,示意柳烟村也躺下去。   太阳就落山了,四周有点昏瞢了。   “我们这是私奔吗?”雨烟问。   柳烟村也似曾想到这个词,却不敢细究,说:“就是一时的心情,明天还是要回的。”   雨烟问:“你后悔跟我来?”   柳烟村说:“我是男的,并不怕这种苦,你与我不同。”   雨烟笑了下,想起他“盛世孤衣羽”的句子,嚼起来有悲意,自己也没有大决心奔赴天涯弃父弃母永不回头,也没确切男女间“爱情”的定义。   柳烟村又问:“那晚上怎么办?会冷的,又没有吃的,我怕你受不住。”   雨烟懒懒地反问:“那你认为该怎么办呢?”   柳烟村心里矛盾挣扎着。一方面,他无限仰慕雨烟,一方面,他认为他绝不能靠近雨烟,并不可以抱住相互取暖。   而雨烟对男女之事其实也没有多大期待,也仅只存于一种形式上的对柳烟村的认同。爱与不爱,也是模棱两可的。只是觉得这人很好,很值很信赖,更像是恒久的亲人。   柳烟村立起身来,又折了一堆芒草堆在旁边,以备冷时当成“被子”。四下里眺望了下,对雨烟说:“你呆着不要动,我先看看。”   雨烟嗯了声。柳烟村钻入草丛中,不多时,回来竟然找回一根木棍与一张报纸。   两烟也很好奇,一拽过报纸,模糊光线里,竟然是没几天前出的报纸,但并不是蝶市的,而是来自际州的。   雨烟说:“我们并不是唯一的漂泊者呀。”   柳烟村说:“也不算漂泊者吧。”   “那……爱情是什么呢?”雨烟突然冒出这个无谓的问题。   柳烟村迟钝了良久,也没答上话来,抬头,已星光满天了。   第二日清晨,二人又往回赶。中午时分,重回到又一村小饭店里,解决了饥饿问题后。二人又到山下一小旅馆歇下,当然,这都是雨烟的意思。   雨烟好好清洗了一下身体后,躺在床上,从包里掏出那张拾来的报纸,研究了一下它的版式美术设计,与蝶市平媒不同,显得商业气息浓郁。   雨烟正要丢下,却无意扫到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时事短评:大意是蝶市梦蝴古典区逆历史而行,是行不通的。   雨烟心跳了下,闭眼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恍惚里觉得整个大厦开始坍塌了,自己身处洪流,是没力抗拒的。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所谓呢?   她爬起来,叫起了柳烟村,说要上山去,柳烟村看时间,已是下午三点,再上去,肯定要在上面过夜了。   忘忧山海抜一千三百米,并不能直线上去,小道弯曲盘缠着,要到达山顶,要四五个小时。   柳烟村虽然担心,却无违命的勇气,只买了一些食物和水和手电。   这番行走自是更加坚辛。一时身体机能并没完全恢复,二是向上的回路陡而不平。为了保持自然情态,山路并未经过现代化的修整,仍是古时留存残损的狭窄石阶,是处处险象的。柳烟村不知雨烟这样执着任性是为了什么,只在她身后小心看护着。   二人上得峰去,已是夜间十点了。一轮惨红的缺月挂在半空,清冷的风吹着二人肌骨。一座孤寂的小庙,黑漆漆立在眼前。   雨烟吁了一口气,岛瞰遥远的人间灯火,恍然自己与以前的自己,已不是一个样了。   柳烟村还是担心雨烟的身体受不住,就说:“不知寺里有没有空房,我去问一下。”   雨烟说:“你问吧。”   柳烟村迟疑了下,又不放心雨烟一人站在孤寂中,雨烟瞧在眼里,笑着小拽着他的衣角跟了上去。   柳烟村轻敲了两下门,细声问:“有人吗?”没人应,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应。雨烟说:“哎,我来。”伸手咚咚两下,大声喊道:“有师傅在吗,有过客。”   过了会,门果然开了,却是一个小和尚提着个马灯过来了。   “干嘛干嘛?这么夜了。”   雨烟见这小和尚长得清秀俊俏,只是眼睛咕溜溜的,不意瞅见了雨烟,突的一亮,变得和煦起来。   柳烟村小心道:“师傅打扰了,请问寺里有没有多余房子,容我们借宿一夜。”   小和尚左瞅瞅右瞅眼前二人,大约觉得实在不相配,眼里有愤懑不屑之色。只道了声:“阿弥度佛”,眼向着雨烟说:“空房子倒是有的,只是这山上诸多不便,你们要捐些香火钱。”   柳烟村问:“多少?”   小和尚说:“一人一千即可。”   宋柳二人愣了愣,想不到佛门还有这么贵的门坎。   雨烟说:“你这不对。”   小和尚听罢,作势就要关门。柳烟村忙拦住,陪笑说:“我们捐就是。”   小和尚;冷笑着一招手,引了二人进去,七拐人拐,领进一个偏僻的角房里,点亮了一半截蜡烛,就出去了,过一会儿又拿来一个钵子,递到二人面前,示意二人捐钱。   柳烟村说:“我们要两间。”   小和尚说:“两间就要4000香火钱。”   柳烟村在手上掏了掏,半天才纠出几百元钱来,放进钵里,一脸愧色说:“师傅能不能通融下,下次再带来?”   小和尚脸看向雨烟,雨烟怒道:“我没钱,把你师傅叫来说理!”   小和尚悻悻道:“没钱还进寺?你们今天住一晚就算了,明早赶快走。”已然去了。   雨烟关上门,往榻上一坐气道:“什么佛门呀,我今天才算认识到了。”   柳烟村也是无法说:“那你先住着,我出去。”   雨烟说:“你怕吗?心里有鬼吗?”自己已然蜷倒榻上。   柳烟村站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半晌雨烟闷声说:“你睡那边。”   柳烟村便远远在床沿边躺下。   雨烟问:“这和昨晚在野外有具体区别吗?”   柳烟村说:“世俗约定的道德习惯是这样,但你说怎样就怎样。”   雨烟问:“你觉得这座山会塌吗?”   柳烟村回答:“按自然规律,它短时间是不会的,但受到突发的巨大外力破坏,是可能塌的。”   雨烟又问:“既然要塌,那为什么我们要上山上来?”   柳烟村自觉她话里有玄机,却一时也理不清,含糊答道:“上山也等于下山吧。”   雨烟又问:“那有一天我们会永不相见吗?”   柳烟村没了声息,雨烟也没了声息,渐渐在疲乏中睡去。   一早起来,二人出了门,却见院子里有个人在打太极。一看,却是张君道。   张君道看见二人,也是呀了一声,他与雨烟还是认得的,对柳烟村也是面善。   雨烟哈哈一笑说:“张先生在这里打太极,和尚们不骂你吗?”   张君道一摊手,笑着说:“我才不管那些和尚怎么说……你们……”   柳烟村说:“昨天上山太晚了,只得留宿,小师傅说要捐香火钱两千,两间房要四千,我身上钱不够,就将就了,您不要误会。”   张君道扫了一眼二人,呵呵一笑说:“他要钱你们就给钱呀,他要,是亵渎佛,你给,也是亵渎佛。所以我才敢在这打太极。”   雨烟说:“张先生真有趣。”当下二人告辞。这个偏僻的角院,也硬是没人来过问,二人自偏门出了寺。   回去的路上,雨烟走得轻慢写意,这短暂的“江湖”看来是要结束了,她按住心中的怅惘,仍扮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行在路上。木讷的柳烟村也没有好的话说。   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九点多了,远远看见那梧树下焦虑彷徨的司马青锋。恍惚的夜色中,他的脸上似笑似哭。他一抬头,看见街角处归来的二人,他脸上肌肉扭动了几个,不知是喜是悲是愤怒,他小跑着奔上去,伸出双臂似要拥抱雨烟,说:“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担心坏了。”声音仍是控制不住的些微颤抖着。   雨烟轻轻一闪到旁边,笑着说:“有什么好担心的,都大人了。”   司马青锋肌肉又曲转了一番,终于平定下来,许多话想要说出,终没法出口,只是说:“回来了就好,就好。”   雨烟向他挥挥手说:“那再见,明天见。”柳烟村也歉疚地向司马青锋道了别,又和雨烟分了,回房洗涮休息了。   雨烟回去,受了林晚唱与陈词一番盘问,也就过去了。   第二天雨烟照常上班,只是在梧树下不再见柳烟村,而是司马青锋等在那里。也许是司马青然赶走了柳烟村吧,也许是柳烟村不愿意再等了吧。虽然两人这番短暂的江湖同行,看似近了,而在心里,两人却似是更远了。   雨烟跟着司马青锋回到社里。不久,青莲居士就把她叫过去,在他古色古香的居室里,“室雅气清”的大牌匾下,青莲居士亲自为她沏了一杯香茶,他的沏茶功夫又点类似于扶桑之国里的古意阑珊的样子。   雨烟亮着眼睛问:“社长,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是我工作让你不满意吗?”   青莲居士摆摆手说:“我这里的工作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对每一个人都像家人一样,我爱的,就是这一个‘古典清和’的味道,无争,自由有序,每个人眼里心里都能找到优美的传统意蕴。可惜我能维持的也只是这一个方寸之地,你看外面那世界,都已崩坏了。”   雨烟心有戚戚,说:“一辈子守得方寸清雅之地,也是好的,恐怕我是守不得的。”   清莲居士啜了一只茶水说:“一辈子还没有到头呢,我生命的前二十多年都在混乱无序中度过,那些风云诡谲的历史,在心里一一过漏,见得沧桑,而后心知平和。我是非常感谢你父样创立这梦蝴古典区的。看似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被你父亲以行政手段轻易解决了。”   雨烟说:“也仅只是梦蝴这小小的地方。”   清莲仰着头说:“我感觉这小小地方也维持不了多久呢?雨烟你感觉到没有?”   雨烟缓了一下,说:“社长你是不是想问我从我父亲那里得到什么信息吗?”   清莲说:“浩浩历史,奔流不息,一个小小的回溯的逆流,我想,是不能存在长久的,无论它呈现的姿态多么美好……雨烟你喝茶呀。”   雨烟茗了一口茶,抬头看到清莲微微颤动的花白胡须,感觉到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最后的挣扎。她叹了一口与年纪与面容并不相称地气说:“我知道,我们都是无奈的过客,所能追求的最高境界我想不过是‘刹那永恒’。社长,我工作去了,你多保重。”   老社长看雨烟走了,忽的就伏案呜呜哭起来,这种老人的矫情,还真是少见。此时公敞开着,人来人往的都看得见,他也并不掩饰。   雨烟回到自己位置上不久,司马青锋就过来,在她背后轻轻地说:“你和社长说什么了,把他弄哭了。”   雨烟被这突如其来的鬼祟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用半点小幽怨的眼睛瞄了他一眼,笑着说:“你逗我吧,他怎么会哭……”然而心下里一想,又是隐隐明白,这种老人的傲娇,只是宣示他对古典情结的坚定,是有一个有高雅趣味的人。何况人类情绪自由,谁说老人就不能哭了?旋及对司马青锋说:“老人家,想是陷入历史里,一时不能自拔吧,不要管他。”并没有表现出要与司马青锋过多交流的意思。司马青锋犹疑了片刻,还是回去了。   雨烟就画了一幅漫画,下班的时候,送了过去给青莲,笑着说:“社长,给你的。”人就下跑出来了。青莲一看那画上,下方是茫茫人间红尘,红尘之上是一幅天梯,天梯之上是一古装老者,举着手抚着一弯月亮。   雨烟和司马青锋一道回去,路上司马青锋还是忍不住问:“雨烟,你那两天都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雨烟说:“说实话,我也只是想闲逛一下,见识一下身外的风景,和柳烟村去了很远的荒野上,知晓了江湖苍茫的意境。而你更象是红尘中的人,与江湖二字有一点出入吧。”   司马青锋压住翻滚的情感说:“你是说与他有江湖眷侣的意思,与我没有吗?”   雨烟定住脚,嘴里轻声念了一下“江湖眷侣”四字,也是怅惘。说:“我也不知道呀,我觉得有江湖,但还没有眷侣的那种意思。”   司马青锋也不知道是说他还是说柳烟村,嘴动了几次,还是没敢打破,只“哦”了一声。然而越起起灰心败丧起来,想得这两天,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一起,那说的“没有眷侣”就是指自己了。   与雨烟分后进入院里,看到柳烟村手神情落寞的站在阶上,他心里恶骂了一声“装逼”!斜眼冷扫着,心里忽的就无限恨起柳烟村起来。柳烟村碰到他的目光,有一点慌张,刚想招呼,司马青锋已大踏步进了房。 ☆、第 23 章   23   雨烟回去,林晚唱已做好饭,恰胡阿芳也在,招呼着一起吃。吃到一半,陈词说:“还是张狗儿好。”   雨烟说:“各人有各人的好,不必强求呀。”   林晚唱说:“以为某人和某人私奔了一次,会不一样了,想不到更远了,男女的事真的这么奇怪吗?”   胡阿芳好奇地问:“张狗儿是谁呀?”   陈词说:“就是你见过的那个柳烟村呀!”   胡阿芳说:“原来是他呀,我瞧着他年纪又大,又土里土气的,不知哪里好,感觉你们都很重视他的样子,难道我看走眼了?我这就去叫他过来,仔细瞧上一瞧。”   说吧,她已起了身,抖着硕大的胸部到了隔壁,她来这些日子,虽不常在家,但生性外放,两个院子却早已摸了个遍。当下熟门熟路的闯进柳烟村的房间,柳烟村平时门虽然关,但并无锁住,胡阿芳一推就开。   胡阿芳进了房间,却没见着人,听到卫生间有水声,当下又走过去一推门。   只听阿的一声,只见一个光着身子的男人正在喷头下淋浴。原来是柳烟村有了心情,正站在那里闭着眼不停让冷水浇着身子。睁眼一看,见一个艳丽的女人正定定看着他。他啊一一声,赶忙捂住隐私部位,拿了一个毛巾裹着身子。   胡阿芳却毫无害羞状,笑吟吟的说:“急什么呀,都看到了,你又不丢什么!”   柳烟村红着脸,站在哪里,不知所措。只说:“你快出去。”   胡阿芳说:“你这不对呀,都什么年代了,你晓不晓得扶桑之国,都男女共浴的,看你个书呆子样,身材不错呀,难怪隔壁三个都对你念念不忘,我来是告诉你一声,她们三个希望你过去,正等着你呢。我走了哈。”上前伸手又摸了一个柳烟村的胸膛。柳烟村急急往后退,脚下一滑,就重重摔倒在地,来不及叫痛,遮体的毛巾又散开。胡阿芳嘿嘿一笑,上来帮他扶起来,顺手又乱摸了一把说:“没痛吧,我走了,等着你哦。”一扭一摆的出了门。   她重回到隔壁饭桌上,嘻嘻笑道:“你们猜,我去叫张狗儿看见了什么?”   雨烟问:“看见了什么?”   胡阿芳一歪头说:“不能告诉你,你是小孩子。”   雨烟瞅她那神秘暧昧的样子,感觉一丝一妙,不再问。   胡阿芳又嘿嘿一笑,凑到陈词耳边:“我看到了张狗儿那个……”   陈词听到心里一慌,捏了一下胡阿芳说:“不要瞎说,吃饭。”   那边林晚唱不愿意了,把筷子一放说:“说话不许遮遮掩掩哈,说来听听,张狗儿干了什么坏事儿。”   胡阿芳正要开口,陈词说:“不要说。”   胡阿芳说:“这有什么?就是……”看到陈词阻止,只凑到林晚唱耳边笑着说:“张狗儿身材不错的……。”   林晚唱愣了一下,然而心思玲珑,马上就想明白了,脸也红了,只说:“吃饭,吃饭,你都说什么呀,不许再说。”一转头,看到柳烟村站在院门口,畏畏缩缩的不敢进来。胡阿芳一眼瞥到他,走过去,挽着他的胳膊就拽进来了,说:“这么大人还害羞。”   由于刚才的事件,众人瞧着柳烟村的眼光都有一点奇怪,雨烟也隐约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莫名生出一种烦恶来,她斜盯着柳烟村,话调有一点冷的说:“你来做什么?”   柳烟村听得这话,脑袋都嗡嗡的,以为对方知晓自己的罪,没有迁就与原谅了,他痴征了半刻说:“我不该来,我走了。”   胡阿芳又去拉他,然而他走的意思非常坚决,胡阿芳根本拉不住,只得放他,看着他出了院子。   “这是怎么回事呀,我都不明白你这们这群文化人的勾当了,我也就只看了两眼,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看起,世间男人的身体,我不知道看过多少,有什么了不得吗”胡阿芳咋呼道。   没人答她,胡阿芳不高兴的起了身说:“不懂你们,我走了。”进了房,打扮一番,又出去了。   雨烟也进了房,画起画来,心里以为,可以告别那个人了。其他二人也觉没有味道,各个散去了。   柳烟村刚出门,就瞧见从街上吃饭回来的司马青锋,两人遇见,也不招呼了,柳烟村只坚硬着进了自己的院子,进了房,往床上一躺,整个世界都在恍然旋转着。   那里司马青锋见到柳烟村又从雨烟的院里出来,见到自己都不招呼了,他心里的恨意更浓了。他站在院里,眯着眼盯着柳烟村的房门好一会儿,心里想:“一定要把这个柳烟村往死里搞掉。”这恶毒的念头在他心头晃了几晃,慢慢清晰坚定起来。   时间静静缓缓的流淌着,众人的态度变得更慵懒无趣起来。转眼又是周末,静寂无聊的下午,大家都散在街头或其他地方去。独司马青锋中午时代才在房中出来,在院里转了几圈,仔细聆听了一下动静,呼了几声“安平”“柳春风”不听人应,又冲着柳烟村的房间呼了两声“柳烟村”,也是没人应。于是他轻轻走上前去,敲了两下门,仍是没有动静。他伸手一推,门开了。他伸头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就走了进去,慢慢进了卧室,将那枚钻戒放到柳烟村枕头底下,冷笑两声,然后走出来,一抬头,却见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正是柳春风。   柳春风将身体张中,拦住司马青锋的出路,怪笑两场说:“司马大主编,你没事跑到我柳哥的房里做什么?”   司马青锋勉强一笑说:“我找他要稿子,谁知道他不在,你怎么回来了?”   柳春风紧盯着他,司马青锋心里发毛,就要抢路出去,柳春风用力一推,把他推回房内,说:“你欺负别人我管不着,但欺负我老实的柳哥,那我柳春风瞧不过去,说吧,你鬼祟到底做什么?说清楚了,你才可以出去。”   司马青锋怒道:“让开,不关你事。”   柳春风笑着说:“我只给好人让路,不给坏人让路,你今天不说清楚,是万万走不出去的,要不,咱俩在就这耗一辈子?”   司马青锋见着柳春风嘻皮笑脸的样子,恶从中来,心里急速计议着,却无良策可施,便一个箭步猛冲上去,想硬闯出去,然而,却被柳春风一个拦腰熊抱,一个旋转,两人一起重重摔倒在房里。不过,柳春风吃亏一点,头给磕在地上,一时昏昏然,但仍是下意识死死抱紧司马青锋。   司马青锋一番挣扎,想脱开他的纠缠,却是不能,怒喝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了。”   柳春风说:“正要你这贱人不客气,你是跑不掉的,贱人就是贱人,如果贱人从我柳春风手中跑掉,那我成什么了?”手上收得更紧。   “你当真逼我?”   “当真不放过贱人!”   司马青锋已红了眼,双后抓住柳春风的头发,猛力往地上一掼,重又抓起,再往地上掼,如此数十下,柳春风抱在腰间的手渐渐松了。司马青锋爬不起来,见那地上的柳春风身子痉挛着,身子一抖一抖的,鲜血象花一样在他头底弥开来。   司马青锋呆了一呆,呼了一声“柳春风,你死了吗?”不见答应。他朝外面瞄了瞄,着上门,手有一点颤抖,心想:“到这个地步,不是我所想,是你逼我的。”当下把沉重的木桌掀翻,桌沿重重地砸在柳春风的头上,柳春风脚伸了一下,就不动了。   司马青锋掏出纸,把可能留下的痕迹拭干净,打开门,往外看了看,确认没人,走出去带上门,自己径直出了院门。   三四点钟,雨烟、林晚唱、陈词三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衣服食品什么的,从街市回来,远远就见到许多人往隔壁院里涌。   林晚唱说:“这是什么情况,看样子出大事儿了。”   陈词说:“莫不是张狗儿出事了?”   雨烟心里一跳说:“他那种人能出什么事,天塌下来说放不出一个……一个的主。”这样说着,心却跳得更厉害了。   林晚唱冷笑道:“这种人不出事则已,一出必然大事。”   三人都加快脚步随人群一起进去,雨烟远远就看到几个大盖帽。守着柳烟柳的房门口不让人进去,她心中的那根崩着的弦终于断了,一下子有一点恍然。   陈词与林晚唱拉着她继续往里挤,便看到门里手被铐着的柳烟村,他垂着头立在那,眼有悲戚。地上满是柳春风的鲜血,有两个法警正在勘察现场。   “张狗儿,你是怎么了?”陈词在外面大场呼道。   柳烟村一震,稍抬眼,看到三张熟悉的脸,又与雨烟那茫然的眼神一碰,眼中无数种复杂的情感一闪,再次垂下头去。   陈词只得问守门的警察:“两位官大爷,这到底怎么回事呀。”   “怎么回事?他犯杀人与盗窃罪了。”一位警察淡淡地说。   “怎么可能?你们肯定是弄错了?”陈词说。   “弄不弄错,我们自有调查。”   “什么世道,好人都要遭殃吗?你们尽胡说,他那种人怎么可能杀人盗窃。”林晚唱骂道。“你们要冤枉好人,小心我告你们。”她其实也给唬住了,此时也只是无力干说几声。   警察一摆手,已有两个拖着柳烟村出了门往外走。刚走到外面,给陈词拽住后衣角问:“张狗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柳烟村轻声说:“我也不知道的,你们好好的就行,我走了。”   雨烟问:“你走到哪里去?”   柳烟村说:“你回家呗。”   三个茫然跟着走了一段路,被警察斥了几番,只能回来了,而后又见柳春风的尸体被抬出来。   那尸体已被盖上白布,有人掀开了一角,三人顺着看到了那血肉模糊的脸,甚是惨烈吓人。而后柳烟村的房门也给封条封住。   人群散尽,安平呆呆站在院里,陈词看到司马青锋站在自己房前的阶上,手里摸着那枚戒指,眼睑一垂一抬间,本是要装作悲戚色,却无意漏了一丝冷酷味。   陈词盯了他两分钟,他也注意到这一点,随意触碰了一下陈词的目光,转过头去进了房。   陈词向安平招招手,安平就跟着她们一起来到了隔壁,四人聚在陈词房中。   “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安平这下也流下泪来说:“我也不知道,我回来叫他,没人应,过会儿就有司马青锋带着警察过来,说丢了一枚钻戒。在院里搜查,就搜到柳烟村的房里去了,就看到春风他死了,还在柳烟村枕头底下找到了司马青锋的钻戒,而后柳烟村回来了,就给抓住了。”   陈词问:“那你相信他是凶手吗?”   安平说:“虽说不上与柳烟村深交,但见他文字与品性,我想是没有可能的。只是事又没有那么绝对的,就看能不能查明真相了。”   陈词“啪”的过去,就给了安平了一耳光说:“是绝对不可能,张狗儿是绝不可能做出盗窃杀人的事,你懂?”   安平低下头说:“是,肯定另有隐情。”   陈词看向林晚唱:“林林,你怎么看?”   林晚唱从血腥画面中恢复了智识,叹了口气说:“惹真是他杀人盗窃,早跑了,不过这人傻得很,就算真杀了人,也决计不会跑。另一方面柳春风与他也没深仇大恨,这其间的蹊跷大得很,想必是另有人要嫁祸于他。”   “那必是司马青锋那厮了。”陈词说。   雨烟问:“为什么是他,他虽不是那么好,却也是文人,杀人的事是不会干的。”   林晚唱冷笑:“我问你,你是信柳烟村还是信司马青锋?”   雨烟沉默了一下说:“我和他们都不是那么熟,也不知道能不能信。”   林晚唱说:“杀人是要偿命的,十年的等待童话,就要烟消云散了,我和他更不熟,陈词,我们都不管了吧。”   雨烟一霎时泪珠直转,动了半天嘴也说不上话来。   林晚唱接着说:“阮青衣莫名其妙走了,柳春风也莫名其妙惨死,接着就轮到柳烟村莫名其妙冤死,大家都不能在这里呆了,全散了去为好。”   雨烟说:“不能散,我们要帮他。”   林晚唱说:“你去帮,不是我们。”   陈词一手挽住一个说:“现在不能斗气,要想办法弄清楚情况。”转头对安平说:“你去把姓司马的叫来,我要问他话。”   安平诺了一声去了。   陈词转头问雨烟:“那你有什么打算?”   雨烟说:“没什么打算,就是一定要救出他。”雨烟这样说着,心里却四顾茫然,一方面被柳春风的惨死魇住了,一方面又被自己与柳烟村的情感魇住,还有几分所谓的江湖道义人类良知告诉她:绝不能撒手不管。   林晚唱说:“那警官讲须三日后才能去探望,现在我们也是困在局中,看不清真相,这三天我们好好梳理下心绪,见过张狗儿,共同谋个最好的打算。”   这时安平脸色不佳进来说:“那姓司马的说他也给吓着了,不想与人说话,叫了他很多次,他就是关门不理。”   陈词骂道:“这狗东西真有他的,这蹊跷他玩得深,玩得狠!”   雨烟说:“司马应该也是害怕了,他是不会杀人的。”   林晚唱说:“他原本是不会杀人的,实际上是你让他杀了人,是你害了柳烟村杀了柳春风。”   雨烟说:“林林你不要逗笑了。”   林晚唱冷笑道:“这事情虽然无凭无据,但稍一推算就晓得了。其一,警察是司马领来的。其二,警察过来时恰恰搜查了柳烟村的房间,恰好碰上了柳春风的惨死,哪有这么巧的事。其三,钻戒跑到柳烟村的枕头底下,它没有腿,必然是有人放进去的。柳烟村不会放,就是他拿了钻戒也不会藏枕头下,何况我是百分之一万的相信柳烟村的为人。如果柳烟村没拿,那么只能是司马自己放的,然后带警察来一搜查,栽赃成功。至于他为什么栽赃柳烟村,雨烟你明白吗?”   雨烟到此也稍稍理想了头绪,知道林晚唱所指,哭道:“我知道你想说的是司马是因为我栽赃柳烟村,我还是不相信他会那么做,不会的,不会的,柳春风死的也莫名其妙,他要栽赃张狗儿也不用杀了柳春风呀。”   陈词接口道:“听林林一分析,我基本也清楚了,柳春风是死在张狗儿房间中的,当时张狗儿不在,柳春风犯不着跑到张狗儿房里去,事情应该是司马拿钻戒到张狗儿房间时,正好被柳春风碰上,司马见事情败露,于是杀人灭口。——就算事情如此,我们仍是拿司马没办法,我们没有证据。”   雨烟听着痴了痴,隐隐觉得有理,司马与柳烟村哪个更重要,她不知道,然而此刻在大牢中的是柳烟村,那个守候她十年的男子。    ☆、第 24 章   24   安平说:“陈美女说得有理,我早就看不惯司马那厮了,道貌岸然,而格局奇小,不对眼,我绝对支持你的观点,你说,接下来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要不,就直接把他抓来,私设下刑堂,打他个半死,逼他吐出实情!”   林晚唱说:“这个不能,虽然痛快,到时候,大家都要受牵连,弄不好救不出张狗儿,们几个全部都要搭进去,正好遂了他的愿。好在张狗儿进去,不会立即杀头,还有一个审理的过程,我们得从长计议,安平你先回去,盯着一点那姓司马的。”   安平说:“好,反正我没有什么事,从今后就一直盯着姓司马的,绝不让他跑了!”当下告别而去。   陈词面向雨烟说:“这梨院当真是离院,雨烟,你要想清楚了,你要不要救这个张狗儿。当然,你可以选择无视,因为你是市长的女儿,天大的事,也有有你市长父亲担着,到头来还会嫁一个名门贵子,飞腾横达,与我们这些普通人不是一类人的。”   雨烟拽着陈词的手臂哭道:“你千万不要这样说,我知道都是我不好,害张儿进了大牢,害柳春风惨死,可我有什么办法呀,我也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的。”   林晚唱拉开雨烟,抚了抚她颊上的泪水说:“光哭是没用的,为了救柳烟村,我们先分工一下:安平看住司马的动向,陈词和我明天去打打探消息,至于雨烟你——实际上如果事情到了无法解决的地步,关键还是你。”   雨烟说:“我能有什么用?你快说!”   林晚唱说:“陈词已说得很明白了,你的父亲叫市长大人。”   雨烟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你是叫我去找我父亲,由他出面救出张狗儿,你怎么不早说,我现在就回去找我父亲。”当下急匆匆就往外跑,却被陈词拉住了小手,柔声说:“小孩子,不要这么急的,我们说的是事情到了不能解决的地步,才由你父亲出面。我们先等几天看动向。”   雨烟说:“可是,可是张狗儿这会肯定在大牢里受苦,我早一天找到我爸,可以让他早一天解脱啊。”   林晚唱摸着雨烟的头发说:“傻孩子,这是命案,就算你父亲出面,也是不易解决的,所以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司马杀人栽赃的证据,如果警察找不出来,那就要靠我们几个小女人了,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三个只要心在一起,必然能救出张狗儿的,我们一定要有信心。”   陈词也捏了捏雨烟的手说:“天已晚了,你就是回去也不安全,三天后我们探看了张狗儿后,你再回去也不迟。”   雨烟抱住陈词的脸身,脸搭在她的肩上,软弱的说:“好,都听你们的。”   安平回到隔壁后,就搬了一把躺椅到司马青锋的房前,正对着躺起身子,翘起二郎腿,冷着注视着关着的房门,良久不见动静,忽然想到这厮可能是一个杀人犯,自己这么怼着他,倘若他冲出来,拿一把尖刀,把自己也宰了,那岂不是很危险?他仿佛已看到了那明闪闪的尖刀已递到自己脖子边,心里惊悚着,返身回去找了一把小刀藏在衣里,继续躺下守着。过些会,幽暗里,司怪青锋打开了门,安平一眼就看见他在幽暗中显得阴郁的脸,显得有一点狰狞,他心抖了下,但强作镇定,平静的看着。   司马青锋一开始没注意,一抬眼,陡地看见一个人拦在自己房门前,一惊,后退一步,差点摔倒,站稳身形,看清了是安平,当下故作轻松地伸展了一个手臂,踢了踢双腿,而后冷淡地问:“哦,安兄,你这是做什么?”   安平见他手上并无武器,心里稍安,站起身来冷冷地说:“什么事,你自己清楚!大家活在世上都不容易,你怎么可以这样?”   司马青锋摊摊手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我什么也没做,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柳兄的仙去,我也很痛心,警察查到是谁就是谁,谁也跑不了。”   安平注视着他的神情,见他道貌岸然,青衣出尘的样子,见不出一丝破绽,心里也动摇了下,心思:想来真不是这厮干的。然而又想起他刚开门时那阴森的神情,心里暗骂自己差点又被骗了。他冷笑道:“你骗不了我,我告诉你,在柳兄弟没放出来之前,我的任务就是每时每刻都守着你,你休想跑路。”   安平清淡地说:“我没做亏心事,我跑什么路,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当下绕开安平往外走,安平则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   走到门边,忽的一个大嗓门响起:“司马什么的,不要走,他们说是你杀了那瘦猴子栽赃给张狗儿,你说是不是真的?”却是胡阿芳浪了一天归来,听他那边三个女生的一番诉说,找上门来。只见她伸开双臂拦住了司马青锋的去路。   司马青锋有一点厌恶地看着这个艳俗肥硕的女人,冷冷地道:“她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吗?她们还说是你杀了人呢!让开!”   胡阿芳说:“你说让开就让开吗?张狗儿那人我清楚,是个好人,看一眼就知道了,何况我看了个清楚透彻,说他杀了人,鬼才信,而你这个人,看着亮堂,却是摸不透的主,你的嫌疑更大。你说,到底是不是你杀人载赃?”   司马青锋还想说什么,抬头看到那三个女生也在不远处看着这边,林晚唱与陈词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冰冷,只他心梦里纠缠的雨烟低头着,也不看他,他盯着她,她就是不看他。他的心陡地痛得无以复加:我这样一个堂堂的男子,世间才俊,就为了你,走上这样一条不归途,但你却心里没有我,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好恨!   司马青锋当年伸手用力一推胡阿芳,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把胡阿芳推得身子向后仰去,安平伸手想拉已来不及,只听“呯”的一声,胡阿芳重重栽倒在地。那边司马青锋已大踏步绕过,走向繁华的街市。   安平赶紧伸手去扶倒在地上的胡安芳,不想他手还未触及,胡阿芳丰硕的身子,却是一骨碌转起来,瞬间就站直了身子,几个大步奔上去,转眼就追上了街边的司马青锋,大声骂道:“好几个死妈的司马,敢这样对姑奶奶,我和你没完!”一上猛扑,已上去鬼抱紧了司马青锋的双腿,身子赖坐于地,大声哭叫道:“姓司马的,你今天不给你娘一个交待,你哪儿也别想跑……”拼命的大喊大叫着   司马青锋气极,努力想抽出腿,但胡阿芳力气奇大,他抽了几次没有成功,眼睛瞅处,好多人已经围合过来看热闹。这古典的街市,这慢节奏生活里轻闲的人类,不看热闹做什么呢?司马青锋瞅见安平慢慢的走了过来,司马青锋瞅见雨烟陈词林晚唱慢慢跟了过来。他从燥怒惊惧中慢慢平复下来,任凭胡阿芳哭喊,自己也不做解释,只目光平清峻地看向人类。   他慢慢转着着目光,最终与人群在的雨烟的目光相碰。   他对雨烟说:“雨烟,你也不相信我吗?”   声间从纷扰中传入雨烟的耳里,雨烟眼神复杂,正要开口回答,被身边的林晚唱,轻轻捏了一下腰。雨烟对于红尘世事本没有太多想法,她现人顺是瞧着司马青锋堂堂一个杂志社主编,闻名的才子,在众庭广众之下,被胡阿芳这样纠缠,觉得很过份,觉得他很可怜,所以很想帮他开解一下。然而林陈二人是完全站在张狗儿这一边,她们的策略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司马青锋最大的压力,这胡阿芳的这样作为,原本就是在院中,经过二人一番撺掇的,胡阿芳是一个俗人,是一个直肠子,这事儿由她来做,更是毫无顾忌。   雨烟一番挣扎,横竖比较了一下,还是认为张狗儿现下的处境更难一点,司马青锋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于是抬眉硬起心肠冰冷地说:“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你有很多让人怀疑的地方,你如果有什么心事,要明白向我们说出来。”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身子僵硬,唇都有一点抖颤,此说这句话来,仿佛她已不再是一个小女孩了,而是一个成熟的女子了。   胡阿芳于是也配合着大声喊叫:“是你杀人的,是你杀人的,你快说出来,快说出来。”   司马青锋在雨烟冰冷的话语里,更感觉到绝望,他更悔恨了,他为了这个女人行此险着,但是现在看来,她暂时离开了那个人,却不是与自己更近了,而是与自己更远了,远到看不见边的那种了。   他四顾茫茫,一片陌生的闪烁的奇怪的目光。他瞬时有所明悟,这世间什么都不重要,只有自己最重要,自己只能为自己过活,什么情爱,只是一段红尘痴妄的言语。于是,他对胡阿芳说:“你到底要什么补偿,你说吧,我是推了你一下,可是我没有杀人。你如果因为我推了一下,而责怪我,我愿意担起这个责任,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又面后雨烟微笑道:“我叫司马青锋是,是《微光》杂志社的主编,我没有杀人。蝶国的法律也很健全,嘴上说一个人杀了人,是不能成立的,说一个人杀人,需要明确的证据。罪恶的人理应受到严惩,清白的人始终是清白。雨烟,你不相信我不要紧,时间会证明我问心无愧。”他本是一个知名才子,口才了得,此番说出的话不急不徐,节奏掌握得正好,加上他低沉磁性的男中音,又是王树临风的美男子,一开口,便有了很大的煽动性。   “是哦,看样子不像坏人。”   “看样子很有修养的人,应该不是坏人。”   “可能是这个女的讹他……”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传入胡阿芳耳里,她暗想不妙,这人还真是厉害,于是说:“我管你是好人坏人,你把我推倒在地是事实,我浑身痛也是事实,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赔偿再说,我满意了,我自会放开你。”   司马青锋正要说话,却见那三女子穿过人群走了过来。林晚唱行在前面,径真向他伸出了一只手,看她一脸无害的样子,司马青锋以为是要和解,于是伸手握了一下。   林晚唱握着他的手,摇晃着,说::“恭喜你,司马,你的伪君子境界,才刚才刹那,又进了一层。”   司马青锋脸皮微微一抖,马上平复,笑着回答:“你说什么,我不懂,我是一个堂堂正正主编,不信,你可以派上查我的老底。”   林晚唱说:“不对,你虽然装作平静,但我注意到你的耳朵在动,你的眼神有闪烁,你想一想,柳春风那样一个欢蹦乱跳的人,就那么惨死了,与你同居一个院子,而你此刻还能笑,这代表什么呢?就算他与人毫无关系,你也是不应该笑的,这说明你才拿这虚假的笑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司马青锋眼皮跳了一下,想抽出手来,但是林晚唱又加了一只手过来,双手把他握得更紧了,她同时向胡阿芳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暂时不要放开他。司马青锋上下两路被制。四周又尽是看热闹的人类,安平就站在他的背后,低沉的声音响起:“司马兄,你做的事就快点说出来吧。”   司马青锋的眼睛再次瞧向默然站在侧旁的雨烟,她白荷的脸,此际显得有一些憔损。雨烟正想开口说话,但陈词已抢先开了口,她的声音还是冷峭:“司马青锋,我告诉你,你是逃不了的,如果法律未能制裁你,我也是不可能放过你的,哪怕你逃到天涯海角,你还是逃不掉。”她的一字一句是如此的坚决不可置疑。   司马青锋微微一笑:“你们如此笃定是我做的,可以报警抓我呀。其实我这个人,现在也没什么所求,该享受的人生也享受了,监牢的生活倒是很想尝试一下,不过,凡事要讲究证据,说说你们的证据吧。”   林晚唱说:“你不要着急,事情得慢慢说,证据自然会有的,栽赃或许是你密谋已久的事件,但是杀人却是一件突发事件,我相信你不是有意为之要向柳春风下手,正因为是突发事件,你留下了很多破绽。我简单地给你分析一下:第一,你放在张狗儿枕下的钻戒,上面一定还留有指纹,但是张狗儿还没来得及接触它,一定没有张狗儿的指纹。第二,现场是经过了剧烈的打斗,因为行得匆忙,你尽管消去了一部分痕迹,但是还有很多痕迹你一时是消除不了的,你当时最正确的做法是放一把火,这样最妥当,你说是不是?”   司马青锋脸皮一动,林晚唱继续施压:“现在什么时候了,科学技术如此发达,基本鉴定都出来了,你既然在现场与柳春风经过剧烈打斗,那留下的痕迹,只有提取到一点,与你吻合上,你就跑不了。大家要问:既然现在科学如此发达,为什么还有许多不能破的悬案?那是因为一般凶手杀了人,都立即远遁而走,就算得出了结果,仍然无法破案。而现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杀了人依然不走的原因,大家知道是为什么吗?”林晚唱面向大众声提问。   “为什么?”   “因为我眼前这个人杀人栽赃是为了一个人!”林晚唱指着雨烟说:“他喜欢这个女孩,但这个女孩并不喜欢他这种伪君子,更欣赏那个被抓起来的柳烟村,他为了排挤掉柳烟村这个情敌,而在栽赃过程中,被受害人柳春风发现,于是,他又杀了柳春风。做了这一切,他本该逃走,他是他不逃走,而是领来警察抓走了柳烟村。他不逃走,一切只因为他舍不得眼前这个女孩,他不甘心,司马是不是这样?”   司马青锋眼泪禁不住滚落下来,而向着雨烟说:“她说的对,我一切是为了你,但你不在意。”   雨烟默不作声。   林晚唱追问:“那你是承认是你杀人栽赃了吗?”   司马仍旧望着雨烟,慢慢地说:“如果她说我杀人栽赃,我就承认,其他所有人怎么说,我都不会承人。她叫我生我就生,叫我死我就死。”   林晚唱看向雨烟,希望她能给司马最后一击,等了半刻,雨烟开口:“我不是大人物,我也只是一个普通小人物,我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生死,法律抓到谁就是谁,我什么也决定不了。”当下穿过人群走了。 ☆、第 25 章   25   余下的林晚唱与陈词也心里叹了一口气,下子气氛变得无趣起来,反而成全了司马青锋的煽情,他本是美男子,此际在人群中清泪滚滚,更是动人心肠。   林晚唱松开他的手,向胡阿芳使了个眼色,胡阿芳于是也松开了司马青锋,站起身来。反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骂道:“姓司马的,今天你娘还有事,暂时放过你,走了。”当下扬长而去。   陈词一字一句地说;“司马青锋,你一定会有报应的,林林,走吧。”二人也走了。   安平犹豫了一下,陈词没有给他下指令,他的腿移动了一下,还是定住了,他还要继续看住这个人。   而后四面的人群也渐渐散了,待人群散尽,只余二人。司马青锋摸了摸脸,转过头对安平说:“我要去吃饭了,安兄你呢?”   安平说:“我正好也要去吃饭,我们一起吧。”   司马冷冷地问:“有意思吗?”   安平回答:“有意思,陈美人说与伪君子做斗争,是需要时间的,凡是陈美人叫做的事,都是有意思的。”   司马说:“你与我一样可怜,那就走吧。”   那四个女子回到院里,林陈二人先是向胡阿芳表达了感谢。胡阿芳说:“这人厉害得很,不好对付,我先闪了,你们再想办法吧。”人又哼着曲儿浪去了。   余下的二人看着雨烟,也不忍说什么责难的话,只说:“雨烟,你先去休息吧。”雨烟便去了。   林晚唱说:“真被她气死了,心太软。”   陈词说:“她性子不同你我,又与司马一起工作,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   林晚唱说:“要是阮阮在,应该早就几个大耳光把那姓司马的抽翻了,胡阿芳性子虽直,但到底和我们不是一类人。今天我们的一翻做作,虽然没有什么直接效果,想必对那他还是有一定动摇,只要他跑不了,总会被法办的,我们也不用行得太急。”二人又计议了一下,外去弄了点吃的,林晚唱带了一盒回房中给雨烟。雨烟彼时已和衣歪在床上睡了。   那边安平守着司马青锋吃完锋,一起回来,等司马进了房,他在院里晃荡到半夜,然后搬来一个大石磨抵住了院门,自己也去睡了。第二天早起,搬开石磨,和司马一起去向杂志社,司马进了杂志社和,他就在外面闲逛。司马进去后,想着雨烟今天可能不会来上班了,就替她请了一个假,平静地工作去了。   这二人刚出门不久,就有四五个大盖帽进来,拆开了柳烟村房门上的封条,为首的队长吩咐了一下,留了三个人在房间里取样,自己带着一个年轻的眼镜男,去敲安平与司马青锋的门,半天,没人应,眼镜男说:“不在呢。”   队长嗯了一声,手一挥说:“去隔壁。”   隔壁三个一夜没睡好,二人敲了半天的院门,陈词才蓬头垢面的出来开了门。眯眼一看眼前的大盖帽,长着一张平实的国字脸,稍露笑容说:“哦,请问你有空吗,我们是来询问一下柳烟村的情况。”   “啊,啊,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昨天睡晚了一些,您稍等。”当下把二人迎进院里,又去敲林晚唱的门,叫二人快起来,自己草草梳洗了一番,把二人引到自己房内。队长挥了挥手,示意不要客气,说就是普通问个话。   “我姓于,是负责这个案件的,叫我老于就可以,这个是小李。”国字脸简单介绍了一下,说话间,雨烟与林晚唱也不施粉黛的进来。老于与小李相互看了一眼,觉得这三个女的能凑到一起实在不简单,只是都有一点憔损。   “没别的,先问下柳烟村这个人,你们是怎么理解的。”三人一听,觉得这老于说话还挺讲究的,竟然敢用“理解”这个词在办案上。一旁的小李则拿着笔开始记录。   陈词与林晚唱对视了一眼,对雨烟说:“雨烟,你最了解他,你先说。”   雨烟没有从事件中缓过神来,本又是无心机的人,仰着脸有一点痴怔,不知道该怎么总结这个人。   从人等了半天没有话语,陈词好只咳了下,说道:“她太小了,被昨个儿的事吓坏了,人本就迷迷糊糊的,又很在意柳烟村,这叫关心则乱。宋市长工作挺忙的,又远在望蝶,对她的关心又不够,总之,于队您要多担待一点。”   小李听出了玄机,插话道:“啊哟,这么说,这位美女是宋市长家的千金呀。”   陈词说:“是,她父亲正是本市父母官宋苍梧大人。而柳烟村是她最好的朋友,那么好的一个人,不曾想到一日之间,就被人陷害栽赃,进了局子。她想不到,我们也想不到。我要问我对柳烟村这人怎么理解,一个字好,两个字好人,三个字烂好人,不要说杀人,杀一只苍蝇也不忍心的人。”   老于抬头看了一眼宋雨烟,笑着说:“原来是宋市长家的千金,难怪气质如此超俗,物以群聚,你们三个一看就与一般人不同。不过,还是要按法定程序办,这个柳烟村也挺怪的,既然你们的关系如此好,他怎么就没有提及你们呢?”   陈词默了一下说:“所以说三个字形容他是烂好人,他怕连累我们呗。认真地说,于队,正因为他是这个烂好人,我们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这个人,没有人的提点,真在这个世上活不了。”   老于抬眼说:“你的意思是他不是凶手了,那你能说细说说他的具体情况与这两天的情况吗?”   陈词吸了一口气,沉着冷静地叙述了一下的柳烟村的状况,待她说完,老于点点头,对林晚唱说:“这位美女,你有什么补充的吗?”   林晚唱说:“我要补充的是,柳烟村绝不是什么凶手,凶手是一个叫司马青锋的,简单讲就是这个姓司马的,爱上我们市长的千金爱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但我们这位市长千金对他没那个意思,而是对那个大傻子柳烟村有那么一点小意思,这意思意思的什么的,我们谁说得清楚,市长千金少不经事的,也不懂,不懂,不懂。这姓司马的就不高兴了,为了占得不属于自己的席位,决定要把那个叫柳烟村的大傻子踢开,于是他日思夜想,夜想日思,终于想出一条定天下的妙策,肯定比那什么叫诸葛村夫定的计高明得多,老于,你知道这条妙计是什么吗?”   老于饶有兴趣地问:“愿闻其详!”旁边的小李听着林晚唱这不动声色地说法,不由笑了。   林晚唱接着道:“宋苍悟是谁?就是设计梦蝶区的天才,他设这个梦蝶区做什么,自然是期望红尘人世能留一方古典田园世界,人人过得轻松悠闲,小国寡民,安平喜乐。梦蝶什么意思?庄生晓梦迷蝴蝶,看着美,但也只是一个古典迷梦,试问一下,如果人人都是好人,那坏人从哪里来?如果人人都那么美,那么丑恶从何处来?人类社会就是这样,有好必有坏,有善必有恶。既然世间存在柳烟村这样一个烂好人,那么相对应存在的,必定有一个大恶人。恶人正是瞅准了好人的势弱,自以古往今来,绵绵不绝,赶不尽,杀不绝,诛连九族也不够。这姓司马的看着时间不等人,于是就准备了一个戒指,看样子值不少钱,它越值钱,那么拿它的人的罪越大,尽管它的个头那么小,心眼越小,造的罪孽越大。”   于李二人对于她的这番无关主事干的修辞,也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还是很有兴趣地听她往下说。   “这姓司马的,想了个透彻,于是开始实施他的奸计了,他就乘柳烟村那个人不在的时候,偷偷跑进他的房内,他为什么能轻易地进入柳烟村的房内呢?这个大傻子总以为这梦蝴是周天下呢,能夜不闭户呢,以梦为马,任自己信马由缰呢。于是姓司马的就大模大样进入了柳烟村的房里,把戒指那个小东西放到柳烟村的枕头下,然而天下的坏人,并不是干所有的坏事都会一帆风顺,他正得意奸计得逞的时候,却不想到横里面杀出一个叫柳春风的人,他到柳烟村房里,被柳春风瞅见了,眼看事情就要败露,于是,心一狠,咔嚓一声,此处省略一万八千字,于是柳春风就死了,而后,姓司马的贼喊捉贼,自己杀了人,却把你们领来——事情说到这,还需要我多说吗?反正我是不相信你们这些办案的都是饭桶。”   老于笑了笑:“看样子,你还是个查案高手呀,没进刑警队太可惜了。”   林晚唱说:“不敢,既然你认为自己不是饭桶,那你快放了柳烟村,把司马青锋抓了呀。”   老于说:“不敢,我可没有说我不是饭桶,但饭桶就是闭着眼睛盛一桶饭,也有一个时间,办案子的事,可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你的推理,仅是从理论上成立,如果想证明,还需要大量的证据!”   “什么证据?”林晚唱手一拍案几道:“这么明显的事,还要什么证据?戒指上有指纹可以比照,姓司马的与柳春风进行了剧烈的争斗,留下那么多的痕迹可以鉴定,就这样,你们还敢抓柳烟村这个老实人,你是不是瞅着老实人好欺负呀。”   陈平忙止住林晚唱,向老于赔礼说:“实在对不起,我这个妹妹脾气冲了一点,但也是着急,怕柳烟村在那边受苦,听说一进那里面,必然要挨打受欺负,我们都怕他受不住。”   老于摆摆手说:“你们讲的,我都知道。不过,这里是梦蝴,毕竟与外面有一点不同,他说的这些指纹血样等鉴定,其实我们都在进行中,但这要时间,这不,今天我们今天就进行了第二次采样,而后还要送到望蝴,请那边的专业人员来鉴定,这是需要时间的。至于你们的朋友在里面受苦的事,说实话,我也不能保证,因为自古至今那地方都是这回事。”   林晚唱忽的起身,向他一个长辑说:“老于,刚才是我不对,不该对你发脾气,现在向人郑重道歉,只希望你能给好人一个公道,给真正的坏人一个惩罚。这样,你高兴,我高兴,雨烟也高兴,大家都高兴,天下太平,世界圆满。”   老于说:“小姑娘可真厉害,这样说吧,梦蝴区虽然不大,但也能算天下最清平的地方之一,偶尔出点绊子,我们也绝不会徇私枉法,一切按正常程序来,既然你们怀疑那个叫司马青锋的,那现你们就详细谈一下他吧。”   几人经过一番细谈,陈林二人免不了损了一番司马,只是雨烟却是一直默然说不上什么话来。而后于李二人起身告辞,陈词想留二人吃便饭,但二人拒绝了,叫三人不要着急,等着消息。待二人出了院门,陈词心一念,又单独追了上去,拉了老于到一旁唧呶呶地说了一番,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而后两两别过。   雨烟恹着,也不去上班了,她心里挣扎得紧,面子上却是平静。傍晚的时候,司马青锋回来,后面还跟着安平。他在院里温柔的呼了两声:“雨烟,雨烟。”   雨烟低头着出来,司马青锋轻声说:“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今天已替你请了几天假,不要有负担,要好好的,我走了,就这事,我走了。”   雨烟嗯了一声,司马青锋就脚步轻轻地走了,浑不似杀过人的样子,他内心的恐惧与绝望,被心中那点甜柔的爱意翻涌盖下去,人就空了,飘了,仿佛人世的一切都无所谓了。这样子看在安平与林晚唱的眼里,也感到疑惑。   安平伸头四下望了望,不见陈词,唤了两声名字,也不见答应,林晚唱说:“陈词说晚上有点事早走了。”   安平失落的哦了一声,又继续跟着司马青锋去了。   在一个雅致的小茶社中,陈词却是约了老于,在一个单间中茗着茶,吃着简餐,陈词着了一个大红风衣,着低胸白内衬,一头乌云挽成髻,修长的大腿也隐约闪现,看起来像个交际花,但比一般的交际花显得贵气。   两人随性谈了点,陈词把话说到正题上:“于队,我这次来,要说的也就下面两点:一,我相信柳烟村是绝无可能杀人的。二,我这个人身无所长,想请你帮个忙,但无所报答。凡是你看上的,你可以向我提出要求,我尽量满足你,只求让可怜的柳烟村能平安出来。”   老于笑了笑:“我还不是很明白,按你们所说的,这个柳烟村与你们并没那么深的交情,要说交情,也是那个市长家千金要来,你为什么甘心这么为他费心尽力,我瞧着那人也很普通的样子呀。”   陈词说:“有些事是说不通的,我们几个女孩,相处不过很短的光阴,可是,却像相处很久的家人,那个柳烟村也是,一见面就就像是家人。”   老于点点头:“今天,除了那个市长千金没说什么话,你和那个娇小的姑娘,可真能见出点江湖侠义类的东西,我于某心里也很感慨呀。我实话和你说,这个案子说难不难,只是走程序要有一点时间,关键在于用心不用心的问题,只要办案的人一用心,现场留下那么多的痕迹,是绝无可能冤枉好人的,但是,由于梦蝴世的特殊性,机构被宋市长的改革弄得极简,造成人手上的不足,比如我们所管的这个辖区,局里共三十人,要分管治安,户政,刑侦,警巡等,又加上这里杜绝一切现代电讯,造成信息上严重闭塞,没有警车,光来回走路就要花上大量不必要的时间。如果一个月出几个大案,根本忙不过来,所以,有一些案件就不会那么用心,这个柳烟村是现场抓的,局里难免有一些为了省事的,就这么办了,至于是对是错,谁知道呢?我说的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陈词说:“所以今天我来拜托你,那两个是小女孩,不便过来,我替她们来了,于队,我这个人,早已将世事看开了,将一切看轻了,你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老于若有所思的扫了一下陈词露出的胸口,呷了一口茶说;“按理讲,既然那人与市长家千金有关系,其实你们走那条路更近一点,你们走我这条路,也是看得起我于某人,我倒是不胜荣幸了。说实话,天下有谁能面对你这样的女子不心生涟漪呢?身材,气质,相貌,谈吐都是一等一的,来,我们不如喝点酒,安安心心做一回俗人,不醉无归。” ☆、第 26 章   26   林晚唱与雨烟等了半夜,不见陈词回来,虽然担心,也别无办法,只好关了院门睡了,大半夜后,胡阿芳却是翻了院墙进屋。再后半夜,许多窸窸窣窣的声音入了雨烟耳中,半梦半醒间爬起来哭,惊醒了林晚唱,拉灯看雨烟,雨烟又闭着眼睛躺下,脸上犹是真实的泪痕。林晚唱便靠着床沿看了一会儿书,又写了一点东西,最后还是睡下了。早晨,陈词回来,三人无言地看了一眼,也没问什么。陈词说:“今天可以去看张狗儿了。”   林晚唱说:“说的是明天呀。”   陈词说:“今天就可以了,我们先准备点东西吧,万一,这案子拖长了,他在那里受的苦就多了。”   林晚唱说好:“好,我们给他多带点吃的。”   雨烟问:“上午就可以去看了吗?”   陈词说:“上午就可以,说属于法外开恩,法理不外乎人情。”   “哦。”雨烟应着,心里活络了一点,步子轻了一点。三人弄了一堆东西,大包小包的,往公安局赶。其实按陈词林晚唱的聪慧,会想到这些东西一到老实人柳烟村手里,再拿进去,能留在他手中的,不会超过十分之一,但是这样,里面人拿了他的东西,总会卖点人情吧。雨烟则不会想得那么多,只想着能见到柳烟村,总是好的。   三人一起走了个把小时,到了局里,见了老于,老于说放心,已经打过招呼了。过些会,在柳烟生被带到探看室中,三个站起身看他,当真是有一点天人相隔,恍然两世的感觉。此际的柳烟村,手上带着手镣,脚上带着脚镣,步履有一点蹒跚,没有明显的外伤,然而他那努力平衡身体的样子,明显能看见身体状况很不好。   他的目光对上陈词,对上林晚唱,最后对上雨烟,雨烟的眼朦着,看柳烟村的脸似在眼前又似在天边,不真切着。   “张狗儿,你还好吗?”陈词开口。   柳烟村点点头说:“好。”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里面人欺负你了吗?”林晚唱问。   “没,没,里面人都挺好的,这里的房间不够,所以很多人住一间房,大家都挺好的,住在一起很热闹,吃得也好。”柳烟村平静地说。   林晚唱垂下了眼,用胳膊动了动雨烟。   雨眼却已不敢正眼看柳烟村,柳烟村也不敢正眼看她。雨烟半晌后说:“你放心……”前两字还有着铿锵的味,后面一字却失了力道。   “好。”半天后柳烟村应了声。   陈词说:“是的,你放心,我们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一定会让你平安出来,你要相信我们三个。”   柳烟村已是生死寥寂,对于进去还是出来,并没有很多念想,他的念想是他就被冤枉也没什么,自己本是一个外人,骚扰了这三个美好的人物,自己进来了,就不应该再出去,继续为难她们,而雨烟也会更加自由自在的人生。他动了动唇回答:“你们不用管我,我在这里很好,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进去了。”当下再也不理三人,自个儿走出了房间。   三人呆了下,林晚唱骂道:“这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陈词说:“都这时候了,还怕给我们带来麻烦,那这些东西,只能托老于给他了。”   三人出来后,林晚唱吁了一口气说:“这里面来过一次,就不想来第二次了,他那个无趣样子,我们也没什么救头了,雨烟你说是吧。”   雨烟说:“不能,他是冤枉的,就得救。”   林晚唱说:“你和他关系深,你想办法。”   雨烟说:“我现在就回去找我爸。”   “你一个回去吗?”陈词说。   “一个人,你们放心,我是大人了。”   林陈二人私商了一下,林晚唱说:“我陪你回去。”   雨烟说:“不用!我们现在就分开走,我一个人可以。”   陈词虽在老于那里走了一遭,还是认为不能达到很稳妥的地步,如果再加上宋苍梧的影响,应该是一点问题没有了吧,当下点头说:“是的,雨烟也长大了,现在出发,天黑前可以到家,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那就让你去吧,路上要当心。”   林晚唱想说什么,也没说出口,挥挥手。   雨烟晗了晗首,与陈林二人就在路上分别。林陈二人看她走过青白的马路,看她走过流水的曲桥,走进杨柳的垂荫,而后看不见了。   雨烟一路不停歇,天黑前就回到了家。王月榕见女儿回来了,她很高兴,问及雨烟近况,只说很好。王月榕却是看出了端倪,问她有什么事儿。   雨烟说:“我要见爸爸,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王月榕说:“他今晚有一个酒会,回来会较晚。”   雨烟说:“那他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他。”   王月榕说:“你现在不能找他,什么事这么急,能和我说说吗?”王月榕拉着雨烟的手,抚着她的头发。   雨烟唇动了很多下,王月榕观察着她,看她最后握紧了小拳头,看似是下了决心,开了口:“妈妈,我这次回来,是要求爸爸办一件事的。”王月榕眼中有沧海,变幻了一番,说:“看你那份惶急不安,事情肯定不小喽,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急的回来,你先说给听听。”   雨烟说:“爸爸一定会帮我对吧,嗯,他一定会帮我的。”   王月榕轻声说:“雨烟,你说的是柳烟村的事吗?”   雨烟肩膀一动说:“妈妈,这么快就知道了吗?”   王月榕本只是试探一下,这下却是证实了,自己那单纯活泼的女儿已回不去了,她眼里的忧郁郁憔损,不是为自己,不是为父母亲人,是为了那一个士包子柳烟村。王月榕当然说讨厌柳烟村还谈不上,但是总觉得他那样的人,与自个儿家的身份总有一定的出入,气质气场完全对不上。她默了一会对雨烟说:“你把具体事情说出来。”   雨烟把事情向王月榕叙述了一遍。   “你怎么知道柳烟村是被冤枉的呢?世间的人都是很复杂的,只有你不懂。”王月榕脑子里飞快算计着,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话。   雨烟说:“我是不懂,但我知道林林,陈词,柳烟村,还有走了的阮阮,都是好人中的好人,他们出了事,你就不会安心,妈妈,你会帮他吗?”   王月榕拍了拍雨烟的背说:“当然会帮,只是,这是一件人命大案,没那么容易的,你爸爸弄那个什么梦蝴古典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在天下的清名,如果他因为一个柳烟村强行出手,而毁了一世清名,你忍心吗?”   雨烟心里也挣扎,低声说:“我知道这很为难,我也怕影响爸爸,可是,可是,就只帮这一次行吗,真的很急的,真的很急的,不然,他会死的。就帮这一次。”   王月榕说:“我知道你心里急,说实话吧,柳烟村这个人,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们必然会放心心上的。我见过他两次,上次他回来生病了,是我把他送到医院的,还和他进行一番长谈,这个人嘛,第一次见面时,我还不是很了解,第二次谈过后,我大约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个人看着很老实,其实内心有很多很多的想法。也有可能怀抱着很大的抱负,却又自卑,颓废已经到了骨子里。三十来岁的人,看着就像四五十岁的老像,外人不知道的话,你们走在一起,还以为是父女两个。不对,应该是一个老人贩子带着一个迷途少女的样子。”   雨烟听着王月榕说老人贩子带着一个迷途少女的比喻。低下头想想,想想那夜宿在星空下百草中,想着那时大林寺一夜,想着更远的时候,一起回家他无措的样子,想着红尘寥寂江湖苍茫,似是又甜柔又凄凉。她的手在虚空里抓了抓,似是抓紧了什么,这刹那里,她更明确了一定要救出柳烟村的决心。   她抬起头说:“妈妈,他到底是什么人,是怎么样的人,是没什么紧要的,就是一定要把他救出来,无论什么代价,只要我能够给的。”她站起身来,一下子人又焕出了从前那种明亮的色彩。   王月榕若有所思地看着突然变化了精神面貌的女儿,也站起身来,来在窗前,思索了一阵,而后回头拉住雨烟的手说:“我也不想这样,我不想看着任何人受苦,不想看到你受苦,当然也不想看到柳烟村受苦,但是……这样说吧,我们是可以出手帮柳烟村,但有一个条件,需要你来点头承诺。”   雨烟人更明亮了,手攥紧妈妈的手说;“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妈妈,我是大人了,我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王月榕盯着女儿的眼睛说;“雨烟,你记着,无论我们怎么样做,我们都是为了你活得更好。你记住了这一点,一切事就好理解了。这样吧,等你爸爸回来了,我们再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   雨烟点点头。   宋苍梧深夜十一点才回来,雨烟听到动静,便从床上起来,很快就明亮的站到宋苍梧面前。宋苍梧拥抱了一下女儿说:“你说的事我都知道了,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的,具体的实施,我们还得细想一下,明天再告诉你,或者后天,会有结果的。乖,先去休息吧。”   雨烟安稳地睡了一宿,第二天早晨起来,在院子里看着明净的清晨,等待宋苍梧给她答复,但王月榕却告诉她,宋苍梧一早就出去了,可能正在为这事想办法,叫雨烟不要着急。晚上宋苍梧回来,叫雨烟再等等,他正在施加影响。第三天,仍叫雨烟等着。   转眼到了第五天,一早上,王月榕说这事差不多有结果了,和老阿姨一起帮雨烟收拾了一番,装了满满一箱行礼,而后拉着懵懂的雨烟一起上了车,其时,宋苍梧已经坐在车上。   “我们这是到哪去呀,去找柳烟村吗?”雨烟在车上问。   王月榕拉着她的手说:“你傻呀,这事也不用你爸爸亲自过问呀,我们是带你到另一个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宋苍梧笑着说:“是呀,雨烟,去了你就知道。”   雨烟点点头说:“嗯,我知道,爸妈辛苦了。”侧头却看见王月榕眼里泪花闪烁,不明其里,问:“妈妈,你是舍不得我马上就要回到梦蝴而难过吗?”   “不,孩子。”王月榕说:“再过些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雨烟点点头说:“嗯,我知道的,我不问了。”   车子在路上飞奔,雨烟很快看到了卧蚕那巨大的界碑,在眼睛前闪过,车子继续飞奔,雨烟远远又看到了四个大字:蝴蝶机场。   雨烟有所明梧,问王月榕:“你们是要我去很远的地方吗?”   王月榕忽的一下就忍不住,抱着雨烟的肩,在车里就痛哭失声起来:“雨烟,你先到你哥哥那里,我过不久过去看你们。”王月榕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情绪。   雨烟仍旧懵懂地问:“为什么要去哪里,要去很久吗?那林林他们怎么办?”   宋苍梧平静地说:“柳烟村那里,我已经对相关人去打了招呼,这个就是条件:你去你哥那里暂时待一段时间。”   雨烟说:“是不是只要我去哥哥那里,你就能救出柳烟村。”   宋苍梧说:“是的。”   “爸爸,你一定能做得到吗?”   “是的。”宋苍梧回答。   “好,那我去哥哥那里。”雨烟回答。她很轻松坚定的下了车。   在候机室,雨烟替王月榕抚着泪水,说:“也没多远,你看飞来飞去也就十几个小时,很容易的。”这下,王月榕哭得更厉害了。   宋苍梧说:“雨烟,去那边和哥哥有一个照应,其实比呆在梦蝴那里更安全一点。安心去。”   雨烟说:“嗯,安心去。”   飞机很快升到空中,雨烟眼里是袅袅的白云与无边的空茫。   十天后,几大大盖帽来到微光杂志社。面对明闪闪的镣铐,司马青锋安然伸出手。安平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闪烁。直到看不见了,安平飞快地跑回梨院,在那里,他看到一个老相的男人,站在两个女子中间在说着什么星星点点的话。他认得:那是柳烟村回来了。   四个人没言没语地又谈了一些话,安平终于开口提到雨烟:“她可能真的不回来了。”   陈词说:“会回来的,雨烟不是那样的人。”   林晚唱说:“我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这是个交换条件,就是她父母让她应承不再回来,就去救张狗儿。事情就是这样,张狗儿回来了,她就不会回来了。”   陈词说:“就算如此,也会回来打个招呼。”   林晚唱冷笑道:“张狗儿回来已是万幸,世间哪有那么多万幸的事。张狗儿,从今天起,你就仍住到雨烟住的房间里,一直等,等到她回来为止。可是现在说这些为了什么呢?来,我们先为张狗儿的归来,庆贺一下,去楼外楼吃个大餐吧。”她自己走到了院门边,其他三个却没有动。   而后是夏天到秋天,一切仿佛并没有什么变化,雨烟仍是没有消息。   这是农历烟雨朦朦的十月,四人在陈词屋里一起喝了几杯茶。   “我们去看雨烟吧。”陈词说。   林晚唱冷笑:“看她做什么,我们都是凡人,独她是豪门贵女,与我们不在一个道上,只是老天偶尔动了一下手脚,才与我们那样过了一段那样不尴不尬的日子,又有张狗儿这样烦心的人扰她,还有什么可回来的。”   陈词面向柳烟村:“你说,张狗儿,要不要去她家看看情况。”   柳烟村嗫嚅道:“没必要了吧。”   陈词站起身说:“去,张狗儿你的小说连载正好已了完结了,现在正闲着。我们三个反正就是闲人,现在就去看一下情况,要么张狗儿你一个人去看,生的,死的,总要有一个信儿才是。”   柳烟村肩膀抖了下。   林晚唱站起来说:“我不去,我不想走那么长的路,张狗儿去!”自个儿回房了。   陈词说:“张狗儿你去吧,速去速回。” ☆、第 27 章   27   陈词看见柳烟村移动了一步,而后身子就抖得厉害,而后移出第二步,第三步,出了房门。   柳烟村走到门边的时候,遇见胡阿芳风光满面的归来,她看到柳烟村,大叫道:“张狗儿,干嘛去呀?”   柳烟村哦了一声,却不知怎样回答,胡阿芳扶着他的肩,端祥了一会大笑说:“我知道你要去找小情人雨烟了。”   柳烟村头整个儿又嗡起来,只是往前走,却给胡阿芳拉住了,大叫道:“找情人,下雨就能不打伞呀?”把自己手中的小花伞递过去说:“用我的。”   柳烟村转过身来,见着陈词也出来了,递着一把黑伞给他。柳烟村接过黑伞,向胡阿芳行了个礼,就撑伞走进雨中。   “张狗儿,无论遇到什么事,都速去速回。”陈词的声音响起。   柳烟村嗯了声。   “无论什么事,都要回来告诉我们一声。”陈词又重复叮嘱。   柳烟村又应了声,加大了步伐,渐渐消失在胡陈二人视线中。   柳烟村不知滋味地一路逶迤,也没歇息,也没吃午饭,下午五点钟到达了雨烟家门口,在院门前,他呆立了很长时间,天就黑下来了,幽暗中,老阿姨打开了门,把他拉进去了。   进了客厅,看到王月榕的坐在沙发上,抬眼看了下柳烟村,低沉着声音说:“你来啦。”   “我来了。”柳烟村回答。   王月榕又扫了他一眼,见他人整个都湿漉漉的,裤子上的水已漫到大腿根部。   王月榕对老阿姨说:“你先带他洗个澡,随便给他找点衣服,子楚的,苍梧的,都可以。”   过些时候,柳烟村洗好进来,听到电视上正播报新闻:“蝶航876号已失联132天,至今仍下落不明,近千名家属望断大平洋……”播到这儿,王月榕忽的就痛哭失声。   柳烟村无措地看着这一幕。   老阿姨走过去捶着王月榕的背,一边示意柳烟村坐下。   柳烟村坐下去,看着王月榕痛哭憔损的脸,恍然着,心有所悟,却不敢深想。过些会,王月榕抹去眼泪,起身亲自为柳烟村泡了茶。再看他,穿的是宋子楚留下的旧衣服,一身黑,又引发新一轮缅思伤怀。   “你还是过来了,你都知道了吗?”王月榕平复了情绪发问。   柳烟村说:“听她们说是……是你们帮忙,我才会放出来的,让你们劳心了,实在对不住,其实不用的……”   王月榕说:“我说的是雨烟再也回不去了。”   柳烟村说:“哦,应该呆在家里,呆在家里好,我来不是叫她回去的,她……她……”   王月榕说:“也回不了家。”   柳烟村说:“那就是新的工作很忙,忙完了就能回来。”   王月榕说:“也不能工作了。”   柳烟村说:“那就是去米国,和她哥哥一块。”   王月榕说:“也没有到米国,她在空中就不见了。”   柳烟村站起身来,痴征了半晌,说:“她们说她不会这样不告而别,叫我来探望一下消息,并没有别的意思,有消息后,还叫我马上就回去,不能停留。”   老阿姨终于忍不住发声:“小伙子,我告诉你吧,雨烟就在那失联的飞机上,你们见不着她,我们也见不着她了。”她抹着眼睛流泪。   柳烟村不愿承认的事实终于给说破了,但仍是保持平常,说:“失联飞机的名单中没有她的名字,你们不愿意说她在哪里,也没什么,只要她好好的,我这就回去。”   老阿姨拉住他说:“是真的,雨烟上飞机都是用了别的身份出去的。”   柳烟村说:“雨烟的名字很好,没必要换名字,身份也好,也不能换。”   王月榕说:“是的,她在名单上叫宋清宁,你知道这样做是为什么吗?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送走雨烟吗?”   柳烟村说:“是因为怕她受到政治牵连。”   王月榕说:“你想到了。”   柳烟村说:“是的,我想到了,我想到梦蝴马上也要不存在了。”   “我不清楚,你打算怎么办?”王月榕问。   “我没什么打算,我要回去告诉她们,雨烟在飞机上,叫宋清宁。”柳烟村直直地说。他站起身说:“那我走了。”   老阿姨拦着他说:“现在不能走。”   柳烟村却绕了开去,继续往外走,老阿姨只觉得他身如僵石,那么坚硬,根本拉不住。只好一直跟到院门边,听到车子响,却是宋苍梧回来了,与柳烟村打了个照面,一愣,柳烟村就走过去了,后面的老阿姨把事情简单一说,宋苍梧哦了声,重新上车,叫司机追上去,开了门,亲自把柳烟村按到车中,吩咐道:“送他回梦蝴区。”   车子在雨水中飞奔,宋苍梧看柳烟村,神色平常,但身子却僵硬,时不时地发抖。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宋苍梧开口说:“我也很后悔,命运无常。”   柳烟村说:“是。”   此外再也没有其他交谈。   车子飞奔,很快到达梦蝴区界口。柳烟村木木下了车,宋苍梧从车中递过一把伞给他,默默看着他走进梦蝴的雨中、黑夜。   柳烟村有一些木然地前行,走着走着,手中的伞就从手中脱落了,也没有什么知觉,就这样一步一步,在雨中,在黑夜中,惘然地走着。冰冷的雨水一寸一寸击打。走到后来,就清醒了,越走越清醒,他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最终压住了极端的思绪,冷静地继续前行。万物生长,出于地,落于地,时间之环,生生不息,有什么可纠结的呢。何况,宋雨烟是他什么人呢?爱情,友情,亲情,似曾都有,亦似曾皆无。   所以最终他安然地走到了梨院门口,湿漉漉的手轻轻的叩响了关着的院门。由于雨脚的声音密密麻麻的,由于他叩的响声很轻,由于夜已深了,很久都没有人听见。   柳烟村面无情情,很耐心的一下一下叩着。   陈词从一个梦魇中,悚然醒过来,她感觉一种声音在有节奏的,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她的心脏,她聆听了一会,猛地爬起来,穿着睡衣飞快地跑进院子,急速的开了门。然后看到了浑身湿透的柳烟村站在门口。   “怎么样了?”她压住内心的波澜问。   柳烟村点点头,不答反问:“你房间有报纸吗?”   陈词不明所以,点点头说:“有。”   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陈词房内,柳烟村仍旧是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叠旧报纸,慢慢翻看着,陈词拿来干毛巾替他擦着头上的雨水。   柳烟村终于翻到一张载有失联人员名单的早报,他的食指在名单上逐个移动,终于停在名单中间的宋清宁三个字上。他用手指点了点,又点了点,点点头,合上报纸,转头对陈词说:“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陈词扳住他的肩膀,垂着眼说:“张狗儿,有什么事,你今天就给我说清楚。”   柳烟村看着地上的一滩水渍说:“不能多呆了,会把你的房间弄脏。”   陈词说:“好,你先歇着,平复下情绪。我给你烧开水,你洗个热水澡再说。”   柳烟村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声。陈词就披了外套,出去烧开水,抬眼看林晚唱的房间里灯也亮了,然后林晚唱披衣出来了,和陈词一起默然地烧开水,烧开了,提着送到柳烟村的房中,然而这房原先是雨烟住的,一物一景都是雨烟烙下的旧痕,柳烟村站在这房中,本来清醒的他,一下子又惘然了。站在房中怔征的。陈词唤了他两声不见应答,又摇了几下他的身体,他才回过神来。喏喏着走进了浴室。   陈林二人就退了出来,站在门外冷阶上,默然看无休无止的雨丝,从天上,从夜黑苍茫中下落。二人感觉了凉意,彼此握紧了手,挨得紧一些。过了些时候,听见声响,知道柳烟村好了,二人便进去。   三人零落的坐下。   “你说。”陈词开口。   柳烟村说:“不好说。”   陈词问:“不好说也要说,宋清宁是谁?”   柳烟村说:“我可以告诉你,但这不是我说的,是雨烟母亲说的,她说了宋清宁就是宋雨烟。而且只是失联,并没有说坠毁,也没有见过罹难者的身体,所以我说不好说。”   陈林二人征了征,也许这个结果她们也想到了,但并不相信这个结果。一直没说话的林晚唱忽的就一耳光扔在柳烟村的脸上,骂道:“就叫你去探个消息,你他妈的这么急匆匆往回赶做什么,在那里多呆两天会死呀。”起身去陈词房间找来报纸,翻出一张有名单的,也许是柳烟村翻开的那张,也许不是。林晚唱的手指头也在名单上移动,她的手指也停在“宋清宁”三个字上,   “你说这个人是宋雨烟?你确定?”她冷冷地发问。   柳烟村回答:“她妈妈说的,是政治需要。”   “也就是说,那个叫宋雨烟的不会回来了,是这样吗?”林晚唱又问。   柳烟村回答:“应该是的。”   “那你想怎么办?”林晚唱问。   柳烟村说:“我在路上的时候已经想通了,万物种在地上生长,又重归于土,这是命运的力量,悲伤与喜悦都是身外之物,认识与分离本就是对应存在的,如果她不回来了,我们仍一样要活下去,你们也是。”   “滚你的吧。”林晚唱抱着报纸,忽的就号陶大哭起来、二人就看着她哭,她哭了很久,终于停了,转过头,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对柳烟村说:“张狗儿,你怎么打算?”   柳烟村说:“也没什么打算,也许要回家乡一次吧。”   “陈词,我们看差了,这个人看似深情老实,其实是天下最凉薄之人。你想滚,就快点滚吧。”林晚唱说。   柳烟村本想平静地活下去,继续活下去,被林晚唱一打骂,人又糊涂了。以前他是一个人,他不关心别人生死,别人不关心他的生死,但他进了梨院,与这群奇异的女子交际,生活,世界就变了。他不想看到她们萎靡,所以自己要尽量不萎靡,然而雨烟的去,对他的震摄太大,他坐在那,泪水就下来了。泪水一出闸,就哗啦啦飞也似的往下,要把他整个儿生命都要抽空的意思。   于是他萎靡了,这以后的一段日子都萎靡着。雨烟的在于不在,本与他无直接关联,但他最后的期求信仰却随之破碎了。   三人都厌厌地过着岁月,光阴一寸寸割着华年,活泼的胡阿芳不知内情,仍旧活泼着,年底消失了影迹。安平尽力哄着陈词,哄着,哄着,就过年了,没有人说回故乡,除夕夜,五人凑成一桌,要为这一年做个总结与告别。   大家无聊地吃着菜,喝着甜酒,谈一些清淡的世事,一点不经意的炎凉。   于是夜就深了,大家个个散去,散去的时候外面正炮声隆隆,新的一年来到了。   因为是新年,院里所有灯火都亮着。贼亮贼亮得有点恍惚。恍惚这尘世有点云里雾里的意思。   陈词穿着大红袄,拿着准备好的红包,敲响了林晚唱的房门,林晚唱一开门,陈词就把红包递过去,含笑说声:“林妹妹新年好。”   “新年好!”林晚唱接过红包,含笑将陈词迎进了房内。   两人肩并肩坐到床上,陈词紧握着林晚唱的手说:“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讲,你会不会听着?”   林晚唱知道繁华后必空寂的那层意思,回道:“不用说那么多,一点点就好。”   陈词说:“好,那我就笔直地说一句话:张狗儿往后就交给你了。”   林晚唱心抖了抖说:“虽然早就晓得,你现在就要走了吗?”   陈词清淡地说:“你先应了。”   林晚唱说:“有什么应不应的,他那么大了,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就是心机上差了点,只要他自己不跑,我看着点就是。”   陈词说:“要不你带他回你老家去。”   林晚唱说:“我不想回家,情愿在这儿呆着,再等两年,也许雨烟就回来了。”   陈词说:“今天的报纸看了吗?蝶市秘书长杨亚文因生活作风问题被批捕。”   林晚唱说:“你说的我明白,杨亚文号称是雨烟爸爸最亲密的战友,这可能是上面要动他的前奏。他一倒,这个什么古典区也就要解散了。就算要解散,也要等它真的解散了再说。”   陈词说:“确定要散的东西,就得做好准备,张狗儿在这慢节奏的地方能活下去,可是一散,进入快节奏的地方中,就不能活下去了,所以拜你看着他。”   林晚唱说:“我不想看,你看。”   陈词说:“我是想看着他的,就是还有一件事没做完,我不确定做完要多长时间,所以先拜托你了。这件事是一定要做的。”   林晚唱说“你走,我就不应,这个地方真散了,我们走了,到时就算你回来,也找不着我们了。”   陈词歪头头想了一会说:“我也没什么细思,但我是一定要走的,三年后,三月三日,我们再约会聚在这个地方。就这样了,我现在去和张狗儿说说。”她站起身,就往外走。   林晚唱也没有办法,彼此都是大人了,玩小孩子那一套已不需要了,何况是早就想到的结果,只不过今天落实了。   陈词从怀中又掏出一个准备好的红包,敲了敲柳烟村的门。   柳烟村开了门,看见陈词,忙恭敬地往里迎,陈词递过红包,柳烟村想推辞,看到陈词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也就恭敬的收下了。进到房间二人坐下,陈词盯着柳烟村看,眼里尽是母性的慈霖。柳烟村有意无意地想起一句诗:那爱从天上来,往心头去。   “啊哈,一段时间没注意,你的胡子自怎么留这么长了,看起来都有五十岁了。”陈词开口说。   柳烟村嗯嗯了声。   陈词说:“我来是告诉你一件事,年后,我可能要出趟远门,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柳烟村心悚了下,他做了那个梦后,看见陈词的脸,一直都在远足中,向着未明的前方延伸。他说:“不能走。”   陈词捋了捋头发说:“又不是不回来,已经决定了,你看,你都三十多岁了,雨烟去了,你都挺了过来,我不担心你,我就是担心晚唱,她一个小女孩,不通世事,没有人照管。”   柳烟村仰起了头,思绪在空茫里走了一圈,他知道命运的力量,并不是他可以逆转的。    ☆、第 28 章   28   陈词说:“人活着总得有一个盼头,没有盼头人就活不下去。你守护了雨烟十年,那我现在要你守护晚唱三年,这三年里,如果晚唱少一根汗毛,那都是你的失败,你能做得到吗?”   柳烟村点点头回答:“我能做到。”   “做到什么?”陈词追问。   柳烟村回答:“我要好好守护晚唱,让她能好好的过下去。”   陈词说:“好,这是一个男人的承诺。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那我走了,你休息吧。”   第二日清晨,陈词就拖着个旅行箱出门了,这时,外面迎春的炮声犹是隆隆不绝,烟气弥漫。柳烟村与林晚唱根本没料到她走得如此急促,昨夜又睡眠太少,所以对于陈词的出行一无所知。   陈词一出院门,却瞧见一个男子笑嘻嘻在梧树下看她。陈词不理他,自顾自的向卧蚕方向去。她走了一段路,心有所感,一回头,看到那男子正跟着她。   “你什么意思?”她驻足问。   “都说过了,要缠绕你一辈子,你跑不了。”安平笑嘻嘻回答。   “你会后悔的。”陈词吸了一口气回答,吸入口腔中的,满是火药的味道。   “后悔也是很好的后悔,是人生的意义。”安平回答。   “滚你的吧。”陈词骂着,又向前走。她对于离别,很怕儿女情长的煽情,所以避开了柳烟村与林晚唱,但依旧没摆脱安平这个尾巴,她感觉不舒服,但并没有办法赶走这死皮赖脸的男人。   走了一个小时,地处较荒僻的路边,人世的繁华热闹在这里消减了点。陈词再次回头,逼视着安平问:“你真要一直跟下去?”   “一直!”   陈词说:“我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我正要跟着你去很远的地方。”   陈词不说话了,继续向前走。走过梦蝴边界,又乘车到了机场,又买了飞向云州的机票。下了飞机,再回头看,安平犹在她的身后。   二人逶迤出了云州机场,陈词再次驻下脚步,对安平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实话告诉你,我是来杀三个人的。”   安平一惊,看她的神情如此平静冷峻,瞧不出虚假的意味。然而他仍没有退却,回答:“我帮你杀。”   “三个侮辱过我的男人。”陈词冷冷地说。“换个词讲,我根本不是你心中所谓的圣女白莲,是被很多男人玷污过的女人。”此时云州机场外的风有一点轻狂,把陈词的发吹得在脸上荡来荡去的。这耻辱的往事,在她嘴里吐出,却是如此的轻微。   安平心又一悚,压着内心的波澜,说:“好,我就帮你杀了这三个人。”这个决定从他嘴里吐出,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从传统意义上讲,他只是一个文人,并不是一个纵马江湖快意恩仇的侠客。   “杀人者死,你替我杀人,你也要死。”陈词说。她也诧异于安平这轻率的吐辞,所以并不认为这是他真实的想法,只是顺势而为对她的谄媚行为,说到底,安平在她眼里,尽管有不少优点,但归根结底还只能算一个纨绔的文人,对自己的穷追不舍也仅只是因为自己对他保持的距离,让他无聊的人生,有一点追逐的快感。   安平脑子里也嗡嗡的,对于陈词的遭遇,对于她的果敢,对于自己的糊涂言语,对于自己与她的情感纠葛,都想来个一次性的理清。但根结底,他是一个轻狂的文人,轻狂的文人,是传统的文格,这文格,使文人有着不同寻常的自尊。所以决定出口了,就是不可能收回了。他大脑短路了半刻,回答道:“人本就要死,在于怎么死,从今后,我人在你的江湖,人在你的恩仇中,任你安排,决无反悔。”他说出这句话,长吁了一口气,看向陈词的目光变得坚定。   陈词说:“你再想一想,你还有亲人、朋友、文字这些你牵绊的东西,而我不过是你路上一个过客。”   安平说:“顾不得了,就这样。”   陈词掏出一个皮箍,递给安平说:“风太大了,你替我扎下头发。”她这么说,代表接受了他的这个决定,一个女人,杀三个人,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她需要一个男从的帮助,来保证成功性。她这么想着,觉得自己有一点无耻与自私。她决定事成后,自己一人担下所有的罪与罚,这样想着,心里安然了一些。   安平接过皮箍,挨在她的身后,在空旷的风中,他的手抚上了她的发,并没有一般人间女子身上那种轻狂的香气,陈词身上只有素朴的体香。他的手有一点颤抖,很艰难很危险地很漫长地帮她扎了一个单马尾,而后他的头垂在这马尾上,从远处看,两人叠成一个人,结成了一个命运联盟。   凭着记忆,陈词带着安平来到当初遇到那三个人的地点。他们上了天桥。   “怎么样?”陈词问。   “也就这样吧。”安平说。“我去过人世很多地方,繁华与荒芜,在我心中已无所感。这里,做为槐国最大的都市,欲望与汗气的味道浓了点,还是梦蝴更快意一点。”   “哦,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呆很长时间。”陈词说。“得先在这附近找一个落脚点。”   于是二人拖着旅行去找出租房,按陈词的计划,这个落脚点的修饰词应该是简陋的荒僻平常的市井的。这样的小居,在云州市区是很难找到的,只能到郊区才可以碰碰运气。不过,这个地方本身已近郊区了,倒是提供了一个条件。在槐国的规划里,云州是要成为国际化的大都市圈,这些年一直向外围扩建,所以尚有一些未及进拆除掉的旧居民区,成了城中村。二人转了一下午,就在一个历史近三十年的城中村里,找了一个二十平米左右的简易出租房。里面只有一张桌了,一张床,两把椅子。好在配备了一个小卫生间,由于空间狭小,卫生间又是向里呈密封状态,所以气味会不好消散。陈词对这个地方已经很满意了:它坐落在七拐八弯的胡同深处,同在一起居住的是天南地北来的打工者,彼此陌生。安平对这个环境当然有一点隔应,不过,最重要的条件也满足了:就是两人只租了一个房间,形成了名义的同居。   二人又在楼下的小卖部里买了简单的生活用品,一切安置好,去小吃部随便吃了点东西,回来时,已是晚间了。   关上门,陈词说:“我先洗个澡,你后。”   安平坐在床上,看着陈词云淡风轻地将衣衫一件件在自己面前散尽,他的心开始咚咚跳着,这个缠绕着他人生的女生,一个冰块一样的女子,一个凛冽果敢的女子,一个他求之而不得的女生,因为这样一个契机,终于可以相居一室。然而这一切又像是不真实的云雾,恍惚得如天荒地老。他在恍惚的梦里,耳边听着流水的声音,光阴在空中晃晃荡荡的。而后她湿漉漉地走出来,对他说:“你去。”   做为陈词,对于人间,对于一个女人在世俗中的贞洁,已经放开了,对于一个要帮他的男子,这是理所当然地报还,而且她认为这已是她生命中最后的时光,与一个男人浅尝人间的欢爱,也是应该有的事。   二人完成了男女仪式后,双双躺在床上,彼此之间,有了一些共通。陈词把留在云州的历史,向他倒叙了一遍,她的声音很冷静至冷酷,甚至把触目惊心的细节的残酷,也描述得一清二楚。   安平听后,知道此刻她并不需要安慰,他的声音也变得冷酷,他说:“要杀的是四个人,或者是五个人,并不是三个人。”   陈词懂得他的意思,但她还有挣扎。尽管他对于刘佳良仍有恨意,但并不在她计划所杀之列,对于那个女人,她没有恨意了,也不在计划之列。然而造成自己悲剧的起因,却是刘佳良与这个女人,安平的话,让她动摇了一下。   她思索了一下说:“明天,我们就去看看这个人,如果他稍稍表现出良心上的不安,就放过他,至于那女人,这不关她的事。”   安平说:“事情到了这地步,杀三个人杀,杀四个人也是杀,虽然那女人可以放过,但是,我们要完成这个任务,要做到每杀一人后,不能留下明显的口实与痕迹,才能保证我们报完所有的仇后向死。既然要走这一条路,就不能心善,心善者无江湖。”在安平所想里,这个刘佳良比那三个侮辱陈词的人更可恨,既然选择了与陈词走不归路,这个刘佳良就是他必杀之人。他见陈词脸仍有犹豫,劝道:“冤有头,债有主,一切事缘起这姓刘的,你仍存心善,我则不留心善,我来执行就是,那个女人到时视情况,她不在场好一点,如果在场那就不能留。至于其他三人,则要从长计议。”   陈词虽然是抱着必杀必死的心而来,但并不相信自己能做到,此刻听了安平的话,心一硬说:“好,那三个一时寻不着,但这姓刘的现在就可以找得到,杀了他也好。”   二人又讨论计划了一下,而后休息了。   第二日,二人先吃了早餐,而后买了帽子墨镜,又换了一套平常人的廉价衣裳,像一对世俗的小伴侣,略带着装酷味的,向着刘佳良所住的地方去。   二人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是中午时分,虽然不确定刘佳良是否还住在这里,但午时在家的机率却是要大一点。   陈词按照记忆,从容地进入小区并乘着其他居民开门的间隙,进入楼中,尽管那居民看向二人的是光有狐疑,但仍是没有多问。   他们很快到了四楼,站在记忆中的门前,陈词敲门的时候,被安平拉住,示意她站到一边,自己的手在门上轻轻叩了几下,没人应,他加重了力量,又扣了几下,而后听到声响,一个女声响起:“谁呀?”   “请问刘佳良住在这吗?”安平用寻常的声音发问。   门开了,出现的是一张老太婆的脸,她看着安平,又眼扫了下侧边的陈词,嗡声说:“你找谁?是不是找错了人?”   “我找刘佳良,他在家吗?”安平说。   “不认识,你们找错了!”老太婆叭地一声关了门。安平不及阻止,有些懊恼地说:“刚进去看看好了。”   陈词说:“应该是搬走了。”   安平说:“这下不好办了。”   陈词说:“我有他的电话号码,我打个电话试试。”   安平说:“那得先买个手机,办张卡。”   二人商议了下,决定留陈词坐这里守着,安平出去买手机办卡。   安平去后,陈词先是站着游移了一会,而后坐到台阶上,将帽沿拉低了一些,看光阴一点点移动,来往零星的人类经过,虽然有疑惑,但并不向她探问。过了些时候,安平就回来了,带来了两部旧手机,从二手市场上弄的,办的卡也属于黑卡。还带回两份快餐。   两人就在楼道中吃完饭,又默默地等了很么,也不见老太婆出来。直到天黑了,快六点的时候,才看到一家三口回来,老太婆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二人对视了眼,陈词说:“走吧。”   二人出了小区,找了个排挡,坐下,以鄉晚餐。   “看来确实搬走了。”陈词说。“那只有打他电话了。”   安平阻止了她拨号的动作,轻声说:“不要急,从长计议,不要惊动他,你先发个信自试探下。”   陈词想了想,编了如下信息:“君还好吗,是否还缺钱,如若缺钱,我去年攒下了十万,给君新自送上,以解君之急。”   她把编好的信息给安平看,二人一起又审视了几遍,然后确认无误,按了发送。二人吃完饭,又去看了场悬疑电影。散场后,二人有点默然,做为入局的人,看这个片子,被嫌疑人的高明犯罪手法所震住。回到出租屋后,二人又检讨了一下今天的莽撞,留下了太多的痕迹,倘若真的杀了人,马上就会被破案,二人迅速成为通缉犯。偏偏二人要杀的是四人,并不打算短时期内走人。   然而一直没收到刘佳良回信,两人惊疑不定,一方面认为对方换了号了,另一方面则可能引起了对方警戒。二人商议了下,决定再等一夜。   然而第二日清晨收到了回信,回信是这样说的:确实缺钱,你将钱放在信封里,在明天17点之前放到XX街税务局门前的旧电话亭中,到时我亲自去取。   二人看了短信,对视了眼,骂道:“狡猾。”   这条短信说明刘佳良还在这个城市内,一方面他想拿到钱,一方面又不想与陈词见面,采取了绑架勒索人拿钱那套。   安平冷笑道:“这人果然该杀,不过,这样就以为能跑得掉吧,太天真了。”二人决议先到这个电话亭实地考察一下。吃过早餐,二人到了这个税务局前,果然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旧电话亭。这种电话亭在这个城市里已所存不多了,然因在于手机的普及,它失去了原有的功用,大部分都被拆除了。二人并没有立即过去,他们疑心刘佳良就在暗处观察他们。二人又合议了下,决定由陈词过去探看,安平则在远处观察动静。   陈词来到电话亭中,一看就清楚了,这个电话亭已仅是一个摆设了,实际上里面的电话机都被人破坏了,留了一个空壳,这空壳中的空间,应该就是刘佳良提供的藏钱的地方。她并没有久留,迅速出来,在很远的地方与安平会合了,将情况说了一遍。由于时间定在明天17点前,所以二人并不着急,如果抢先布局,则意味着二人要在这里守到明天,所以二人在城市里闲逛了一番,顺便买了一些行头,以合自己做点伪装。一天下来,走街串巷的,也较疲累,晚上就休息得早。   第二日,二人准备了一个信封,将昨天买来的一叠冥币放在里在,封好。直到下午近五点左右,陈词才不慌不忙的将信封放进电话亭,而后二人远远的在一棵树下观察。 ☆、第 29 章   29   二人等待再等待,开始由二人的共同观察,后面换成二人的轮流观察,秋天的夜里的冷湿让二人有一点不舒服。二人等得有一点不耐烦了,终于收到对方的短信:钱送到了吗?   陈词回:早送到了,你拿到了没?   没有回信,二人心思那人应该要出现了,都屏住呼吸,盯着那个电话亭。不多久,果然看到有一个人鬼头鬼脑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那人身材颀长,还戴着一个眼镜,他东张西望了一下,走进了电话亭。   他的手伸到空壳中,果然触到一个信封,他看也没看,一把抓住,迅速的藏到衣服的内袋中,整理了一下衣衫,道貌岸然地出来,又向四周看了看,准备从容离开,忽然身上的手机响起来,他掏电话的时候,一抬头,却发现一女的走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同时肩膀上一紧,给一只有力的手攥住了。他想挣扎的时候,安平的冷哼声响起:“千万不要乱动,否则要你的命,说吧,谁叫你来的。”   这男子极其年轻,脸上甚至还带着稚气,显然不是刘佳良,他一脸恐慌,也不敢回头,只是求饶道:“大哥朋姐我错了,我不该贪这个财。”从怀里掏出信封,递向陈词。   陈词没有接,问道:“是谁叫你来的,说了就放过你。”   男子道:“我只是一个学生,昨天收到一个短信说送钱给我,我想肯定是有人发错了,但一时起了贪念,就想了这个方法,求大哥从姐放我一马,不胜感激。”二人又盘问一番,留下了男子的学校住址,家庭住址与个人身份,临了,安平还是很气愤地打了他几耳光,狠踹了他几脚,才放他离开。   二人回到住处后,很是气恼,一番布置,却闹出了这样一个结果。安平大叹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那最初复仇的亢奋状态,一下子给浇灭了不少。虽然,还有第三个方法可以找到刘佳良,但这需要回到刘佳良的故乡去,也是陈词的故乡,但陈词现在不想回去。所以陈词决定将刘佳良放到最后,先将那三人找到。   但是这三人,陈词一知道他们的姓名,二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三不知道他们的住处,甚至怀疑,再见到他们,陈词是否还能认出他们。陈词只有一个计划:守株待兔。茫茫所世,人潮如涌,这是很难的,但也只能这么做。   自此之后,陈词和安平就每天去那天桥旁,进行着深不见底的待候,岁月缓慢流淌,缓慢流淌。后来,安平就在天桥是摆了一个小摊子,卖一些袜子,鞋垫,梳子,镜子之类的小用品,后来又另增一个业务:手机帖膜。他摆摊的地方,顺着阶梯向下看,也能看见下方的陈词。   半年后,陈词与安平在新闻上看到雨烟的父亲宋苍梧以贪污受贿之名被批捕,并进行了公审,梦蝴古典区不久后就解体了,当时,不少居民学生还抗议过,不过,雷声大雨点小,时光一样流淌,历史不会逗留,曾经的梦蝴古典区很快就被现代化了。   柳烟村与林晚唱的梨院,因为离中心较近,属于较先受到冲击的地方,最早被下达拆除的命令。虽然柳林二人对此早有预料,可是事实来到面前,仍是接受不了,二人对离开梨院的人生并没有规划,拆迁的那天,他们看着这住过的地方,这有过悲欢故事的地方,这往后人生里不再有的地方,一点点化为废墟,心情莫名复杂。   二人决定先去雨烟家看看下。由于现代交通工全最先进入梦蝴,二人把雨烟留下来的一些物什,装成一个大包,放进出租车里,径直向雨烟家里去。   “哎呀,这里终于给拆了,我是最先的一批来这里的的呢。”司机搭话道。   林晚唱嗯了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办法,其实我是觉得宋市长干得不错的。”   林晚唱又嗯了声。   “滚滚长江东逝水……”司机有一些亢奋,一下子站在历史情怀中,哼起了歌。他唱了几句后问:“你们是父女两个吗?还是师生?”   林晚唱说:“你眼睛不好使,告诉你,我是他姐姐,他是我小弟。”   “啊,不信,怎么可能,你看起来也就十五六,他看起来至少有四十了。”司机说。   林晚唱哼了一声,对柳烟村说:“你给我讲讲,我是你什么人?”   柳烟村正要开口,林晚唱又哼了一声说:“说话前要注意分寸,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要弄清楚了,今日不通往日,古典田园状态不复存在了,我们行驶的方向是大现实,你懂吗?”   柳烟村说不上话来。林晚唱又向司机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宋市长家,你会惊讶吗?”   司机愣了愣说:“不会吧,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据我所知,宋苍梧与他老婆一起抓了,一对子女不知去向,听说早先去了米国,他的家肯定已查封了。”   “哦,那也要去看看。”林晚唱说。这件事虽然也在预料之中,但经司机的口说出来,还是让二人感觉有一点茫然。   “这就算瞻仰遗址吧。”司机不合时宜地说。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了,车子一颠一颠的,二人在车上,感觉有一点人世飘摇的意味。   车子很快就到了望蝴,在柳烟村的指点下,直接开到了雨烟家门口。司机啧啧道:“还真是,我以为你们开玩笑的呢。”   二人下了车,看到了大门上的封条,寂然无言。   司机说:“我说给封了吧,你们要不要再回去。”   林晚唱向他摆摆手作告别状,司机于是嘟囔着离开了。   车刚走,就走来一个胡子拉碴的穿着长袍的人,走到二人身边说:“大光明教主保佑你们,大光明教主护着迷途的羔羊,大光明教主带你走向光明。”显然是一个传教的人。   林晚唱斜了一眼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需要大光明教主的指引?什么时候这里允许正大光明的传教了?滚蛋!”   “小姑娘你怎么这样,你这是亵渎大光明教主,大光明教主会惩罚你的。”那人说。   林晚唱瞥了一眼柳烟村,示意赶走这个人。柳烟村于是假意向那人挥起拳头,咋乎说:“快走,不然我打你。”   “你敢,你敢打大光明的传人,你会受到惩罚的。”那人骂骂咧咧着走开了。   “现在怎么办?”林晚唱瞅着那讨厌的传教士走远,问柳烟村。   柳烟村答不上来。   林晚唱说:“问你也白问,你这男人活着没有一点刚劲,我拖着你这么个累赘,也是醉。”   柳烟村本想让她自己走自己的,不要管他,只是记着自己对陈词的承诺,要照看着这个小女子,这让他挣扎,他自己也认为在事实上,他更依赖林晚唱的主见,自己确然是一个累赘,他搓着手,脸红着,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你不是有老家吗?先去你老家看看。”林晚唱等了很长时间,没见到他的答话,于是开了口。这个想法,并非是计划中的,也仅只是刚才思索中想到的一个结果,人世虽大,但他们可去的地方真的不多。   柳烟村啊了一下,低着头想了会说:“那好吧。”离乡十多年,老家对于他也已经是遥远陌生的名词了,若非林晚唱的提议,那种情怯,会阻止他的念想,阻止他的脚步回归。   林晚唱冷笑道:“看你样子也是不痛快,你可以拒绝呀。”   柳烟村说:“不是,如果我一个人回去,是有一点……不过,现在是两个人,就可以了……”   “可以什么?”   “可以回家看看。”   “不是看看,是要去你家住一段时间,或者一辈子,老死在那里也不可知。”林晚唱冷峻地说。   柳烟村咬了一下牙说:“好,那我们就回,现在就走。”   林晚唱看这男人期期艾艾的样子,很是不爽,在她的记忆里,这男人在雨烟去后,偶尔还闪现过刚毅决绝的色彩,可能那时他心中了无牵挂了,但是陈词临走说把林晚唱托付给他,他又变得软弱了。   林晚唱说:“走!你带路。”   柳烟村脚步却是没有移动,怯怯地说:“我想,我想去看看雨烟的爸妈。”   林晚唱恼怒地一巴掌扇在他头上,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当真以为自己是上门女婿呀?这种级别的案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何况早就移送京都,属于秘密关押,就你这智商在世上也敢活下去?”   被林晚唱这么一抢白,柳烟喃喃地说:“是不能活。”   就在此时,忽听到不远处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大地都震颤了一下,二人一下子心都跳到口里了,半天下不去,便只见不远处浓烟滚滚,渐渐漫住了眼前的天空,伴随的是望蝴区第一高楼的彻底坍塌。二从打娘胎起,何曾见过如此声势的爆炸,他们稍稍清醒过来,不由自主的向爆炸的方向看个究竟。   耳边警笛声四起,开始看到无数人从那个方向向外逃窜,二人不敢再向前,只远远的驻路边探看,并看不清实际情况,柳烟村忙将林晚唱紧紧护在身后说:“我们回吧,感觉很危险的。”   林晚唱在烟尘中捂着鼻子似笑非笑地说:“有什么危险的,就算有危险,也有你一起陪葬,反正你自己说了不能活。”   柳烟村说:“要活下去,你更要活下去。”   二人说话间,又是一声响,又一座受冲击波影响的楼坍塌了。   “真像战争大片。”林晚唱说。“死的人肯定很多很多,按道理讲,此时,我应该是要为这些无辜的人类流下悲伤的眼泪,可是为什么我没有体验到悲伤的情绪呢?我是不是很冷血?”   柳烟村说:“因为你并没有深入到悲惨的场景中心,你看到的只是死物呈现的外观,但你走近那些人类,你会感到难过的,我们不要看了,我们走吧。”   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有无数警察消防员医护人员陆续来到,进行着现场维护、勘察、救助。二人就看到无数人被担架抬出来,他们听到了惨嚎哭泣,他们看到了鲜血,看到了残残肢。柳烟村再看林晚唱时,她就落泪了,人整个儿在那发抖。柳烟村也不好安慰,林晚唱虽然看起来坚硬,但终归到底只是一个小女子,先天性的柔软是无法逃开的特质。他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   由于事件重大,望蝴的很多交通都暂时处于瘫痪或停运状态,二人一时半刻也是走不开了,就在一家小旅馆住了下来。林晚唱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人显得很萎靡。柳烟村半扶着她进了房,想要说点安慰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说。   林晚唱坐在床上,手指探进头发中说:“张狗儿,你说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刚来这里,就发生这个事,雨烟因为与我们交往,所以飞机出事了,这真的是因果吗?”   柳烟村心一抖,想起了以前村里人说自己犯刑克的事,一时内心又起惊涛骇浪,一下子又认为雨烟是自己害死的,这里的这些人都是自己害死的。这么一想,他也发抖起来。   林晚唱看到他发抖,她自己反而镇定下来,并被自己一时的失态感到可耻,还扯到什么迷信上,当真是迷失自我了。她伸脚踢了一下柳烟村,说:“我想喝水。”   柳烟村醒过神来,但脸色显得惨白,他默默地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   林晚唱往床上一躺,懒洋洋地说;“张狗儿,说实话,你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有一点老相,实际上是天庭饱满,耳轮宽大,齿齐唇厚,按相面上说,应该是有大福报之人,只是命犯小人,少时辛苦而已,我们这些小女生遇见你这样的未来的大人物,也是三生有幸了。”林晚唱胡诌了几句,只是想打消一点这男人的消极。   柳烟村说:“哪有……是我拖累了你们,我现在最怕的是陈词她。”   林晚唱说:“有安平在她身边怕什么?”   柳烟村说:“她那么明朗,却身上带着死气,我感觉到了。”   林晚唱默然了,这“死气”是什么东西,谁知道呢,然而,林晚唱也是从陈词身上感觉到了那层意思的。顿了一会她说:“就算她死了,你也管不着了,我身上有死气吗?雨烟身上呢?你自己身上呢?”   听到此,柳烟村眉头一展说:“没有呀,你和雨烟虽然有时也悲伤,然而我看到的,你们都是一团明亮的火焰,这么说来,你不会死,雨烟也没有死。”一想到雨烟可能没死,他整个儿身体都亢奋起来,以至身体都在这亢奋中有一些僵硬,直至又重新发起抖来,手与脚都有一点不由自主的跳脱起来。   林晚唱听他说这话,眼睛也一亮,然而又迅速暗下去,现世界,不是传奇,不是玄幻小说,失联了一年多的飞机,哪里还有可能有人会生还,人的生死定数,又哪是可以普通人可以预见的。她说:“滚吧,我要休息了。”   柳烟村从手舞足蹈中解脱出来,喏了一声,回自己房休息了。   林晚唱躺了一会,起身喝了两口凉白开,打开了电视,由于在梦蝴呆久了,好长时没有接触过这东西了,笨手笨脚的审视了好一会遥控器,才弄清楚用法。一打开,画面就是爆炸的现场,本是甜美的现场记者,也是满面烟尘,一脸戚色,用哽咽的声音向外播报现时情况:“到目前为止,已发现301位受难者,这数目还在不断上升,这是蝶市的灾难,也是槐国的灾难……”镜头拉回直播间,女播音员当场飙泪:“已初步探明,这是一次恐怖袭击事件,约超过500公斤□□当量的爆炸,直接炸毁了望蝴拜月楼,并引发旁边一子楼坍塌……” ☆、第 30 章   30   再过了一段时间,忽插播了一条最新消息:V组织头目楼香川于今日下午17时32分,通过中立蓝海电台向外发布声明,声称蝶市爆炸案系其一手策划,目的是为蝶市前市长宋苍梧伸冤,并威胁当权政府放出宋苍梧,不然,将有更多的暴力事件出现在槐国。   林晚唱看到此,心跳了起来,她知道这是不好的兆头。楼香川的话,真假不论,但所产生的影响,却将波及很大。如果讲槐国是以贪污受贿的名义逮捕了宋苍梧,属于低调处理,那么现在则成了宋苍梧与邪教组织勾结,是破坏国家安全的大罪了。虽然讲现在已不兴连座与诛连九族,但是这样一来,与宋氏稍有关系的人,都必将受到严密调查。自己与雨烟交往或许不算什么,但是柳烟村一案,却是宋苍梧稍稍插了一下手,如果此间还关联到政治斗争的话,那么柳烟村极有可能在接下来受到波及,而司马青锋由于这种影响,在还没有被枪决的情况下,极有可能被无罪放出。她想得很深远,也许这是不会发生的事,但是她现在想到了,就要着手准备事件发生前的一切可能。一下子,她呼吸艰难起来。当初陈词将柳烟村托付给她,她只不过顺手推舟的答复,并不认为柳烟村做为一个男人,真的需要自己为他做什么。而现在,她则以为,柳烟村的命运就攥在她的手心了,她必须完成陈词的托付。她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会,得出以下结论:   一,必须尽早离开蝶市。二,不能回到柳烟村老家。三,不能回到自己老家。四,所去的地方,应该是信息闭塞的地方。五,柳烟村从此改名换姓,自己也要适当隐瞒身份。   这样想着,她又爬起来,敲开了柳烟村的房门,进了房,她将门关上,竖起食指,示意柳烟村不要出声。她坐到柳烟村的床上,示意柳烟村坐到她身边。   “新闻看到了吗?”她扫了一眼正在播放的电视。   柳烟村点点头。   “看到了楼香川的声明了吗?”   柳烟村说:“看到了,他这应该是借机生事,扰乱槐国时政,想使槐国内乱起来,宋市长我见过,他绝不会是邪教勾结的人。”   林晚唱说;“话是这样说,但事实谁知道呢?整个历史都在迷雾中,成王败寇,宋苍梧现在是失败者,扣什么罪名都是合理的,无论他是否与楼香川有关联,但是你我,重点是你,则一定与宋苍梧产生关联,这一点你想到了吗?”   柳烟村想了想说:“这已是国家层面上的大事,是不会牵扯到一般小民的,你不用担心。”   林晚唱冷笑道:“国家是由人建立的,千万人东南西北,但命运却是握在一小撮人手上的,颜色革命,白布运动,江源政变等历史中影深远的大事件,归根结底,都是少数几个人操纵出来的,但牺牲的却是千千万万人。从本质上讲,谁都希望和平,希望稳定安平的生活,但事实上,由于欲望的疯狂,利益的争夺,任何不该发生的流血事件都有可能发生,做为小民,无法左右国家大势,但要懂点趋福避祸。举例讲,始皇是历史上有数的君主,他的焚书坑儒活动,那些被坑的那些儒有罪吗?或许没罪,却被活埋,那么始皇有罪吗?他建立了来历史上第一大一统国家,槐国的今天,与他的功绩分不开。事件到了这种层面上,已不是简单的对错问题,而是方向问题。”   柳烟村其实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他自己对这一切并无所谓,但他不愿林晚唱受到有可能的连累。她的话或许是危言耸听,但纵观历史,这种危言耸听不仅是理论上成立,在事实上,也非常有可能成立。想起宋苍梧雨夜送行自己的画面,感觉冥冥中注定的东西太多了。他闭着眼睛想进一步深想,却没有什么头绪。   “我们明早就走,在他们还没注意到你之前,还有一个时间差。我想好了,向西,去一个偏僻的山村,暂时避一下风头。”林晚唱说。“你认为怎么样?”她还是很客气的在形式上咨询了一下柳烟村的意见。   柳烟村说:“一切听你的。”   “要轻装出行,所以雨烟的东西也要扔掉了。”林晚唱说。   柳烟村默了一下说:“好的。”   林晚唱离开后,柳烟村无声地翻看了一些雨烟的物什,虽然难道,也没有办法,留了两本日记与一些日常的速描小画册。而后上床,闭眼不久,就觉得身体动不了,人被魇住了,他看到一个个影子从门边走过来,然后悬浮在自己的身上,一叠一叠的,压得他不能呼吸。这些似曾的面孔,也许是笑着,也许是哭着,一个也不认得。然而,这个魇,对于他来说,并没有陈词与阮阮那次来得更让他惊悚,只是他一时挣不脱,想呼喊,喊不出声,响去按电灯按钮,手无法动弹。过了好久,也许是门外走廓上的脚步与人声的惊动,那些虚幻的影像一下子散去了,他坐起身来,按亮灯火,身上全是汗。   他起了身,来到窗边,向外看了看,这时已是夜深,城市的灯火变得零落,然而,在那缥缈的空间里,影影绰绰的,布满着脸孔。整肃的,哀伤的,悲壮的。柳烟村向这些幻影鞠了三躬,微微挥了挥手,是向他们作别。那些影像依然是整肃的,哀伤的,悲壮的。这是亡灵们最后的磁场,在人间做着不舍的逗留,柳烟村拉上窗帘,也因之感慨悲伤,心中的畏惧感也轻了一些。于是他靠着床,翻看留下来的雨烟日记,一字一句诛他心,他慢慢又呼吸艰难起来,心中痛楚起来:命运所指,生死无凭。   次日一大早,林晚唱便敲开了他的门,看着他满脸倦容,也没多说什么,只道:“走了。”   柳烟村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丢下的东西,默然跟着林晚唱出了门。二人也没吃早餐,迳直到了火车站,二人还没下车,就看见人山人海,很多大盖帽在其间巡逻检查。不仅有警察,还有一些荷枪实弹的军人。林晚唱知道这是特殊时期,在敏感的公共地带进行的例行排查□□。   由于人太多,车子只能从广场外围停下,进去的地方,四五个警察设了个关卡,需要交证盘查。   林晚唱远远看着说:“不好走,你身上证件早过期了,很麻烦。”   柳烟村说:“是不好走。”   林晚唱说:“看这架势,这两天,所有出境车辆都要受盘查,也没有其他好办法,硬着头皮上就是,你就说十几年没回乡,这次正要回去补证,只要身份是真的,再怎么盘查,也就那回事。”   柳烟村说:“那我们分开走,不要到时我被卡住了牵连你。”   林晚唱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先上。   柳烟村于是硬着头皮过去,果然因为证件过期卡住了,一个警察将他带到临时设置的岗亭,将行李箱的东西倒出来,翻查了一遍,又搜了他身,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翻到雨烟日记本与画册时,柳烟村心都吊到嗓子眼上了,好在上面并没有明显的“宋雨烟”三字,画册上偶尔有,用的也是上古金文,认不得。末了,他对柳烟村喝道:“说,干嘛十几年不回家,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不敢回去。”   柳烟村说:“家中没亲人了,那里人又说我是灾星,不欢迎我,我也不敢连累他们。”他说的是实话,所以并没有什么破绽,也没有露出惊慌。   那警察看着他的眼睛,审视了良久,这时,另外一个有问题的人又被送进来,于是他朝柳烟村挥挥手,算是放行了。   柳烟村强做镇定,慢慢收拾好地上的东西,走进了广场,走了一段路才回头,想去寻找林晚唱,却听身侧嘿嘿一声笑,林晚唱不知什么时候已驻在他的身边。   “不错呀,有影帝的风范。”林晚唱说。“刚才我才想到雨烟的一些东西你还留着,大意了,不想还是过了盘查,很不错。”   远远看见买票大厅,但候票的队伍,都排到广场中了。   “人太多了,为什么人这么多呀,资源都给扒拉光了。”林晚唱自语道,扫视了一下电子牌,对柳烟村说:“你看着行李,我去排队买票。”   柳烟村说:“那你小心一点。”   林晚唱向他微笑挥挥手,跑到门外,站到一条长龙的尾部。柳烟村两手攥紧着行李,眼睛一直盯着林晚唱,林晚唱也意识到这点,偶尔与他目光碰一下,便交付一个甜美微笑。当脸侧回去的时候,看起来又显得清冷。一直排到窗边的时候,林晚唱大约看了他十次,给了他十次微笑,他终于体悟到:这个旅程,是注定的命运相牵的旅程。   他守护的宋雨烟不在了,但另一人切实站了进来,她叫林晚唱,一个外形比雨烟更显柔弱娇小的女子。   林晚唱拿回两张票,递了一张给柳烟村,说:“什么票也没不到了,只有站票。”   柳烟村看那票面,写的目的地是“西州”,心里微微动荡了下,那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了,需要两天三夜的行程,发车时间是晚九点,还有十几个小时的等候。二人又不便外出,怕再受到盘查,当下二人只好去候车室,进行十数小时的等候。但候车室的座位也给占满了,过道上也站满了,下脚都不容易。二人好不容易找到一小块空地,将行李放下。柳烟村叫林晚唱坐到自己行李上,自己去买点吃喝的。   林晚唱应了,柳烟村便一步步挤到站内便利店前,买了面包饼干以及饮料什么的,又买了两份报纸,一付钱的时候吓一跳,与梦蝴物价相比,贵了近三倍。他回来的时候,看到林晚唱在翻他的行李,却是把雨烟的东西翻出来,放到她的行李箱中。   柳烟村说:“辛苦了。”   林晚唱一笑,拿过一瓶橙汁,一块面包,坐到行李上,又要过一份报纸,对柳烟村说:“你也坐下呀。”   柳烟村说:“我不坐,你坐。”   “坐下!”林晚唱轻喝一声,骂道:“是不是觉得今天给了你微笑,你就上天了呀!”用手拍了拍身边。柳烟村只得坐下,背靠背挤坐在他的行李箱上。   林晚唱说:“我还是搞不懂你,看你写的文字,明明心中有块垒,现实中怎么如此窝囊?看来你一生就这样了:文字中的国王,现实中的乞丐。”   柳烟村没说话,认为她说的是对的。   林晚唱看着四周逗留的旅者,绝大部分都是离乡背井的民工,空气充溢着汗馊味,她对此并不在意,生存之下,万般辛苦,众生平等,各自品享。她一面扫视,一面问:“与我相处这么长时间,你看懂我了吗?我到底是什么人,你懂吗?”   等了会,才听柳烟村回答:“也是有双重人格的人,冷,是因为对外界有一定戒备,热是你的本性。”   “那我为什么要对外界戒备呢?”林晚唱问。   柳烟村说:“应该是以前受过外物的威胁,所以心设了一个壁垒。”   林晚唱哼了声,不说话了。过了半刻她说:“我们这次西行,说得好听一点叫旅行,说得难听一点,叫逃亡,不能出差错,一切都要听我的,知道吗?”   “哦……”柳烟村应着,忽在报纸上瞄到个小新闻:由于昨天楼香川的声明,有关部门正在着手深层调查蝶市前市长宋苍梧的家庭关系与社会关系,以寻求此次恐怖事件,与宋氏入狱有何具体联系。他低下头,不敢再看四周的人群,人声此起彼伏的在耳中,自己仿佛就是汪洋中一小舟。   二人进行着漫长无序的等待,终于到了发车的时间,由于人太多,尽管有人维持基本秩序,还是出现了局部拥挤推搡事件。林晚唱是柳烟村硬推上车的,柳烟村也是随着人潮一起“流”上了车。两人好不容易挤到一起,只觉整个人,整个人生都不是自己的了,林晚唱那柔小的身体更是不能自主,只有在这时,显出林柳村做为一个男人的可贵,他伸出大手,不再避嫌,紧紧护住她。林晚唱在这样的人流中,也不再顾忌,一只手环住了柳烟村的腰身,身子帖在了他的胸口。只把背部给那些陌生的人类。   由于长期活在梦蝴区的那“严守以礼”的古典语境中,现时她和柳烟村这样的举措,实际上是一种很亲昵的行为了,只是事出有因,二人并没有想得那么多。林晚唱对这一切,感到即恐怖,又新奇,甚至认为这是一种很好的生活体悟,日后体现到写作中,也是非常好的素材。因此,她初时并没有悲观,有摇晃不定中,在柳烟村的胸怀中,还哼起了小曲儿,虽然人潮汹涌,虽然人声嘈杂,柳烟村还是知道她所唱:   “卿云烂兮。乣缦缦兮。   明明天上。烂然星陈。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四时从经。万姓允诚。   迁于贤圣。莫不咸听。   鼚乎鼓之。轩乎舞之。   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于予论乐。配天之灵。   精华已竭。褰裳去之。”   这是一首古曲,然而并不是应景的,唱罢,林晚唱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仰头向柳烟村尴尬一笑。   然而时间久了,这种空间的逼仄,这种长期站立的疲乏上来,林晚唱就觉得心浮气燥,不堪忍受了。而柳烟村昨晚一夜没睡好,站在那里就忍不住要睡去,却又不敢睡,努力支撑着。二人都只盼到了下一站,人能下去一些。    ☆、第 31 章   31   二人站立了六七个小时,人挤来挤去的,无数的气味混和在一起,到后来,林晚唱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谢天谢天,次日凌晨在一个小站停留时,终于出来一个空位,林晚唱瞅准了,一个箭步冲上去就占住了。柳烟村看到抢坐位而不得的一个民工伯伯的懊悔惋惜的目光,就觉得不好意思,仿佛自己是没教养的一个人,然而想到林晚唱的身体其实远比这位民工伯伯来得瘦弱,当下又心安了一点。林晚唱当然知道想抢座位的有很多人,虽然失了一个女子的基本礼仪,然而这时刻,大家都没有什么礼仪,仅是自己守礼,就太吃亏。她身子一靠,伸展了一下四肢,笔眯眯地对柳烟村说:“你要坚持呀。”   柳烟村扶着椅靠说:“我还行。”   林晚唱说:“也顾不得你了,我先养一下神。”   “哈哈……你们也可以叠罗汉呀。”这时,一个女子醇厚的声音传过来。二人一看,却是坐在林晚唱旁边的一个女子,当二人一注意到这个女子,都不禁呀了一声,觉得她真是极美,不过,不是本族人样子,高鼻子,眼睛还有点蓝色,皮肤白润如酥奶,波浪一样的乌云深深垂到腰边,唇红齿白,胸部高耸,瞧第一眼还好,瞧第二眼,就觉得有一点惊心动魄了。然而这样的一个夷族女子,此时却叠坐在一个男人身上,这个男子一看就是身材高大那种,国字脸显得很是精神气,留有短须,配着他健硕的外表,增了一份韵涵。林晚唱心思,这男子自然不错,但配这样的女子,还是稍稍遗憾了点。   “这趟车实在太挤了,没有办法。”女子继续说道。“我注意你们很久了,学我们一样,也不错的。”   林晚唱说:“虽然你长得美,但没事注意我们做什么呀?我长得远没有你好看,男朋友也是威武雄壮,我的这个人远远比不了,而且我为什么要学你们呢?”   “哈哈,你不过十五六岁吧,学大姐姐有什么不好?”女子说。   林晚唱脸上起了潮红,说:“你说什么呀?我今年三十四了,他五十三,应该是你叫我大姐姐!”   “哈哈。”那男子也笑起来。“说他五十三,也许还能信,说你三十四,那就完全没有了,我叫唐云,她叫优丽丝,我们本来是到蝶市旅行的,不想遇到爆炸这个事,所以就回去了,你们呢?”   柳烟村正要答话,林晚唱扯了一下他衣服,回答道:“我叫木晚,他叫张村,你们是旅行回去,我们是去旅行。”又斜了一下柳烟村说:“没什么事就好好站在那里,不要乱说话。”   女子瞄了一下二人说:“是去西州吗?如果是去西州,欢迎到我家做客。”   林晚唱哦了一声不置可否说:“你们到蝶市,觉得蝶市怎么样?”   女子道:“我本来是想去看一下梦蝴古典区的,但来迟了,去的时候,各个地方都在搞拆建改造,去大林寺楼外楼看了下,什么古典味都没有了。”   林晚唱有一点意外,带着点讥讽问:“你不是汉族女子,对我族的古典文化也有兴趣?也晓得五帝三皇诸子百家?”   女子道:“不太懂,但很向往,所以就来了,如果有机会,要向你们多多学习。”   林晚唱说:“一看就知道你不太懂。”   优丽丝笑了笑,瞥了她的男朋友唐云一眼说:“这个人和你们是一个族的,瞅着五大三粗,不过对汉族古文化还是涉猎较深的。要不你们交流一下?”   林晚唱怀疑地看了一眼唐云说:“就他?算了吧。”   唐云哈哈一笑说:“所以说要向你们学习嘛,知道我们为什么注意你们很久吗?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人,把你们放到中间,那气质完全就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按一般的讲法,就是一种古典书卷气吧,这种可爱的气质,是一定要在骨子里浸染,才能体现出来。”   林晚唱盯着他的眼睛,以辨别他说话的真实信,唐云也不避让,他们对视了良久,唐云还是受不住了,抢先让开,林晚唱开口了:“你说得很好听,我也可以实话告诉你,我们就是从梦蝴古典区逃出来的流民,你说的那种气质,并不是我们自己的气质,而是梦蝴的气质。而今梦蝴它不在了,这种气质在我们身上,也会慢慢走向市井,散向江湖,不久就会消失。”   唐云与优丽丝对视了一眼,唐云说:“果然出自梦蝴的手笔,哎,那位叫张村的朋友,我和优丽丝要上厕所,你帮我占下位子。”   此时在困乏中摇摇欲坠的柳烟村,糊涂地被按到林晚唱的位子上,林晚唱则移向了窗边。   柳烟村坐了一会,也不见二人回来,困意又上来,头歪着,就真的睡去了。不经意的,雨烟就现在梦境中,她在云端看他,他抓不住,云越来越远,而后她的身下,是整个梦蝴古典区一寸寸的崩塌。倏的一下,雨烟就突然坠下云端,头下脚上笔直没入废墟中,一惊中,就醒了过来,一睁眼,才发现自己的头靠在林晚唱的肩上,还流了一滩口水。一抬眼,又发现唐云与优丽丝就坐在对面,正笑嘻嘻看着他。他条件反射地站起来,慌张道:“你们坐。”   “坐个屁呀!”林晚唱一边拿纸擦肩上的口水,一边骂道。   柳烟村向四下看了看,才知车箱中的人已很疏松了,外面艳阳高照,不知觉,他已睡了很多小时了。柳烟村红了脸,向对面二人告了个罪,看着林晚唱湿湿的肩头,又感到羞愧,分辩道:“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优丽丝笑着问:“什么梦,刚在看你睡着的时候似笑似愁的,是不是梦见你身边这位呀?”   柳烟村惶恐,摆手说:“不是不是。”   林晚唱说:“当然不会是我,是十年。”   对面二人不懂这“十年”指什么,柳烟村知道,红着脸答:“就是梦见梦蝴像波浪一样塌下去。”   “哦,这样……正对折射了现实……你二人难道不是一对吗?”唐云饶有兴趣地问。   优丽丝说:“虽然你们外形年纪上看起来有差距,但你们之间的那种默契劲看起来却是真的。”   这下林晚唱也奇怪了,问:“我和他有默契?我怎么没发现呀,他的默契只给了他的梦里人,告诉你们,别看他是个老土包子,穷而潦倒,志向却大得很,他的那个梦里人比我年纪还小,还比我好看十倍,和优丽丝你差不多的好看,但没你这样丰润,瘦一点,他硬是春夏秋冬沧海桑田地跟随了她十年……”   “那她人呢?”优丽丝问。   “是啊,她人呢?”林晚唱用手推搡着柳烟村的肩。   柳烟村更羞愧了,然而这垂首中,无意里看见了优丽丝裙底的一缕春光,人惊得马上抬起头,又碰到优丽丝的目光,脸红到脖子上,忙把头转向窗外。优丽丝稍稍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看,玩味地笑了笑,起身和唐云换了个位置。   看到这一切,林晚唱眼里现出尖锐的嘲讽,脸上却含着笑说:“张狗儿,看你慌张得像风中的芨草呀。”   唐云咳了声问:“敢问张朋友具体做什么的?”   柳烟村几秒后才意识到问的是自己,回答道:“没做什么,就是做过几天油漆工,就是给那种木制家具打底涂油漆,其他的都不会。”   唐云不动声色,仍笑着问:“是红木家具吗?梦蝴红木很有名的。”   柳烟村回答:“没有,那种红木的较名贵,老板不要我动手,我做的就是一般的松杉什么的,还有……”   “还有两万块治个小感冒,一个苹果放了几十天舍不得吃。”林晚唱嘲讽道。“刚才我一直帮你吹牛皮,你却一直揭不堪回首的老底,天下有你这样的人吗?是不是还要自承刚才偷看美女裙底呀?”   空气稍顿了下,优丽丝脸笑着说:“是我坐姿不太好,我们望族女子风气相对豪放点,都大大咧咧的,一时没改正过来,实在不好意思。”   柳烟村无地自容,当下连窗外也不敢看了,却又不知该将眼光放在什么地方,只得假寐起来。   唐云咳了下,笑着说:“文人都有这小毛病,没事的,谁坐在优丽丝对面,都难免心猿意马。”   优丽丝不高兴了,骂:“擦,说什么呢,谁有小毛病?已经说了,是我坐姿不好,你说有小毛病,是不是也包括我呀?”   唐云眯着眼说:“我可没说。”   优丽丝说:“在我们的词典中,可没有坚贞二字,只有及时行乐四字。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正因为你们族内还有一些不好的风气,所以我才带你到中原来,见识一下这边人的礼仪。”唐云说。   优丽丝更生气了,一只脚已抬起,高高踹向唐云的脸。   唐云向过道一闪,避开这一脚,又闪回来,按下优丽丝的腿,笑嘻嘻地说:“真生气了,一点也不懂得生活的幽默。话说回来,哪个男人没毛病,没毛病的男人,女人会爱吗?”   优丽丝说:“算一下,我们相处已超过100天了,已经够了,从现在起,你是你,我是我。”   唐云说:“你开玩笑吧。”   优丽丝说:“没有呀,你只是我结交的二十多个男友其中之一而已,三个多月时间已经算很长了。实话说吧,今天我见了他们两个,才知道什么叫纯粹的人,你这样的,已不再令我心动了。”   唐云一摊手说:“既然你这样讲,那就按你说的办,反正你就这样的,我也守不住,既然迟早守不住,免得心累。下个站,我就下车,不随你一起回西州了,正好有两位新朋友给你作伴。”   优丽丝说:“好,说开了,大家都好作人。”   唐云再次摊摊手,耸耸肩,不再说话,虽然一时冲动,但看着这样的美人就要脱离己身,总归有点遗憾。垂着眼心想:“谁弃谁还不一定呢,你这样的女人,老得快,身上还有夷族的膻味,又欲壑难填,和你再待下去,我也毁了。”还没想个究竟,车已停站了,唐云就捡着自己的行礼下了车,下车的时候,也装做很坚定的样子,到了车下,仍不住回看一眼,但优丽丝并没有看他。   林晚唱亲眼见证了现实中男女,这极简极淡的分别,对社会体系在历史中的进化程度,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但柳烟村却是认为因为自己,害了一对璧人分飞,心里的不安犹是强烈。   而后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农模样的人坐到原先唐云的位置上。   车子继续飞奔,一时相对平静。林晚唱看着窗外流逝的风花,觉得自己这离开梦蝴的人生变得轻飘起来。往深里一想,心里一惊,反思自己与陌生的人类所说过的话,有一点急于向世俗推销自己的意思,轻浮市侩味上来了。想着想着,她的困劲也上来了,慢慢的,头也不知觉的斜到柳烟村的肩上,睡着了。   柳烟村察觉到这点,睁开了眼,冲优丽丝尴尬一笑,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扰了林晚唱。   “我还是很奇怪你们的关系。”优丽丝轻声说。   柳烟村轻声说:“就是在梦蝴那里一起生活过,她帮过我很多忙,算我的恩人。”   “哦。”优丽丝对这类故事并不感兴趣,又问:“那个梦中人呢?”她等了良久,没见柳烟村回答,问:“很难回答的问题吗?”   柳烟村嗯了声。   “你们真的是去西州旅行吗?”   柳烟村迟疑了下,觉得说旅行也不算撒谎,还是嗯了声。这时觉得大腿上一痛,然来是林晚唱暗暗地拧了他一下。他忙改口说:“其实……其实也说不定,在路上,看到那里好玩就哪里去。”   优丽丝用她那有一点蓝色的风情的眼睛看着他,拍了拍掌说:“其实我也有这个想法,哪里好玩就想在那里留下,但都不想做长久逗留,我就是觉得人活着的精彩处,就是把世界里的美好全体验个遍,我们真是有缘呀。”   柳烟村稍镇定一些,说:“按我的想法,在这人世行走的人,都是有缘的人,本性上也都是好人,只是彼此的境遇不同,追求不同,才会造成一定程度上的碰撞,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矛盾。你的想法是很好的,人活着,就应该体验各美好的东西,只是我性格上有很大的弱点,没有你这样的勇气与人生资本。”   优丽丝呷了一口饮料,甩了一下秀发,呶了呶嘴,眼挑了挑,说:“是啊,我这个人就想自由地活,……你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柳烟村瞅她媚眼如丝,明显是在挑逗自己这个老实人,骇得魂飞魄散。 ☆、第 32 章   32   像优丽丝这样恃美行凶的人,无论目的是什么,柳烟村都是无法对付的,但柳烟村并不是傻子,他明白,无论自己回答是与不是,她肯定还有很多后着等着自己入瓮。一时只是面红耳赤,不做回答。这时车忽的一震,车速迅速放缓,显然启动了急刹车,女播音员柔美的声音响起:“由于前方路段遭到破坏,本列车正在急停中,请大家注意安全。”反复播报了三遍。   车内一片恐慌,林晚唱迅速抬起头来,伸头向车窗外一看,车正停在秦州的崇山峻岭间,咔嚓咔嚓地,车轮与铁轨急遽的摩擦着,试图让速度在短时间到达零,她心想,这又是什么变故,忽的在视野中远处,看到一群黑衣戴着各种奇形怪状面具的人,手拿砍刀,从密林间钻出来,林晚唱一惊,脑中急转一下,在半秒内已经做出了决定,大声说:“不好,这是劫车的,我们快跑。”   当即迅速拿了行头,吩咐柳烟村也拿了行头,在车子还没停稳,就当即立断的叫柳烟村先跳下去,柳烟村没有过多思考,听从她的话,抱着行礼,就往下一跳,一个翻滚,以行礼的缓冲力,竟然没有受伤,当下站起来,张开双手,接住了往下跳的林晚唱,正在计议中,听到优丽丝大声喊:“接一下我。”也抱着行头往下一跃,由于她跳的地方,并不在柳烟村站立的位置,柳烟村一个箭步奔过去,眼见接不住,只好横身躺下,当了一个肉垫。一声闷响,优丽丝携着行礼,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柳烟村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她,来不及享受这香艳肉体,一个翻滚,抱着优丽丝站起身来。   林晚唱催道:“快走,他们就要过来了。”   二人眼光扫处,果见那群奇怪的人,手执砍刀,已然近了。当下三人,在林晚唱的带引下,往路边的密林里钻云,他们在密林里行了七八步,后面的列车才咣当一声,完全停了下来,而后喊杀声就传进三人耳中。至于以后的事,三个也管不到那么多了,那群人的目标是火车,只要自己三人跑出他们的视野,应该就不会有什么事儿。尽管如此,三个还是不顾命的往林深处跑,也不晓得跑了多长时间,光线越来越岸,林木越来越密,地上的腐叶越来越厚。   “停。”优丽丝喊了一声。其他二人也条件反射性的停了下来。   一停下来,三人都止不住大口喘气,身子骨头像散了似的。柳烟村做为男人虽然体力好一点,但行头基本都在他身上,此时已累得身在云里雾里了。林晚唱与优丽丝虽然不同于一般身无寸力的女子,但此时,也全给累垮了,也不管地上什么东西,一屁股坐下来。过了很久,在幽暗中,优丽丝开口道:“我们犯得着跑这么远吗?”   林晚唱道:“大家都在跑,我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停下来呀。”   柳烟村说:“那群人看着凶神恶煞,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跑远了没有坏外。”   “那今晚我们只能在这里过夜了,我告诉你们我是没有什么的,你们两个就说不一定了。”优丽丝说。   林晚唱说:“你过你的,我们过我们的,是你赖上我们,不是我们赖上你。”   优丽丝笑道:“你说哪里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况我们是有缘相识。”   林晚唱说:“你以为这是武侠小说呀,还兄弟,那个唐云才是你兄弟,我们不是。”   优丽丝说:“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就是赖上你们了,说得通透简单一点就是,从现在起,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们喝什么我就喝什么,你们在哪里睡觉,我就在哪里睡觉。”   林晚唱说:“你以为你长得美,就应该脸皮厚吗?”   优丽丝说:“小萝莉,眼前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还是想办法度过眼前难处。什么叫张村的,也不知道是真名假名,现在只有你一个男人,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们听你的。”   柳烟村沉思了一下说:“我以前还认为这是一个清平社会,没想到一下子就变得如此暴戾不真实起来,往回走肯定不好了,因为可能还有危险,而且方向也迷失了。继续往前走,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头,这样,我们尽量向地势高处走,到了高处,自然能看清地形,到那时才决定。”   优丽丝说:“好,就听你的。”   林晚唱骂道:“不要天真了,天都黑了,往高处走?怎么走?”   优丽丝说:“无防,今晚上应该有月亮。反正这里是不能久呆了,蚊虫太多,只怕还有野兽出没。张村,你带路吧。”   柳烟村知道道此时做了决定,就不能犹疑,否则十天半月出不去,恐怕饿也饿死了。当下分辨了地势,向地形高处走。走了一段路,果然没错,月亮起来了,借着漏下来的清辉,虽然是向上,但走得较慢,不至于太过艰难,至于身上偶尔被尖刺划破什么的,也就顾不得了。三人就这样停停走走的,过了四五个小时,仍然没有尽头,都有一些绝望消极的情绪,直接怀疑了柳烟村的决定。但到此时,即使是错的,也必须坚持,因为大方向上,这样走是没有错误的。   但他们钻出一排灌木丛,眼前忽的一亮,一下子看见了清天明月,眼前出现的,就是一条蜿蜒向上的小道。林晚唱与优丽丝也不说什么,就一屁股坐到道上,喘着气。二人对视了一下,林晚唱没有什么,但是优丽丝是化了浓妆出来的,现在脸上的妆全花了,又染上树林里的尘灰,形成东一道西一道的黑斑。虽然月亮能做天然的打光灯,但此时瞅着也是惨不忍睹。   柳烟村也坐下来,此时他有两个选择:既然是一条路,那么向下,肯定能走得出,而向上,也必然能找到人家。不过,依据形式,向下的道路,仍是伸向无穷无尽的林海里,而且落差很大。可能有上千米了。向上到最高处,看起来也不过数百米。   三人正要商讨,却听手机铃声响起。优丽丝掏出手机,按了接听,当的一声又断了,一看,却是信号极差,只有一格,还忽隐忽现的。她于是按关了机,此时省下电,真正危急时候,可能会救人一命。   “向下。”林晚唱说。   优丽丝说:“向上。”   “蠢!向上,而后还不是要向下?为什么经浪费这功夫?”林晚唱讥讽道。   优丽丝说:“你才蠢,向上,至少可以看到好风光,先说说你旅行的目的是什么?向下有什么搞头?而且向上遇到人家,还可以暂时体整一下。”   林晚唱想了想,记起“白云生处有人家”的诗句,却也是向往了一下,心思:如果这山巅之上真的有人家的话,她和柳烟村暂时停驻在那里,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本来想去西州,但是西州人毕竟多异族人,优丽丝这样开放的又咄咄逼人的女性,让她不舒服,所以她不再想去西州。于是她说:“好,就依你,反正你比我胖,你能走上去,我更能坚持。”她起了身,也不征求柳烟村的意见,打头向上走去。   优丽丝骂着起身:“知道我胖,就不知道让我多歇一下吗?”当下跟了上去。   然而那山顶看着近,走起来,却怎么也到不了,又行两三小时,听到了水声,三人都很高兴,静耳细听,知道水流就在身边不远处,身边正好一条岔路,向水流方向去。三人沿着小径,曲曲折折的行了十数分钟,却见一条十来丈的瀑布,从上挂下来,小径延伸的地方,就是一个碧黑的水潭,方圆四五丈的样子。近脚的地方,水清见底,还可见小鱼游荡。   优丽丝欢呼一声,当着其他二人面,迅速的解下衣裳,赤条条地就跃入潭中。   柳烟村一惊间,忙转过头去。林晚唱本想解点口渴,见优丽丝在里洗澡,只得骂了一声:“什么人呐。”回头又对柳烟村说:“这女人自愿给你看,你不看白不看,怕什么?除非你心里有鬼!”   刚说到鬼字,就听到几声凄厉叫啸声,似小儿,几个人吓得心都蹦起来,抬头寻看,却是几只猿猴在岩头的松杆上冲着他们乱叫。   柳烟村看猿猴的时候,还是不经意间扫到了一个优丽丝白花花的身体,要避开的时候,却被林晚唱双手定住了脸型,对他说:“看个够,恐怕你今生还没有看过女人吧,看够了,人也自在些,免得你以后整天进行文学虚构。”   “哦……哦,想不到她这么看淡。”柳烟村说。   林晚唱说:“不是她看淡,而是我们在梦蝴呆久了,都成了守旧的老古董,世界之外的传统礼仪早就土崩瓦解了。你看我们在车上遇到的那些女的,哪个不浓妆艳抹,低胸露脐的。”   柳烟村喃喃说:“这社会这进化得太快了点。”   “快吗?是我们慢而已,你不是听见她说都交过二十多个男友了吗?看透了,人生下来,短短光阴,本就应该及时行乐,像你这种当苦行僧的,天下本没有几个。”林晚唱说得有一点愤世嫉俗。“你给我听着,不许躲开,只管看她,看她脸皮多厚。”   柳烟村心思一个女子不把裸身赤体当回事,应该是她们那个族的习气,自己再躲躲闪闪,也是格局小的表现,当下也就受了眼福,不过,一瞅之下,又禁不住口干眼热的,此时,优丽丝正好出了水,一步步走上岸来。上了岸,也不立即穿衣,要让山风吹干身上的水。   林晚唱看她上了岸,这才蹲到潭边,捧水洗脸,手一触水,才觉凉到心骨,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说:“看来长得胖就是好,这么冷的水,也能洗得下去。”   优丽丝说:“凉吧,西州夜里的水,比这还凉十分,我习惯了。”   “你也习惯了在男人面前随意这样不穿衣服吗?”林晚唱讥讽道。   优丽丝揉着头发上的水说:“当然不是,我把张村当成朋友,朋友之间就没有什么隔阂,看就看,彼此都不损失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伤害的事,是你想多了。”   林晚唱说:“是,这间无缝交流,柳烟村,你还可以与她贴得更近一点。”她洗了脸起身,再去看优丽丝,没有了妆容的优丽丝,在月亮的柔光下,虽然还是好看,但已不是很惊艳的那种了。心思,这种夷族女子,到底美的只是骨相,卸了妆,那就差雨烟不少了。   又走近了一点细看,优丽丝也不在意,骄傲的挺了挺身子说:“你说我胖,就是比你胖,你也没办法。”   林晚唱不说话,摸了摸她的脸,可以看到一些小雀斑,鼻子贴得近了,这时候没有了香水味的遮掩,还是闻到一些异味。心思:“看你骄傲得,也不过如此。”当下带着冷笑着远离了一些,对正在洗脸的柳烟村说:“你要不要也去洗个澡?”   柳烟村慢慢洗着手,以此压住尴尬,溪水的冰凉也正好能消减一个男的热力。无论心向传统与解放,但面对一个祼体的美艳女人,任何正常的男人都难自持,何况闭塞的柳烟村从来也未见过。他躁动又惶然,没有回答林晚唱的话。   此时,优丽丝已从行礼箱拿出一套衣服换上,将换下的衣服塞了进去。林晚唱看她,穿了一条天蓝牛仔,上身是个黑色紧身补,暗叫不好,这样的穿法,将她身体的曲线更勾勒得惊心动魄,简直比祼体还害人。心想:还是赶紧分开为好,柳烟村虽然木头木脑,和这样的女人,呆久了,总是要拜倒裙下的,雨烟虽美,却没有她这样的风情,纵使有雀斑,有膻味,仍是可以在男人的审美中横冲直撞。   “你们怎么打算的,是继续走,还是在这里休息?”优丽丝喊道。“张村,你也不要磨叽了,我都穿好衣服了。”   柳烟村偷瞄了眼,见果真如此,就起了身说:“就歇着吧,往下走,也不知何时见人家,这里相对安全干净,离天亮也没多少小时了。”   三人都没异见,柳烟村拿出余下的那已压扁的面包,三人草草的一人分吃了点。然后靠着石头休息,林晚唱觉得有点冷,就拿出一件衣盖在上升,靠到柳烟村身边,优丽丝则主动靠在柳烟村另一侧,柳烟村见她衣衫薄,就拿出自己的一件上衣披她身上,三人挤在一起,累劲困境都上来,也懒得说话了,在水声中,在猿啼声中,在风涛声中,很快睡着了。   柳烟村抢先醒来,阳光明晃晃照着,他想伸手遮阳,一时没抽动,却见一边一个,因为夜里冷,都不自主将自己抱紧了,林晚唱的还没什么,优丽丝软绵绵的胸就贴着自己的胳膊。在这阳光直射下,再看优丽丝的脸,由于五官深邃,又没化妆,近看,有点狰狞,倒是可爱的雀斑,让她稍微变得柔和了点。这让他念起雨烟水润的脸,陈词棱角的脸,觉得优丽丝还是差她们一点,心中的漪念也没那么强烈了。心想:这大约就是深入红尘必受的诱惑,然而近了这诱惑,这诱惑也没什么了不起。   再去看林晚唱,她的脸埋得深,头发又散了满场。柳烟村不敢动,就去看远方,才惊觉三人所在地方,海拨已如此之高了。眼前层层叠叠的山岚,尽比自己所在的山势低。   他还看见了前方所在的山腰上的公路,然而,看着在眼底,想直线过去,却绝无可能,不知要绕几百里才能到达,又四下看了看,也难见人烟,不由叹了口气,在这叹气中,林晚唱也醒了,她冷眼瞅着优丽丝胸部贴着柳烟村胳膊的地方,腾地站起身来,大声道:“还不起床!”用脚踢了一下优丽丝的脚。优丽丝抬起头,揉揉眼睛迷糊地说:“天亮啦?” ☆、第 33 章   33   三个人继续上路,虽然有小分歧,但是还是维持了继续上行的决定。事实上,他们确实很快到达了山,并在山顶发现了房屋。优丽丝很得意地说:“有水,有路,肯定有人家,信我的肯定没错。”   然而,那房屋孤立在山顶一块人为开凿出来的平地上,并不是一般人家的居住地,柳烟村根据那牌匾上最后一个模糊的古篆体“观”字,以及房屋的整体构设,判断出这是一个道观。而依据屋前的众多的杂草落叶无人清理打扫,可以判断这已是一座无人的道观。所谓千年的古老的深山道家传承,应该已经在这里断了。   然而大家并不死心,决定还是要进去看上一看,也许还能找点吃的什么,或许还有一个不便移动的老道士呢?或许还有一个懒散的小道士呢?优丽丝所想的是也许还能找到什么道家法宝呢。   优丽丝大步当前,一手推开虚掩的破门,一脚就踏过门槛。三人一进门,还没看清眼前是什么,就闻到一股臭味,不由退了出来。优丽丝用脚把两扇门踹成大开,三人捂着鼻子往里看,远远的看见里面正厅中,摆着三尊神像。柳烟村说:“这是三清。”   优丽丝皱眉问:“三清是什么?”   柳烟村说:“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优丽丝说:“原来是这三位老人家呀,三尊大神在,为什么这里还这么破,这么臭呢?”   林晚唱说:“算了,我们走吧。”   优丽丝说:“不能走,既然看到了,总要看个究竟,就算是没人了,也许还能找到一两件道家宝贝吧,你们两个在外面,我进去看看。”   柳烟村想了想说:“还是你们在外面,我进去看看。”   优丽丝说:“反正我是要进去看看的,小萝莉,你一个人在外呆着吧。”   林晚唱冷眼不说话,柳烟村向她打了一个招呼,就和优丽丝捂着鼻子进了观。进了厅中,臭味更浓烈了,二人忍住不适,走进右边的一个偏室,却是摆着三张破床,褥子都发霉了,也不见人。二人很快出来,绕向左室,在门口就听到苍蝇的嗡嗡声,二人伸头一看,就看到一个“人”坐在那里,只是此时此刻,这个“人”身上,爬行着蛆虫,苍蝇嗡嗡的围着乱飞,肉体已严重腐烂了。   柳烟村强忍呕吐,拉着优丽丝就向往走。优丽丝却脱开他的手,径自走了进去,在里面翻来翻去,最终找到一本破经书与一把短剑,向柳烟村得意的挥挥手,走了出来,二人又找到了间耳室,是厨房,里面空空的,想找到吃的,是不可能的了。但是,优丽丝还是顺了一把生锈的菜刀出来。优丽丝将刀剑与经文全交给柳烟村拿着,来到大厅,又在神像下香案中翻弄了一下,顺手又拿了一个香鼎,将里面的香灰全倒掉,拎在手中,此外,再也找不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这才和柳烟村出来。   柳烟村一出门,马上远远的跑开,到了山顶的边缘,抚胸欲呕,干咳了一阵,终于压下了恶心味。回头看时,见二人已站在自己身边。   “你看看那剑和书是不是宝贝?”优丽丝笑嘻嘻地说。   柳烟村平复了一下心情,将刀剑递到林晚唱手上,自己弹出书上的尘灰,封面已经看不清是什么了,打开内页,勉强读道:“抱朴子曰: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眛乎其深也,故称微焉。绵邈乎其远也,故称妙焉。其高则冠盖乎九霄,其旷则笼罩乎八隅。光乎日月,迅乎电驰。或倏烁而景逝,或飘滭而星流,或滉漾於渊澄,或雰霏而云浮。因兆类而为有,讬潜寂而为无。沦大幽而下沈,凌辰极而上游。金石不能比其刚,湛露不能等其柔。方而不矩,圆而不规。来焉莫见,往焉莫追。乾以之高,坤以之卑,云以之行,雨以之施。胞胎元一,范铸两仪,吐纳大始,鼓冶亿类,佪旋四七,匠成草昧,辔策灵机,吹嘘四气,幽括冲默,舒阐粲尉,抑浊扬清,斟酌河渭,增之不溢,挹之不匮,与之不荣,夺之不瘁。故玄之所在,其乐不穷。玄之所去,器弊神逝。夫五声八音,清商流徵,损聪者也。鲜华艳采,彧丽炳烂,伤明者也。宴安逸豫,清醪芳醴,乱性者也。”   二人听他读了一大堆,优丽丝首先就不耐烦了,问:“不要读了,这是什么玩艺?有收藏价值吗?”   柳烟村说:“这应该是《抱朴子内篇》,有没有价值我不知道,不过留自己看看,也还不错吧。”将书交给优丽丝,拿过短剑看,也是很普通的短剑,连个刻字也没有,而且还锈了,说明是下等材质,也不是宝贝。再拿过香鼎看了看,也是一个质朴的造型简单的鼎。   优丽丝较失望地问:“你的意思是说这几件东西,没一样是值钱的。”   柳烟村说:“不太清楚呀,如果古董是按时间来升值的,这几样东西又够古老,也许还是值一点钱吧,不过你拿这菜刀又有什么用?”   优丽丝嘲弄道:“兄弟,我们三个现在是困在山中,随时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拿把刀,总能应付一下吧,如果十天半月绕不出去,到时候会有大用的。”   林晚唱嘲讽道:“我们现在已到了山顶了,也算死心了,现在是顺着路往回走,怎么可能十天半月绕不出去?你也太杞人忧天了,是不是你自己家里缺把切菜的刀呀。”   优丽丝说:“回去做什么呀?沿着山脉继续向前呀。小萝莉你说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就是猎奇探险呀!我敢肯定,前面肯定还有人家,这条路,不是几个小道士能踏出来的。”   林晚唱很生气的一屁股坐下来说:“我不走了,张狗儿你和她走就好了。”   优丽丝逼视着柳烟村说:“你说,向前还是向后?”   柳烟村蹲下身来,用短剑在地上无序地划着说:“这个道士其实也没死去多久,应该是饿死的,应该是一个老道士。另一个小道士耐不住这里的寂寞,跑掉了。”他这是有意提醒再往下走下去,几个人可能会饿死。   但优丽丝的焦点显然不在这上面,很有兴趣地回答:“里面不是共四张床吗?应该是一个老道士和三个小道士呀?道家说的‘一气化三清’,就是一个老道带三个小道,一生三,三生万,其实我也懂得一点的。”   柳烟村说:“不,只有一个小道,右边的三张床,其实只有一张床上的痕迹,是不久前留下的,其他两张床上的,则是很久没人动过了。如果我们半年前过来,可能还会遇到。这样的地方,传承几百年,也很是不容易,如今断了,我们还去拿他们的东西,感觉总是不好。”   林晚唱说:“是不好,张狗儿,不要理她了,我们一起往回走吧。”   柳烟村“嗯”了声。   优丽丝冷眼瞅了二人一下,生气地说:“竖子不足与谋,我一个走。”当下抢过短剑,把经书塞进自己的行礼包中,又在里面掏出一些不必要的东西扔在地上,想把鼎装进去,她努力了一下,发现不好放,就罢了,起身就一个人往前走。   柳烟村想去追,去被林晚唱握住了一只手,她轻声说:“不要管她,让她饿死困死就好。”   柳烟村却是不忍心,说:“那总是不好的,一个女人家怎么行。”   林晚唱于是松开手说:“那你去追她,留我一个人。”   柳烟村犹豫了一下,心中计算了一下,认为跟着走过去,可能会死三人,也就默应了林晚唱的话。   林晚唱等了一会儿,见了柳烟村的态度,心情好了点,起了身,说:“走吧,追上去,反正我们现在也不晓得去什么地方,就算往回走,也没地方去,说不一定真像她所说能碰到世外桃源呢。”当下手拎住那个鼎,朝优丽丝行走的方向跟了过去。二人沿着路走了一个小时,正焦急的时候,看到优丽丝就站在前方的小水潭边微笑着看着他们。   “就知道你们会来的,我们本就是一类人,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优丽丝高兴地说。   林晚唱冷冷地回答:“谁是蚂蚱?我们是可怜你而已,你站这地方做什么?”   优丽丝指指小潭子说:“我们好长时间没正经吃东西了,今天看来要杀生了。”   柳烟村走近一看,这是一个泉眼边形成的小潭,也就一丈见方,几尺深的水,眼睛见处,见到三四只长着爪子的怪鱼,大的有一尺来长了。   “这是娃娃鱼。”林晚唱说。“你要我们把它吃了?”   优丽丝说:“管它是娃娃鱼,还是美人鱼,都是要吃的。小萝莉,我们活下去,它们才是有意义的,我们活不下去了,谁知道这个地方有娃娃鱼这个东西?分工一个,张狗儿,听她这么叫,这是你的真名吗?你负责抓鱼清理,小萝莉,你负责磨刀洗鼎,我去找生火的干柴。”当下也不征求二人的意见,就去了。   柳烟村默了一下说:“就这样吧,其实我们喝一碗水,也有几万万生命被喝下去,平时吃肉也是这样,现在这个情况下确实不能过份慈悲了。”脱了鞋,挽了裤管下去抓鱼。林晚唱看着那水中可爱的娃娃鱼,脸有戚色,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就默默拿着刀在山石上和水磨了起来,磨了一把刀过后,又顺便把那剑也磨了,磨了几下,就见得清辉,心思:这把剑看起来还是较锋利的。而后她又将鼎洗了。   那边柳烟村已经抓上来两条娃娃鱼,鱼在石上挣扎着蠕动着,发现小孩子一样的叫声,二人听得都有一点心碎,柳烟村也不敢动手杀它,只呆呆看着它挣扎。过些会优丽丝回来了,拿了一堆干柴,还顺带了一些野果回来,柳烟村勉强认得那裂开有大果子叫八月炸,那青色的果子应该是野葡萄。   优丽丝看着情况,对林晚唱点点头说:“你不错。”又对柳烟村恶语道:“难怪你叫张狗儿,叫你做点事都做不好,抓上来了就这样?”当下把刀踢过去,命令道:“去内脏。”   柳烟村说:“啊……我不太会,你先示范一下,我学着。”   优丽丝骂:“擦,胆小如鼠,算什么男人。”当下命柳烟村去搭个灶台。   二人见她一手攥着可怜的娃娃鱼,一手拿着尖刀,朝着它肚皮一划,白晰的手伸进去,把内脏一把抓去,向山下远远扔去。三个五除二,就将两个娃娃鱼清理了。这边柳烟村已用几块山石搭了一个简易的小灶,将炉子盛了水放在上煮。烟气升起,不过在阳光中,显得很清淡。   优丽丝见水还没烧开,就又下水把余下的两条也抓了,一并开膛清理了,而后将四条用菜刀剁成小块,看着水开了,捧着放了进去。再用水将石上的血迹冲掉。命令柳烟村说:“狠命的烧火,起码要煮半个小时,一边拿了一个八月炸递给林晚唱说:“吃。”   林晚唱不识,眼望下柳烟村,柳烟村说:“能吃。”林晚唱于是就放心的吃了一个,觉得有一点香,但略微有一点苦意。柳烟村说:“这是药果,女子吃这个好。”   优丽丝问:“我知道这个能吃,但为什么是女子吃这个好?难道男子吃这个就不好了?你给我说清楚。”   柳烟村说:“我也是胡乱看书看到的说能治什么痛……痛……”当真脸皮薄,就不下去。优丽丝说:“我知道了,你想说的是这果子能治痛经,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昨天我脱光衣服,你不也看了吗?”   柳烟村红了脸说:“男子也能吃,书上说能防虫蛇。”   优丽丝就拿了一个八月炸给他,说:“治虫就好,治什么蛇?就怕碰不到,碰到了,正好下餐,比鱼味道好多了。”   林晚唱说:“你怎么什么都敢吃?连蛇都不怕。”   优丽丝说:“说得深奥一点,就是我们两族的女人传统不同。我们从古到今,都是放荡自由的养成,你们的古代则是连出门都难,还要裹小脚,很可怜的。当然饮食文化,还是你们厉害,我们以前是有什么吃什么,你们是不仅有,而且是变着花样的将有,做成千奇百状的有,人间各种至味尽在菜肴中。”   林晚唱说:“看样子,你还真不是想像中的胸大无脑,开头你在车上和我们谈什么汉古文化,我还以为你是鼻子插葱装象呢。”   优丽丝说:“再怎么说,我也在中原的历史大学出来的,研究的正是中原文化,车上的那个唐云,就是私自干着考古勾当的家伙,下过古墓的,如果没有这点底子,就不会在人群中,一眼就锁定你们两个。”   林晚唱问:“那你也进过古墓吗?”   优丽丝说:“进过几次,不过都是空墓,什么也没看着,什么也没捞着,中原的盗贼太厉害了,什么样厉害的墓都能找到掏空。”   林晚唱说:“哦,我明白了,你逛我们往里走,也是想寻找一个古墓什么的,难怪一个女人家,胆大如牛,我服了你。”   优丽丝说:“就算我比你胖一点,但也不至于成了牛吧,我晓得你是怕我抢了你这个叫张狗儿的男人,实话和你说,我对张狗儿本身兴趣倒不大,不过,男人对我来说,多一个少一个并不是什么问题,如果我魅力大,他要和我好,你也没有办法。”   林晚唱说:“你想多了,莫说他不是我的男人,昨天我仔细看了你,他的那个梦中人,还是比你美不少。”   优丽丝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是那个美人现在并不在他身边,现在在他身边的只有你和我,说的没有不吃腥的猫,你应该懂呀。争这个没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个山中如果真有传说的世外仙居,那是挺好的,如果遇到古墓什么的,顺便看一下,也不损失什么,也或许再向前走几步,就是出路了呢?不论怎么样,向前走,都会比向后走的内容丰富十分。”   林晚唱很泄气,她发现她的伶牙利齿在她面前发挥不了什么作用,过往的伶牙俐齿,其实是在梦蝴区那种氛围中呈现的,而现在是在野外,她聚集不了那种“场”,每每词语交锋都处在下风。 ☆、第 34 章   34   柳烟村接过话说:“你们望天族人信奉的萨满教,与我们信奉的佛道儒确实有一点区别。佛道儒首先是为建立人类秩序而衍生出来的教派,有着严诃的教律来限制人性的活跃,这种传统确实让中原人没有你们那种奔放。不过,正因为我们建立了严诃的秩序,因秩序而文明,因文明而强健,最终将游牧民族同化,属于有得有失。”   优丽丝拍掌说:“她叫你张狗儿,看来是有意贬低你,不过,我要告诉你,在我们的巫傩文化中,远不止于萨满的影响,其中基督教佛教□□教都进入过,而且道教西进也是史上有名的话题。这些外来教派,在一定程度上,与萨满融合,唯一缺失的传统就是儒家的落地生根。说千说万,中原文化的根部是一个儒字,这一字的差异,是造成两族文化天差地别的根本原因,不过现在,中原的儒家文明受到西方文化的强烈冲击,已经消散得很厉害了,说到底,宋苍梧弄的那个梦蝴古典,就是回归儒家道统的一个壮举。”   柳烟村心里惊了一下,想不到这种夷族女生,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来,当下行了一个礼问:“那你能分析一下这个梦蝴古典区的得失吗?”   优丽丝说:“这个不好说呀,它其实只是一个大型的试验室,一项成果的出现,就算是造福人类,但也必定伴随着一些负面东西的出现。就我以为的是它由于信息的闭塞,而造成人性上的闭塞,随之带来的矫情、惰性、文病,将之放到现实社会中,就会显得格格不入。如果整个社会重新进入到这样的试验室,属于文明的倒退。”她一指林晚唱,接着说:“小萝莉就在那种文化氛围中走不出来,失去了人本应有的探险的乐趣。”   林晚唱冷冷地说:“我承认我开始是把你当成胸大无脑的女人,小看了你,不过你说的这一套一套的,不就是让我们跟着你继续向前走,找什么古墓吗?直说不就行了?我和张狗儿既然跟上来了,当然不会抛下你,你怕什么?”   优丽丝哈哈一笑说:“不怕,不怕,可以吃饭喽。”她拿小剑将木枝削了三支筷子,分发下去,只是没有碗,只能就着鼎吃了。   柳烟村瞧着林晚唱坐在那里不动,劝道:“我知道吃这个不好,还是国家保护动物,但都进了锅了,没办法复活的。这个在中药中,本就是很好的药引,古人说它能滋阴美容,增智补血呢,你总说我笨,应该是前世我少吃了它的原因,吃一点吧,吃了才有力气走路。”   林晚唱说:“我吃果子就行……它真的能吃吗?味道怎么样?”   优丽丝向她勾勾手说:“敢,就过来,不过,你这种在梦蝴的罐子中呆久的了,应该是不敢。”   林晚唱咬了咬牙,也加入了进餐的行列。因为没有作料,味道也谈不什么好吃,才吃了一点,丹田内于是生出一股热气,那些失去的力气,仿佛一下子也饱满了。   优丽丝说:“从今后,你就是一个现代人了。”   三人端着鼎,一人就喝了一点汤,而后继续上路。   他们又行了一整天,山线连绵不绝,道路渐渐模糊,仍是不见人烟。这晚三人就栖在一块突出的大石上,由于气候干燥,也就没有山蚂蟥之类的软体吸血类的侵扰。虽然优丽丝有一定野营经验,但此次进山是被动的,并没携带野营的必备用品。   “我认为明天就可以见到人烟。”优丽丝说。   “拉倒吧,路越来越难寻了,你说的可能已经没有了。”林晚唱冷冷地说。   “你这么说是不对的,你认为往回走才有出口,但住在前方的人,出口却在那边,没必要往这边走,只要路还在,就说明走下去绝无问题。”优丽丝侃侃而谈。“你的这种思路还是因为梦蝴惯性,思想闭塞,认为出口只能有一个,但活在现代的人,思维就开放得多,只要敢,到处都是出口。梦蝴做为一个古典迷梦已经碎了,不存在了,既然不存在了,就不要想着回去,要正视现实。”   对于柳烟村来讲,他情愿面对这未知的大山,也不愿回去面对现实中光怪陆离的人类,对优丽丝的话不置可否。林晚唱当然也明白古典回不去的道理,只是情感仍旧不适,但她也不想与优丽丝争了,走下去就走下去,文字境界中本就讲究一个“无所来无所去、无所求无所欲”,管它前面是狼是虎是牛是马。   话到这里,三人都沉默了下去。   次日清晨继续前行,但这一日运气差了点,不仅路难走了几分,什么吃的也没遇到,连野果也没见着,不过傍晚总算见到了一个水溪。   三人观察了下水质,不能算很好,不过烧开了喝应该没问题,这种山泉水寄生虫太多,生喝还是有可能出事。这水中也看不见什小鱼小虾什么的,只看见不少的癞□□,细看,还有一些水蛭,属于恶水了。   三人尽量寻到一个相对干净的水潭,用鼎盛了水,就在溪边生起火来,三人也四下看了看,也没有一个干爽的地方看来今夜不好过了。   肚子空,柳烟村就闲聊了一事:说以前他村中有个小孩洗澡,不小心让水蛭进了耳朵,自己也没发现,有一天,他因为上课讲话,被老师抓到讲台上,一耳光扇了下去,你们猜怎样?   林晚唱说:一条水蛭从嘴里弹出来了。   优丽丝说:应该从头皮里飞出来,因为把头皮钻破了。   柳烟村正要说下去,忽的在幽光中,看到优丽丝的臀边出现了一个三角形,他心一跳,顺着形迹望去,已经意识到,这只一条毒蛇的头,一时呼吸艰难,身子僵硬。优丽丝催道:“快说呀!”   柳烟村慢慢说:“你向前走三步,我就说。”   优丽丝觉得奇怪,看着柳烟村的眼睛,觉得不妙,轻声问:“蛇?”   柳烟村点点头。   优丽丝向他轻轻摆手,对放在石上的那把短剑指了指,林晚唱慢慢的抓起,一点一点递过去。优丽丝两手指交错了下,林晚唱马上意会的,将剑柄换成向前。   优丽丝握住了短剑,忽的反手一斩,同时身子闪电般一个侧转,翻滚了好几圈,站起身来,再看那三角形,已给切成两半,一半落在刚在她坐的地方,一半则连着长长的躯干,在不停的扭动。   她长吁了一口气,上前又一刀斩在七寸处,一脚把半边头踢飞了。   林晚唱咋舌道:“好险。”   三人看那蛇身,有四五尺长,属于较大型蛇了。   柳烟村说:“这是大型铁头蛇,很毒的,你太厉害了。”   优丽丝淡淡地说:“也没什么,蛇的视力不行,攻击时,你保持不动就没问题,我只是抓了个时间差而已,还是要谢谢你的提示。”虽然说得镇定,身上也满是冷汗,稍一疏忽,她的命就没了。当下抓起蛇身,拿着短剑开膛破肚,嘴上说:“所谓险中求富贵,正愁今晚无米下灶,它倒送上门来了。”   那边柳林二人还没缓过神来,优丽丝已将清理好的蛇身丢进鼎中的沸水里,小煮了下,捞出来,叫柳烟村再烧一鼎水。而后她将蛇身切成小段放进鼎中。   林晚唱看着这陌路上错认的女子如此这般,也心生佩服,换位思考,自己是完全没可能做成这般的。又瞧着烧水的柳烟村,心想:陈词当初叫我照看柳烟村,本就是托辞,脱离了梦蝴古典区,我什么也不是,我没那个能力,但眼前的女人却是有。心中有淡淡的失落与嫉妒。   一下子想得通透,林晚唱对于蛇肉也没那么畏惧了。他们进餐的时候,月已升起,林晚唱心有所感,一转头,见水沟上方的石上,一对黄色碜人的眼珠正在盯着他们,也许盯的是蛇肉吧。她扯了扯柳烟村的衣服,于是,优丽丝也意识到了。   “这是夜枭。”柳烟村轻声说:“它盯上我们了。”   “那怎么办?”林晚唱问。   柳烟村望向优丽丝,优丽丝夹了一块肉甩过去,但这只硕大的夜枭看都不看一眼,仍是紧盯着鼎,看来所图非小。   优丽丝骂道:“这家伙,它是我们族的图腾之一,狡猾又记仇,我不好对付它,张狗儿你来。”   柳烟村说:“那我们把剩下的蛇肉全给它得了。”   优丽丝说:“你想得太简单了,它不仅要吃肉,还要喝汤。”   “如果不给它会怎样?”林晚唱问。   “它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满足它所想为止。”优丽丝说。   “那我们把这一鼎的东西都留给它好了。”柳烟村说。   优丽丝说:“你想得还是太简单,人是万物之灵,是因为人能生火,将生食煮熟,熟肉吃起来比生肉好上百倍,它尝了鼎中蛇肉的味道后,仍会跟着你,所以讲这东西非常麻烦,你瞧它那眼睛,好像人一样在笑。再讲,我们没有了这个鼎,也就没法煮东西了,不能给它。”   柳烟村轻声问:“你的意思是杀了它吗?”   优丽丝轻声答:“说了它是我们族的图腾之一,我不好出手,就算出手,它灵敏得很,也很难得手,一旦没得手,那麻烦就大了。”   柳烟村于是将头转向林晚唱说:“你聪明,想一个好办法。”   林晚唱说:“它再狡猾也没有人的狡猾,不就是一个鼎吗?这种东西,我们只要有火,泥是现成的,完全可以自己烧制出来,这鼎就给它好了。”   三人头聚在一起,这种有点邪性的生物,很有可能听得懂人类表达的大约意思。林晚唱细声问:“大胸婆娘,你身上有□□吗?”   优丽丝说:“当然没有,那个死蛇头的毒也没用了。”   “那就这样……”林晚唱低声说了一番。   优丽丝与柳烟村对视了一下,互相点点头,表示认同了这个看法。当下柳烟村拿着菜刀独自出去,过些会,抱回一堆枯木,林晚唱摇摇手指,柳烟村又去找了一堆。当下林晚唱又往鼎中加满了水,柳烟村将大堆的木柴都塞到鼎下,为了防止意外,又在鼎四周垒了石头,以免它会倾倒。而后三人一言不发的上路了。乘着月光,三人默然走了近两个小时,回头看那东西也没跟上来,稍松一口气。   优丽丝这才叹道:“小萝莉你这计虽妙,但还是治不了本,无论我们走得多远多块,那东西扇几个翅膀就到了。”   柳烟村说:“那火如果能烧三个小时,而后热炭又能保温两小时,等火熄后,水也烧干了,那些蛇块保不准也成了焦炭,如果它真的如传说中狡猾的话,会意识到这是我们在捉弄它,如果它很记仇的话,它还会追上来。”   林晚唱说:“我已最大程度上发挥了我的恶毒,余下的就你们想了。”   优丽丝说:“还是要做好它追上来的准备,张狗儿,你想个万全之策。”   柳烟村也是苦恼,一路沉思,三人也不敢逗留,虽然疲乏非常,但都强撑着一口气前行。只盼撑到天亮,这玩艺就自动隐身了。为了调节气氛,柳烟村在路上说起那个水蛭的结局:那个老师一巴掌扇向小孩的头,结果那小孩的头应声落地,只见千万条水蛭从断口处往外爬。   林晚唱说:“我才不信,一条水蛭爬进耳里,又不能□□,怎么就弄出千万条出来了?”   柳烟村说:“这是真的呀,我小学老师对我讲的,这个水蛭雌雄同体,自我……就是这到西能一条自行繁殖,而且,你把它弄成两段,它就自动衍生成两个活体,把它砸烂,就会自动生出千百活体,所以只能日晒与火烧。”   林晚唱说:“你变了,用这么邪乎的假话来骗我,以前你不这样。”   柳烟村对这故事也是半信半疑,现在被林晚唱追责,也觉得尴尬,就又讲了一个:我老家一个叔叔在林场工作,有一天下午,他在山下称了两斤肉上了山,但晚上没来得及吃掉,就把它用绳子悬在床头。   林晚唱问:“为什么悬床头?”   柳烟村说:“山上夜里东西多,落地放不安全。”   “哦,然后呢?”   柳烟村回答:“而后第二天早上,肉就不见了。”   “不懂什么意思。”林晚唱不高兴地说。   “意思多得很。”柳烟村狡辩道:“关键在于肉怎么不见的,推理一下,非常有意思。”   这样无趣的交流,反倒让优丽丝觉得好笑,不知觉天就亮了。三人眼前出现一土坯子矮房。有意思的时,这个矮房子从外面看,是做为一体进行锻烧出来的。   优丽丝说:“说什么来着,既然有房,不管是什么房,就说明有人,我们发达了!”   林晚唱说:“你神经病,这么个破土房,发什么达?”   优丽丝说:“我说发达就发达。”   三人走近一看,却是个山神庙,巴掌大一点方,就供了一个泥像,这泥像三人都识得,就是夜枭,只不过这泥像将山枭的脸更拟人化,看起来就是人面枭身的怪物。   里面尽是尘灰,看来已有百年没有人来了。但整体仍保证完整,说明了当时锻烧工匠的技艺高超,还设了较高的门槛,在防水防问题上也考虑得周到。   “神经病,神经病,还真有人将这东西供着。”林晚唱说。   “不要管那么多,先休息,这里白天是很安全的。”优丽丝说。   柳烟村嗯了声,在外面折了一根多叶的枝条,当作扫帚,将里面清扫了一下,三人靠在一起就睡着了。    ☆、第 35 章   35   三人一觉睡到下午,优丽丝一起来就兴志勃勃地高喊道:“同志门,起来干活了。”   林晚唱揉揉眼睛,活动了一下腰身说:“干什么活,今天又没得吃的了啊。”   优丽丝看着太阳说:“给你三个小时时间,你能烧出一个鼎来吗?不用做成鼎那么精致,实际上就是让你做一个能盛水的锅。”   林晚唱说:“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懂得原理,这里有黄泥,但还需要水才行。”   优丽丝说:“小萝莉还是缺少人生经验,你看,这么大一个山神庙就是就地煅烧出来的,你以为呢?这旁边肯定有水呀。张狗儿你先带她寻水源去,顺便带点干柴回来,我观察一下地形。”   柳烟村见她成竹在胸的样子,说:“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小心一点。”   “擦,先担心你们吧。”优丽丝不屑地说。“去吧,去吧,我也有重要的事要做。”   林晚唱向优丽丝挥挥手,就和柳烟村向草木深处走,两人在深草林草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转了圈,柳烟村心想,没头绪的这么乱走也是没办法,当下俯下身去,将耳帖到地面,仔细听了一下,起来高兴地说:“看来真的有水,我听到了它流动的声音呢。”当下辩明了方向,和林晚唱走了过去,果然见着了一条小溪流,相对于昨天遇到的那条恶水,这里就相对清明了不少,不过根据流向,柳烟村判断这是那条恶水的上游,由于途中的散失,上游的水反而足一点。其实这条小溪流就在山神庙的后方不远处,只是刚才二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走了不少冤枉路。   “你一定会做得很好的。”柳烟村说。   “不一定,我就是在她面前夸口说说,不想丢了面子。”林晚唱说。“往后你僦跟着她了呗,我管不了你啦,她才能管到你。”   柳烟村说:“啊……这个水怎么才能弄回去呢?……还是你管好……”他有一点慌忙的走到一棵大叶树下,弄了两片叶子,将一个卷成圆锥状,盛了水,交给林晚唱,自己也弄了一个也盛了水,二人捧着水走到山神庙前,发现优丽丝不在,林晚唱就扯嗓子喊:“大胸美女,你在哪?”   那边优丽丝回应:“你们做你们的事,不用管我。”   柳烟村将自己手中的水交给林晚唱,自己拿短剑将山神庙前的一块地上的杂物除去,露出黄泥底子,质地很好。他掏出一个坑,拿过一个卷筒,洒了一点水进去,用手在表层拍弄了一下,而后将余下的慢慢水倒了进去,水开始还渗掉一些,后来就稳定了。他站起身来说:“好了,看你的了。我去找点石头和柴火。”人就去了。   林晚唱拿着短剑在水坑旁边刨了一会,刨出一个深坑,而后将刨出来的黄泥沾了水,在深坑旁边垒起了一个微形窑洞,上方留了一个管状出气品。而后她开始着手造起“锅”来,她一共做了两个锅,柳烟村正要帮忙生火的时候,那边优丽丝的声音传来:“张狗儿,到这里来。”   柳烟村应了一声,向林晚唱打个招呼,就顺着声音过去了,很快找到了优丽丝,她站在一个坡下,手指着眼前的一个洞说:“知道这是什么洞吗?”   柳烟村看这洞口较大,心想肯定不是兔子洞了,思索了下说:“这是獾子打的洞吧。”   优丽丝满意的点点头,说:“据我推测,是狗獾,咱们的晚餐就靠他了,这东西是夜行生物,得想办法让它出来,你找点能生烟的东西来,再准备一个木棍。”   当下柳烟村弄来一些半枯的草叶,在洞口点着,然后拿着一个木棍在侧边守着。优丽丝则用手把烟往洞里扇。不多会,一个白褐相间的“狗”懵里懵懂的探出来,看来它有一点晕乎乎的,不紧不慢的往外蹿。柳烟村狠起心,举起木棍,狠命一下击在它的头上。它嘷叫一声,向前方突去,却被优丽丝一脚蹬在头部,没等它爬起来,优丽丝又蹬了两脚,它在地方抽搐了几下,仍想往起爬。优丽丝对柳烟村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呀?打死它。”   柳烟村应了一声,拿起木棍,一棍一棍的向它的头砸着,直砸得它血肉模糊,一动不动,这才罢手。优丽丝盯着柳烟村说:“这出息,现在给它剥皮去内脏吧。”当下也不再理他,自顾回去了。   柳烟村硬着头皮将狗獾拎到溪边,心内挣扎了一番,决定动手,才发现没有工具,于是又回去拿短剑,却见优丽丝正在帮林晚唱烧制,两个蹲在地上亲昵的说笑着,比往昔亲密了许多。柳烟村拿短剑的时候,二人也不理会他,柳烟村干巴巴地回到溪边,慢慢的做着这血淋淋的工作,开始他还觉得恶心,慢慢地,就麻木了神经,甚至在麻木中,有了一丝解剖般的乐趣,把自己幻化成一个精细工匠了。   他拎着处理好的狗獾往回走的途中,看见一众白色的花倒垂在枝上,他心念一动,认出是传说中的曼陀罗,这种花,除了种子最毒,就是嫩叶最毒了。他小心的摘了几片叶子,一并带了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柳晚唱的“锅”已经放进密封的窑中了。   “怎么样?”优丽丝笑眯眯地问柳烟村。   柳烟村说:“还好吧。”   “我们三个以后就在这生活了,怎么样?”优丽丝说。   林晚唱说:“好啊,有住的,有吃的,有山有水,有帝王,一王二妃好生活。恭喜你,张狗儿。”   柳烟村打着哈哈的时候,优丽丝已接过狗獾,说:“今天我们吃大餐:烤山珍。张狗儿,搭一个架子。”   柳烟村听得明白,将几片曼陀罗叶子小心放在一边,示意二人不要动。而后拿着菜刀,砍了三根木枝。几根藤条。拿回来,将两根削尖了头钉进地里,将一根横棒了中间,一切就绪,将狗獾吊悬在中间,在下方生起一堆火。   一切就绪,优丽丝这才问:“看你玄虚,那几片叶子干什么用?难不成可以做作料?”   柳烟村四下看了看,优丽丝意会,就将耳到凑到柳烟村的唇边,柳烟村想让开,却给优丽丝暗地里纠住了。“你说。”她的声音从唇中轻轻吐出。   柳烟村有一点尴尬的轻声说:“那是曼陀罗的叶子,有剧毒,我是怕夜枭再回来,所以准备一下。”   优丽丝笑着附到柳烟村耳边说:“我懂,你做得很好。”气吐到柳烟村的耳中,柳烟村觉得身子有一点麻。   林晚唱冷眼瞧这二人模样,拍了拍掌说:“恭喜,张狗儿,你走出了人生重要一步。”   优丽丝问:“重要在哪里?”   林晚唱说:“他第一次学会了主动勾引。”   柳烟村想否认,但此景之下,如果否说,那就代表是优丽丝勾引他,于是他不说话了。走到一边,假意四处观看。   林晚唱用唱戏的方式唱道:“从此后尔等双栖□□去,可怜我孤孤单单茕茕孑立无人疼啊啊啊……”接着又说白:“她要烤肉,非我要做锅,我做锅时,她还要亲亲密密暖暖昧昧与他个……”   优丽丝笑了,走到她身边,搂着她,也附在耳边笑道:“这锅是有用的……刚才他和我说的是……”当下把曼陀罗的嫩叶说了一下。“按我估计,这里即然是山枭庙,就是它的大本营,天黑了,那家伙肯定会来,我们必须解决掉它,你说我是不是大不孝,竟然要害我们老祖先崇拜的神鸟。”她的语气,极轻极细,热气直往林晚唱脸上喷着,仿佛,林晚唱才是她的一对,那个男人不是。   林晚唱被她这么亲密,心也麻麻的,红着脸说:“你们俩个好瞎,怎么不早说,害得我惆怅了半天,既然如此,那我就着手准备了,让本宫来一定天下。”推开优丽丝,嘴上咕噜道:“对付这畜牲,用得着那么好的锅吗?”   当下从窑里掏出一个没烧熟的锅,慢慢浇水,让它冷下来,拿着去了溪边,盛水试了试,看来临时一用是可以了,端回来,叫柳烟村再搭起一个石灶来,生起了火,又从烤着的狗獾上割下一大块肉,切成几块,仍进泥锅里,又将那几片曼陀罗叶子放进去,用小火慢慢蒸煮。柳烟村份量不足,又去弄了好多片曼陀罗嫩叶过来,放进锅中。   三人吃了烤獾肉后,太阳就下山了。他们将余下的肉用叶包好,埋在泥中。然而进了庙,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三人有一点无聊,优丽丝说:“你我他三人,同患难,共进退,不如义结金兰吧。”   柳烟村说:“好。”   林晚唱说:“蠢货,你本来是一王二妃的神仙生活,现在弄成两兄弟,你吃大亏了。”   优丽丝说:“还是金兰吧,张狗儿不是我的菜,你们两个是小萝莉配大叔,有一点后现代的意思,嘘……”   说话间,就看到四只惨黄的眼睛,停在不远处的树丫上,看情形是昨天那只,把它的老婆也带过来了。此时,獾肉已经炖煮良久,散发出浓郁的肉香。就连旁观的三人也有悔意,早知如此,应该煮着吃的,因为这狗獾肉过于肥腻,又没作料,硬吃起来也不是那么友好。三人也不着急,慢慢等着,锅下的火也渐熄渐灭了,天也黑下来了、又过了半刻,那两个畜牲飞下技头,落到地上,像人走路一样,一摇一摆地靠近了锅。一只先把头伸头锅边嗅了嗅,跃跃欲试了一下,竟然又飞起来退后了几步路,另一只将第一只的动作也模仿了一遍,而后它们又摇摆着走近,再次飞离,如此三次,两个畜牲才放心的将头伸到锅内,各自叼起一块肉,但并没有立即吞食,而是飞起来环视了一周,落到远远的枝头,将肉咽了下去,再次飞回来,叼起第二块肉,飞到远处吃了,第三次,它们就不飞走了,就着锅边又吃又喝的,神情倨傲,偶尔还向庙里的三人投来轻蔑的眼光。   林晚唱说:“张狗儿你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它们吃了一点事也没有呀。”   “应该没错吧,再等等看。”柳烟村也怀疑那是否真的是曼陀罗,或者曼陀罗并没有传说中的毒性。   优丽丝瞥了他一眼说;“做为男人,说话要坚定,不能老用疑问的语气,你应该说:没错,它马上会死。”   她说话的时候,那两只畜牲互相对视了一眼,望向三人,诡异地笑了一下,飞起来,飞到四五尺的空中的时候,又齐齐落下来,摔落尘埃,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OK!”幽暗中,优丽丝与林晚唱一击掌,牵着手走了出来,来到两只夜枭的尸体边看了一下,优丽丝飞起一脚,将一只远远的踢飞出去,骂道:“去你的,还老祖宗崇拜的神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林晚唱也飞起一脚,将另一只也踢走了,说:“去你的,敢在三个太岁爷头上动土,你活腻了。”   柳烟村在身后感觉了二人的亲密性,三人之间的关系的天平正在发生一些变化,自己在二人身边,有一点零余的意思。优丽丝察觉到这种氛,回身摸了一下柳烟村的脸说:“张狗儿,想什么呢?”   柳烟村回答:“没……我在想还有没有第三只。”   “有第三只也不怕,都是一个死字,而且我百分百告诉你,不远处肯定有人家了,信我,今夜不走了,继续休整,明早再走。”她自信的语气,在一定程度上感染了大家。   第二日一早,三人出来,意外的飞现,另一只狗獾因为吃了锅中同类的肉,而毙在锅边。三人也不管它,将埋在泥中的肉又重新烤了下,做为早餐。而后将烧了十多个小时的另一只锅掏出来,颜色已经变深了,用手一弹,发出脆响。柳烟村用几只藤条套住它,背在身上。三个神清气爽地继续向前走。走了半天,首先发现了梯田,但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兴奋,因为名为梯田,其实已长满了草木,不知多少年没有动土了。间接说明这里原先的确有人,但现在已经没有人了,或者死了,或者搬走了。翻过一个岗,他们就看到了十几个木屋。   “啊,人类的奇迹!”优丽丝叹道。其他二人也惊叹,原因在于这些木屋,全都建立在对面的悬壁上,一座座就像是挂在岩上。三人一路小跑着靠近,踩上了一条木栈道,虽然已有破损的痕迹,柳烟村试了一下,示意仍然非常牢固。   三人扪着石壁,小心翼翼的前行,不多久,到达第一个木屋。这个木屋与中国传统居室差相仿佛,有院落厅堂东西耳室。三人看时,觉得它结构紧密,做工精巧,历多年而存也证明了当时工艺的良好。只是,现在它布满尘灰蛛网,一派百年静寂的样子。三个看着有一点恍惚:仿佛整个历史都在心底弹动了一下。   三人继续前行,一家一家的看,仍是不见人影,也不见骸骨,说明它做为一个古村落,已经整体迁走了。至于去向何方,谁知道呢?   行至最后一家,它离地面已经很高了。优丽丝扫去一檀木椅上的灰,坐下了去。“伟大呀,我们来迟了。”她叹息。转头问柳烟村:“你说说这些人当初为什么把屋建立在悬岩峭壁上呢?”   柳烟村想了想说:“其实这个地方,在以前看来,当属于穷山恶水,一群人可能为了逃避战乱,无奈藏身于此,这些人当中,应该有一些能工巧匠。这个地方,你看低洼处,地水丰富不好居住,在地形好的高处建,当时的虫兽又较多,不安全,经过再三考良,他们把房屋规划到这悬壁上,这只是我的一个小猜想。”   优丽丝点点说:“你讲的是有道理的,不过,既然他们安家了,为什么又要搬走呢?难道也是受惑于外面的花花世界?而舍弃这世外桃源?”   柳烟村说:“人世本没有什么世外桃源,它只是人心的一个投影。”他的这个领悟,是越过了千山万水纷扰时光而来,林晚唱听到这话,也微微仰起了头。 ☆、第 36 章   36   继续向前,还是往回走?到此时,优丽丝并不认为“前方有出口”这个论调能站得住,可是三人都心存一点侥幸:万一再走一点,就能见到出口呢?回程路上的艰辛漫长让他们有心理恐惧。经过简单决议:今晚就在此休整,明天再向前行进一日,如果仍没有出口,就往回走,这是最后的决定。   这里有现成的灶台,三人选了餐具相对保留完整的一家,将余下的烤肉切成片,柳烟村与林晚唱又在附近采了不少毛栗,剥了米,和在一起大火翻炒,味道比前些天所吃的,强上不少,虽没作料,还是很满足了。吃罢,优丽丝寻到一个还能盛水的大木桶,于是提议大家都来洗个热水澡。水源来自于一从高处接下来的竹筒里流下来的清水。多少年了,这竹筒没完全朽坏,应该用桐油或其他什么密料炼制了一下。   柳烟村烧了很多水,两位女同胞先洗了,最后才轮到他。而后,三人将衣服也洗了,晾在屋外。这感觉让他们感觉很好。第二日,他们继续上路,这时候,其实已没什么路了,只是凭着大致方向前进,行到太阳西下,眼前出现了一大湖。   湖呈狭长状,像一个茄子,如果用月亮形容,也许更美好一点。   碧波粼粼,大鱼跳跃,深不见底,三边全是壁立千仞。除了来路,再没去路。   到此时,算是彻底终结了前行的希望。柳烟村提仪连夜赶回悬壁村,优丽丝说:“我的意见是就算回去,也把这里的大鱼抓两条回去,而后在村中制成鱼干,这样路上我们就不用为食物操心了。”   这个提议很不错,而且放眼望去,这大湖里的鱼也确实很多。优丽丝拍拍柳烟村的肩膀说:“张哥哥,就看你了。”柳烟村与二人经历这些天的共进退,也将男女的礼仪看淡了点,当下咬了咬牙,忍了羞臊,去了外衣,只余一条短裤,走下水去。湖水并不是很凉,甚至有股暖意,不知是否是地热造成。柳烟村看准了一只二尺来长的大青鱼,心想,只要逮住它,一条就够了。他悄悄地靠近过去,伸出双手一抱,明明已经抱住了,大青用力一摆尾就从他的怀中挣脱了,柳烟村很不服气,向这条大青追过去,大青尾再摆了几摆,就靠近了旁边的石壁,一闪忽,就不见了影,柳烟村感觉很奇怪,游近一看,竟然发现一个半埋在水下的洞口,上面的一半在视线里,又恰恰被垂下的密密的植被遮住了。   柳烟村心想:“人生行到此处,还是应该看看,也许别有洞天的呢。”他自作主张的游进洞中,游了数步,脚就着了实地,他止不住地好奇,又向前走了几步,就出了水。   “再走十步看看就回去。”柳烟村这样对自己说。“一,二……”他大声数着,间接的也是为了壮胆,而后他就感觉前方传来的风,这足以证明这洞是有出口连通的,于是他数着又走了十步,前方已隐隐可见光亮。虽然能见到光亮,但柳烟村知道,出口还是有很长一段路,不能让那两个女子等急了,先回去报备一下,三人商量好再做进一步决定。干是他沿原路返回。   回到岸上,柳烟村将所见述与二女听,优丽丝听完兴高采烈,张开嘴大笑,柳烟村此时意识到她的嘴巴有点大,倘若涂了鲜艳的口红,会有一种血盆大口的意思。一比较,紧抿着嘴的林晚唱就显得过于小巧让人可怜的样子,柳烟村恍然有梧,人天生来的相貌已经决定了性情命运。   优丽丝已抢先脱了衣服,并将其举在头顶踩着水进入洞中,但是林晚唱不会水,而且对于在男人面前脱下外衣,她的勇气也不够。柳烟村看明白了她的意思,指指自己的肩膀,林晚唱也明白了他的想法,咬着唇彷徨了一阵,还是卷起裤管,抱着柳烟村的衣服跨坐头他的肩上。柳烟村驮着她进了一步一步小心进入洞口,从水渍来看,此时应是一年当中的较低水位,否则整个洞口都给淹住了。   二人进了洞,察觉到幽暗中优丽丝正在等着他们,三人打了个招呼,扪着石壁一步步前行。行了近一里地,赫然出口大开,只是此时天已昏暗,一时看不清事物。   三人挪到洞口边,吸了一口良气,因为这出口在高达十数丈的壁上,伸头向下一看,令人目眩。   三人稳定了一下情绪,相携着在幽光中探看所见,基本看清了这洞天呈削去尖头的圆锥形,上面是个很小的圆形漏口,下面则是很宽阔的圆形地基,从宏观上看,完全可以看成是一个“圆台”。洞口垂直下方是一个月牙形小潭,应该是水位高时,水流从洞内流下形成瀑布,长期冲涮而成。地面的中间是一个大的圆形水潭,四周满是花草树木,再外围是田地果园,隐约见到人形移动,有小孩,有老人,有男人,有女人,再往里,靠着石壁,是布置有致的半弧形居住区,风格与昨日所见壁上悬楼类似。有的人家已点亮了灯笼,有的人家还升着饮烟,仔细看,还能看到晚间浣洗的女子。三人瞧不清楚人形,但大致可以认定这里的人们着的是清朝以前的服饰,或者是明朝风格吧。有一些地方看不到,原因是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铺天盖地的竖在他们眼前,不知几何粗,一个枝丫正好横伸到洞口边,抵在石壁上,以致它呈现痛苦的虬状。这个枝丫也是提供他们下去的唯一途径。   这个时候,三人虽然都穿上了衣服,但都是赤着脚,鞋与行李包都丢在外面,且天色已非常昏暗了。   三人退后了两步,靠着石壁坐下。   “不折腰公诚不我欺,我们所见的,正是世人寻求不得的世外桃源。”优丽丝说。“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不是下去与桃源人相识一番?张狗儿你说是今个儿下去,还是明早下去?”   柳烟村正要说话,却发现唇被一对温热堵住了,他不明白是什么因果,优丽丝选择在这个时候,给了他缠绵的热吻,他有点惊慌,但无法拒绝与抵抗,他在心里默念:光线足够暗,光线足够暗,林晚唱看不见,林晚唱她看不见!   这是柳烟村三十多年来的初吻,他惶恐,觉得不真实,而优丽丝的舌尖无休无止的搅动,有着恐怖的力量,他感到整个人生在幻境中直线坠落。他感到害怕,害怕所见的一切,都是鬼影,包括眼前的优丽丝,侧旁冷面不语的林晚唱,洞下的桃源,洞外的水泽,一切的一切,都是鬼影。   他伸手用力一推,恍然听见优丽丝咯咯一笑,身子轻捷一跃,就出了洞口,他心里一惊,伸头一看,只见幽光中,优丽丝正攀着银杏枝丫,像灵猴一样行进,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一咬牙,也跳到枝丫上,枝丫一阵摇晃,发出吱吱的刺人耳膜的响声,他一动也也不敢动,只瞅着优丽丝脱离枝丫,上了主杆,他才敢慢慢向前移动,刚出几步,后面一沉,枝丫又发出可怕的响声,原来是林晚唱也跳上了枝丫。   “你先不要动,等我上了主杆你再动,它承受不住了。”半刻柳烟村才哑着声音道。   林晚唱嗯了一声。   柳烟村继续前行,终于到了主杆上,他抱着主杆,手抓着粗糙的树皮,慢慢下行,不久听到头顶有动静,应该是林晚唱也安全上了主杆。费了不知多么时间,他觉得都没力气了,树皮都戳进肌肤里了,忽觉脚下一沉,触到了实地,这才长松一口气,一睁眼,看到优丽丝就在眼前,似笑非笑看着他。他抬头去看林晚唱,她矫小的身子,就在头顶一丈来处,她的速度比柳烟村稍快一点。她为什么能有如此的韧力?很让柳烟村怀疑,柳烟村再看她时,却从她身上恍惚看到了重影,那另一层影子,在昏暗中,就半附在她的背部,呈半透明烟气状。柳烟村那刻心里仿佛起了惊涛骇浪,征征看着她和她的重影。   半刻后,林晚唱也着了点,那重影也消失了。柳烟村握住她的一只手,似是凉的,但还是有一缕温热后续输送过来。柳烟村松了一口气,松开她的手。转头去看优丽丝,却在她脸上看到红润的灯光,柳烟村转头看向四周,才发现数十古代人类提着灯笼将他们三个围住了,后面陆续还有人提着灯笼向这边赶来。有男人,着宽大青袍,戴四方平定巾;有女人,着宽大百褶裙,挑心髻。有老人,有小孩,但无官者平民之分,与富贵贫贱之分。也陶潜所描述的也差不离。   柳烟村基本确定这些人是明朝遗民,他们的表情只着浅浅的诧异,但更多的是不为同一世人的冷漠。   这些遗民越围越多,一圈一圈的,已有几百人了。虽然人很多,偶尔有细语交流,但仍然保持着井然有序状,并不显得嘈杂。   其中一个高冠的长者向前一步,向三人稽了一个首,说:“贵客从何来?因何来?”   柳烟村听口音,应该近于现在槐国北方子民,不过,这并不绝对,因为在战乱时期,常常会有流民大迁徙,南北区分并没那么严格。优丽丝正要开口的时候,柳烟村抢先开了口,他先还了一礼说:“见过诸位先贤,我们来自槐国,无意中撞进来,请恕冒犯。”因为按他的猜测,这些人的先祖,不会远于明代,所以他用这半文半白的对答,相信对方会听得明白。   “哦?哦……敢问槐国在何方?”长者问。   “敢问尊上先祖是否明朝迁徙而来?”柳烟村反问。   长者面色一凝:“你如何知道。”   “敢问先祖是否为逃避战乱而来?是李自成入京,还是女真入关?”柳烟村继续追问。   长者面色变幻了一下说:“是为李氏入京。”   “敢问先前是否曾在不远外的悬壁上建楼,而后才迁到此洞天?”   长者再次点头。   柳烟村也点点头,按李氏入京来讲,那么这些明遗民,应该是富贵人家,其所带众人中,包容了各式的人才,包括一些能工巧匠,才有可能建立起这样的世外桃源,而一般的流民,则仅只是为了一个生存温饱而流亡,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会有合理的规划布局,假如其中没有读书人,教育也会因此中断,断不会出现此前如此的有序画面。他向长者再次深施一礼说:“李氏入京后,又有女真入关建立清国,清国历二百来年,见烂柯国,烂柯国历三十年,见而今的槐国。”   长者点点头说:“我明白了,300多年来,已经变幻了好几朝了,原来李氏并没有称王成功。看三位装扮,想来习气也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男子失了长发,女子都能袒衣露足,与我们已非一世人了。既然如此,老朽把话说清楚,三位槐国客人来此,是去是留,请给一个明确答复。”   柳烟村再次施礼说:“怎么去怎么留?还请尊上说个清楚。”   “如果三位要留,吾等自会按排居住,但三位要保证永生永世不会离开此地。”长者慢慢地说。   三人对视了一眼,听得明白,优丽丝上前一步道:“假如我们只是路过呢?并不想长居此地。”   长者说;“留可以,去不可以,请见谅,请怜悯先祖创立些太平地不容易。”   三人还想说法,却听到头顶有响声,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男丁竟然爬上了银杏树上,正挥刀砍那横向洞口的枝丫,此时阻止已来不及了。   “请三位给老朽明确答复。”长者的话加了一点力度。   柳烟村与林晚唱本是无所谓的,在这样一个地方住下来,也许本是梦想中的一部分。然而从外面大世界来,留下的光彩陆离的记忆,总令人怀念,做永久告别还是有一点难。柳烟村还记着生死未卜的宋雨烟,仅这一条,就把他卡住了。林晚唱记着与陈词的三年之约,仅这一条也把她卡住了。而优丽丝压根儿就没有在这样的地方长住的打算,何况是那“永生永世”。所以三人都呈现了犹豫。   “请三位给老朽明确答复。”长者的话已有了阴森的气味了。   优丽丝冷笑:“如若不愿,尔等是否要对吾三人大开杀戒?”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手段,舍小取大。”长者回答。此时轰隆一声,上面那个枝丫已从天轰然坠落,下面的人纷纷避让。就此时机,优丽丝大喊一声:“快跑哦。”优丽丝矫健地从缺口处奔出去。其他二人当此时,也不由自主地跟随了她奔出去。在银杏枝被斩断的那刻,其实也没有了什么退路,林晚唱与柳烟村在此等情况下,如若没有其他人左右,是非常有可能最终选择老死于斯了,至少可以先假意答应,而后再想办法出去。只是在二人的思虑还没完全统一之前,优丽丝抢先做了“无自由毋宁死”的决断。   优丽丝的赤足像小鹿一样,在地上弹跳,柳林二人也被她带着节奏,也中小鹿般向前弹跳。 ☆、第 37 章   37   他们不断的奔跑,后面跟着几百号人,不停地追赶。不过显然,困在这个地方的世外人类,并没有突出的奔跑能力,他们连奔跑都显得井然有序,彬彬有礼,不急不徐。然而这个地方,本就没有出路。三人再跑能跑到哪去?但是优丽丝的这个举动已经断了后路,他们只能跑,不能落入这群人的掌心。假如落于他们的掌心的话,可能是拿他们的人头祭祖吧。   优丽丝在奔跑中,发现了一个塔楼,说是塔楼,其实只是木头垒成的一个形同哨塔之类的建筑,应该是此地最高的建筑了,它显然不是住人的,在它的最顶端,立着一个巨大的夜枭像。他们在洞口时没发现,是因为这个塔楼当是恰恰被大银杏树的枝杆给阻住了视线。而通向塔顶的,只有一个窄窄的螺旋向上的木梯。   优丽丝毫不迟疑奔向这塔楼,一个箭步,已经踏上木梯的第一阶,啪啪啪,她的赤足在木梯上不断踏出脆响,啪啪啪,啪啪啪,林柳二人的赤足紧跟着,合在一起像纷乱的马蹄声。   后面的世外遗民,面对塔楼,目光有敬畏,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有条不紊地一个个跟上了楼梯。塔楼由于承受了过多人的重量,发着轻微的震颤与摇晃。但是前面的三人,仿佛有轻风托体,很快地到到了塔顶的平台上。他们站在巨大的黝黑的夜枭像下,看着下方向上涌来的人类。优丽丝眼露设讽,“逞”的一声,她从衣服里抽出短剑,用力一挥,就斩在第一个接近平台的世外遗民的颈上,那人惨叫一声翻了下去,带翻了一群人,惨叫着跌下塔楼,但这是螺旋型的木梯,波及有限,很快第二人又接近了,优丽丝仍是一斩。而后是第三人,第四人,第五人……优丽丝从容地一剑一剑斩着。   柳烟村看着四溅的鲜血,听着惨烈的呼号,心里从翻腾,到麻木,到冷漠面对。优丽丝没有倦意,仍是一剑一剑的,像切菜一样切着人头,下面的尸体越来越多,鲜血越积越多,从红色到褐色到黑色。然而他心里疑惑,为什么优丽丝随手一抽,就拿出了这把短剑呢?这把短剑不是丢面外面大泽的岸边吗?这个疑惑无法开解。   目睹这惨状,林晚唱也面呈冷漠。眼望上方圆形的漏口,正好明月当中,泻下清辉,仿佛一切仅只是一个仪式。   当最后一个人跌下塔楼,他身后再也没有人了,眼里所见的所有的世外遗民,都死了,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小孩。优丽丝此时头发散下来,张口大笑,又一剑斩向支撑夜枭像的木架,她一剑一剑的斩,轰然一声,巨大的夜枭像轰然倒塌,落在下面的尸堆上,断成两段。优丽丝更得意了,挥着剑更加张狂地大笑:“还有谁?还有谁?”   就在此时,林晚唱看到月中,出现了一个个黑影,她看到了黑影扇着双翅,从月亮上冲下来,一只只,一群群,成百上千,成千上万,她看到一只只惨黄的眼睛,冷漠仇恨地看着三人。那是夜枭,它们报仇来了。这里是世外遗民的居住地,也是这些夜枭的大本营。   它们毫无留情地冲下三人,用利喙攻击三人,优丽丝仍是一刀一刀的斩,林柳二人也是拼命的用拳击打这些怪鸟,然而,这成千上万带着翅膀的夜枭,是杀不尽的,他们终于支撑不住,齐齐从塔楼往下坠去。   一直下坠,一直下坠,柳烟村感到很奇怪,这塔楼也就几丈来高,为什么总是不能到底呢?一直坠,一直坠……“砰”的一声,也许是落地了吧,柳烟村一下子睁开眼,看见了天光,看见了雕花木床,看见了和衣躺在身边的林晚唱,算来那些,不过一梦而已。优丽线站在床前,拿着那把短剑,只不过敲击了一个床沿,就把他从梦境中唤回来了。   柳烟村一时没有能从那梦境中完全返回现实,征征地看着优丽丝,看着她的唇,她的嘴巴,显然并没有梦中呈现的那么大,只不过双唇厚了一点而已,身边的林晚唱也醒了,揉着眼睛,也无异常,只是她的头发有一点乱,也没有那可怕的重影。他深呼了一口气,说:“大家好。”   两个女人感觉到了柳烟丝此时的气质,又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具体是什么,并不清楚,也没有追究。   三人上路的时候,柳烟村迟疑了下,因为从走出第一步开始,就与梦境里所现何其相似,三人的位置距离与神态与梦境里何其肖似。但他不能拿梦境里的东西来点破现实。他在一路行进中都若有所思,一路的风景似曾相识,一路的语声隔世而来。   直到太阳西斜,三人来到一个大泽前,此时柳烟村的内心无比震撼,梦境竟然真的还原成了现实。不过,大泽虽然也呈梦境中的月牙形,但月牙的方向却反了。然而,这又说明了梦是现实的镜子,或者说现实是梦的镜子。梦中湖上跳跃的大鱼,现实中也没有,只看到零星的小鱼游在岸边的浅水中。   在他的极目观察里,他看到了那个洞口,梦境里是在右侧,现实中是在左侧。不过,这个洞口,全部埋在水下。   他按住心头的波澜,平静地对二人说:“没有出口了,我们回去吧。”   林晚唱说:“行夜路最伤人,还是明早再动身吧。”   优丽丝咧嘴一笑说:“就是要回去,也应该抓几条鱼回去,张狗儿,交给你了。”   柳烟村呆呆看着她,觉得她的嘴巴,真的变得很大了。他的这种失态,被其他二人看在眼中,林晚唱冷哼了一下,优丽丝笑着说:“我有这么好看吗?”   柳烟村回过神来,语气变得冷漠:“我拒绝,这湖水太深,而且没看到大鱼,我水性也不好。”   这一反常态的语声让两个女人感到错愕,林晚唱鼓起掌来说:“终于有点男人样了,历史要为你记下这一笔。”   优丽丝也不恼,走到柳烟村跟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唇在他唇上一点,笑道:“你好胆!”伸手在他胸膛上轻轻一推,三下五除二的解掉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扔在柳烟村头上,而后一个纵身扑进水中。   柳烟村抱着她的衣服,征征地看着水中的涟漪,心中期求她不要发现那个洞口。然而事与愿违,优丽丝在水中很快发现了一条黑鲤,这条黑鲤很是狡猾,七拐八拐的,偏偏不向中央的深水,最终带着被勾起了兴致的优丽丝,游到了那个洞口前。柳烟村看到她健美的身体,在洞口边逡巡了一会,过些会,她头伸出水面,向岸边游来。   优丽丝上了岸,身上湿淋淋的,竟然毫无顾忌地附到柳烟村背上,双手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头却转向一侧冷眼旁观的林晚唱说:“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林晚唱清淡地回答:“看到一条大鱼。”   优丽丝将唇附到柳烟村的耳边,新昵地问:“张狗儿你说。”   柳烟村试图挣脱她暧昧的纠缠,但扭动了几下,优丽丝箍得更紧了。并有意将湿的身体在自己身上摩擦。柳烟村放弃了抵抗,回答:“很明显,那是一个洞口。”   优丽丝这下也吃了一惊,甜腻地问:“你没下水,天色又暗,怎么发现的?”   柳烟村淡淡地说:“我猜的,就是诈你一下,但蒙对了,走吧,我们还是连夜回到悬壁村。”   优丽丝松开了他,身上的水也差不多蹭干了,就从柳烟村手中拿起衣服,一件件穿回,一边问林晚唱:“你说这个人,是不是突然变得不认识了……就好像游戏里的隐藏高手,突然就散发出了与他原有身份不匹配的威压。”   林晚唱说:“我不玩游戏,是你们在玩,他变了样,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因为你的诱导,他想动情,又有所顾忌,现在这样子,正是引而不发前的临床表现。”她的语气中带着挖苦讽刺味,又有一种彻悟世事后对一切的蔑视。   柳烟村自然不能告诉他们真相,既然梦境与现实重合了,那他有权利也有能力阻止梦里悲剧的重现。他看优丽丝穿好了衣,就背上行头大踏步往回路上走。两个女人来不及思考,一时还没弄清楚真相,也糊里糊涂地跟他上了路。   柳烟村一言不发地行进了两个小时,任凭后面的女人如何说话,他都只当没听见,只是此时天完全黑了下来,而月亮还没起身,三人被迫停下了脚步。   优丽丝摸索着抱住了柳烟村的头问:“你病了吗,真是因为我?不过我告诉你,我对所有男人都这样子,你不要感到意外。”   柳烟村想起了梦境中的热吻,那点点的情愫又是那样真实可触,虽然他从没妄想过优丽丝,但仍是有点悲凉,也放弃了伪装出来的坚硬外壳,轻声说:“我知道,我只是觉得那个水潭有点危险,感觉不好,怕呆久了会出事,所以就很急的离开了。”   “哦?第六感?”优丽丝很有兴趣,问:“你认为那地方会有什么危险?湖里有水怪?”   柳烟村说:“就是那感觉,而且世上多数淹死的,反而是水性好的人,水底的世界也是很玄妙的。”   优丽丝暗中吻了一下他脸颊说:“哦,我知道了,你是担心我的安全……月亮哥哥快出来呀,月亮妹妹快出来哟……”伸手拉过林晚唱,三人抱在一起,等待黑暗过去。   “那是萤火虫吗?”林晚唱忽然低声发问。优丽丝与柳烟村抬起头,就看到四面的空间中,密密麻麻而满了那惨黄的眼瞳。它们在半空中,在树梢,在低草上,围成一个圆形,三人就处在这圆心。   这显然不是萤火虫。   “它们来复仇了。”优丽丝冷静地说。“你的第六感是正确的。”   这时一尾月轮稍稍探起头,以它为背景,三人看到源源不断的扇动翅膀的黑影正从远方赶来,所来的方向正是湖泽那里。   林晚唱问:“难道我们毒死的两只是它们的皇帝皇后,犯得着动这么大阵仗吗?”   优丽丝说:“我认为是外出吟游的王子王妃,未来王国的继承人,夜枭一族的希望。”   柳烟村说:“你们的先祖将其做为图腾,而这里也立了它的神像,足以说明它们不是简单的族类了,是我们小瞧了它们。”   林晚唱说:“人活着的结局本就是死,我并不怕。”   柳烟村也没有什么畏死的想法,可是他又想起了梦境中林晚唱背上的重影,仿佛一切都是注定,只是在现实中,换了一种方式来鉴证最后的结果。他自己无所谓死,但却是很难受别人的死,只能默不作声。   优丽丝说:“一只畜牲叫畜牲,一千只畜牲叫畜牲,一万只畜牲,仍是叫畜牲,万物其右,唯人在左,不要悲观,它们还没有发动攻击,在发动攻击前,我们的智慧仍然高高凌驾于它们之上,与其做死前的哀嚎,还不如想想求生的方法。”   柳烟村嗯了声,对林晚唱说:“你脑子最灵活,想一想,也许真能逃出去。”   此时四周的黄眼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但仍然有序,只围不攻。   林晚唱说:“我想不出来,只知道东南西北方都去不了,跑不过它们,上天也没有翅膀,唯一的生路只有向下,但下面是坚实的地壳。”   优丽丝说:“你提供了思路,不能讲完全行不通,因为并非所有的地下都是实心的,假如我们足下是空的,我们就真的有可能逃出生天,就算是实的,既然它们现在不攻击,我们也可以挖出一个坑来,就算最后逃不过命运,也正好将我们埋了。”   柳烟村说:“好,就这样,你们在外围看着,我来挖坑,一旦它们发动攻击,你们就点火。”   优丽丝说:“好。”将短剑递给柳烟村,自己拢了一堆败叶,手拿火机随时待命。林晚唱与她背向待命,也准备随时点火。   虽然明知道这是个不是办法的笨办法,但代表着最后一点希望,柳烟村飞快地刨着地面,上面一层多腐泥,并无难度,他不要命的不知疲倦地刨着,忽然刨到一块硬物,卷刃的短剑发出闷响。伸手一摸,感觉是一个砖块,心中一喜,思忖莫非下面真的有古代地宫?就算是墓室也不错,只是这时,耳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叫,第一只夜枭冲了过来,接着千万声哭嚎合在一起,千万只他他们冲来,柳烟村心急如焚,抓住砖块用力一掰,这时他眼中看到了火光,优丽丝与林晚唱点起了火。   他没等到她们一起跳进坑来,大地一阵震颤,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向下滑落。他不明所以,但只知道是孤身一人,在未知的混沌空间中,无限下落,无限下落。   “啪!”   柳烟村睁开眼睛,看到仍在悬壁村的木屋中,优丽丝在背后抱着他而眠,将温柔的胸部贴着他的背,而此时林晚唱正站在雕花木床边,拿着那把菜刀敲了一下床沿。   柳烟村糊涂了,这到底是梦,还是非梦?或者是梦中梦?自己已坠进无限的梦循环中?或者从自己追随雨烟十年那里开始就做梦,否则一个正常的男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跟随一个小女生十年?否则雨烟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失联?为什么会有梦蝴这名字的存在,会什么在现世中会存在古典方区?这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显然,一切都是梦,都是鬼影。   一切未曾生,一切未曾死,一切未曾在,自己也可能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他很冷漠地推开优丽丝的臂抱,坐起来,对林晚唱冷冷地说:“你干什么?”   林晚唱一愣拿菜刀的手停在空中,皱眉反问:“你干什么?”   柳烟村从混沌中惊醒过来,心想假如现在并不是梦,那么他的语气就是伤害,就算是梦,也不用随意改变人格,去伤害梦里的人。于是他柔声回答:“对不起,起床气了。”   林晚唱还是很不高兴,讥讽道:“有了大胸婆娘,我这类人就不重要了,你果然不负所望。”   优丽丝伸了伸懒腰说:“你们扰我美梦了,不过小萝莉你放心,张狗儿这种男人我是不会要的,偶尔调下情可以,长期相处那真是免谈。” ☆、第 38 章   38   听到优丽丝这样说,柳烟村反而踏实了,认为这确实在现实中,梦中优丽丝对他生出情愫,明显是不真实的。   他高兴地说:“两位,我们今天就不必往前走了吧,现在就往回走。”   优丽丝哼了一声说:“你算老几?说好了最后一天,那就是最后一天,想反悔阉了你!傻冒。”显然她很不高兴。这种不高兴,让柳烟村觉得二人中间本来拉近了的距离又变得无限远了。并且由于这个女人的加入,本来强势的林晚唱,被无限弱化,几乎成了透明的背景板。   柳烟村在她的这语气里又体悟了现实的不真实,他拉开一步距离,以前所未有的倨傲说:“好,给你最后一天,如果仍是没有出口,到时由不得你继续瞎指挥,一切听我安排。”   他看见优丽丝错愕地张开厚唇的嘴巴,确实很大,他看见林晚唱若有所思的目光,与他平时从未触及的,来自她胸前飞机场的起伏。   他背起行头大步向前。两个女人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一路的气氛较古怪尴尬,柳烟村也刻意不去注意路旁的风景,消减似曾相识感带来的心灵错乱,行到太阳西斜,他们没有遇见那个大湖,而是遇见一条横亘眼前的大河。柳烟村缓了一口气,心想:这才是真实的。   三人的站脚地,与河面有近三丈高的落差,河水不算汹涌,也并非平缓,但浊着面孔,浩浩荡荡,对岸旁的三个男女,有着先天的漠视。   “啊呵,有人家。”优丽丝极目远眺,欢快地叫喊起来。   柳烟村与林晚唱戮力向对岸望去,并没有望见人家,只勉强发现了一缕烟气。柳烟村点点头说:“看来真的有。”   优丽丝大笑:“当然有,信我,没有错!我说有出口,那必然有出口。”   林晚唱嘿嘿笑着说:“那你们游过去吧,正好鸳鸯成对,反正我是不会游戏,我一个人往回走。”   优丽丝笑着说:“别呀,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里水面有两三千米宽,我们就是想游过去,也没那个体力,而且,你这么可爱的小萝莉,谁会舍得丢下你?是不是?张狗儿看你那个能样,这问题就交给你解决吧。”此时此刻,她重新掌握了心理优势。   柳烟村环顾了一下身后说:“这里有不少竹子,我们可以编一个竹筏。”语气重新变得柔和,他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软弱的本性,不是一时能变得了的。不再拖延时间,他拿过菜刀,就钻进身后密林中,砍倒了五六棵竹子,又砍了不少腾蔓过来,三人合力在幽暗中一起编排。而后天黑了,三人等月亮升起来,又重新检查加固了一下,而后做了两个“橹”。   月亮升得更高了,三人在地势将缓的地方,将筏推下水。柳烟村与优丽丝执竿,不敢划快,尽量掌握方向与平衡,因为技巧不足,还是打了几个旋儿,短短的路程,竟然费了近两小时才到到对岸。   柳烟村长吁了一口气,回望对岸,隐隐看到对岸排满一点点的黄瞳,然而他认为这么远,那是错觉,这是现实,不再是梦中。   而他们到达的此岸,也是山林,山林连着山林,在夜里,在月光下,散着雾气,山线连着线,像迷梦一般。相对于那边的山林,整体上显得平缓畅亮一点。只是这时,那在对岸看见的烟气,已经消失了,也看不见房屋,看来是隐没在草木之间。三人只能凭着大致的方向寻找,然而一深入无边林海,那点“大致”就完全不能辨别了,何况还有望山跑死马的典故,很有一点寻隐者不遇的意思: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三人折腾到半夜,终于在半山腰上找到了一幢小屋,青砖碧瓦,远看起来,也很别致,近看,就知道有一些破烂了。仅从整个布局看来,还是较宏大的:屋前有一个大的空场地,左侧边有一大片菜园,诸多果树。右侧边还有一个池塘,池塘边有大块地种着麦子。——这些,想必都是这孤独的一家,经过很多年,独自经营而来。柳烟村对这样的存在,保持着一种苍青色的敬意。   此时屋里漆黑一片,想是一家人已经睡了。   柳烟村上去,轻轻叩着破损的木门。   “当,当,当,当……”这响声在夜里显得很是清脆。“请问有人吗?”柳烟村轻着嗓子问。   “谁呀?”一个粗得令人头发有一点发痒的声音响起,门轴发出一声怪叫,一个丑陋的男人,一口黄牙在月光下暴出,伸头有一点惊讶地看着三个陌生的旅人。   “谁呀?”   “谁呀?”   随着另外两个声音的响起,又伸出两张丑陋的脸了,从他们的脸形看,应该是三兄弟。不过,虽然外貌恐怖怖,但身体异常瘦小,看起来,对柳烟村三人,并不能直接构成武力上的威胁。但是,三个人合在一起,那浑身的腥臭味不由把三人熏得后退一步。柳烟村正要答话,却被优丽丝拉了回来,她自己上前一步,大大咧咧地说:“哎,三位老乡,我们是旅行迷了路,请问这路怎么走啊。”   一个男人咧着嘴说:“路?什么路呀?我们可一辈子都住这里的,没有路的。”   三人一听,一下子征住了,心里凉丝丝的,那是一种近于绝望的悲凉。   优丽丝首先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回头对二人一笑道:“怕什么,就算往回走也不过五六七八天的路程。”又转身对三兄弟说:“老乡,我们能不能在你们家弄点吃的,顺便休息一晚呀?”   后面的柳烟村与林晚唱对视了一眼,认为优丽丝的这个提议并不妥当。   “不行!”   “不行!”   “不行!”   三兄弟拒绝的声音陆续响起。柳烟村看到优丽丝耳根动了动,面部肌肉扭动,心中一悚间,优丽丝已“腾”的一声抽出短剑,一猛的斩在第一个兄弟的颈子上,他嚎叫一声,鲜血喷涌,倒下了。   “啊,你杀我哥哥!”第二个兄弟叫着,扑了上来,优丽丝又挥剑一斩,他也倒下了。   “我和你拼了!”第三个兄弟冲上来,同样倒下了。   三兄弟的身体本就瘦小如小孩,看起来智商上也有缺陷,以致优丽丝可以砍瓜切菜一样,把他们三个一瞬间都杀死。   柳烟村与林晚唱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地上褐红的血液已经流向他们的脚边。他们忙后退数步。   “你怎么这样!”柳烟村感到愤怒,手指着优丽丝有点颤抖。   “我怎么样?”优丽丝好整以暇,云淡风清地捋捋发丝说:“我不高兴,看见这三人拒绝我更讨厌,我想杀谁就杀谁,你想怎样?”她用手指在染血的剑锋上弹了弹。   “我看错你了,无论怎么样都不能随便杀人,你……你……”柳烟村语无伦次:“我要……我和你分手!”   “笑话,垃圾男人,从没和你牵手,也能扯到分手?再嘅歪连你也一并砍了。”优丽丝冷笑道。   柳烟村更如愤怒了,上前一步,贴近优丽丝,哑声说:“你要杀就杀,反正我不想活了。”   优丽丝一手搂住他的脖子,厚唇在他的唇上点了下,说“如你所愿!”柳烟村感到胸口一凉,那柄剑已刺穿了他的身体,他想说什么,但说不出来了,无声倒下。   在天地都远去的恍惚里,他看到优丽丝与林晚唱手牵着手,跨过尸体与鲜血,走进屋里。她们点起了松油灯,松脂的烟气弥漫,松香传到他的鼻际。他看到二人一起做饭,微笑着吃白面馒头。但在松油灯的映照下,她们的眼睛慢慢变成惨黄,这时,他的意识已不行了,他感觉在飞速地下坠,无限地下坠……   “啪!”   柳烟村睁开眼,一片眩白,忙又闭上,再慢慢睁开。太阳已高高挂在头顶了。优丽丝正含笑站在他的眼前,刚才是她用剑柄敲了下柳烟村的脸,林晚唱站在一旁似笑非笑。他看清了,这里是那娃娃鱼的水潭边。   “走吧!”优丽丝说。   柳烟村站起身来,淡淡地问:“去哪?”此时,两个女子看他眼睛,显得那样宽阔深邃,包容沧海,这让二人吃惊,不明白他的这种变化何来。   “往前呀。”优丽丝顿了一下说。“不是说好了吗。”   “我拒绝。”柳烟村回答。“那前面我去过,没有出口,往回走!”他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正面大步回行的时候,优丽丝一个鹿跃,双手环住他的颈项,唇贴着他的唇说:“你再说一遍!”   柳烟村闪开她的唇,低头见到她衣内的惊险华美的风光,吃了一惊,在闪开目光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她胸前的一个玉器吊坠。   他很不礼貌地略显粗暴地将手伸进去,那力道摩擦得优丽丝的肌肤有强烈的疼痛灼烧感。他握着那玉器,从优丽丝的脖子上用力扯下,痛得优丽丝尖叫一声,一拳擂在柳烟村的脸上,叫道:“你疯了!”   柳烟村的脸上瞬时出现一个凹陷,又慢慢弹起来。柳烟村并不以为意,看那吊坠,是一块黄玉上雕就的两只夜枭,它们背对背而立,神情倨傲。   柳烟村看着它,陷入沉思,半晌后抬头问优丽丝:“这是什么?”   优丽丝回答:“这是我们族的神鸟呀,说戴了它可以带来好运,你喜欢,你喜欢就送给你。”她伸手抚着柳烟村脸上被她一拳擂红的地方,温柔地说:“对不起,刚才出手太重了。”   柳烟村想了想,仿佛已洞彻一切的因果,三重梦虽然奇异,也不过现实的折射与衍射而已,并没什么了不起:梦见杀人,是因为他之前目睹了太多死亡,梦见世外桃源,是因为梦蝴残影的折射,梦见与优丽丝的暧昧,因为他曾折服于她的美艳并见过她的裸体,勾起了他潜藏的欲望,一重又一重梦境中的无功而返,那代表他现实人生的悲惨……然而,他仍然觉得向前走是不好的,但眼内的那阔大沧海已消失了,又成了一个普通男子。他恭敬地交回吊坠说:“刚才出了神,是我不好。”   优丽丝卟哧一笑说:“男人我见得很多,你玩这种滑头也不稀奇,这个就送你了。”当下接过吊坠,却又亲自戴到柳烟村的脖子上,说:“不过以后不要那么粗野,要听我的话,走吧。”   看着她去的方向,柳烟村上前一步拦住说:“不能往前走,这地方我记得了,以前少年时来过,转个十天半月也出不去的,只能往回走,我求你了,信我这一次吧。”他一下子双膝跪地,抱着她的双腿乞求,同时他的谎言在飞着。   这个样子,仍可以看成他借机蹭优丽丝的便宜,不过优丽丝对这种程度的蹭便宜,毫不在意,她审视着柳烟村的眼睛说:“我为什么听你的。”   柳烟村说:“你听我这一次就好,以后我都听你的。”   “我们有以后吗?你也忒搞笑了吧。”优丽丝讥讽道。“你千万不要以为我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   “随你说什么,反正就是不能向前走。”柳烟村说。   优丽丝转头问林晚唱:“小萝莉,你说呢?”   “这是你们的事。”林晚唱冷冷回答。   “没劲!”优丽丝骂道,“没胆量的孬种!起来,回走吧。”她的考量是,如果柳烟村不随她走,林晚唱又必然跟着柳烟村,让她一人独自进入深山老林,纵使她再怎么泼狠,也是不好使。   柳烟村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向优丽丝施了一礼说:“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慢慢给你解释。”   “慢慢你妈头!”优丽丝很不高兴,踢了他一脚。“走就走快点。”   于是三人走回头路,一路气氛略显尴尬沉闷,柳烟村是想说话开不了口,两个女人是根本不想说话,都生着闲气,加上走山路的疲累,也就这样了。   一直走到太阳西沉,看到山下不远的地方有饮烟升起,三人并没有表现得那么高兴:因为这是理所当然的。像林晚唱与柳烟村这种不太愿意走入大现实中的人,越接近现实,就越有抵触感,而优丽丝对飞光浅影的现实,却是已经显得麻木。   虽然看起来那烟气的人间,就在眼前,然而三个绕过弯弯曲曲的山路,又重又一重的,直到八点多钟,见终于见到人家。这人家雕花木墙碧瓦俨然的,竟然还有古典的翘角,座落在山腰上,前面有小操场,右侧有池塘,左侧有果园田地,屋后是墓地。   柳烟村看着这地方,与梦中所见似曾相识,然而气质清爽柔和得多了。屋时的灯火也亮着,看样子用的是煤油灯吧。   柳烟村叩叩朱漆的木门,里面有声音传来:“谁呀?”   柳烟村回答:“过路的,想……想讨口水喝。”   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雍容的妇人,看样子三十左右的年纪,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四五岁小男孩,长得玲珑可爱的。   妇人扫视了三人一眼说:“这里很难来人,进来吧。”   优丽丝说:“那就多谢了。”掏出钱包,拿出几张百元大炒递过去说:“能不能给我们弄点吃的。”   女人看了看优丽丝的钱包,也不推辞地接过钱,笑着说:“看样子你们是走了很长的路,我这就给你们做点吃的去,你们先歇着。”   三人不客气地进了屋,才见里面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子,正在桌上下棋,头上用铁勾悬着一马灯。这两男子转头看了三人一眼说:“贵客请随意坐,不要管我们,我们这一棋正下到紧要处,马上见分晓了。”   三人下了行头,就坐到他们旁边,妇人先送来三杯茶,回到厨房忙去了。三人瞧这室内陈设,古色古香的,有牌匾,有字画,有线装书,就连闲散处也如山水画的留白一样,显得韵致悠长。   优丽丝环视了四下点点头说:“想不到这大山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看着还真是世外仙居,隐士居此了。   一男子说:“不敢,曾祖父起的笔,我们只是承了他老人家的外在风格,都是没内涵的主。”   柳烟村与林晚唱一听他说此话,心中敬佩,心想:这家人比梦蝴那些文人雅士更具气派,当真不错。    ☆、第 39 章   39   优丽丝玩味的看了下两个男人,笑着说:“你们的样子做得确实比一般人强……能不能告诉我,这里离外面还有多远?我是说能看到车辆的马路。”   一个男人落下一子,慢悠悠的回答说:“五六十里吧,计算一下,如果一小时走十里,也要六个小时,但这里多山路,不太好走,所以实际上需要十小时以上吧。”   另一个男人接过话说:“所以三位贵客不要客气,今晚就在此宿上一宿,古人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看三位绝非俗人,陋室能供三位客居一宿,也是我们的荣幸呀。”   三人一听,觉得这里的人实在很妙,把三个想说的话抢先说了,想他人之所想,急他人之所急,当真令人欢欣。优丽丝不客气地说:“正有此意,那就多谢了。”   “多谢。”   “多谢。”   林柳二人也客道了一下。   过些时候,妇人弄了热水,让三人洗了脸手,而后上了白面馒头和青菜蛋汤。两个下棋的男人就把棋盘搬到一个茶几上继续战斗。三人热烈的吃着晚餐,小男孩就睁大眼睛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他们吃。妇人则在两个男人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绣花。   三人吃罢,妇人收拾好桌子,而后对三人说:“我们家只有一间客房,不过床很大,不知三位是否可以将就一下。”三人点点头。   妇人就拎起壁上一闲置的马灯,点亮,在前面带路,往里屋走。进了屋,妇人将马灯挂在墙上的一个勾上。三人扫视了一下,这房间当真简单,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一张大床。   妇人对三人点点头,含笑着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瞅着妇人离开,优丽丝来到门边看了看,这门并没有闩,她想找一个东西抵住,偏偏什么也没有,只好作罢,林晚唱说:“这家人看着挺好的,你怕什么?”   优丽丝摇摇手指,轻蔑地对林晚唱说:“所以讲你们这种人不适合活在现世,张村,告诉你,晚上不要睡得太死,注意一点,休息吧。”不再和二人多话,拿出短剑放在床底下,和衣往床上一躺。林晚唱也不想多说,跟着躺下了。柳烟村吹熄灯火,睡到另一头,远远的避着两个女人的身体,心中想:“这样的人家有什么好防备的,优丽丝到底与自己和林晚唱不是一类人。”太过疲累,只想了一会,就沉沉睡去了。   “砰”“砰”“砰”三声闷响,头部剧烈的疼痛让三人在半夜里醒来,睁眼一看,便看到那两男一女各自拿着一个棒槌,在三人头上各重击了一下。一时不及反抗,柳烟村已被那女人拿着绳子,熟练地给绑住了,给扔到床下,而后她施施然出了房门。再看那两男人,一人一个将两女子骑在身下。   这惨状无可抗据,林晚唱流下了泪水,床下的柳烟村也流下了泪水,只有优丽丝面无表情。   两男子很快活地在两女人身上折腾,优丽丝身上男子甚至还唱起了古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兮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兮安得猛士兮守……”这时候,优丽丝对他说:“哎,能不能换一个姿势,我不反抗的。”   男人征了一下,拍了拍优丽丝的脸说:“嗯,不错,得味。”起了身。   优丽丝慢慢爬起来,两只脚落到床上,两只手撑着床,弓起身体,男人自觉地走到她身后。这时候,优丽丝慢慢地用一只手去抓床底那把剑。柳烟村在床上,看清了她已经抓牢了剑柄,“哧”,他眼睛一闪,优丽丝已经一剑斩在身后男人的颈上,一声嚎叫传来,几乎同时,优丽丝像豹子一样跃上床,一剑斩在来不及反应的另一个男人颈上,在他的嚎叫还没完全吐出口,优丽丝已经一脚把他踢下床,接着,她跃下床,斩断了柳烟村身上的绳子,说:“把那女人抓来。”   这时门被推开了,原来那女人听得这边动静赶过来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情形,优丽丝已经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了她的头发,拽进房来。往地上一掼说:“把那孩子抓来。”   柳烟村迟缓了一下,优丽丝已经一脚踢在他的身上,骂声响起:“你他妈的在山上怎么对我说的,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快点。”   柳烟村有一点踉跄地奔出房门在另一间屋里,把睡着的孩子抱进来,进屋的时候,犹自没有醒。优丽丝一巴掌拍在他的小脸上,割下一截绳子,在他醒来的大哭声中,把他也绑了,扔在地上。   那边林晚唱已经穿好衣服,呆呆坐在床上,也不说话。柳烟村想安慰,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只盼望,这也只是梦,一切并不真实。   “世间非你们所想。”优丽丝冷冷地说。“两个男人是我解决的,这女人与小孩子就交给你们处置了。”   柳烟村没有动,林晚唱也没有动,优丽丝不耐烦了,狠声说:“既然你们没意见,那我也一起杀了。”   柳烟村却是不忍心,说:“这主要是两个男的使坏,与他们没多大关系,算了吧。”   “算了?你说算了就算了?我杀了两个男人,她们是见证者,不杀他们,你以为会怎么着?会感恩报德?幼稚。”她用剑尖挑起女人的下巴,寒声问:“你先说说,与你们无什么恩怨计较,凭什么要害我们?”   “不凭什么,就是太无聊。”女人从容地说。   “就因为无聊就要害人吗?”柳烟村哑声问。   “祖宗们无聊,叫我们一代一代发毒誓守着这个破地方,你说在这个地方呆久了怎么办?你们送上门来,我们就是无聊找点刺激而已。”女人清淡地说。   “说得很好,害人只因为无聊,正好我现在也无聊,你的孩子我也是不会放过的。”优丽丝说。“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这就说笑了,三个大人死了,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当然也活不了,你要杀就干脆点。”女人说。优丽丝咬着唇,仰头似在思考,却终于没能下手,转头对柳烟村说:“你来。”   柳烟村没有动,优丽丝就拉起林晚唱,将剑塞到她手上说:“你来。”   林晚唱看着剑,看着剑上的痕迹,喃喃地说:“我来,早来晚来总是要来。”当下将剑刃反了,对准自己心脏一刺,二人不及阻止,她又用双手按在柄上用力一送,而后慢慢的倒下了。   柳烟村哭叫一声扑上去,抱住林晚唱的身子,嚎道:“你怎么这样呢,你怎么这样呢?”   林晚唱也不理她,只是对优丽丝说声:“以后他就交给你了。”也没等优丽丝答应,就只自合上了眼睛。   优丽丝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已没气息了,心中好生愤怒,从她身上抽出剑,反身一斩,就落在女人脖子上,女人往地上一栽,抽搐了几下,也不动了。而后她扯起柳烟村,将剑硬塞进他手中,指着小孩说:“你杀了他,我命令你!”   柳烟村颤抖着,剑锋对着小男孩,迟迟无法出手。优丽丝双手握住他握剑的手,用力一送,可怜的小孩子,也无声倒了下去。   柳烟村不由坐倒在地,人痉挛着,像秋天的落叶似的。此时优丽丝也有一点虚脱,往地上一躺,喘着息。   二人就这样,慢慢天就亮了。优丽丝首先起了身,她用脚踢踢柳烟村说:“这是世间生存法,你这男人,站起来,收拾收拾。”   柳烟村点点着,站起身,找了一个锄子,在屋边的林里挖了两个坑,一个坑埋了林晚唱,一个坑埋了小孩子。其他三个人,他也不想管了。世间万事如流水,逝者如斯夫,连哭泣也是可以省下的。   优丽丝将三人的行头全烧了,只留下钱财。本来这屋也是要一起烧掉的,但是,很有可能引发森林大火,优丽丝放弃了这念头,心想这深山老林的,多少年也不会有人来,到时就算有人发现了,所有的痕迹,也随着时光一起湮灭了。如果放了火,则有可能把人提前引来,属于得不偿失的行为。二人处理好相关事宜,花了大半天时间,而后动身,一路上也不说话,靠沉默缓冲那尚未平复的情绪。   到午夜十二点旁边,惨亮的月光指引,二人终于看到了马路。但路上一片寥寂,没有车辆出现。二人坐在路边,优丽丝开口发问:“有什么打算?说吧。”   柳烟村一片茫然,世界之大,哪里都可去,哪里可以去?一时答不上来。优丽丝也不催他。零星的过了几辆车子,都没拦下来,二人只能继续等。   直到零晨四点钟,一辆大货车经过,优丽丝站在路中间,捋起上衣,不停挥手,终于停下了。当色迷迷的老司机,看到柳烟村从暗影中一道挤上车,心中大是大满,说:“干什么干什么,都下车。”   优丽丝掏出两张炒票,在他唇边掠了一下,放倒他腿上,问:“你说可以就可以。”   司机嘟囔了一下说:“有钱了不起呀?确实了不起,走了。”   车子启动,在崇山峻岭间穿行。   由于位置不够,优丽丝只能坐在柳烟村怀中,这种亲密的接触,柳烟村不敢想,不敢有,但现在似乎已变得理所当然。而优丽丝对此一点所谓也没有,正因如此,她对于被□□没有什么心理阴影,只有愤怒的释放。而林晚唱是梦蝴资深少女,没能从古典语境中走出,当贞洁被玷污,选择了以死殉道。囿于传统是悲剧?还是性解放是悲剧?你怎么想?你怎么看?   “你们去哪?”司机问。   “前面热闹的地方叫什么?”优丽丝问。   “前面约一个半小时是插花集。”司机回答。   “可住宿吗,交通便利吗?”优丽丝问。   “还行。”   “就那停下。”   “你们俩敢走这夜路,胆子够啊,你知不知道前几天一伙大光明教的,劫了火车,杀了一百多人,弄得人心惶惶的,我都不敢走这段路。”司机闲聊道。   “牛逼!”优丽丝说。“我和他就是那火车上的人。”   司机一愣,脑子稍转了下,就有点畏惧起来,哑声道:“莫不是开玩笑,你们是杀人的还是被杀的?”   “你说呢?”   司机不说话了,只顾开车。好在平安到了插花集,这对可疑的男女就平静下了车,此时天已亮了。   所谓插花集,其实就是一个小镇,总体讲来,稍显荒凉,但也算有近千人居在方圆两里地,有了人间的模样:有饭店,有酒店,有小超市,小服装店,有吆喝的,有挑担的,偶尔见牛马,小车不多,但摩托车遍地都是。   二人在小摊点上吃了早餐:油条大饼与稀饭。又找了个三星大酒店住下。酒店名字叫“又一村大酒店”,旁边注:三星豪华奢想酒店,其实不过一小旅馆。优丽丝叫了个双人房,连证件也不用,只交了押金。   一进房,优丽丝就迅速脱光衣服,进入卫生间,哗哗的的水声响在柳烟村耳边响起。过会,水声息了,优丽丝光着身体出来,也懒得管头发仍是潮湿,往床上一躺,扯过被子,就此睡了,是想把连日连夜的疲惫一次性解决掉。   柳烟村花了很长时间洗浴,仍是洗不清思绪与未来。回到床上又呆了半晌,也在疲惫中不知觉睡去了。   睡到下午,柳烟村感觉耳朵里氧氧的,醒了过来,原来是优丽丝附在他的身上,对他耳朵里吹热气,也或者叫热息。   此时优丽丝仍光着身体,没有化妆,没有香水味,显得有点野性,身上也只有体味。这体味是夷族身上去不掉的膻味,此刻显得浓郁,也是欲望的表现。   “来吧。”优丽丝说。   柳烟村忍住呼吸,避开她的目光说“来什么?”   “什么意思?”   柳烟村羞愧地回答:“我不懂,也不会。”   优丽丝笑了,嘴巴很大,厚厚的唇印上来。柳烟村感觉整个人生在下坠,像梦境中朝死亡下坠一样,偏偏无从抗拒。   这人生的初次欢愉,偏偏在杀人后,在林晚唱死后的日子,是无情的,无耻的欢愉,是堕落的,万劫不复的苟且,是无地自容的流水东去,是烙铁,灵之上冒着青烟的欢愉。   相对于柳烟村的矛盾,优丽丝很高兴,在她放荡的岁月中,予取予求随意,但也不能轻易得到一个男人的第一次。   “怎么样?感觉你都哭了。”优丽丝伸手拂他的眼角的泪花。   虽然柳烟村清楚,他们之间并非纯粹真实的爱情,但成功的通过肉体到达了心灵上的接近,让他对她产生了亲近依赖,随之而来的,是雨烟、晚唱、陈词这些名字,成为遥远的寒星。他像孩子样抱紧她,眼神似哭似笑的。   优丽丝感到了完全征服的快慰,同时这个男人在她心中又轻了一分。   “现在,可以把你的情况对我说出来了,尽管我兴趣不大。”她的语气中带着命令。   柳烟村在迷失的当头,心灵没有关卡,就把那些历史向她不保留的叙述,并想藉此得到她的怜悯信任。   优丽丝很耐心听完他的陈述,天已黑了。她没有太多情感体现,只拉着他一起到外面吃了晚餐,在夜市上买了几件廉价的衣裳。回来后,优丽丝打开电视,在新闻播报的伴奏声中,总结了以下几点:   一,柳烟村现在你是通缉犯,不,现在你正式被通缉了,担着莫须有的罪名,但事实上你的确又杀了一个可怜的小孩。(她说的正式通缉,是因为报纸网络上已正式刊登了他的通缉令,电视上也随意报备了下。)   二,陈词这个人不错,很对我胃口。   三,从今后你柳烟村是我的负担,我要带着你逃过追捕,本来我是不需要对你负责的,只是看在死去的林晚唱的面子上。   四,虽然我们有了肉体关系,但你不要对我有任何奢想,你永远只是我的一个匆匆过客。   她说得很残酷冷酷,柳烟村在她的眼里没找到情感与怜悯,于是,他的绝望与堕落感更强了,呈现在眼中的,也是无感情的冷漠。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明天就分别。”他机械地说。   优丽丝笑了:“你这就对了,一个男人的样子,虽然会看到你死在街头,死在山上,死在野外的样子,但终究做了男人。”   “怎么死怎么活与你没有关系。”柳烟村说。   “当然没关系。”   他们这样无情地说话时,身体偏偏又在无耻地交接。一面是洪水中的身体之欲,一面又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可耻堕落感。   “开门,开门,查房。”猛烈的敲击声响起。    ☆、第 40 章   40   二人惊了下,想不透这么个荒凉小镇,这样普通的小旅馆,竟然还会有查房这种事。二人还在错愕中的时候,门锁已在外面给扭开了,简单并不粗暴,只能理解为二人的粗心,忘了反锁。   进来的是两个大盖帽,一胖一瘦。   “怀疑你们正在进行不正当的身体交易,请跟我们走一趟。”瘦子说,他把“身体”二字说得夸张。   优丽丝也不慌张,大方起身穿衣。胖子喝了一声:“不准穿衣,抱头蹲下。”   柳烟村只好羞耻地抱赤身抱头蹲下,头垂得很低。但优丽丝不理会这套,仍照常穿衣。   胖子骂道:“叫你不要穿衣,耳聋了!”上去就去拉扯优丽丝,优丽丝轻捷地一闪,跳上床,已经迅速的穿戴好,她理了理头发,问:“你们的证件呢?我和我老公开房也犯法吗?”   “老公?谁信!将你们的身份证结婚证拿出来,拿不出,就罚款五千。”瘦子尖声说。   优丽丝一下子就明白了二人的来意,也就是讹点钱财而已。她笑眯眯的说:“证件现在拿不出,五千嘛,我有,不过要到银行去取,老公,把衣穿好,我们去取钱交罚款。”   柳烟村依言穿好衣服,两个大盖帽也不阻止。优丽丝说:“这里有银行吗,你们带我们去。”   两个大盖帽点点头,胖子说:“看你们也是痛快人,交了钱就好,不给你们其他惩罚了。”   四人一起出了旅馆,优丽丝看到外面就停着一辆破越野车,问:“这就是你们的专车吗?”   胖子说:“这叫艰苦朴素,懂不懂?”   “它跑得快吗?”优丽丝摸着车头问。   “当然能,怎么这么多废话,上车。”胖子喝叱着。优丽丝不再多话,挽着柳烟村上了车。瘦子开车,胖子在后排与二人挤在一起。   车迅速起动,在路上扬起尘灰。   “你们想带我们去哪里?”优丽丝问。   “哦,你这娘们还想骗老子,这么大晚上去银行,以为老子们不知道吗?”胖子笑眯眯的说。“将你们身上的钱全拿出来,就放你们下车,不然,你们知道后果的。”   优丽丝说:“明明是你们先骗我们,和老板勾结,假扮警察,来讹我们的钱。”   胖子拿掉帽子往前面一扔,笑着说:“你知道了又怎么样?这里我们说了算,上下兄弟上百个,就算是真警察见了我也要客客气气的,你明白吗?”   优丽丝说:“明白,张狗儿,做个男人吧,胖子给你,瘦子给我,一,二……”柳烟村心里会意,当优丽丝数到三时,他一个大摆拳就击在胖子面门上,与此同时,优丽丝纵身前扑,在空中一个大扫腿弹中瘦子头部,劲道太足,又弹在瘦子太阳穴位置,一下子就把他弹晕了。抢在车子失控之前,优丽丝握住方向盘一个急旋,轻描淡写中就化险为夷。打开车门,一脚把短暂失去意识的瘦子踹下了车。   后面那胖子给柳烟村一拳击中鼻梁,发出一声惨叫,还没反应过来,柳烟村已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往下一扯,同时膝盖上扬,发出一声闷响,胖子感觉自己的头已裂开了,然而这仅是第一次撞击,后面十几次的撞击接踵而至。胖子的意识也模糊了,觉得生命难以为继了。   优丽丝说:“够了,推他下车。”   柳烟村这才罢手,开了车门,狠狠一脚将胖子踹了下去。优丽丝不再说话,开着车子驶向无边的黑夜与荒寂。   柳烟村过了一会,回过神来,看着拳头上的血渍,很疑惑那一瞬,他为何会变得那么狠戾,比真正的杀人犯还要凶残。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已不是原来的自己,从一个柔软的老实人,变成了一个向孩子递剑有着暴力因子的真正杀人者,并且在欲望中堕落,已经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   优丽丝从后视镜中看到,有五六个人骑着摩托,从后面追了过来,已经越迫越近,这个老式越野车动力不足,没有速度优势。见甩掉追击者无望,优丽丝干脆一个调头,将车停在路中眼,转眼六辆摩托车迫近,将车子围在中间。   “下车!”   “□□养的下车。”   优丽丝将车猛的倒退两步,急速旋转方向盘,越野车竟然在原地完成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一下子带倒了五人,还有一个在外围没触及到的,刚想避开,越野车又是一个原地大转弯,向他急速冲去,他不及躲避,竟给撞飞到悬崖之下。越野车由于惯性,已有部分车头探到路外。优丽丝也不慌张将车倒回,向那路上正在爬起来的摩托车手辗去,她来回辗了几次,直至没有一个能动弹的,迳直又把车子往回开。   柳烟村有点痴征地目睹她的杀伐果断,冷酷无情,哑声说“他们罪不至死!”   “傻逼,惹了我就是死!”优丽丝骂道。“你如果不高兴,现在就可以滚。”   柳烟村不说话了。   车子并不是重回插花集,而是在路边的一加油站加满了油,而后向另一条岔路上飞奔而去。   车子飞奔飞奔,而后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而下,整个世界一片飘摇。   优丽丝将车驶进荒野的深草中停下,有点疲倦,闭上眼睛体养了一会说:“既然走上这条路,还想回头?杀一人是杀,杀开了头,就不能回头,你懂不懂?公理?法律?道德?宗教?这些能约束人吗?从此天下太平吗?”   柳烟村一时不能回答,因为纵观世界历史,整个发展文明本就是鲜血铺路,荆棘王冠,上位者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制定戒律约束人,又利用戒律杀人。   可是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呢?假如他们没有遇见,优丽丝还是原先那个风情美丽的女子,自由在人间旅行恋爱吗?他柳烟村还是一个文明的老实人吗?林晚唱仍在人间鲜活吗?柳烟村矛盾痛苦,又认为这一切的原罪就是他自己,从十多年前,他跟随宋雨烟起,就开启了罪孽之源,而后才出现眼前一切。   “那我们去哪里呢?”柳烟村长久后发问。   “问得很好,从今后两个杀人者的归宿。”优丽丝说。“你是唯一的男人,你先给个提示。”   柳烟村说“我以前没碰到过这多多坏人,以为世界总是好的。”   “孩子,这里不是治安最好的蝶市,这里属于边荒之地,千万不要领会错了整个世界的固有面目。”优丽丝说:“你懂了吗?”   柳烟村说:“我懂了,千万人吾往矣,从今后你是我唯一信仰。”他有无数的话想说,想分辩,然而他的世界的底色已变成暗与灰,觉得说什么都没必要了:阮阮走了,雨烟走了,陈词走了,林晚唱走了,世界只余他孤单一人,生与死,错与对,罪与罚,明与暗,一切的一,都没什么重要了。优丽丝当然不是他唯一的信仰,当他说出这句话,却代表了他整个人生的屈从,对欲望,对堕落的屈从。   何况他已无法否认,既便从纯粹的欲望开始,他也对她产生依恋依赖,既便二人肉体相亲时,她仍给他无限遥远的距离,这种距离,使人生茫然的柳烟村,感觉仍在追求跋涉的途中,灰暗生命中的一点动力。   优丽丝对他的回答表示一定程度上的满意,语气柔和了点说:“我们不讲因果对错,尊卑贵贱,我的打算是把你送到莆国,我哥哥在那边做生意,只要出了国,事情就可以缓下来。”   柳烟村点头:“一切听你的。”   优丽丝笑靥如花,问:“也会爱上我吗?”   柳烟村回答:“爱,但需要你的怜悯。”   优丽丝说:“爱,本就是短暂烟火,来!”   他们又热炽地粘在一起,根本不在乎外面的天地翻覆,从她的强烈渴求里似曾明白,她愤怒的由来:谁打扰了她的好事,她就要杀谁!在她的心里面,欲望是最卑劣的也是最崇高的,她的现时理想就是及时行乐。   然而此时无数警笛声响起,在倾盆大雨中,在电闪雷鸣中,柳烟村看到无数大盖帽向他们围合过来,黑压压的,像鸦群,荷枪实弹的逼近了。   “该死!”优丽丝骂道,迅速坐上驾驶位,一坐油门,车子没头没脑地就向前冲去,柳烟村就感觉整个车子在空中飞起来,他自己也飘飘荡荡的。车子在一片追喊声中,飞下了百丈悬壁。在车子入水前的一刹那,优丽丝已推开了车门,纵身跳出了车内,只是刹那她对柳烟村的呼喊被巨大的响声演没了。   “卟”,车子落进深水中。溅起高丈高的浪花。柳烟村在下坠的过程中,依稀恍惚见过这下面的深潭。在水中,他似曾看见一个飞机残骸,车子就落在这残骸之上。在那玻璃窗里,柳烟村似曾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雨烟的脸,她那么凄艳地看着他,仿佛正在等他的到来。   他的意识在连续撞击中有一点模糊了,只是此刻,水灌进车内,他吸了两口水后,恢复了一点神智,求生的本能,让他闭息,从车内爬了出去,几个蛙纵出了水面,在暴雨中,在浪涛中,机械地向前划水。他的水性并不算很佳,但此刻身子就是轻飘飘的,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就如一具浮尸般,被一个浪头一个浪头的推送着。   对岸岩上的狙击手多次试图瞄准,但风急雨狂,根本无法聚焦,只好放弃了,一众特警回撤开始新的追捕计划。   柳烟村的手终于抓住了对岸的一丛水草,应该不是水草,只不过岸上的草被高水位淹没了。这个“水草”用力把他拖上岸,那也不是陆上的草,是优丽丝的一只手。   优丽丝把柳烟村拖上岸,着着他站起,在漫大风雨中大声喊道:“差点要放弃你了,蠢货,我们走。”   柳烟村的意识还没有完全复苏,一边走,一走呕着水,待呕完水,下意识的一抬头,风雨迷茫里,眼前是一片何其空阔的草场,就算这漫天的风雨的挤压,也不能让它显得逼仄。   “我们安全了吗?”柳烟村大声问前面有优丽丝,一说话,就有风和雨水往他嘴里灌。   “安全个屁!”半刻后优丽丝才勉强回答。“这个地方,什么掩体都没有,他们开一辆车过来,我们根本就没法躲,少说话,快走。”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不知行了多久,天早就亮了,但雨完全没有减小的迹象,整个天空大地,仍是黑沉沉的,因此白天与黑夜对于他们没什么质的区别。   但此时视线上还是稍微好一些,优丽丝已基本判断出这是一块还没有被人类开垦过的草场,后面是那个大湖,其余的三面全都是层叠的高山,将这个草场牢牢圈在里面。看清了这点,优丽丝放心了一些,既然这是一个绝境草场,外面的人,一时半刻是追不上来了,除非他们也学她和柳烟村一些,直接从岩上跳进湖中,而后游过湖追上来。无论如何:车辆是不可能进来了,这样,在同样是用人类的双脚来比拼速度的话,她和柳烟村已经先足了很多。   不过,前面的草皮,踩起来越来越软,优丽丝感觉不是太妙,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大沼泽地。当她开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脚下一空,前脚已陷了下去,她急忙用力一蹬,想抽出前腿,然而后脚所踩的地方也整片儿塌陷下去。一眨眼,整个身子已陷下去大半截。   “救我!”优丽丝向柳烟村伸着手,然而她是背对柳烟村的,双眼又给大雨蒙住了,她稍稍一转头,又陷下去一截。   柳烟村迟疑了一下。这种迟疑在他以前是不应该有的,就算面对一个陌生人,他也会毫不犹豫不计后果的搭救,现在他面对是共过患难难过生死并与之有过亲密接触的优丽丝,他竟然有了一丝迟疑。   就在这半秒的迟疑间,优丽丝又陷下去一点。柳烟村探着身子,伸出了一只手,握着了她伸出的一只手。那一刻优丽丝像遇到救命的稻草,用力一拽,就是这一拽,她的身子又陷下去几分,柳烟村也跟着陷了下去,二人瞬时被淹没,而后脚下却好像踩碎了个蛋壳似的东西,哗啦一声,二人手拉着手无限的向下坠去。   忽而身子一轻,感觉身子被一双利爪抓起,而后给丢掼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二人来不及享受死里逃生的喜悦,用手抹去湖面眼睛上的泥,映在瞳孔里的,是一个宽宏巨大的宫殿。一只又一只的圆柱竖立,每一根圆柱下都盘桓着几只巨大的夜枭。而在正中间是一个巨型黄金王座,座上的是一个人面枭身的“国王”,其形正近似山神庙里所见之泥像,而在台阶之下,数十只夜枭人立分列两旁,正像卑微的巨子。王座后面,是一只巨大的以夜枭眼睛为原型的浮雕图案,有着明显的宗教喻义,还能见到一些人类的白骨,东西零散地分布在大殿的各个角落,不知经历多少历史,颜色都有一点发黑了,稍经思考就会知道,这是一个被埋沉的古王国,这些夜枭们只不过雀占鸠巢。而壁上柱上,有头骨铸就的灯座,用人鲛油为燃料,保持长久不灭。   二人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倒吸了一口凉气,传说中的,只有奇幻电影中才能出现的场景,此刻就是他们所处之地。   “凡所见者,皆虚妄,凡虚妄者,皆为实,凡实者,皆入瓮。”王座上的枭王哑着声音说。尽管他努力的模拟着人声,但因为先天的声带关系,发出来的声音有一点磨人耳膜,且含糊不清,只是不可思议的是,它所说的话,竟然是从佛家至理大道开引,而后向反方向去,又反方向回,它阐明的深义,让柳烟村非常不安:如果说“凡所见者皆虚妄”,那么代表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梦境;但是又有“凡虚妄者,皆为实”,则指明那些被他认为是梦境的虚幻,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而“凡实者,皆入瓮”,则说明的一切的实,并不是自然发生的,而是被人为安排在一个瓮中的。而这个安排者,执掌瓮权与点火的人,是神灵,这个神灵就是现在坐在王座中的枭王。   “眼中万民皆蝼蚁,万千命运执手中”,它不是人,但它坐在那里确然有这种气度。    ☆、第 41 章   41   优丽丝挣扎着站起身,迷茫地望枭王,说:“我不明白。”   枭王说:“有什么不明白呢?从本质上讲,时间是一根管道,我们暂居中间,向前向后或者说向上向下,都是出口,由于空间的限定性,我们并不能左右斜逸而出。从一个普通人类的生命来讲,沿着管道向前,到达100岁时,见到的必然是死亡,因为人类没有操控时间的能力,知道必死还是要要走向死。但在整个大的社会发展史来讲,如果有足够的操控力量,完全是可以返归到古典田园时代的,这需要一批人,用巨大的勇气,策动更大的能量,在有限的现世空间,引起暴动,将现世文明全部炸毁。所谓文明,其实就是人心所向,我们可以走到的,就是将人心拉回往古世纪,让他们坚信有一个神灵在指引他们到达那恬静自然平和无争的时代。”   优丽丝懵懂地听着枭王的话,看着后面巨大的眼睛头像,问:“世俗的大光明教,也是你们创立的吗?”   枭王笑道:“果然聪明,不愧是先贤后裔,大光明教只是我们设在世俗的代理教派,一切世俗事务教给他们执行。”   “这么说来,宋苍梧创立梦蝴古典区,真是的受大光明教的唆使,做为先行回归古典田园时代的航标?”柳烟村问。   枭王大笑说:“也许是吧,我不问细节上的事。”   优丽丝问:“为什么一定要回到古典田园时代呢?你们的理想是将现世文明爆破掉,那代表要死去亿万万以上的无辜人类。”   枭王说:“已经说过了:死不是终结,死只是向前的一个出口。现世文明已经失控,人类欲望暴虐,资源即将耗尽,精神无限下坠,没有希望了,必须接受我们的指引,只要保留种子,就算世界上只余你们两人,仍然可以生生不息,而后枝繁叶茂。”   优丽丝问:“你说的也许有道理,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说我是先贤的后裔?”   枭王说:“你胸前的玉坠就是先贤遗传下来的信物,当年你的先祖首先奉我们为神灵,带领族民,为吾族注入巨量的信仰之力,我们以前并不是神,但在信仰的滋养下,成就了神。我尊重你的先祖,所以破格救下你们的命。按理讲,你们无意闯入此地,是该死的,会成为我们的食物,我宽恕了你们,并且希望你们与我一起实现这伟大的理想愿望,你们愿意跟随我吗?”   优丽丝问:“请问我们该怎么样追随你?”   枭王金黄的眼睛流转:“我会给你们注入能蛊惑人心的力量,你用这些力量去蛊惑人类,那些人类受你们的蛊惑,会去影响更多的人类。”   优丽丝转头问柳烟村:“你愿意吗?”   柳烟村问枭王:“我们不答应会怎么样呢?”   枭王回答:“会食你们的肉,饮你们的血,拆你们的骨。”   “那我答应。”优丽丝说:“请给我蛊惑人心的力量。他是他,我是我,他不答应是他的事。”   柳烟村也不在意她的说法,问:“你们并不是人类,为什么要将这些理想施加到人类身上呢?”   “我们需要源源不断的信仰力,人类正在失去信仰。”枭王回答。“而且无事可做的神灵也是很无聊的。”   柳烟村此刻矛盾挣扎,做为他这样的人,古典田园时代本就是他最好的理想归宿,但对于大光明教,却是人类不齿的邪教,人类受一个鸟类的支配,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此时枭王已向优丽丝招手,优丽丝不由自主的走向前去。柳烟村却退后几步,而后他回头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圆形的,被大理石护栏圈着,那空洞不知几许许深,向下看一片漆黑,也不知几何大。而洞的正上方的顶上,雨水正哗哗下落,那里正是他与优丽丝踩破的穹顶。   “你来不来,你来不来?”枭王的声音响起。   “不来!”柳烟村回答,纵身一跳。   “啪”,柳烟村不由睁开眼,原来还在火车上,自己还睡在林晚唱的肩上,口水湿了她肩上衣服一大块。林晚唱实在受不了这过多的口水,忍不住在他脸上拍了一下。柳烟村看着鲜活的林晚唱,长吁了一口气,忍不住一把抱住她的肩,唇在她的发上吻了几吻,用哭泣的声音道:“刚才以为见不着你了。”   这举动绝非正常状态下的柳烟村能做得出来,她显得非常恼怒,用力推开他,骂道:“你发什么神经,找死吧。”   柳烟村从懵懂中有所醒转,只是经历了梦中的沧海桑田,生死变故,他已变得硬朗成熟很多了,他微红着脸向她摆摆手说:“刚才做了个恶梦。”   林晚唱冷声问:“是梦见我死了?”   柳烟村些微尴尬地说:“就是一个梦而已。”   “你怎么不梦见你自己死了呢?”林晚唱说。“真是自私,说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看来你也不例外,看错你了。”   柳烟村不想和这么鲜活可爱的林晚唱顶嘴了,抬头看到对面的优丽丝与唐云正微笑着看着他们。   “看你做梦时,表情也蛮丰富的,一会儿笑一会儿愁,一会儿咬牙的,还有人死了,看来真是经历了一场大片呢?”优丽丝曼声说。   柳烟村盯着她:她如梦境里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由于现在是大浓妆,整个线长看起来柔和一点,没有梦中的那么野性。唇很厚,嘴巴笑起来显大。柳烟村又下意识地顺着她的低胸装看向她的事业线——这是一个很猥琐的举动,其他三人都看在眼中。   她的胸前确实用红线挂着一个吊坠,不过,吊坠藏得较深,柳烟村并不能看到这线下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不由站起身来,伸着头居高临下往下看,林晚唱用手拉他,他也不在意。优丽丝似意识到他的意图,从颈上取出那个吊坠,递向柳烟村,说:“你是想看这个吗?开个口就行了,不用这么辛苦的。”   柳烟村一把抓过,放在手上察看:确实是一个块黄王,雕的也确实是一个鸟,与梦中的两个夜枭不是一回事了,而且夜枭这东西到底有没有,也不好说,柳烟村也没有真实见过,只是梦中虚化出来的一种大型猫头鹰状的生物。   “这是什么?”柳烟村问。   “不知道呀,是我阿妈给我的,说是能护平安的。”优丽丝说。“应该是隼吧。”   柳烟村将玉坠递回,道了一声谢,想起梦中与她有过的亲密行为,一下子有一点涟漪滋生,但又被他压住了,他平静地坐回座位上。   但唐云脸色很不好了,他对优丽丝说:“我们换个位置吧。”   优丽丝说:“就这样。”   唐云生着闷气,过些会对柳烟村说:“优丽丝和我快要结婚了。”   柳烟村并不在意“结婚”这个词,只是开口问:“唐先生你是考古的吗?”   唐云说:“没事我考什么古?就是我家里老头子收藏了几个古董而已,我虽然对槐国历史很有兴致,但仅只是理论上的推衍,对于实物考证,没那个兴趣。我和优丽丝兴趣较近,就是闲云野鹤的四处行走,看一些民间的风土人生,浮光掠影的。说简单一点就是我们只是一个观察者。”   柳烟村点点头,再次确认了梦境的不真实。又问:“你和优丽丝小姐交往很久了吗?”   唐云说:“也不能说很久,不过,一见面就很投缘,就觉得认识很久了似的,我们认识应该有三年了吧?”他把头探向优丽丝问。   优丽丝呵呵了一声,并没有答他的话,头转向林晚唱问:“小姑娘,你会和他结婚吗。”这个他当然指的是柳烟村。   林晚唱正在思忖柳烟村一梦醒来,整个气质的巨大变化,被优丽丝一问,没来得及完全思考,信口回答道:“不会,我在他心中的位置没有那么重。”这句话实际上导出了过往的一个事实:在雨烟、陈词、与林晚唱三人中,在柳烟村心中的位置,林晚唱确然要排得后一点。一方面是她外表看起来太过萝莉化,一面是她平时的言语又有一些尖利冷涩,不易接近。   柳烟村正在思考中,没有听清她说的这句话,按照林晚唱的想法:他至少要说一些面子上的客道话,但等了半刻,并没见柳烟村补上话头,一时有一点尴尬与难受。   优丽丝见话断了,于是就主动开问柳烟村:“请问张先生心中排得最重的是什么人?”   柳烟村随口接到:“其实都一样重要,不过,对我影响最大的是你。”他把梦与现实弄混了。这话一出口,三人都莫名其妙,优丽丝和他认识这才多久,怎么就成了影响最大的人,莫不成以前他们俩早有□□?   优丽丝当然明白自己与柳烟村绝无□□,不过,她没有主动解释,而是有意带着暧昧的意思笑着说:“谢谢,真够荣幸,想不到我对你的影响那么大。”   柳烟村醒悟过来,知道自己以失态了,忙解释道:“我是说在梦里面你对我影响最大。”   这个解释依然不过关,林晚唱讥讽道:“难道你刚在梦里流了那么多口水,原来是对她动了色胆,还把我梦死了,真够毒的。”   优丽丝的兴致则更高了,一个美女的魅力,光自证是不够的。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子,自己就能入他的梦,并且是梦中世界对他影响最大的人,这种虚荣,令她兴奋。也不顾唐云的感受,娇声问柳烟村:“在梦中我是怎样的,你说来听听。”   对于优丽丝的这种声音,柳烟村却不适应,因为在梦境中,优丽丝虽则风情,最后也与他背道而驰,但整体看起来,是有硬度的,不流俗的,他略有点失望。他说:“就是梦到前面铁轨被破坏了,火车被迫停下,一群杀人的劫匪拿着砍刀奔上车,于是我们三个人一起逃到山林间,遇到很多奇怪的事,后来,她自杀了,而你为了救我们,杀了很多人。”   林晚唱狠声道:“你去死,凭什么我会自杀?”   柳烟村说:“现实与梦有点逆向而行,所以现实中你好好的。”这句话把林晚唱总算哄住了。   “那我除了杀人,还有什么其它呢?”优丽丝已是很放荡的对他抛媚眼了,显然,她对柳烟村的梦极具兴趣,什么样的梦,会让一个男人在转瞬之间,完全变换了人生气质?所以她用一个女人的惯常手段,想套住详细。她的人生乐趣,不外乎行乐猎奇些等生。   柳烟村在她俗格的勾引中,更觉失望了,他要开口的时候,忽的响天彻地的一个惊雷,在头顶滚过,吓得几个人一哆嗦,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是乌云压低,本应光亮的世界变成浓黑。   “这要下多大的雨啊!”柳烟村喃喃道。   “不要管下不下雨,继续说。”优丽丝摧促道。   柳烟村刚张口嘴,又是一个惊雷滚过,紧接着又是十几道惊雷滚过,一个接着一个。“哗!”瓢泼大雨一瞬间,发了疯似的砸向地面,窗外的世界一片苍茫。   “牛啊!”唐云吧道。“这么大的雨,好像是天破了一个大口似的。”   “石破天惊逗秋雨。”林晚唱接口。   唐去瞥了她一眼说:“果然是梦蝴遗民,说的话自带文气,可惜,可惜。”   林晚唱瞄了他一下他说:“可惜什么?你吃的是他的醋,又不是我的醋,对我说‘可惜’有什么用?古人反正说了有缘千里来相会,有缘得见,三生有幸,一见误终身,花前月下新人笑,断壁残垣,只给旧人哭。”   唐云笑了笑,斜着身子,盯着柳烟村,想从他身上看出个究竟,也或者是给柳烟村施加心理压力。柳烟村此时因为有梦里的人格支撑着,面对他的逼视,并不显得局促。优丽丝仍然跃跃欲试,想从柳烟村口中探相究竟,她的这种外现,也许并非真的想知道什么究竟,只是做为一个女人本有的矫情在作怪。而柳烟村又因为她与梦里的优丽丝人格上有区别,对她作意的示好,表示了一定程度上的漠视,四人处在一种微妙的气氛中。   优丽丝在热情受阻后,对眼前这个老相的土包子柳烟村渐渐失了耐心,站起身来,冷着脸把柳烟村拉到她的座位上,自己和林晚唱坐到一块,与林晚唱说了一些风俗人情一些碎言杂语言,便显得很亲密了,挨着林晚唱的身子,手挽着林晚唱的肩,说话时,直向她耳边送热气,似乎向世人表明(重点是对面的两个男人)她有百合倾向。林晚唱开始还是有一点在意她身上的异族的膻味,但渐渐适应了,她对于世间一些尖锐的问题,也没有避让的意思,参予了与优丽丝的表演当中,女人间这种复合的情绪,柳烟村不了解,也不在意。   “张兄,你对这次蝶市的恐怖袭击,有什么看法呀。”唐云主动向柳烟村搭话。   原先柳烟村是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次恐怖袭击会和宋苍梧扯上边,不会相信宋苍要梧与大光明教扯上联系,但是梦境中枭王的话历历在现,让他的信念产生了动摇,对现实一切的表象对产生了怀疑情绪。   他喃喃说:“凡所有相,皆虚妄,凡虚妄,皆为实,凡实者,皆入瓮。”看着唐云有一些错愕,于是解释道:“我们看到的以为是真相的,其实有可能是假的,我们认为是假的东西,实际上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之所以这些真实让我们认为是虚假,那是因为有人在后面操控。所有普通的人类,都活在瓮中,受人蒸煮,因为视力所限,看不清点火的人。”    ☆、第 42 章   42   唐云听罢,若有所思,他并不是普通的纨绔子弟,尽管是富二代,也算是有品味有才情的一个富二代:这也是他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柳烟村与林晚唱的原因。尽管他在男女问题上,会微微吃柳烟村的醋,但他吃的是所有与优丽丝亲近的男人的醋,并非针对柳烟村。他思考了一会,抚掌说:“是啊,这个问题你说得很深刻,我有时也怀疑人生的真实性,你说人活着到底是真是假呢?常常就感觉人就是活在梦中,而梦中的事更接近真实。我在最好的年华遇见最好的优丽丝,我更加对人生的真实性失去了自信,觉得我握住的不过一缕虚幻,痛苦,挣扎,矛盾,不能自制,焦虚,孤独,躁乱,茫惑,失重……太多的负面情绪,觉得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牵着我,我过的并不是自己的人生,而是线中操控的人生。”   柳烟村心有戚戚,接口道:“是呀,一些梦,虽然奇怪得很,但又总是那么似曾相识,非常像是前尘后世中一些真实片断的嫁接。从梦中醒来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时间与空间的双重迷失。……”他说了这些缄口了,绕开了话题问:“你知道大光明教吗?”   唐云嘴角动了一下,说:“我和优丽丝就是大光明教的教民,不过,与楼香川的V组织不是一回事,他们虽然也信奉大光明,但是他们过于激进,行事手段残忍,大光明的名声让他们给弄臭了,我们主流教派内是不承认他们的身份的。”   柳烟村却真是没想到他们两个是大光明教的教民,默想了一下说:“以杀开道,威摄世俗,引发更多的杀,无休无止,没有尽头,幸好V组织只是一小撮人。”   唐云笑道:“你没有想道,这种恐怖活动,对于小国是一种灾难,对于大国,其实并没有什么,因为这种恐怖威协,可以让一个安逸的政治团体时刻保持戒备当中,古人讲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种忧患,对于大国政治体,有可能是好的,当然,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确实令人痛恨。”   对于唐云的这种边缘分析,柳烟村感到也有一些道理,他说:“V组织只是一个秘密组织,正受世界各国的追杀,一个民间组织,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对抗这么多的国家机器,它如何能生存得这么久呢?”   唐云说:“所以还有一个钓者呀,张兄认为这种看不见的钓者是谁呢?”   柳烟村摇摇头。他们这么空空的谈着这些事,其实没什么道理。如果说唐云有意无意地在为大光明教开解,与V组织撇开关系的话,柳烟村则是无根之谈,他不是教民,也不是当政者,在车上,在暴雨的日子,空谈这个有何益呢?他更不可能搬出梦境中那人面鸟身的枭王来挡道,那他就是神经病!他意识到自己的虚浮,缄口了。抬头看见两个女人还是抱在一起说笑,像分别多年的姐妹。   佛道两教的教义,其中心是“出世”,一般不直接干涉世俗政治。佛家的涅槃与道家的化羽是视比国家王位更高等次的追求,通过修身养性来完成。因此佛道两教没有狂热的信徒,名为教派,更等同于一个哲学流派。无论旁人怎么辩解,在柳烟村的本义中,可以包容大光明教,但绝不信任大光明教。唐云与优丽丝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梦之前与梦之后,完全是两个人,而当唐云表明大光明信徒的身份,二人就察觉出柳烟村与他们已“远”了,那种人与人之间的疏离感,一个眼神就能见证。   灵巧的林晚唱自然也见证了一瞬间柳烟村人生气质上的沧海桑田,于她来说,认为柳烟村这属于在顿悟中突然开化的行为,是心智长大了,这样的人,以后是可以在世上单独活下去了,然而,当他果真“独立”了,于她来讲,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任她指使的傻子张狗儿了,而是能在世间纵横来去的柳烟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远”了。   这些微妙的情绪合在一起,四人之间的话突然就少了,直至完全消失,在大雨中,一直沉默向前。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前方由于山体滑波,导至路线受阻,本次列车被迫暂时停留,如果有新的情况,将及时通报各位旅客。”女播音员美好的声音响起,她一连播了三遍,在她的话语声中,列车出现了明显减速的症状。   一时车厢中议论话声四起,各种情绪都有,有骂娘的,因为老娘没算好出门日子;有骂老天的,因为老天不公单单在这个时候下这么大的雨;有骂政府的,这事与政府的关联怎么来的呢?当然是因为豆腐渣工程才导致山体滑波。世间的事,在特殊情况下,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呢?   此时已是黄昏六点了,天色在无休无止的雨幕下,已是非常的暗了,人类的情绪还没有稳定下来,女播音员的声音又响起:“各位旅客,各们旅客,各位旅客,前方传来消息,由于前方多处出现大面积山体塌方,路基损坏严重,相关人员正在抢修中,预计要做长时间停留,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   至晚八点的时候,播音员的声音又响起:“各位旅客,各们旅客,各位旅客,根据前方最消息,本次列车短时间能将不能运行,预计要在此停留三至五日以上,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请各位旅客做好准备。”   空间凝滞了一下,瞬间炸开了锅,这回就全是粗骂声了。   “去他妈的!”   “无能啊!”   “死老天!”   愤怒归愤怒,总得考虑下一步了,既然火车短时间已无可能启动,那么车上的人类,该为自己安排后路了。一些人已经抢先下了车,去寻路边的旅社了。   林晚唱与优丽丝四人也属于中间一批下车的,选在雨稍小的间隙,跟着一群人在路上狂奔,隐约看到一个大牌匾,写着“列墓镇欢迎你”,众人也没留意这上面的字,一口气奔进镇上,赶紧找旅馆。当然,还是有很大一部人滞留在车上,因为坐火车的,毕竟大部分属于低收入层的民工,另外一些就算收入稍高,也是较心疼钱的。   优丽丝四人排队在一家叫“花都”旅社中登记住宿,排到优丽丝的时候,优丽丝说要两间房,算是把柳烟村二人也要了一间,但是店主的话让后面人绝望:“总共只有一间双人房了。后面的再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吧。”   优丽丝拿下了这间房,人群吵吵嚷嚷的,有一些已走了,有一些还在肯求店家再想想办法。   柳烟村与林晚唱默然立在店门口,望向茫茫雨夜,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可想,这时优丽丝拉过林晚唱,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林晚唱脸微红,问:“这行吗?”   优丽丝说:“有什么行不行的,最多我们两个睡床上,他们睡床下,特殊性况特殊对待,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到时再想办法。”已经拉了林晚唱的手蹬蹬蹬上楼了。走到第二层的楼口,优丽丝停住脚步,看着痴妄站在楼下的柳烟村说:“呆比,上来吧。”   唐云微笑着下楼拉了柳烟村上楼,四人一起进了房,说是双人房,其实就是巴掌大的地方,挤了两张床,还有一股霉味。一张破桌上,摆了一个老式电视机,不知是上世纪那一年产的,有一个卫生间,里面蜡黄蜡黄的,气味也是难闻。就是这么一个破地方,店家坐地起价要了1000一夜。   “哈哈,我不管了,我要先洗澡。”优丽丝说。“你们要看就看,随便。”当下毫无顾忌的当众脱了衣服,奔进卫生间。林晚唱忙接着柳烟村转过头去。三人湿淋淋的站在房中,听着卫生间的水声,但外面的雨声雷声更大,卫生间的声音遮住了,这微微减轻了一点尴尬。这种情况下其实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什么都淋湿了,连行李都是湿的。优丽丝作风较开放,对此没什么在意,并认为柳烟村与林晚唱之间该有的事应该也都有了,所以也应该看得开了。   林晚唱只拉着柳烟村默默对门立着,等待着那二人完事。也没等多久,唐云的声音响起:“我们可以了,你们二位可以洗了。”林晚唱与柳烟村转过头来,看到唐云与优丽丝已倚靠在一个床上,半露着上身。   林晚唱说:“不要看,你先去洗。”   柳烟村说:“你先。”   林晚唱心思急转着,返身在行礼箱里,找出了两件尚是干燥的衣服进了卫生间,过了些会,林晚唱洗好,却是穿了衣服出来,眼睛斜都不斜,匆匆就钻进了另一个被窝中,背向着优丽丝与唐云二人。柳烟村也郊仿她,洗好出来,却不知该往哪里去,林晚唱的声音响起:“你睡那头,不要脱衣服。”   优丽丝与唐云有趣地看着这二人,优丽丝首先哈哈大笑起来:“我说二位,你们怎么这样食古不化呀,什么年代了,这个时候还装腔作势,真不……”忽的一个惊雷滚过,“叭”的一声,电停了。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该死的,停电了。”外面的骂声响起。   四人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黑暗对于柳林二人来得正好,他们的尴尬恰被这黑暗掩盖消减了。当然在那梦境中,柳烟村是有与林晚唱这样挤睡在一起的,但是在现实中,他们只是一对不知荤腥的男女,并没有越雷池一步的勇力。   “来吧。”过些时候,优丽丝熟悉的声音响起,与梦境中无二。而后她带着表演式的夸张叫声,一声一声传到柳烟村与林晚唱的耳中,在狭小的床上,柳烟村在床边缘随意折了一下身,就触碰到林晚唱。   “再来。”停歇了一会,优丽丝的声音再次响起。也许,这有一点向柳烟村挑衅的意味,就优丽丝的个性来讲,柳烟村后期对她的“远”,就应该受此折磨,这是代价。   外面犹是风声,雨烟,雷声,闪电的亮光一忽一忽的,世界风雨飘摇着。   “还要。”   优丽丝的声音又响起。   想着那梦境中,似曾有的甜柔,柳烟村想着她在别人的身体下流转,有涩味上心头,以至身体微微有一点颤抖。林晚唱感觉到床的颤抖,返身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脚。在这种心灵体悟与挣扎中,在丁香混着霉味的欲望中,在时间的洪流中,柳烟村有一些迷失了,他甚至假想到,无论在梦境中见到的那个有硬度的有着非常人格的优丽丝,与现实上中这个有一点流俗的优丽丝,合成后才是一个完整的世俗女生,无论哪一种,都有着“爱人”的错感。宋雨烟没有给他这种错感,林晚唱没有给他这种错感。陈词没有给他这种错感。这错感让他觉得可耻,又不能摆脱,还伴随着深远的哀伤。   睡到下半夜,忽的有人大喊:“大家快起来,水淹过来了,水淹过来了,快起来,快起来。”   柳烟村最先听到这话,不由起了声,大喊一声:“快起来。”   四个人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优丽丝与唐云胡乱的穿了衣服,柳林二人与他们一起出了门,在有一些人的小照明工具的光亮中,看到大家都往楼顶涌。于是四人也一起跟着往楼顶涌。在楼顶,四人环顾了一下,骇然变色,只见幽光中,大雨中,四顾茫茫,整个列墓镇已是一片泽国了,水位已经快涨到旅馆的二楼,并已看得见的速度继续上涨。   “我们本就来错了,这里地势这么低。”有人悔道。   “是不是哪个水库破了?”有人问。   “不是,是雨量太大,这里的出口处,应该又被山体滑坡给塞住了。”有人给出了基本正确的结论。   “这里是守不住了。”柳烟村看这情势,对三人说。“我们得去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   “怎么找呀,那前面有小山坡,不过太远了,我不会游戏呀,优丽丝你会游戏吧。”唐云愁着脸说。   “我也不会游泳。”林晚唱说。   “那现在就走吧。”优丽丝说,已然不顾众人,一个纵身扑进水中,向远处的小山坡游去,三人呆呆看着她,由于水流并不稳定,她的身体在水中有一些挣扎翻滚。   就一愣神的功夫,水位又涨了半米,已经容不得迟疑了。   “优丽丝。优丽丝。优丽丝。”唐云对着水哭喊道。一个健硕男子这时候如此脆弱。   柳烟村着着崩溃的唐云说:“你别急,我先送她过去,再来接你。”当下叫林晚唱伏在他背上,抱紧他,一纵身也跳下了水。   可是事实上并不这么简单,入了水,才知这水翻滚得太过厉害,而天空上成吨的雨水击打着,又拼命的把人往水里砸,由于林晚唱的牵扯,他的身体根本不能自由伸展,一时二人在水里沉浮了几下,一个浪头涌来,眼看全要葬身水底。这时候,柳烟村感觉背上一松,身子不由浮了上来,原来林晚唱眼见得逃生无望,自动松开了他的身体。柳烟村在茫茫的水中大喊,妄图寻找,却什么也看不到,回头再看那旅馆,已全给淹住了,唐云也不见了。他没有办法,只能戮力前游,拼得最后一点力气,终于上了那个小山坡,   那山坡上,只孤零零的立着一棵小树,比柳烟村还要矮一点,那树边,只孤零零的立着一个人,那是面无表情的优丽丝。柳烟村一步一步踏上最高处,回望那苍茫的水体,眼泪和着雨水喷涌出来,他的撕心裂肺的痛,他自己知道。林晚唱这个人,没有给他“爱人”的错感,但给他的是“亲人”的归属感,比“爱人”更高一个层级的那种情感,就这样永生别离了,在夜里,在雨中,在洪水滔天中,永生别离。    ☆、第 43 章   43   优丽丝冷眼看着一切,看着抽搐的男子,什么也没有表示。她此时身上,什么也有,她乘乱出来时裹着的只有一个白被单,她当时在黑暗中想找衣服,可是她上床时本就没穿衣服,在跳水游泳时,自动松开了它。在无休无止的大雨中,在小树下,她赤着身子止不住的身体间歇性抖颤着。   过了很久,她忍不住对着柳烟村喊道:“不要嚎了,想想接下来怎么过吧。”   柳烟村转头来,有一点空洞冷漠地看着她,他对刚才她的自私一时还没有释怀。   “看什么?你这么有本事怎么没把那小萝莉带过来?”优丽丝讥道。   柳烟村心中又一痛,手扶着小树,慢慢恢复正常思考,知道当时情况下,自己带着那么娇小的林晚唱都不可以,优丽丝独自跳水逃生,是唯一选择。尽管显得自私,但结果是一样的。这样的情况下,谈人性的“自私”是没有意义的。何况,在深心里,在他的潜意识里,优丽丝是他的“爱人”。他点点头说:“你做的是对的,这是命运,是天威,我们没有自主选择权。”他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又脱下自己的裤子,让她穿上。这样,他自己就余一条内裤了。优丽丝穿着男人的衣服,并不显得那么搞笑,因为她是望天族女子,生来骨骼较大,去了妆容后,失了柔和,却添了英气。   她穿男人的衣服不可笑,可笑的是天地茫茫中,在雨中,在山岗上,一个只着短裤的不知所谓的男子,与她站在一起。   天渐渐亮了,雨仍在下,水位仍在上涨,他们所在的小山头马上也要被淹没了。   “看来都逃不过了。”优丽丝此时忍不住抱住这天地间唯一的男人的身子说。   “不会,雨总会停的。”柳烟村说。   “我们游到那个大山上去吧。”优丽丝指着远方的高山。   柳烟村看着那山,知道看起来在那里,实际上很远很无,是又饥又困的二人无法达到的。   “不要怕,水位会下降的。”柳烟村说。   “哦……张村,你一生有过几个女人了。”优丽丝摸索着柳烟村的身村问。   “没有,亲近过的,就只有你一个。”柳烟村回答。   “什么意思?是说你这么多年都没谈过恋爱没做过那事吗?”优丽丝问。   “是。”柳烟村坚定的回答。   “那多亏呀,你怎么这么傻?”优丽丝说。“一个人在最好的年华不做最快乐的事,太浪费了。”   “我什么也没有,也不帅,没有人瞧得上我。”柳烟村回答。“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天下不帅的人比你丑的人那么多,难道都没有女人吗?”优丽丝说。   “是,我就是那其中最没本事的人。”柳烟村回答。   “那小萝莉不是很喜欢你吗?还有她说的梦中人呢?”   “她们是可怜我,把我当成家人收留了,她们是我的家人。”柳烟村回答。   “哦,我明白了,那我呢?”优丽丝问。“你说我是你梦中影响你最大的人。”   “是的,所以你谢谢你,你是这世上第一个这么亲近我的人。”柳烟村平静地回答。说话时,风和雨水还是要往他们嘴里灌,所以他们尽得挤在一起,头抵着头共挡着风雨,喁喁交谈着,就当是人生在世最后一次交谈。   “在梦里,你也是唯一和我亲近的人。”   “哦。”优丽丝眼睛迷朦着,唇印上柳烟村的唇,算是报还柳烟村的话,柳烟村也自然地接受了,用梦里的经验接受着她的吻,没有想像中那样的热炽与惊人魂魄,在大雨中,在天地苍茫中,在一片浊水中,他们只是两个点,改变不了什么,破坏不了什么。   吻了一会儿,优丽丝说:“肚子饿了,没什么劲了,可是不吻,又能做什么呢?”于是她又吻下去。她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停停留留的,打发这绝望的时光。这种吻,并不关乎什么爱情,什么甜蜜,只是她借以消减心理上对外界的注意力,她相信:这样,死亡会来得晚一点。   “我说吧,雨都小了一点呢。”柳烟村在间歇里说。   “是的呀,马上应该就要停了。”   “是的,到时会有人过来把我们救走,应该是直升机。”优丽丝说。   “是的,马上就有直升机来。”柳烟村回答。   他们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有一言没一语地说着。   “出去后,我们就结婚吧。”   “可以。”柳烟村回答。   “中式还是西式婚礼呢?”   “你定。”   “让国家主席来做证婚人。”   “请得到吗?”   “应该可以,我们结婚是民族大融合呀,很有意义的。”   在这种特殊情态下,优丽丝的语气回到了童真年代。柳烟村却没有什么实际的奢望,一旦逃出生天,这些话是做不了数的。   水位越来越高,渐渐淹没了他们脚下的山头,又涨到他们的腰部。   “看来雨就要停了。”柳烟村说。   “马上就要停了,可以去吃大餐了。”优丽丝说。   他们说话的时候已是夜里了,雨仍在不停地下。到下半夜,雨没到了优丽丝的唇部,她努力地掂起脚来,看来也不行。柳烟村就举起她,让她坐到自己的肩上,自已失扶着小树,维持基本的平衡。   慢慢地,雨水也没到柳烟村的唇部。   柳烟村心想:“我就要死了吧,但不能倒下,只要不倒下,优丽丝还是可以活下去的。”他平静地想着,优丽丝此时也感到绝望,但已不也说话了,因为说话要力气,而柳烟村一说话,就会吸水。   柳烟村就这样默默立着,等待命运的审判。然而,很长时间过去了,水到了他的唇部后,就没有再上涨。甚至从唇边还下降了一丝,看看雨,并没有变小,他想,这是天可怜见吗?应该不是,应该是水位到了最高点,已经可以在这高点上向外排泻了,也就是说明水位不会再上涨了。只要他坚持,两个人都可以活下去。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而且到了第三日晚间,雨小了,水位已经在慢慢下行了,第四日白天,真的有真升机过来,发现了二人,特警把二人带到高处的营地上,安置到帐篷中。   柳烟村沉沉的睡着,睡了一天两天才醒过来,醒来时,天已晴了,优丽丝就坐在她的旁边。她似笑非笑看着他,那眼里有怜悯有柔情也有漠然。   “你好了吗?”她问。   “好了。”柳烟村软绵绵的坐起来,看着优丽丝穿着的衣服,应该是人送过来的,自己的应该也是。   “有什么打算?”   “打算……哦,没什么打算。”   优丽丝指着侧旁的稀饭与面包说:“你先吃点,有了力气,我们再谈。”   柳烟点吃了一点下肚,身上有了一点热量与气力。   “你说吧。”   “刚才有一个特警送食物过来时,说你像一个人。”优丽丝说。   “你说。”   “说你叫柳烟村,正在被通缉中,与宋苍梧的案子有关联。张村,就是张狗儿与柳烟村的合称。”优丽丝平淡地说。   柳烟村心想这一天终于来了,然而也没有什么畏惧,也没有了什么牵挂,再次进入临狱又能怎么样呢。所以听了她的话,仍是很平静。他说:“他是正确的,但为什么没有把我带走呢?”   优丽丝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说:“我不知道什么具体情况,不过,就你的表现来看,算一个好人,我对他说你不叫柳烟村,是我的朋友。”   柳烟村摆摆手说:“这样说是不对的,既然我是通缉犯,再说是你朋友,你也受牵连的,我是因为一件冤案被抓,宋市长的女儿求宋市长去有关部门说了一下,这事没有什么可辩解的,事实上,我的案子算起来从他哪里走了后门,如今宋市长因为V组织事件,牵扯得这么大,我被借机翻案,用来彻底打击他,也是预料当中了。”   “是,正因为你关联的是宋苍悟,所以不好解决,一般小案子,就算你真是杀人犯也没有什么,这种国家层级上的政治事件,谁都不敢做手脚,不过,没有你,我已经死了,也不能那么自私,莆国你愿意去吗?”优丽丝问。“我哥哥在那边做生意。”   “你不怕受牵连吗?”柳烟村问。   “我刚才说你姓苟,叫苟林,张村这名字也不要用了,会引起别人联想,尽快到莆国,就什么事也没有,这种政治牵扯,只要扯上的,随便怎么处置,但没抓到的,也不会穷追到底,表明的是一种政治态势:凡是支持宋苍悟都得不到好下场而已。”   柳烟村低头说:“只要你不怕受牵连,我去哪都可以。”   “好,就这么定了,记着,你叫苟林。”优丽丝吁了一口气,坐下来,抱着柳烟村的肩,亲昵地说:“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无情无义,虽然讲和你结婚什么的可能算不上数,但助你脱困还是可以做到的,我是你人生与梦中第一个亲近的人嘛。”   “你也过去吗?”柳烟村问。   “我陪你过去呆几天,而后再回来。”   第三日,有一辆军用吉普过来,直接带走了二人,车子一路通行,无人阻拦,第四日上午,车子到达了莆国边境,国门前,二人与司机下了车。司机与边防稍稍通报了一下,就放行了,那边也有一辆越野车等在那接应他们。   在车上,优丽丝吁了一口气说:“不错,没出什么岔子。”   前面的司机笑着说:“这会出什么岔子,大区司令员发的话,谁敢阻拦。”   优丽丝说:“你不晓得,这事如果真要大起来,司令员也不管事,毕竟军政分开。”   “哪能分得那么开,只要是官场,都是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司机说。   优丽丝说:“嗯,看来哥哥也是使大力气了。”   “别人的面子,将军可以不卖,但优丽丝小姐的面子,将军当然会竭尽所能。”司机笑着回答。   “那是。”优丽丝很得意。   从他们的对话中,柳烟村知道优丽丝是通过她远在莆国的哥哥,一个被司机称为将军的人,向这边的某大区司令员通报,再由司令员派人把他们亲自接送到边境,顺利出了国门。当然,从优丽丝的语调里,他可以读出这是她有意通过这对话,对他表明,她在努力还他的救命之恩,从此后,不再欠什么。   在座的人类,所有的人类,最好都不要相欠,这样都可以安心做一个自由自私的人。   车子飞奔,飞奔,将母国远远抛在身后,淡出视野,越过边区小镇,掠过小城,进入密林,继续蜿蜒,迂绕,留在一个小山坳里。柳烟村的眼里出现了军事掩体,哨楼,军人。当然,这些军人并非槐国那种正规军,属于雇佣军的那种,只不过,都穿上了迷彩军服。   车子越过重重营地,停在一个三层水泥楼前。只见一个络腮胡子的高大男人,在一列军人的簇拥下,大步向他们走来。优丽丝远远的一个雀跃,飞奔着扑进男人怀中。   柳烟村看那男人,与优丽丝几分肖似,眼睛深邃,瞳仁稍显蓝色,鼻梁高挺,在一众当中,显得卓而不群。心想:这就是优丽丝的哥哥,那个被称为将军的男人了。   优丽丝与哥哥一翻热烈后,松开。将军又向柳烟村伸出大手,柳烟村的手一与他相握,就感觉到他手中刚猛的劲道,不愧是被称为将军的男人。   “欢迎欢迎,优丽丝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就安心呆在这里。”他的声音与外表的彪悍略显不同的时,显得温暖有磁性。   “谢谢。”柳烟村稍稍行了一个礼。   将军的手在他背上拍了一拍,直接就挽住他的肩说:“故乡来人,还是优丽丝的救命恩人,不要和我客气,在这里,我有什么,你就有什么,走吧,先吃个饭。”   吃饭的时候,没有别人,就三个人,这代表着是一家人的午餐,三人还喝了一点酒,以至酒量不佳的柳烟村有一点醉意,脸红扑扑的。   “说吧,你们是先休息,还是看下莆国风情呀。”将军靠坐在椅子上问。   优丽丝两手一摊,问柳烟村:“阿柳,累不累?先和我去逛下怎么样?”   柳烟村也作样子两手一摊说:“你说怎么好就怎么好,我唯命是从。”当然他的这种动作,是在醉意中的一点张扬。   “好,那我们走。”   “那我按排阿四带你们去,不过,尽量在北部,不要往南部去,南部不在我的手掌范围内。”将军说。他派人叫来阿四,吩咐了一番,阿四就带着二人上了车,往林外驶去。   这阿四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两国混血儿,皮肤较黑,一身股肉非常的结实,留着个平头,眼睛眯在一起,看起来是一个智慧与勇武兼得的人,应该是将军的心腹。   “阿四,我哥哥这几年身体怎么样?”在车上,优丽丝问。   “将军是很自律的一个人,一切接近完美。”阿四回答。   “这边生意好做吗?”优丽丝又问。   “好做,就是南部的米康与我们有一点争夺。”阿四回答。   “那为什么不灭了他呀?”优丽丝问。   “将军说不能灭。”阿四回答。   “为什么?”   “将军目光长远。”阿四回答。   “哼!是机密吗?”优丽丝说。   “北部有大法寺,有月林湾,有加林集,优丽丝小姐想先看哪里?”阿四撇开了话题。   优丽丝瞥了一眼柳烟村,握着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腿上,说:“我们先去大法寺看看和尚吧。这里小国寡民,巴掌大的地方,又穷,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倒是佛教在这里非常的纯粹,怎么样?”此时的优丽丝,穿的是一条红色热裤,柳烟村的手其实就放在她光润的腿上,她并且在有意的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   看她这样说,柳烟村知道她以前来过,并且有耐心不够的意思,随时都有可能回到槐国。柳烟村体会到这层,在微微的酒意里,还是有一点悲伤:一切的爱与所爱都要走远,余下的,还是他孤单一人。“那去吧。”柳烟村说,却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她的手。 ☆、第 44 章   44   优丽丝感觉到了这点,身子就扑过来,斜倒在他的怀中,仰着脸问:“你想要我吗?”   柳烟村硬着语调回答:“想。”   “我是唯一吗?”   “现在是。”   “可我不想呆在这里,而你必须要呆在这里,你知道吗?”   柳烟村知道她这是挑明了他们的结局:没有结局。而在她的虚荣中,则是又成功征服了一个新的男人,尽管那旧的最近的一个男人在洪水中刚失去了生命,她并没有表现出一丝追念与哀伤,自己和唐云是一样的,她对于离开自己,不会有什么惋惜。他用虚拟中的人格,用一种近乎冷峭的口吻回答:“幸好相识的时间太短,并不感到深刻,你现在就离开,对我也很好。”话说出口,他对于自己这种口吻也感觉到奇怪,自己仅仅是被人收容的一个可怜虫而已,这无谓的自尊,放在此时此刻,并不是那么恰当。但说出口的话并不能追回。   “哦哦……”优丽丝在车厢内幽暗的光线下,眼神流转了一下,问:“你的意思是说我离开这里以后,你不会很想念我?”   话既然说出出了,就只能在坚硬的道路上走到底,柳烟村回答:“是,会感谢你。”   “啪。”优丽丝在他的脸上轻拍了一下,说:“察,你的感谢值个毛线,你这人一点生趣也没有,逗你玩呢,阿四,不去大法寺了,去阿霸斗兽场。”   阿四迟疑了一下说:“前几年这里还在可控范围内,本算是中立场所,这两年有好几股外部势力进入,不□□全。”   “要是每个地方都很安全,我哥还要你护送做什么?我自己没有腿呀。”优丽丝没好气地说。   阿四说:“那我请示一下将军。”他掏出手机,与将军接上线,经过一番交流,阿四收了手机对优丽丝说:“将军说可以,不过要多派些人手。”   优丽丝不耐烦地说:“那些人又不认识我,怕什么。”   在幽暗里,柳烟村看她的脸,因为晃头,而出现了短暂的重影,这让柳烟村感觉不好,他心想,她只不过要一点小虚荣,何况又是要走的,自己不必要为了自己小小的自尊,让她再出现什么意外,那些意外的事一旦到来,任谁也无法阻止。她抓住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将脸贴在上面,用另一种虚拟人格说:“不要去,我害怕。”   优丽丝睨着他问:“你怕什么?搞笑。”   “你这么美的脸,出现在任何人群中,都会引起注意,都可能引起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所以我怕,我只是太舍不得你,太舍不得,又没办法留你在我的身边,才那么说的,你现在就回槐国吧,那里安全,我的心脏承受不住的。”柳烟村像一个戏子一样,用深情的话语,欺骗着别人也欺骗着自己。   优丽丝嘴角扯动了一下,盯着他的脸,想分辨出他是否在说慌,但柳烟村将头埋得更深了,优丽丝感觉到一点湿润的东西,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于是她勉强相信了,张开了嘴巴笑起来:“哦哦,那就不去阿霸了,还是去大法寺,我带你去见识一下那里的高僧,说是能看透人的命运。”伸手抚着柳烟村的发,用高兴的骄傲的语气安抚道:“哦哦,小孩,不哭,不哭,我现在还没走呢,就是走了,以后也会回来看你。”但是两个手指还是在柳烟村的颈上用力捏了一下,表示她曾愤怒过,而后她捧起他的头,说:“来。”她的热息喷在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膻味,她的唇贴近了他的唇。这代表她对他的怜悯与施舍。   他们在车中热烈地吻着,但不及在山冈上、在雨中的吻,那种浪漫与纯粹,这刻没有。这刻是在狭小的车厢内,还有一个旁观的陌生人阿四。这刻是在遥远的异国。   这个吻太过漫长,他喘不过气来,优丽丝不想放过他,紧紧抱住他,紧紧伏在他的身上,唇紧压着他的唇,不许他脱离。这个吻到最后已脱离了甜蜜的范畴,更像是对柳烟村的一个惩戒。   阿四的把车开到大法寺前,停下了,也不提醒。又过了十几分钟,优丽丝头发凌乱的抬起头来对阿四说:“去阿霸。”   阿四默然了一下,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吩咐电话那头安排一些人手到阿霸接应。而后车在启动了,飞奔向莆国中立地阿霸。   此时优丽丝仍然紧紧把柳烟村按在坐位上,问:“这下记得我了吗?”   “记得。”柳烟村喘着气回答。   优丽丝张口大嘴大笑,那艳丽的口红饰着,落在柳烟村眼里,似曾相见。   车子飞奔,柳烟村远远地就看到立在街心圆盘中间的巨大雕像,那是夜枭的雕像,这世间真有它的雕像,并被人拿来做图腾崇拜。   “那是什么?”柳烟村问。   优丽丝挽着柳烟村的脖子不住摇晃,大笑道:“你傻呀,那是猫头鹰。”   “不是,是枭。”阿四回答。   “是夜枭吗?”柳烟村追问。   “不清楚的,立了很多年了,当初建马路前它就在,当地上都叫它枭。”阿四轻飘飘地回答。   “不就是一只鸟吗,管它是什么鸟,是大鸟就好。”优丽丝放荡地大笑。   车拐过圆盘,远远看到一栋像槐国土楼式的大建筑,当然你也可以说像古罗马竞技场式的建筑。它的门口泊了很多的车辆。从大门边向里看出,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拥簇。   远远看到几个精壮的土著汉子,在迎候他们的到来。三人下了车,这些汉子就围过来,柳烟村看这些人,个个纹青满身的,应该都是当地的地痞打手之类的,在他们鼓鼓的腰间,藏的应该是武器之类的。阿四用莆语向他们吩咐了几句,这些人毕恭毕敬地应了,向柳烟村与优丽四稍稍行了一个礼。阿四手一挥,一行共十一人,就向斗兽场走去。在门口,阿四亲自向守门人递了一沓现金,购了十一张票。   一进斗兽场,仿佛看见一个小世界。放眼望去,除了无尽的人头,还有林立的擂台、铁笼,随处可见巡唆的武装分子,随外可见暴露的美女,其中亦有一些槐国人,一些金发碧眼的西土人。当然,更多的是观战的游客,又有许多设赌的庄家。柳烟村对这种地方,有恐怖与排斥感,当装作若无其事地跟着阿四他们向前走。   小世界的中央,又立了一个铁塔,这个铁塔的外形,让柳烟村似曾相识,稍稍动念头,就记得那是在梦里洞天见到的那个塔,只不过那个是木的,用来供奉夜枭像。这里也有夜枭像,但不在这铁塔上,那么铁塔上方的是什么呢?按照对应法则,这上面的,很有可能和夜枭有关联。   小世界中,有多处格斗台,也有斗兽台,甚至有斗鸡斗狗斗虫的,当然,人的无限制格格斗,会吸引更多的关众,也有狮虎斗之类的,也会吸引不少的观众。   “优丽丝小姐,你想看什么?”阿四问。   “这种低级世界的野蛮风,我才懒得看,就是让这位见识一下。”优丽丝向柳烟村呶呶嘴。“不过,我以前来的时候,怎么没见过中间的那个铁架子?”   “这里以前属于无序的地方,虽然讲属于南北中立地,但因为中立而无人管辖,前两年来了一个耋国人,接手了这个地方,并与政府达成协议,按时按量交税,其他一切事务,全权由他处理。这个人自称枭王,接手以后,就在这中间立了一个铁塔,里面伏有很多狙击手,以及执掌重武器的雇拥军,以对这个地方进行有效的威摄。”   “哦,那这个枭王是不是很喜欢呆在那上面以俯视一切?”柳烟村问。   “应该是的。”阿四回答,现在他可能就在上面。   柳烟村喃喃道:“果然如此。”   “如此什么?”优丽丝双手挽住他的脖子问。   “哦……我觉得这地方还是不能久呆,我们走吧。”柳烟村说。   “你到底在怕什么?”优丽丝逼视着他。   “好多人都在注视着你呢,那些目光都像要把你吃了似的。”柳烟村说。他这话说得没错,尽管这里混杂着许多美女,但是,像优丽丝这样艳光四射的,并不多见,若非有阿四与八个大汉保护着,应该早有人过来找麻烦了。像优丽丝这种,近看,因为五官较立体,显得不够柔和,但远观,那种格局,非一般小女子所有。   “我要你说实话!”优丽丝说。“你以为我好骗吗?你以为你先前的甜言蜜语就哄到我了吗?你是什么东西!说。”尽管她的双手仍环着柳烟村的脖子,但双眼眯起,透着与这小世界相契合的杀气。“再和我耍花样,我就把你扔进斗兽笼中,让它们撕了你。”她说话的时候,柳烟村因为与她的脸够近,所以感觉这种远观很美的脸,显得非常的狰狞。   “你不要折磨我。”柳烟村说。“我就是感觉这个地方有危险,害怕出事情。”   “能出什么事情?有他们在怕什么东东?难道我是豆腐做的?……”话没说完,一个大汉走过来,向优丽丝说:“这位小姐,枭王想请你上塔一叙。”   阿四与一行人变了脸色,柳烟村也变了脸色,只有优丽丝神色如常,瞥了大汉一眼说:“他叫我去我就去吗?”   “是的,必须去。”大汉倨傲地回答。   “不行。”阿四拦在他的身前说。“你上去告诉他,这是北将军的人。”   “我不认得什么北将军南将军,这里我只认得枭王,枭王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必须去。”大汉很强硬地回答。   阿四望着塔上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心思今天失算了:别的势力如果来找麻烦,他没有什么怕,这枭王的麻烦,他阿四此时却无法解决:因为只要他们一动,那塔上的重机关枪会无情地向他们扫射,那精准的狙击手,会一枪一个暴头。他向大汉摆摆手说:“你等下,我先征询一下将军的意见。”当下向优丽丝的哥哥拨通电话。   优丽丝笑着问柳烟村:“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柳烟村默不做声。既然那塔顶的人叫“枭王”,那都是注定的事,但结局有两个:一是玉石俱焚,二是优丽丝向枭王臣服。玉石俱焚的结局是不会有了,在这里,在活着的枭王面前,优丽丝做不到,她唯一的结局只能是巨服——这是柳烟村想到的,却不能说出口。   优丽丝松开他,向大汉说:“好,我上去一趟,看个真章。”大步就向塔前走去,柳烟村想跟随,但被拦住了,其他人想跟随,也被拦住了。   阿四没有什么办法,面色阴沉。刚才他问过将军,将军叫他相机行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一行十人,只能焦焦急地看着塔上的动静。   优丽丝含着笑一步一步走上塔顶,她一眼就看到一个人,只一眼,就把她震摄住了。   那个人,安祥地坐在檀木雕椅上,一头全金黄的头发下,是一张妖艳得如女人的脸。——这种容貌,其精致如雕刻,如果是女人的脸,优丽丝也自叹弗如。他眼里,则是一对金色的瞳子流转,仿若世界大千,尽在其里。他的唇,是天然的鲜红,优丽丝只看一眼,就有上去亲吻的冲动。如此之男子,足可以称得上风华绝代。   “你好。”他微笑着向优丽丝打招呼,示意她坐下。   “你好。”优丽丝机械地坐到他对面椅子上。   枭王为她盛了一杯酒,并向她举起杯,优丽丝一饮而尽,抹抹唇问:“我确实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一个人,你找我有事吗?”尽管她为这男人的容貌心醉神迷,但依然维持住了自尊。   “唉。”枭王叹了一口气说:“刚才我在上面一眼看到人群中的你,心就跳了下,你,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人。”   “哦。”优丽丝面色微红,这倒不是害羞,而是因为激动而血液上涌。因为她也心跳,也有命中注定的刹那所想。“所以你是想娶我吗?”她咯咯笑着。   “那你愿意吗?”枭王微笑着问。   优丽丝想说:“当然愿意。”但留有一丝神智让她改了口说:“如果我不愿意呢?”   “你当然会愿意,因为这是命中注定,我在这里,本就是等你的到来,你终于来了。”枭王说。他美好优雅的声音,每一个断句中,都布满着漩涡,优丽丝每听一字,就失陷一分。   优丽丝闭上眼睛,双手捂脸,用残余的神智在做挣扎,她在一丝丝的空明中挤出一个声音说:“可是我已经和下面那个叫张狗儿的有了婚约,你把他也叫上来,我先和他解除婚约。”她吐出了这样的谎言,这种谎言飞出口,连她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仿佛这话语从幽深的时间隧道中,那烟尘迷漫的前世而来,也属于命中注定的托辞。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想借用这绝世美颜的新欢,来继续打压柳烟村可怜的自尊。   “啊哦,啊哦。”枭王的嘴中飞出鸟一样欢愉快的叫声。“来吧,宝贝,万法非法,法外施恩,让他来呗,见证一下我们的爱情。”他打了一个唿哨,命人下去传唤柳烟村。他的金黄的眼中,闪烁着帝王一样的骄傲。   柳烟村听到传唤,像阿四等人施了一礼,向铁塔走去。   “蹬,蹬,蹬……”螺旋型的铁梯发出响起,“蹬,蹬,蹬……”柳烟村用一种宿命的平静,一步一步往上走,也不斜视塔上那可怖的武装力量。   快到顶层的时候,他就闻到一种奇异的芳香,兰花?桂花?郁金香?处子的体香?仿佛都是,仿佛又都不是。柳烟村一接触到这种香味,就知道它非同寻常,与一般的香气的扁平触感不同,这种香气直接在人大脑皮层下衍生出空间感,而且到达人心,会给脆弱的心灵以迷惑。是的,枭王具有迷惑人心的力量,这香气仅只是其一。    ☆、第 45 章   45   “蹬。”他踏上了最后一阶,眼中所见,还是令他内心颤动了一下。   这顶层的建构,类同于一个圆拱形大破璃罩,在这玻璃罩里,他看见了那个叫枭王的妖异男子。此刻,他正与优丽丝交合在一起——尽管这本在他的预料之中,然而当亲眼所见,内心还是极其的不适,甚至于愤怒。优丽丝没有坚持到他的到来,当她放开捂在脸上的手,与那金黄的眸子一对视,就再也无法自制地站起身来,走向枭王。这刻,她心中没有光明与邪恶的考量,她心中只有他,她自甘奉献一切的一切。   “你好呀。”枭王感觉到柳烟村的到来,转头用金黄的眸子扫了他一眼,而后继续与优丽丝纠缠。   柳烟子被他的眸子一扫,就感到头炸了一下,嗡嗡地作响,一瞬时,仿佛前尘后世,时间空间都错乱了。不过,柳烟村做为这个层面上的男主角,经历多重梦境而来,他的心智已经很强大了。他一闭上眼睛,就理平了思绪。   “你到底想做什么?”柳烟村发出冷峻的声音。   这声音传入枭王的耳中,他愣了一下,放缓了与优丽丝的纠合。   “傻瓜,当然是要你来看我们的好事呀。”优丽丝用失去骨头的声音回答他。   “我看到了,你很让我失望。”柳烟村说。   “呵呵,不论你在想什么,我们继续。”她因为极度亢奋,以至声音显得有一点超脱一切世俗的意味了。   枭王伸出一个手指对着压了压,说:“你应该跪下的。”   柳烟村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具有天然魁惑的力量,与他的金黄色的眼睛,与这空气中奇异的芳香,三者构建在一起,一层一叠,让人防不胜防,这就是迷惑人心的力量,谁又能逃脱呢?   除了这,他还拥有这塔内的强大武装,就算柳烟村能不受他的迷惑,但又能做什么呢?   “我可以的。”柳烟村心里说。他慢慢弯下了双膝,像古人一样用虔诚的语调说:“参见吾王,万世永昌。”   “啊哦,啊哦,啊哦……”枭王得意地笑叫起来,这种程度上的称颂,在他的有生之年里,倒未见过。他摆摆手说:“你很不错,叫你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她以后完全属于我了,去吧。”   “请吾王赐我一件小礼物,让我当成永生的信仰。”柳烟村说。   “小礼物?永生的信仰?啊哦啊哦……这我可没想到。”枭王指着桌上的玻璃酒杯说:“这个就送你了,去吧。”   “谢吾王。”柳烟村慢慢站起身来,拿起酒杯:那一刻,他的衣稍稍鼓了起来,那代表他积蓄了很多的力量。   他握紧酒杯说:“吾王万安!”身子猛地向还在与优丽丝纠合中的枭王冲过去。   枭王正在与优丽丝纠合,他认为柳烟村已完全受困于他的力量,没有防备。优丽丝此刻已失去心智,没有意会。枭王的武装力量全在下层,看不到这一切。   那只玻璃杯的圆形杯口重重印在枭王的面门上,他的面部皮肉还没来得及形成有效的收缩,玻璃杯就碎了。   在枭王的嚎叫还没有出口,柳烟村拿着碎着的玻璃杯的脚,不停的戳向枭王的面门。当枭王发出第一声嚎叫的时候,他的面部已经给戳烂,他的两只金黄色眼眸已经给戳瞎。   这个时候,优丽丝稍稍复苏的眼睛里,看到了头顶的直升机,直升机里坐着她的哥哥。   一声巨响,底下的武装分子还没冲上来,飞机上已发射了一枚火箭弹,从倒数第二层斜切下去。而后两个穿着军服的将军部下,提着□□,踹碎了玻璃罩。   此时,正是柳烟村将那玻璃细脚,深深□□枭王咽咽喉的时候。   一个将军部下抱着优丽丝,被直升机吊了上去,一个端着□□,向门口冲来的武装分子扫射。柳烟村看到那些武装分子一只只中枪坠下。   这个时候,铁塔因为受到火箭弹的冲击,开始慢慢倾斜。柳烟村站起身来,那人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二人一起被提上直升机。   又一枚火箭弹下去,滚滚的火光浓烟冒起,枭王与他的铁塔轰隆一声倒了下去。塔内逃生出来的武装分子,被等候的阿四等人一枪一枪守株待兔式的结果掉。   而在门外,是近百着军装的将军部下,荷枪实弹,形成有效包围。   飞机上的优丽丝,犹是满脸红晕,眼中仍有迷惘,但已被披上了遮体的衣裳。柳烟村满身都是鲜血,不是他的血,是枭王的血,散着那谜样的芳香味。   将军脸色不好看,问:“怎么会这样?”   柳烟村说:“那人具有迷惑人心的力量,优丽丝没能防备。”   将军脸色缓了一下,手一挥,不再管下面战局的结果,飞机开始往回飞行。   “是的,他来自耋国,耋国人多会邪术,今天敢惹到我的头上,算他倒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代表留在阿霸的所有枭王的力量,就会连根拨起,不留一个活口。   飞机很快的到了将军的老巢,此时,优丽丝基本已醒悟过来,但她一时仍然无法从枭王那绝世的容颜里摆脱,被将军强制要求带到后山的医疗室中,进行了全身检查透视,以防枭王会在她身上种下什么邪恶的种子。   在将军的房内,将军平静的听完柳烟村的叙述,他点点头问:“为什么你没有受到他的控制呢?”   柳烟村想了想说:“应该是那时候优丽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没有对我进行强力的干扰,其实我也受到了影响,但我在心性还没有完全迷失的时候,对他出了手。”   将军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应该是这回事,你要什么奖赏?”   柳烟村说:“不,现在是你收留了我,没有你就没有我的现在,我不敢要什么奖赏。”   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说:“说老实话,我很欣赏你,又是小妹的恩人,本想留你在我的身边,但是,做我们这行当的,一般是不希望很亲近的人来染指。所以,我给你留了另一个选择:让你在莆国安家,当然,是在莆国北部,在我的可控范围内,你可以平安生活,如普通人一样。待过些年国内形式如果有好转,你有回国的机会,仍然可以送你回国,你认为怎么样?”   柳烟村站起身来,向将军行了一礼说:“悉从安排,将军费心了。”   “很好,今天你就在营房内暂时住一宿,明天你就可以过去了。”将军也站起身,揽着柳烟村的肩说:“兄弟,说实话,我也很想回到国内去,现在也是身不由己呀。”   第二日,一个叫十三婆的老女人,带着柳烟村进了一个居民区,在一众矮房子中迂迂绕绕,光走路就走了十来分钟,才来到预定的房子前。从外面看,就是一个不起眼的青瓦房,不过里面陈设,却很是清爽雅致,两室一厅,有厨房,有独立卫生间,配有电视,电脑,冰箱,洗衣机。柳烟村很满意:他不曾想到,他在逃亡的日子,也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了。   “将军说了,在没找到合适的女主人前,我暂时服务你的饮食起居。”十三婆看着柳烟村雀跃的神情说。   “哦,不需要,不需要,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柳烟村忙拒绝。   “不,将军吩咐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如果我没做,就会受到惩罚,这是纪律。”十三婆说。   柳烟村点点头,不再强求,坐到电脑前,开始学习怎么用它,不过,这电脑并不能上网,只能进行单机操作,但柳烟村也很满意了。他不在意是否能联通世界,在根本上来讲,他仍然还是希望做一个信息闭塞的古人。   中餐晚餐都是由十三婆做的,味道不能说好,或者讲柳烟村还没有完全习惯此地的饮食风俗。吃完晚饭不久,十三婆还在涮盘子,听到敲门声,正在看电视的柳烟村正要去开门的时候,十三婆嘘了一声,示意柳烟村进屋。等柳烟村进屋,十三婆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男一女,女的是优丽丝,男的是将军的部下。   “张狗儿,张狗儿!”一进屋优丽丝就大声喊起来。   柳烟村听见她的声音,忙开门出来,还没踏出房门,优丽丝已经扑过去,一直把他带倒在床上。优丽丝压住他的身体,鼻尖贴着他的鼻尖,热吸喷在他的脸上又对冲回去。   他们对视了一会,柳烟村发现她的眼中有神伤。   “你说,我是不是被那个怪物给□□了?”优丽丝问。   半晌后柳烟村回答:“我当时也有一点失掉意识,具体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   “啪啪啪啪……”柳烟村的脸上接连挨了十几巴掌。“说,你现在为什么变得如此狡猾?连我也敢骗了?还是想怜悯我?告诉你,老娘根本不在乎,只等于我多睡了一个男人而已,就是多睡了一个男人,你懂吗?”   柳烟村只能默不作声,等待她的愤怒过去。   优丽丝发泄了一会,看着被他扇得红透的脸,满是手印,也不觉得歉疚,问:“有没有后悔认识我?”   “没。”柳烟村回答。   “那好,我们结婚吧,我陪你一起在这里生活,怎么样?”优丽丝的唇中飞出了这样的话语。   “好,只要你不后悔。”柳烟村回答,这是他唯一的回答,因为一旦他给了否定的答案,他会承受很严重的后果,他懂得这个道理,并且会对情绪还不稳定的她造成伤害,最本质的理由,他认为她的话不会是真的。   优丽丝注视着他的眼睛,读到的是平静包容,她泄下气来,恼怒地说:“我告诉你,我来是向你告别的,我就要回国了。”   柳烟村伸手抱紧了她的腰,轻轻地说:“我舍不得你怎么办呢?”   “不要演戏!”优丽丝又扔了他一巴掌。   “这舍不得,就像离弦的箭。”柳烟村用古典的语调喃喃地说。“想追回它,已经来不及了。”   “而后呢?”   “而后世间的灯火一只只亮起,又一只只熄灭,在时光里,在天上地下山川河流里,去想念一个人,想念一个人的天荒地老。花谢花开,潮起潮落,这舍不得慢慢成了两个字。”   “什么?”   “相思呀,笨蛋!”老实的柳烟村说。   “察!”优丽丝又扔了他一巴掌,骂道:“就你这熊样,还想耍我。”说话的时候,唇却印了上去。   爱还是非爱,柳烟村自己也迷糊。早早解放了身体的优丽丝对男女的事,只当成需要,但对于此刻的柳烟村来讲,却代表着神圣,然而神圣也仅只是心灵上一层薄薄的外衣,实施的过程,是暗混的,甚至于伴随着污秽的,是无耻的索求与交付。   爱,还是非爱?翻云覆雨,千回百转后,柳烟村感知了自己的眷恋,感知了自己的坠落,并体悟到进一层的伤悲,所以他有了泪水。他抱紧了她,他抱紧了她。优丽丝感知到了这一切:□□,本就是众生之爱的源起,缘灭也是欲的毁灭。她又得意起来,欢快起来。   第二日早晨,优丽丝要走了。在门口,柳烟村抱紧着她的腰。   “你现在明白我来的意思吗?”优丽丝用天真的目光看向他。   “你说。”柳烟村回答。   “很简单,我只是来占有了你的贞洁,而后抛弃你。”优丽丝用手在他胸膛上一推说:“我走了,随你怎么活,与我没半毛钱关系了。”她脱离他的怀抱,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柳烟村心里想:“她总该回头的吧。”然而她真的不再回头,柳烟村不禁追了上去,但优丽丝意识到这一点,她哈哈笑着跑起来,一边说:“狗屎一样的东西,还想追我,做梦吧!”她像鹿一样跑得飞快,柳烟村追到街边的时候,她已经上了车。”   柳烟村知道这已经没办法了,只能巴巴望着车子远去,而后他慢慢拖着影子往回走。在路上,他心想:“我应该本来就是不喜欢她的吧,我心里喜欢的,仍是宋雨烟。”回到家里,往床上一躺,又苦苦思索着这爱与不爱的问题,他得出的结论仍然是:宋雨烟并不是他的爱情的爱,那只是一种较超脱的,更接近家人的那种爱,纯明的,不带欲望占有的那种爱。对柳晚唱陈词也是。他和优丽丝的这种,才叫爱情的爱:有意为之的占有有意为之的离别有意为之的接受有意为之的放弃。是刹那的烟火。   柳烟村苦闷颓废地过了几天,他已经变得很想念优丽丝了:不仅是美得无当,而且是那样狂纵的一个女生,在他的世界里漫天飞舞似的,而且她是教他懂得了一个男人的欲望,让他以知觉进入了这洪流中,他也变得不可抑止了。   就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日子仿佛就要永远这样过去。不过这一天,十三婆对他说:“你是不是感觉这屋里少了什么?”   柳烟村说;“没有呀。”   “当然有,优丽丝小姐应该是不会回来的,但是,可以找另一个女人来补充呀,来了后,我就走了。”十三婆说。   柳烟村心一跳说:“这也可以补充吗?”   “当然可以,在这里,将军吩咐的事,比政府管用。”十三婆说。“现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就明白。”   柳烟村跟着十三婆慢慢在居民区里迂迂绕绕的,又穿过一条马路,一片恬静的田园,而后在一个山水环绕的地方,看到了一所学校。   “这是……”   “这是将军出钱建的学校,这里的学生都是战争中留下的孤儿。”十三婆说。“不过,这里是女子学校,山那边还有一个男子学校,也是将军建的。” ☆、第 46 章   46   柳烟村似首明白了她的意思,问:“你是带我来这里选一个女学生回去吗?”   十三婆说:“这是将军的意思。”   柳烟村说:“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柳烟村说:“她们虽然是孤儿,但她们也有自己的人格人生,有尊严,怎么可以有像牲畜一样选来选去呢?阿婆,我们回去吧,我不需要。”   十三婆说:“这是将军吩咐的,将军吩咐的事就必须完成。这些被将军收养的孤儿,长大以后,你认为会怎么样呢?在这样的土地上,她们的命运,你认为是被你收留了好,还是被重新放回到这个世界好呢?”   柳烟村征了征,他倒是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世上有很多可怜人,这个国家的可怜人更多,同情心是没有用的。”十三婆说。“选一个吧,你是将军尊贵的客人,你选的那一个,就等于是被解脱的一个。”   柳烟村问:“那她们以后会怎么样呢?”   十三婆说:“这里是很残酷的世界。”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追问。   柳烟村跟着十三婆迳直进了校门,没有人阻挡。柳烟村看着一间间屋子,实际上分了两个区,一个区写着:低等学区,一个区写着:高等学区。还有学生宿舍,教师宿舍。其实总共也才五六间屋子。   二人走到高等学区前,柳烟村看到里面坐着二十来个女生学,正在讲课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女教师,从她的长相来看,应该也是来自槐国正向这些孤儿传导着来自槐国的文化。柳烟村与十三婆一进教室门,老师就停止了讲课,喊了声:”起立“,女学生们就刷刷地站起来。   “唱歌。”女老师又喊了声。   于是一个女生学打头唱了声:“太阳,太阳。”而后所有的学生跟着一起唱:“太阳太阳,将军是我们的太阳,给我们新生活,给我们自由独立平等,给我们快乐的成长。太阳太阳太阳太阳,我们是将军的女儿,献将军以新生命,献将军以吾血吾爱吾心,献将军吾的所有。”   歌词与旋律很简单,柳烟村听得真切,知道这歌曲本身就是一种洗脑形式,但又能怎么样呢?这些都是孤儿,孤儿能在这样的国家活下来,本就是恩惠了,将一生真的奉献给将军,想想也没有什么。柳烟村虽然心里叹息,却不将表情外露,只是平静的听完了整首歌曲。   十三婆点点头,来到女教师身边,对她耳边说了两句,女教师扫卫眼柳烟村,点点头,而后大声说:“大家到操场上排队集合。”   “是!”整齐的回答响起。   便有领头的一个,迈着正步喊:“一,二,一……”身后的女生井然有序地跟在她后面,整齐地出了教室。   一共二十三个人,在外面排成了一行,以敬礼的姿态等待检阅。   三个大人来到队列前,女老师扫视了一下队伍,排成一条线,一丝也没有逸出,她满意的点点头,向十三婆示意可以了。十三婆对柳烟村说:“你可以选择了。”   柳烟村看着这群在白炽的日光下的少女的脸,心情复杂。她们的年纪从十三四岁到十七八岁不等,因为多是莆国土著后代,显得皮肤颜色深了一些,不会出现槐国那种水润白晰的少女。柳烟村心想:“也不过选一个回去做做饭打扫下卫生而已,就相当于槐国的小保姆吧,只要自己不亏待她就行了。”所以,他的意思就是选一个相对结实的看起来会干活的学生。   不过,当他走近队列的时候,无意中触到一双很亮的眸子,一时心里惊了一下,转头看时,才知道自己的惊从何来:因为这种亮的眸子,柳烟村只在雨烟的眼中看到过。因此,他不再多想,就向她指了指,在指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她的样貌。   女老师向她招招手,她很顺从地出了列。   “名字!”   “阿元。”   “年龄!”   “十六。”   女老师沉默了一会,而后走过去,在她脸上拍了一巴掌问:“还有呢?”   被选中的少女阿元睁着大眼睛,有一点茫然地畏惧地看着女老师,但女老师仍在等着她的回答。   “感谢将军。”后面有女生小声提醒着。   “感谢将军给我新生命,感谢将军给我新生活,感谢主人收养我。”经提示的阿元忙不迭地向女老师和柳烟村行礼。   女老师又过去打了后面提醒的女生一巴掌,喝道:“你做什么?”   那个女生眼里泪花闪闪说:“我知道错了。”女老师又扇了一巴掌,女生咬着唇不敢再说话了。   女老师又走回来,重新打了阿元一巴掌,问:“以后懂规距吗?”   阿元恐慌地点头说:“我懂。”   十三婆过去,又左右开弓扇了阿元两巴掌,她下手极重,两巴掌扇得阿元重心不稳,差一点栽倒。阿元努力维持好身体平衡,不敢哭,也不敢说话。   “你的一切都是将军给的,你知道吗,将军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懂吗?”十三婆说。   “我懂,我懂。”阿元回答。   “你懂什么?”十三婆又一巴掌扇过去,骂道:“我看你什么都不懂!”她再次扬手,但被烟村拦在身前说:“阿婆,算了,我们这就回去吧,我看她挺好的。”   十三婆说:“你不太懂这里的门道,这个地方,就是由不得心太软。这些小女孩,稍不留神就会吃里扒外,不先立下规距,我怕她以后服侍不好你,这都是必要的功课。”   柳烟村陪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后会严加看管她,阿婆放心吧。”   十三婆点点头,向女老师告辞。   “太阳太阳,将军是我们的太阳,给我们新生活,给我们自由独立平等,给我们快乐的成长。太阳太阳太阳太阳,我们是将军的女儿,献将军以新生命,献将军以吾血吾爱吾心,献将军吾的所有。”柳烟村三人,又在这样的歌声中,出了校门。   回到居所,十三婆又教导了一番阿元,而后向柳烟村告辞说:“我要走了,这是将军留给你的手机,手机上有我的号码,你有事就直接通知我。”她递过去一个老式的黑色手机,看来就是只做临时通话用的。柳烟村接过,向她表示感谢。   十三婆说:“你不能谢我,这只是我份内的事,你如果谢我,我接受了,那就会让将军不高兴。”   柳烟村点点头,向她挥手致意,十三婆向他也挥挥手,走了。   柳烟村看她走远,才关上门。他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拖地的阿元说:“你停下来。”   阿元机械地停下,来到柳烟村面前,恭敬地说:“听从主人吩咐。”   柳烟村这次注意到她的整体样子,虽然眼睛上有一点神似雨烟,但因为皮肤颜色暗了许多,整个儿看起来就天差地别了,从容貌上来讲,在莆国也许能算中等,放在槐国,只能算很一般了,当然,阿元并没有化妆打扮,很多女人,一化妆就变了一个人。近的就是优丽丝,她化妆后就会艳光四射,那是因为她的五官出众,骨相好,下了妆,近看,就很一般。   柳烟村将她整个儿看完,心里叹息:这世上哪有第二个雨烟呢?   柳烟村看着阿元,深深地想念雨烟,想念了雨烟,又想陈词与林晚唱,而后又想念优丽丝。这是异国他乡的下午,屋里略显炎热,大吊扇不停的转动,闪烁的影子落在地上,落在阿元的身上。柳烟村在出神的那时间中,阿元就一直站在哪里待命。   “将军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柳烟村回过神来,问。   阿元说:“将军是很伟大的一个人。”   “为什么伟大?”   “因为在他之前,这里不断的流血,不断的地死人,他来之后,这里就没有了流血,没有了死人,他拯救了很多人,所以他伟大。”阿元说。   柳烟村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没有看出协迫说谎的迹象,可是,他心里知道,将军在这里干的是什么事业,这样的事业,却与伟大站在一起,柳烟村觉得荒谬又真实。从将军以雷霆手段打击阿霸那时起,柳烟村也认为将军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只是,翻阅各国历史,干这种事业的人,最终都没有好下场,了不起的将军会例外吗?如果有那么一天,那么自己呢?会死在这里吗?   “坐下。”柳烟村命令道。   阿元依言带着畏惧小心坐到柳烟村对面的椅子上。   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又透过淡青的帘子,在地上走了一遭,又去了,屋里的光线就暗下来了。而后一天过去了,第二天又过去了,第三天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   柳烟村开始还以为这是很好的新生活,慢慢的,体悟到这种极致的无聊:没有信仰,没有追求,没有娱乐,又长时间被优丽丝去后的欲望折磨着夜晚。很多次他很想打通十三婆的电话,想让将军来安排他做一点事,手按在号码上,却始终没有按下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阿元身上。   尽管他知道将军叫阿元来的意思,就是陪他过日子的,可是一想到此,他仍是感到罪恶可耻,而欲望的洪流,却又一次又一次地拽着他往罪恶之念里下坠。这是燥热的异国之地,每一个日子,不会有四季之分,都是单薄的衣衫,若隐若现的曲线。   第四个月,柳烟村第一次偷看了阿元的洗澡,而后他自责了一星期,而后第二次偷看了阿元的洗澡,他又可耻了三天。   第五个月,柳烟村平静了,开始反思自己的所做所为,决心要改悔。   第六个月,他又躁动起来,他有意与阿元接近,有意触碰她少女的身体,说一些含混的提示。   第七个月,他为自己感到悲伤,为欲望感到绝望,他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从前的岁月,因为无知,所以不想。现在有了知,想起来就太过可怕,他的自律已经关不住了,他的苦闷已经关不住了。   第九个月,阿元在一次洗澡的时候,柳烟村迳直跑进去,从后面抱住她光着的身体,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帮你洗吧。”   阿元说:“这不可以。”   这话让柳烟村感到畏惧,他退缩了,收回了手。阿元说:“应该是我帮你洗。”   柳烟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他占有了阿元,尽管这应该是早应该的事,但很长时间内,还是让柳烟村感到罪孽深重。他在不断的悔中,又不断的重复占有阿元,这种矛盾,大约持续了一年,柳烟村终于放下来了,因为在欲望的摧生中,阿元也体现了热情欢乐,这样,就淡化了“占有”的概念。慢慢的,柳烟村就觉得这仅是一个简单的对等的游戏,并没有谁欠谁的问题。自己不和阿元这样,难道阿元就不会和其他男人这样吗?而且其他男人有他这样对阿元好吗?这之后,他对阿元心安理得。然而,这些候,阿元的肚皮却慢慢鼓了起来,这意味着未来的一天,将会有新的生命交给柳烟村负责。   柳烟村从没想过这一天,他惶恐,他想要打掉这个孩子,他不想在异国与一个没有爱情的女子终此一生,不想受家庭的牵扯,但他又觉得这样对阿元太过不公。   “阿元,你真的想要这个孩子吗?”   阿元闪动着眼睛,她是孤儿,但她也受过简单的教育,她是女人,一个命运流离中的女人,对世事洞察得更最一点。她认为:只要她生下了孩子,这个男子就不会随意抛弃自己了。她回答:“小孩子很好的,不过,你如果不想要就不要吧。”   “小孩子为什么很好呢?很麻烦吧,会让你受苦受累的,而且听说生下来时,你会很痛的。”   “先生,小孩子就是可爱呀,而且以后我老了,他还会抚养我啊。”她说得很平常,但柳烟村从她的眼里读出的全是哀求之色。   柳烟村听到这里,心就碎了,他觉得自己太过自私。人因自私会变无耻无畏,他正在变成这样的人。   “一月气聚   二月水谷   三月驼云   四月裂帛   五月袷衣   六月莲灿   七月兰浆   八月诗禅   九月浮槎   十月女泽   十一月乘衣归   十二月风雪客 ”   柳烟村在阿元的身旁,在夜深的灯下,读着槐国的古句子,潸然泪下。    ☆、第 47 章   47   柳烟村认命了,本就是普通人,本就无家失国,就在此简单平凡地活下去吧。当他做了这个决定后,心里仍是苦闷,这个下午,吩咐阿元在家好好歇息,他一个向外走,走过居民区,走过小市镇,走过一条小山路,于是看见了海湾。   这是很可笑的事情,他来了这里已有两年了,竟然不知道这里有海,那些深居简出的日子,是他骨子里的习惯。   太阳偏西,黄白光泻在海面上,斑斑点点的,又有许多船只,像人一样来来往往。   在一波一波的海浪声中,柳烟村心里明明灭灭的。   他站在一个高处的岩石上,眼里的景象非常辽阔,具着气象。   他再一次看到了将军,他坐在一个豪华私人游轮的甲板上,也许是他看差了,他仅只是一个像将军的人,那么远,怎么能看得真切呢?那只是一个戴着墨镜,有将军气象的人。   而后他看见从对岸的小岛上,一道火光射向游轮。   轰隆一声,火光与浓烟滚滚而起,他看到了游轮慢慢沉下水去。而后有许多小艇从小岛里冲过来,上面全是全副武装的军人。柳烟村知道这些军人不是将军的部下,而是莆国政府军。将军的部下的军服是青黄色的,这些军人的军服是橙色的。   柳烟村呆呆地看了半晌,心里莫名的跳起来。如果那游轮上真的是将军,那会怎么样呢?接着他耳朵里又传来轰隆隆的爆炸声,这次不是海上,而是远方的山中,那是将军的老巢,柳烟村看到了那里升起的火光与浓烟,看到了很多飞机在山之上盘旋。   不论游轮上是不是将军,都代表将军的势力已在莆国覆灭了。——尽管柳烟村会想到将军的结局不可能会好,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在这之前的框架中,莆国与槐国算是友好邦交,将军在这里,不仅有槐国军方的支持,也得到莆国政府的默许,要借将军的手来抑制南方的势力。所以,大顺序上来讲,首先向将军动手的,也应该是南方势力。   但现在竟然是莆国政府军突然向将军出手,将军显然没有防备,就这样给一锅端了,向将军开火,也间接等同于打脸槐国军方,小小的莆国政府,何来如此虎胆?那么只能代表有更强的力量注入,让莆国的政府改变了立场,这个力量足以能与槐国军方对抗。——这只能是大国的力量。   无论怎么样,代表着柳烟村刚做的决定,也不能成立了,他的安平的日子随着将军的覆灭,也将土崩瓦解。他决定马上回去带着阿元离开。   然而当他的脚步才迈回几步,又迟疑了。能往哪里去呢?阿元肚子那么大了,怎么能跑得了路呢?而且,他算是将军的人,只要他不回去,阿元应该就没事吧。他这样安慰自己。他决定独自一个人逃离了。这独自逃离的念头刚生出不久,他又推翻了,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骂自己畜牲不如:柳烟村你怎么成了这样的人?过了一会儿他对对自己说:柳烟村你就是这样一个人,阿元也并不重要,柳烟村你也不爱阿元。   他在矛盾里,天就黑了。   我是一个槐国人,我不能死在这里——这是他最后的决定,也是最后的理由。他压下负面情绪,在幽黑中回到一家饮饼店前,这个饮饼店是一个残疾槐国人办的,在孤僻的路边。柳烟村很从容地走到店前,叫老板将余下的饼全包起来给他。老板只扫了他一眼,也不多话。   柳烟村背上一大包饮饼,沿着岔路经过一片原野,就进了茂密的雨林。按他的算计,逃脱的难点就是翻过大牙山,过了大牙山就是槐国的疆域。   当然,到达大牙山前,还要穿过一大片雨林,麻烦在于蚊虫太多,不过柳烟村认为自己脸皮已经很厚了,小小的蚊虫对他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在他想来,莆国很小,当初将军给他选的居民区,本就属于离槐国边界较近的地方,只要能没有军警的干扰,难度并不会比穿越秦州大山大。   事实上,柳烟村也是很轻松的穿过一大片雨林,经过三天,他与大牙山已无限接近了,但要翻越大牙山,还得过眼前的一条河:伽蓝河。柳烟村在此岸的密林里,看到此时对岸大牙山的上空,有几架飞机在唆巡,隐隐约约不时传来狗吠声。   柳烟村心里一紧:看这架势,肯定在搜寻什么大人物,如果有一个人配得上这种架势,那必然是将军。难道将军没死?难怪自己能这么轻松的穿越后方雨林,原来搜捕军队全集结在大牙山了。   他认为现在自己所处地也不安全,慢慢又退回半里地,这一口气下来,柳烟村才知道是无比的疲倦了。但这雨林中,并不好歇息。他想了想,他弄了几根藤条,选择一棵栲树爬上去,先吃了一个饮饼,吃到一半困意上来,就拿藤条勉强把自己捆在树杆上,就这样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他被一阵气闷惊醒,感觉到胸口受到强烈的挤压,鼻际传来强烈腥味,没有睁开眼睛,他就知道自己所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这是一条近八米的大蟒,它的身体已以柳烟村的腰部绕了三圈半,头部高高昂起,吐着长信。那巨大的力量,让柳烟村感到骨头就要被它勒断了。不用它的血盆大口吞下自己的头部,自己也会活活被勒死。   不过尚存一丝侥幸的是他的一条手臂因为自然垂落,并没有被它捆住,他有限的生命,只能靠这一只尚能活动的手来维持下去。这个时候,他才懊悔出走的时候,没有准备一把利刃,也没有准备一个“优丽丝”。   他很勉强的抓住那挂在身旁的一大包饮饼,用力往大蟒的口中一塞。大蟒的口被撑住,柳烟村就感到那腰部的蛇身松动了一下,于是他继续用力塞,一面用自己的极限,扬起头,用脑瓜一下下的磕击蛇吻的侧部,腰部的受力感觉又松了一些。于是他的头摆的幅度更大了一些,可以从蛇吻的下方磕打了,他一下一下不知疲倦的撞击,渐渐的头部就麻木了,大蟒的下吻渐渐被撞得血肉模糊,整个身子慢慢变软,终于从柳烟村身上滑落,因为牙齿深陷在饮饼袋中,而饮饼袋是被柳烟村用一藤条吊在空中,因此大蟒并没有立即坠下去,而是给悬在空中,它身子扭动了几下,但因为下吻几被柳烟村磕烂,竟然一时不能摆脱,就那么一直悬在空中。柳烟村良久才复苏了一些神智与体力,他解开身上的藤条,心想,只要去做,很多认为不可能的事,还是有可能完成的。   这时,一只鬼头鬼脑的鼬爬上树,又他身边沿着藤条溜下去,一跃,一口咬住了大蟒的颈部,大蟒一阵剧烈的挣扎,把饮饼袋划开了,整个身子连同那只鼬一下坠下去。柳烟村的饮饼也一个不剩的落了下去。   柳烟村抬起头,这已是次日的早晨,太阳已经探起了头。柳烟村下树的时候,还是感到骨头痛。而那只鼬,已经在享用美餐了。柳烟村想寻回那些饮饼,当然,他是寻回了几个,只是饼上已爬满了虫子蚂蚁,这让他很懊恼。他想去除那些虫子,可是实在太多,还沿着饮饼自自己的手上爬,他给一只小黑虫咬了一口,感觉很痒,知道是有毒的。于是他放弃了这些饮饼。   现在他的自信心严重受阻,他身边需要优丽丝那样的人。他想念优丽丝,他在骨头的疼痛里,呼唤着优丽丝的名字:优丽丝,我现在知道你是我唯一的爱人,你在哪里?当初是不是我没有珍惜你?我应该抓紧你,不让你离开我。然而他知道还是不可能,那样的女人,他的珍惜。他的力量,是不足以留她在身边的。只有离别了,这爱情才得以有了深度,才让柳烟村如此的怀念她,感觉到爱。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重新走向伽蓝河边,他在密林中探出头来的时候,还是看到了飞机,只不过从昨天的三架变成了现在的一架。就算如此,也不代表山中搜索力量的减少,所以柳烟村仍然不能过河。   身体的负面影响,让他的情绪也低落,他认为现在逃过大牙山,已没有什么希望,还是大摇大摆地回去,那些莆国政府军谁认得他呢?而且挺着大肚子的阿元还在那里焦急的等他回去,她需要他,她离不开他。一时他很兴奋,就想往回走,但回走了几步,又想:自己已经背叛了她,就算政府军没有抓他,那以前的漫无际涯的莆国岁月,更像是他的牢笼,自己已经做了选择,当然不能再回头。   他重新回到他歇息过的栲树边,盘出了一快空地,生起了火,而后将眼中所见到的几块爬满虫的饮饼扔进火里,烧了一会儿,他又用树枝把饼夹出来。而且用手把那些依旧附在饼上的烧焦的虫子的尸体,一个一个去掉。   按照这个办法,他把找到的烧饼一个个这样处理了,重新用袋子包好,再次爬上了树。饮饼的寻回,又让他滋生了自信。他在树上呆了三天,这时蛇已发出腐臭味了,对于这只大蛇他很可惜,没有处理成美味。他重新来到河边,飞机已经没有了。山中有没有人呢?也许有,但柳烟村不想再等了,运气不会那么坏,那么大的山,那些追捕将军的政府军就一定会碰上他?何况已过去四天,都已走远了。   他很迅速地游过伽蓝河,对于这里的河,虽然并不宽,貌似没什么危险,但柳烟村知道,这河中有可能有大蚺,还有虎鱼之类的有牙齿的鱼。他上了岸,迅速地穿好衣服,并很快的进入密林。按照正常速度,五天应该就可以越过大牙山,但实际操作起来,并不如此,因为林木太深,方向感上会有大问题。而且并不能做到走笔直路线,只能迂绕着前进。柳烟村一入大牙山,已经知道自己错估了形势:盲目的乐观等同于自杀啊。   他走了半天,看到一棵巨树,他私以为这棵树的巨大,在他所见中,只有梦中的洞天里的那棵古银杏树可比,这是一棵栗树,它的巨大不在于它的高度,而在于它的直径,实在超出一般人的想像。他仰起头,就在上面的树杆上看到一个人。   那是将军。   此时的将军靠坐大巨大的树干上,满脸疲倦。   柳烟村慢慢爬上去,与将军面对面坐着,他这时才看到将军的侧方的杆上,有一个树洞,人往里面一藏,下面是完全发现不了的,想来将军这些天就是靠此躲过追捕。   “你为什么在此?”将军问。   “我看到了你坐的轮渡被火箭弹击中了,沉了,所以想到你出事了,就逃了过来。”柳烟村说。   “呵呵,是的,不过那船上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替身,但同时我的营地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轰炸,牺牲了很多人,才保往我逃命到这里。”将军说,他有一点喘息,脸色很不好。柳烟村递过一个饮饼,将军说了一声“谢谢。”   柳烟村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被一块弹片击中了腰。”将军说。“我爬上来后,发现自己就没有力量下去了。”   柳烟村说:“世事难料,莆国政府怎么就突然变卦了向你开火呢?是有别国的势力干预吗?”   “呵呵……”将军又笑了一下。“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人与人之间,好像也是如此,你知道,我在此经营,当初是通国槐国军方的力量,与莆国政府的默许,才得以壮大。而后我将所赚的钱,分量交给莆国政府与国内军方。说白了,我只是两国利益平衡下的一只豢养的赚钱狗,所以,现在你不用叫我将军了,那只是一个代号,我是优丽丝的哥哥,我叫阿蒙。”   柳烟村隐约听出了弦外之音,问:“你的意思是说并不是第三方势力的介入?”   落难中的阿蒙点点头。   “你知道我们做的生意是什么吗?对,是毒品,还有军火,军火是槐国输送过来的低阶处理品,但是一些小国家非常需要它们。至于毒品,与南方的毒品生意不同,他们的输送方向是以槐国为中心的,而我的输送方向是西方。当然,我们可以自豪的称之为‘反向鸦片战争’。形势变化太快,我没有反应过来,就受到雷霆一击,攻击我们的主要武器,仍是由槐国军方提供的。”阿蒙很讽刺地笑着。   “这为什么呢?”   “因为不需要我了,我的存在,始终是两国政府的一个污点,而在槐国内的支持我的南大区司令杨怀光已经被扳倒,槐政府借此向外宣称对毒品的零容忍主义——我为他们争光了。其中细节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大致情况就是这样,而且新的代理人已经到达了莆国,只不过他们更为隐秘,不像我那样的张扬……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对于你,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逃?他们又不认识你。”   柳烟村说:“我胆太小,就是害怕。”   将军说:“你真的不必逃,我的人基本上都死光了,十三婆也死了,基本上没有认识你的人了,也没有人在意你,槐国与莆国明面上仍然是友邦,所以你在那里是很安全的,而且我听说你那个女人还怀孕了,你就算能逃回国内,你仍然是在被通辑名单中,是得不偿失的。”   柳烟村低头说:“虽然舍不得她,但还是想回到槐国,就算被抓起来也没有什么。”   “呵呵,无论母国怎么对你,在心里还是那样执念,放不下它。我也是,我知道回去也难逃一死,但还是想回去。”阿蒙的眼睛亮了一下。   柳烟村动容了一下,与自己的伪故国情感相比,阿蒙的这种故国情感,则是很真实的。 ☆、第 48 章   48   但是,现在他要带受伤的将军回国,难度加大了几分。柳烟村抛弃了阿元,但不代表面对阿蒙也可以说抛弃:他是他唯一的心灵爱人优丽丝的哥哥,自己带回了他,如果有生之年,还能遇见她,她也许会施舍他一点点爱吧。   阿蒙读出他眼里的沉思,说:“你走吧,不用管我,无论是回到莆国,还是去槐国,都不用管我。”   柳烟村说:“可以的,我们可以一起回国,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做故乡鬼也好,怎么也不能做异国鬼。”   他看着树下落差,思考了会问:“你身上有刀子吗?”   阿蒙点点头,从侧边的洞里拿出一把三角刃交给柳烟村。这种三角刃是用来杀人的,但现在不那么实用,但还是够了,柳烟村自个儿爬下树,割了一些藤条,将几根藤条绕在一起以加固。然后又携着它爬到将军身边,将它的一端缠绕在树杆上,另一端垂下去。而后他背起阿蒙,慢慢沿着藤条溜下去。   一番折腾,柳烟村也累得够呛,他歇息了好一会,而后扶着阿蒙一步一步前行。   “兄弟,你知道为什么莆国政府军放弃了追捕吗?”阿蒙问。   “因为你藏得好,他们找不到。”   “呵呵……我想,在大牙山那边,槐国的领土上,一定有大量的军人在等着我们。”阿蒙说。“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回去的好。”   柳烟村说:“你想多了,不管怎么样,回去就是好。”   “回去真的好吗?”   “真的好,优丽丝那么美。”柳烟村笃定的回答。   阿蒙虽然受伤,但阿蒙有非常丰富的丛林行进经验,有很好的方向感,又没有追兵的侵扰,他们用了八天的功夫,顺利的越过了大牙山,到达槐国。   如他们所愿,他们还没来得及欢呼,就看到了一排军人正在列队等着他们。   “不要开枪,我投降。”阿蒙举起双手,柳烟村也跟着举起双手。   “我是槐国人,不要开枪。”阿蒙又喊了一遍。   “开枪。”   数十声枪声响起,一枚枚子弹呼啸着进入二人的身体。   待军人一一散去,二人又慢慢像丧尸一样爬起来,相互无言的看着对方漏洞的身体,不对,他们在对方的身体上并没有看到子弹射击的洞口,也没有血迹,他们揉了揉眼睛,看到他们的所在地,并非在槐国,他们还在莆国境内的大牙山上,刚才所现的一切,不过是幻觉。致幻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临时休息的地方,有一种叫怨嵬草的紫叶,他们的肌肤不小心触碰到它,它的叶子上含有毒素,能短时间内使人产生幻视。   二人对此一无所知,都感到迷惑。   “为什么看到的不是你妹妹呢,她那么美,那么可爱可恨,非要看到子弹把身体射得乱七八糟的。”柳烟村抱怨道。经过多时的相处,两人的关系亲近了许多,柳烟村可以这样和阿蒙开玩笑了。这样的玩笑其实更多的是为了调节压抑的气氛。   “省省吧,你年纪这么大,又不帅,还是通缉犯,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也有可能,就是你去整容,再改下年纪,我的建议是你改下性别,这样,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我妹妹了。”阿元调侃道。   “察,察,你要我做人妖吗?”   “可以,其实人类的许多悲剧正在于性别人的对立,因为性别上的落差,而产生欲望上的罪恶,罪恶衍生更多的罪恶——如果所有人都男不男女不女的,世界就太平了。”阿蒙说的很有深意的样子。   “不可以,我一定要见到你妹妹,优丽丝,我的女神,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她是我唯一信仰……”   二人虽然在无厘头的调侃中,暂时是这样的欢快热烈,但他们心里清楚,幻觉中所体现的事情,是很有可能会真实发生的。   “为了我们的优丽丝,我决定……曲线回国!”阿蒙说。此时二人站在较高的地势处,他指着侧方起伏的山体说。“我们可以先往歮国方向去。”   “去歮国做什么?”柳烟村吃惊地问。   “很简单,歮国现在是莆国与槐国的敌对国,而我们被莆国与槐国追捕,暂时去那里避风头不是很好吗?也许也可以申请一个政治避难呢!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横向走不了多久,就可以到达歮国。”阿蒙说。   柳烟村垂眼思忖,认为阿蒙说的是有道理的。暂时避开追捕,像阿蒙这样的枭雄式人物,一旦身体的伤好了,跟随他总是较好的。于是他说:“好,一切听你的。”   于是他们临时改变了方向,去歮国方向去,歮国与莆国这种小国之间的边防,其实就是靠与大牙山相连的虎牙山阻断,并没有什么严密的部防,两国政府认为两个菜鸡国之间用兵力设防,完全是浪费吃饭喝酒的钱——两小菜鸡小国都不是完全主权式国家,不必要为国家安全操那么闲心。当然,话是这样说,形式上的关卡还是有的。   二人经过天半时间到到虎牙山,在虎牙山的密林里,他们很意外的遇到一栋小木屋。   阿蒙眼里现出亮色,示意柳烟村上去敲门。   “咚咚咚。”   门开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你回来了。”因为歮国与莆国是一个语系,因此她的话阿蒙听得懂,柳烟村也基本明白意思。   开门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矮小的戴头头巾的女人,她看见二人吃了一惊,想关门,但被阿蒙卡住了门,他对女人说:“过路的,迷了方向,讨口水喝。”他这样说着,身子已经挤进屋去,并向柳烟村招招手,柳烟村于是也在女主人戒备的目光中走了进去。   阿蒙大大咧咧的坐倒在藤条编织的椅子上,捋起腰上的衣服,柳烟村看那伤口处已经溃烂,心中也好生佩服,伤成这样,他还能面如常人一样,和他一起行走了这么多天。   阿蒙环视了一下屋中摆设,发现有一些药品,也有不少粮食贮存,开口向女人问:“你男人呢?”   “哦……他打猎去了。”   “你懂槐国语言吗?”   女人摇摇头。   “好了,我们不会伤害你,你给我倒点水来,最好能弄点吃的。”阿蒙向她摆摆手。女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按照吩咐去做了。   阿蒙把柳烟村招到身边,轻声说:“在她男人回来之前,先解决掉她。”   柳烟村吃了一惊,说:“这样不好吧。”   “想一想,我们是槐国人,她是歮国人,属于敌国人民,我需要在这里养伤,为了优丽丝,这是没有办法的事。”阿蒙说。   柳烟村扫了一眼正在倒水的女人,抬头看到挂在壁上的绳子,心想:眼前讲什么良知确实对自己不好。他对阿蒙点点头,走到女人身后,女人身子一让,回头看着她,眼里有狐疑不定之色。柳烟村从怀里掏出三角刃,在手掌上敲了敲,用生硬的语言说:“面向墙壁,不准动。”   女人退后一步,柳烟村拿着三角刃逼近一部,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喝道:“快点,否则杀了你。”   阿蒙冷眼瞅着柳烟村的举动,补了一句说:“是奸而后杀!”   “对,奸而后杀,快转过身去。”柳烟村又加大了音量。   女人只得转身面前墙壁 。柳烟村很从容的取了绳子,将她反绑了,脸朝下放倒在地上。   阿蒙看着柳烟村做完这一切,问:“你真的想奸而后杀?还是不忍心?我告诉你,这样的情况下,心太软是不成事的,过些时候他男人就要回来。我的伤你也看到了,你认为还能撑几天?”柳烟村心硬了一心,拿着三角刃就要从女人后背戳下去,但手到中途还是停住了,去找了一块破布把女人嘴塞住了,拖到里屋。   阿蒙摇了摇头说;“等下她男人就要回来,你怎么办?”   “也绑了!”柳烟村回答。   “你如果打不过他,怎么绑?”阿蒙问。   柳烟村默然了一下,答不上话来。   “三十年前,歮国人在锿国人的支持下,杀害了槐国边民近十万人,你知道吗?可以说,这里的每一个歮国人,都沾染了槐国的鲜血。纵使不是现一批人,也是同一批人的后代。想想吧,为了优丽丝,为了回归故里,这点事算什么?成大事者,必当机立断,你选择吧。”阿蒙的语调机械,没有一丝情感。   柳烟村一咬牙说:“好,男人是必须杀的。”当下持刃守在门边,只等那男人回来,乘其不防备时一刀刺中要害。   等了一个小时,终于听到外面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老婆我回来了。”   柳烟村心跳了起来,握着三角刃的手都有一点颤抖,阿蒙向他比比手势,示意镇静。   门被推开了,一个精瘦的男人走进屋内,柳烟村稍一迟疑,三角刃递过去的时候,不够果决,速度与力量都不够。而那歮国男子,身子本就瘦小,又长期在山中打猎,身手敏捷得很,一个侧身就让了开去,紧接着非常连贯的飞起一脚,在柳烟村第二刺还没发动之前,就踢在柳烟村执刃的手腕上。   柳烟村只觉手腕刹那间仿佛断了,三角刃不禁脱手飞去。歮国男子从背后一抽,抽出一把大砍刀,就向柳烟村劈过来,柳烟村一个打滚,险险避过,男子的第二刀正要劈下,却听阿蒙的声音冷森森地响起:“别动。”   只见阿蒙仍端坐在椅上,只是手时拿着一把黑漆漆的□□,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歮国男人。男人的手停在半空,一时空气静默了一下。   “放下刀。”阿蒙命令道。   男人迟疑了一下,阿蒙的声音又响起:“你老婆也在我们手中,你如果不希望你老婆死,乖乖放下刀。”   男人眼里一阵挣扎,终于慢慢放下刀,举起了双手。   阿蒙用眼睛示意柳烟村拿起刀,柳烟村小心翼翼爬起来,拿起刀来。   “砍了他。”阿蒙命令道。   那男人一愣,瞬即反应过来,乘身体被柳烟村遮去,一个箭步夺门而出。柳烟村举刀忙追出去,追到门边,他脚下被门槛一绊,身子身前倾倒,却正好一刀斫在歮国男子的右腿上。男子踉跄了一下,也倒了下去,柳烟村顾不得痛,迅速爬起来,在男子还没起身之前,一刀斩下,但也没什么准头,斩在男子肩膀上,并不致命,却足够把男子刚起来的身子又重新打回地面,柳烟村迅速又砍下去一刀,也不知道砍在什么地方,男子抽搐啊一下,仍想往起爬,柳烟村又是一刀,一刀接着一刀,也不知砍了多少刀,最后眼见处一片血肉模糊,柳烟村自己身上也满是鲜血。   柳烟村放下刀,坐在地上大口喘息。他觉得,从今以后,他不再叫“人”了。至于叫什么,还没想好,反正不像人了。   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走回屋内。   阿蒙拍起掌来说:“干得好。”   “你有枪,你为什么不开枪。”柳烟村带着一点不平问。   阿蒙拿起枪在空中一挥,笑着说:“早没子弹了,为了救你才不得已而为之。而且就算有子弹,也不易开枪,这声音传得太远了。”   “哦……那现在怎么办?”柳烟村问。   “不要愧疚,你看,这个屋里有药品,还有一些军用物品,说明不是普通人,应该是歮国安插在山中的谍子,杀都已经杀了,到时回到槐国后,还能邀功呢。现在先把我的伤处理下吧。”阿蒙平静地说。   在阿蒙的吩咐下,柳烟村在室内的火坑中生起了火,将在室内找出来的一把匕首放在里面烧热,而后阿蒙嘴里咬着布团,握着烧热的匕首,亲自去剜腰上伤口处的烂肉。柳烟村看着青烟冒起,阿蒙的头上汗珠滚滚。柳烟村瞅着这个样子,也是心生佩服。剜掉烂肉,上了药,又包扎好,阿蒙长吁了一口气说:“我的命拣回来了,感谢你,这命是你给我的,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生死的兄弟。”柳烟村听他这样说,心里也激动起来,一下子觉得自己高大了一些,杀人带来的负面情绪消减了许多。但他嘴上还是很客气地说:“不不,是你救我在先。”阿蒙拍拍他的肩,点点头,表示赞许。   柳烟村在些许的亢奋中,用余下的一点勇力,拖着外面男人的尸体到远处随意埋了,而后又到旁边的小溪中清洗了一下自己,但衣服上的血迹显然一时洗不掉,心想屋里应该有衣服,就把血衣扔了,而后赤条条地归来,也不在意阿蒙的目光,到里屋里翻开柜子,找了衣服换上,不过衣服有一点小,裤子给吊在半截,但这也无所谓了,这时听到了一声□□,回头在幽暗中,才想起这个女人还在那里。他盯着这可怜的女人片刻,她的眼里有恐惧,也有暗藏的仇恨。柳烟村站在那里摇了摇头,认为自己无论如何是下不了手的,就出来,开始生火做饭。   吃完饭,阿蒙就拖着身体进到里屋休息,他瞅了一眼地上的女人,也没说话,就躺倒床上。对于这个女人,阿蒙倒没有必杀之心,但始终是个麻烦,他决定还是交给柳烟村解决,既然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柳烟村也要借此磨一下心性。柳烟村关上外门,也进来消息,因为只有一张床,他就睡在另一头,他故意忽略了地上的女人。因为太过疲累,虽然脑子里乱乱的,但不知觉就睡去了。   睡到半夜,他被阿蒙碰醒,他点亮蜡烛,却见女人不见了。他吃了一惊,忙跑出来,看到女人正斜躺在地上,她身后正是那把砍刀,原来她想借助这把刀割断反绑的绳子。柳烟村来的时候,她正好割开了最后一丝连接,反手抓住砍刀,腾地站起身来。   他们对视了一会,女人拿着砍刀一声不响地就向柳烟村劈过来。 ☆、第 49 章   49   现在的柳烟村,对于一个女人已不怎么害怕了,他身子一闪,手中的蜡烛就灭了,屋内一片漆黑,女人一下失了目标,但仍是一声不响地拿着刀乱劈,咚咚咚地一阵响,给她砍翻了屋内的一些摆设。躲在暗中的柳烟村,判断准了位置,一伸脚,就绊倒了女人。   “啪”的一声,女人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柳烟村马上扑上去,将女人扑在身下,一只手摸索中按住了她摸刀的手,并将她的刀夺下,远远扔了出去。这时,他在黑暗中骑在女人背上,却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办。女人在他身下喘着气,不挣扎,也不说话。这样僵持了一会,柳烟村权衡再三,把女人的双手反剪在身后,用一只手抓住,而后拖着她来到她割绳的大概位置,用另一手摸了一下,摸到了断绳,先把女人的手绑了,感觉暂时没有了威胁,于是松开她,点亮了灯。   女人恨恨地看着他,嘴角给刚才一摔,给摔出了血。   “方便,我要方便。”她嘴里呜呜道。   柳烟村听懂了她的意思,但是,这很麻烦。他想了一会,又找来一根长绳子,在女人腰上打了死结,一端握在自己手心,解开了她手上的绳子,打开屋门,示意她到外面去。   女人到了屋外不远处,站在那里用眼睛微妙地看了一眼柳烟村,然后解衣蹲下身子,她一边方便,一边用眼睛看着柳烟村。柳烟村读懂了她这是向自己勾引,那意思是说:“只要不杀我,我会对你好。   柳烟村虽然心里有一点跳,被欲望小小折磨了一下,但仍然认为那样做不是很妥,便对她摇了摇头。女人见无果,只得怏怏地站起身,任柳烟村把她重新牵回屋中。柳烟村想了想,就反绑了她的一只手,连着脚,一脚套在桌子脚上,而后弄了一点饭过来,端到她面前。   “我知道的,你很恨我们,但这也是没办法的,而且听说你们以前也杀了很多槐国人,这屋里的有军有物品,一看就知道你们也不是普通百姓,按屋里的那个人的意思,是要杀了你,我不想这么做。我们在这里只呆一段时间,等屋那那人伤好了,就会离开,这段时间,只要你不反抗,不逃跑,还是可以活下来的。”柳烟村将语气放得平缓,生硬地用歮语与她交流。   女人说:“我们就是普通山民,那些军用品是我男人从山中捡回来的。”   柳烟村知道她说的话有极大可能是真的,阿蒙说他们是山中谍子,也只不过给柳烟村杀人的理由。他望着女人,反思检讨挣扎,但是得不到妥善的心灵出口。   为什么?为什么?我本来是那么样一个老实的人,与世无争的人,什么追求也没有的人,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怎么手中就沾染了同类的血?我该继续走下去,还是去拉回丢失的良知?但马上又有一个冷笑的声音回响:“自从你抛弃怀孕的阿元那一刻起,你就失去了良知,你是杀人犯,你再也回不去了。”又有声音告诉他:“我这样做,只不过是要正常地活下去,做一个正常的槐国人,一切并不是我想的,这是命运的力量,我没有办法,我只能随波逐流。”   他如此怀念在梦蝴的日子,怀念那些个可爱的女子在都在身边的日子,他手伸进头发里。   他们在这里住了二十为天,阿蒙感觉已经不错了。这个晚上,他翻出一瓶酒,与柳烟村对饮了一下。   “哈哈哈,胜利在望。”他说。   “胜利在望。”柳烟村与他碰了一下杯。   “明天就起身。”   “明天就起身。”   阿蒙斜睨着旁边已经变得很乖巧的女人,叹了一口气说:“留着一点同情心,是不是心里好过点呢?”   “好过点。”柳烟村笑着说,带着几分醉意,他用手挑起女人的下巴:“唉,可怜的女人,明天我们就走啦,你就自由啦,骚扰了这么久,多有不便,请见谅。”   女人哑声说:“多谢不杀之恩。”   阿蒙眯着眼睛说:“我有说过不杀你吗?”   女人变了色,眼睛巴巴地看着柳烟村,柳烟村拍拍阿蒙的肩说:“兄弟,我们都要走了,还怕她做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   “兄弟,世事非你所想,世事非你所愿。”阿蒙拍拍柳烟村的手背,不再理会女人,而是与柳烟村谈起了归国后的打算。“我们回到西州,我老家,还有许多生死的兄弟在,到时,我要重新杀回莆国,你是老大,你做老二,将莆国这鸟政府弄个天翻地覆,怎么样?”   “好,天翻地覆,还要将优丽丝也接过来。”   他们谈论美好的未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次日清晨,二人收拾好,准备了必要的一些物品干粮,临走时,阿蒙举起刀走向女人,柳烟村拉住他说:“我来。”他接过刀,走到女人身前,高高举起,女人露出绝望的神色。但柳烟村把手放低,双手合十,向她轻鞠了一个躬,刀子轻轻落下,只是砍断了她身上的绳索,而后把刀远远的扔到屋外,拉着阿蒙说:“走啦。”   他们走了十几步,一声枪响,柳烟村回头一看,只见那女人端着一把长管枪,枪口还冒着烟,而此时,阿蒙的背部出现了一个血洞,他向前走了几步就扑倒在地。   “我们怎么没发现这把枪呢,她到底藏在哪里呀?”阿蒙笑着问。   柳烟村看着女人的枪口正瞄准着他,他吁了一口气说:“是我太蠢,在山里打猎怎么会没有枪呢?”   又一声枪声响起,这次是柳烟村的胸口出现了一个血洞,但他没立即倒下。   “砰砰砰。”女人又补了几枪,柳烟村身子晃了几晃,终于倒下了。女人赶过来,冲着二人的身体,“砰砰砰砰砰砰……”直到把子弹打光。   柳烟村喃喃念道:   “你得不到,   你抓不住,   你沿着看不见的道路,   你一直下行,   你到最深的地方,   你仰望天堂……”   他读完这诗句,抬起头,看着女人,呵呵笑了声。   他的眼里飞上了潮红,又转向惨黄。   柳烟村睁开眼,发现车厢里的人类已经减少了很多,自己的坐位上就只有自己一人,对面还是坐着唐云与优丽丝,林晚唱不见了。柳烟村揉揉脑袋,看到窗外阳光黄白,褐黄色丘陵此起彼伏,应该已是邙州地带了。   他现的时空感有一点错乱,并不知自己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也或者自己是在一本书的故事发展中,被作者反复的推翻剧情又反复的重建。   “林林,林林,林晚唱,林晚唱……”,他茫然四顾,呼着林晚唱的名字。忽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一个声音响起:“你叫魂呀,干什么这么大声?”   他转头一看,却是林晚唱回来了。   “啊……啊……你跑哪去了,以为看不到你了。”柳烟村带着激动的心情抓住她的双手,感觉她的双手湿漉漉的。   “你管我干什么……”林晚唱脸色微红,脱开他的双手骂道:“我上厕所你也要管呀,有病。”然而对于柳烟村此番情态,却还是很受用,大大咧咧往窗口座位上一坐。   “哦……不能再让你丢失了,你要永远在我身边。”柳烟村说。他的这番话别人自然不解其意,林晚唱则是认为在梨院的那些女子们当中,走的走,散的散的,死的死,而今只留下自己,所以他这样说,当下哼了一声说:“永远是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永远在你身边?我们是什么关系?陈词说的是三年,已经过了半年了。”   “哦……”柳烟村缄了口。此时车速减了下去,原来到了一个小站。柳烟村看到破烂低矮的候车厅,与纷乱的人群,一些叫卖的小贩。   “小姨,小姨。”在车还没有停稳之前,柳烟村看到一个□□岁小孩追着他的这节车厢跑。   “擦——”车子终于停住了,那个小男孩来窗口边,举着一个布包裹,对优丽丝喊道:“小姨,小姨,我妈妈叫我把这个给你。”   优丽丝探出头,伸手接过,问:“什么呀?”   “不知道呀,应该是吃的吧。”小男孩回答。“小姨,我走了,下次到我家玩啊。”小男孩向她挥挥手,而后跑走了。   优丽丝拿着包裹吻了吻说:“还是姐姐对我好。”却不拆开,想是很珍惜的样子,嘴上说:“我要到西州再拆开。”从顶上拿出行李箱,把包裹小心装了进去,唐去赶紧帮忙。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姐姐呀。”唐云问。   优丽丝瞥了他一眼说:“你为什么要知道?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分开很多年了,我家里人都不愿提起……哎,对面两个,你们到了西州,愿不愿意到我家做客呀?”她像是有意岔开话题,向林柳二人发问。   “你们家好玩吗?”林晚唱问。   “好玩……男人都威武雄壮得很,比你身边这个男的好玩。”优丽丝用媚眼嫖了一下柳烟村。从挂着的小背包中,掏出了一本书,戴上一个黑框眼镜,她伸了一个懒腰,说:“还有十几个小时路程呢!”   林晚唱看那本书的封面,却是《生之乏》,愣了下,这才记得柳烟村的这个连载已出了单行本。她为了确认,伸手拂起,看清了,确然是《生之乏》。   “哦哦,有问题吗?”优丽丝突地眼光锐利的扫了林晚唱一眼,有一些冰冷的问:“假名小姐,你认为这本书有问题吗?”   “你什么意思?”林晚唱见她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也愣了一下。   “他刚才叫你林林,林晚唱,你无意中也叫了他张狗儿……你说什么意思?还敢骗我什么木晚张村,一点也不真诚,哦张狗儿……这本书的作者也叫张狗儿,你的意思是说他就是这本书的作者?”优丽丝想到这点也吃了一惊,盯着柳烟村,希望得到确切答案。   柳烟村看着这个艳丽不可方物的夷族女子,心情也很复杂。这个本是陌生旅途中的女子,几次三番,成为自己梦境中的绝对女主角,这莫非本就是命中注定的事?而今她手中拿着正是自己写的书,一本很冷门没什么销量的书,说明她曾在自己的故事里走过,这真的是巧合吗?   “一个人,可以在另一个陌生人身上找到自己的命运映照。”优丽丝扬了扬书说:“很有意思的话,你先前说我是你梦境中对你影响最大的人,我们刹那相见,是不是正好映证了你的这句话?”   林晚唱与唐云听到此话,也吃了一惊,转头看向柳烟村,希望得到他的确证。   此时车子开始启动,要往下一站去。   “我不知道呀,有一些情绪好像并不是我自己有的,而是从世外的地方突然降临的,许多有宿命感的东西,无法解释。”柳烟村含糊地说。   “那是神!”优丽丝平静地说:“是神在指引安排一切,一切看似偶然,实则必然。你必然写了这一本书,我必然在读它,并且必然在这车上相遇,我们是注定的,是神安排的。”   三人听她神神叨叨的,不过想到她本是大光明教教徒,也就释怀了。但柳烟村却想到那自称神的枭王。   “我在人群中看见你,你在梦境中遇见我,这是神的安排,神安排我们在一起,你知道吗?”优丽丝继续说。   柳烟村呆呆地看着她,心想:“难道她真是被枭王蛊惑并玷污过的女子?梦境中的一切虚幻,所映照的,正是现实:凡虚妄者,皆为实——这是枭王的话。”   唐云的脸色很不好看了,问:“你这样说,把我放在什么地方呢?”   “你在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神会告诉你的。”优丽丝淡淡地说。“你不用问我,我所说的在一起,并不是你所理解的简单的肉体在一起,而是神指引下的灵魂在一起,在更高的地方,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和他在一起。”   林晚唱也不高兴了,伸手挽住柳烟村的格膊说:“我们只爱低的地方,你看到到,大家看得到,人类看得到。”   优丽丝却不理她,仍是逼视着柳烟村问:“你说,我们是不是在一起的?”   柳烟村的思绪在万千梦境中走了一遭,回答道:“是。”   优丽丝点点说:“很好。”   唐云冷着脸不作声了。   林晚唱听到此话,一下子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真的看错了人,雨烟看错了人,陈词看错了人,她说:“你滚蛋吧,再也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柳烟村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晚唱说:“闭嘴,不要再和我说话。”   于是大家都不说话了,陷入尴尬沉默中。   车子又行了两个小时,停靠在另一个小站。这时优丽丝站起身来,对柳烟村说:“你来,我要和你说几句话!”   “哦,什么话?”   “你来了就知道。”优丽丝很自然的拽着他的手腕,拉着他走过了几节车厢,停驻在车门边。   “什么话,你说。”柳烟村说。   优丽丝笑了笑说:“先不要说话,再等几分钟。”   柳烟村以为她又要说一些命中安排的东西,却并非如此,只得等待着,过了几分钟,车门就要重新启动了,就车门要关闭的一刻,优丽丝突地拉着他奔下了车。   他们刚下车,车门就关起,车子缓缓启动了。 ☆、第 50 章   50   柳烟村一愣,而后惊住了,大声问:“你这是做什么?”   “私奔呀!”优丽丝大声说,拉着他的手就往站外跑,她的劲很大,柳烟村被她拉得止不住脚步,被迫随着她一起走。他们一口气出了车站,在街边,柳烟村摆脱她的手,生气的说:“你怎么这样,他们还在车上。”   “反正那女的说不要和你在一起了,那男的,我也不在乎,车子也已启动了,你也上不去了,就这样!”优丽丝笑吟吟地说。   “可是……”柳烟村冷静下来,他逼视着她,问:“你这么做到底为什么?真就是为了什么神的指引?如果你说你看上我,我认为是不可能的,你说实话。”   “实话就是命中注定,是神的指引。”优丽丝说。   “你说的神是枭王吗?”柳烟村问。   “枭王是什么?大光明教信奉的当然是大光明神,不过,V组织信奉的是双神,他们还信艳黑暗神,其实也不是双神,他们认为光明与黑暗是一体两面,信的仍是同一神。”优丽丝回答。   “那大光明教的标识那只巨色的黄眼代表什么?”柳烟村追问。   “呵呵,你看!”优丽丝背转身,示意柳烟村看她的背部。柳烟村透过她的领口,看到了一只黄眼的纹青。“既然是眼睛,当然代表指引,代表光明了。”优丽丝解释道:“在大光明的教义里,也明白说过了,眼睛是指使人们走出黑暗走出苦难的象征,其实大光明教不是邪教,是人们误解了它,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走吧,在街头吃灰有什么好,先找个地方歇了。”她扬手招了一个人力三轮,拉了柳烟村坐上去,吩咐道:“找一个较好的酒店。”   车夫说:“较好的酒店,前面那个帝豪就是最好的呀。”   优丽丝说:“我不要车站边的,车站边的都不值得信任。离车站远一点的,比如这个小县城的政府旁边什么的。”   车夫说:“那好,县政府旁边有个双鸾酒店,我带你们去。”   优丽丝点头说:“你很不错,走吧。”她的意思显然是褒奖他的实诚,实质上,这样的小地方,车夫压根儿就没有见过她这样等级的美女,灵魂都颤颤的,一时忘了那些坑人的门道。   二十来分钟到达地点,柳烟村看到了“双鸾酒店”字样,还看到了旁边不远处“邙州李满弓县人民政府”的牌子,柳烟村心想这个“李满弓县”的由来,应该是纪念一位姓李的会拉弓的将军吧。   进了酒店,优丽丝拿出身份证开了一间双人房,柳烟村看到她身份证上写的并不是“优丽丝”,而是“柚娜”,当时也没说破,等进了房,关上房门,柳烟村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优丽丝已然如以前所现一样,大方脱了衣进入了浴室。   “哎,你给我去买一套衣服来,衣服全丢车上了,给你自己也买一套。”和着浴室的水声,优丽丝的话语传过来。   柳烟村哦了一声,走出酒店,站在街上,一时有一些挣扎,他认为,他应该追上那列火车,重新找到林晚唱,可是她看到自己下车后,她会不会在下一站下车呢?还是生气直接去了西州呢?这并不确定,所以自己追上去,并不太现实,至少短时间不行——当然,这只是柳烟村自我开解的话,因为早追上去,在西州碰到林晚唱的希望会大许多,他只是想知道在优丽丝这里,到底还会有什么样的故事情节展开来。   他去不远处的小时装店给优丽丝与自己各买了一套衣服,当然,他不在行,直接叫店家帮自己选择。   “你老婆的?还是情人?什么身材说说看。”女店主饶有兴趣地问。   柳烟村想了想,答不上来,根本不知道那些形容女子尺寸的名词,只好说:“比你高这么多。”他比划着。   “胸部尺寸呢,你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店家追问。“是不是你单相思别人,你对她根本不熟呀。”   柳烟村并不在意这一点,说:“是,是我单相思,尺寸就是就是……你按照比你大一号的来吧,不,应该是大两号,我不懂。”他说这话的时候,感到大地忽的颤了一下,远方隐约有爆炸声传来。也许不是吧,哪来的那么多爆炸,那么远的地方,应该是幻觉,他想了想也没在意。   女店家挺了挺胸,在柳烟村眼里像是读出了对自己的蔑视,说:“胸大了不起呀,你还不是单相思,那你告诉我,比我大两号又是多大?”   柳烟村对于这个问题的纠缠很是讨厌,但他现时的心境,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老实人柳烟村,是一个经历过多重生死考验过的柳烟村,他直接伸手在她的胸前比划了一下说:“就这样,你看着吧,大一点小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吧,快点就行。”   “哦呵,还想耍流氓。”女店家后退一步。“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她挑了一个较大号的胸罩,忽然问柳烟村。   柳烟村一惊说:“你也听到了?我听到的好像是爆炸声,我以为是听差了。”   “是爆炸声,不过离我们这里应该很远。”女店员确认道。“肯定又是V组织来搞破坏了,这些看不得我们过得好的人渣,把别人炸死,对他们有什么好?”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们这几天搞了十来次爆炸事件了,死了很多很多人的。”   “哦。”柳烟村拿了衣服,付了钱,走出店门后又问:“我平时不太看新闻,你说的爆炸有火车爆炸吗?”   “没有,有汽车爆炸,有车站爆炸。”她回答。   “好的,谢谢你,再见。”柳烟村心跳跳地走进了酒店,敲了敲门,门开了,赤身的优丽丝打开门让进柳烟村又迅速关上。她接过衣服,坐在床上,一件一件穿好,一边斜睨着柳烟村问:“看你这样子,能面不改色,是老手呀。”   柳烟村摇摇头,打开电视,女播音员的声音响起:“据最新消息,TT563次列车天今下午三点十五分在邙州境内剧烈爆炸,目前伤亡人数未明。”她反复报播了几遍。   柳烟村回头看优丽丝,她已穿好了衣服,对柳烟村说:“我们去弄点吃的吧,要不你先也洗个澡?”   柳烟村默然坐到床上,问:“他们都不能生还了吗?”   “啊……你的意思是说爆炸的车子是我们坐的那个?”优丽丝眯着眼看着他问。   “你为什么要问我,是我在问你。”柳烟村说。   “那女的让你离开她的,那男的我并不喜欢——他们二人与我们已没有关系了,你紧张什么?”优丽丝理着头发,慢条斯礼的说。   “你真的是V组织成员吗?”柳烟村又问。   “你应该庆幸我拉你下车了,所以你活下来了,这才是你我的重点。”优丽丝想给自己盘个髻,但没那么简单,只好站起身来对着镜子,向柳烟村招招手说:“你帮我弄一下。”   柳烟村站到她身后,手在她的发上,没有什么目的性的盘弄着问:“你要我这样活下来,我怎么办?”   “我说了,这是神的旨意,神在刹那间打通了我的心灵,感应到了你,你是我们的人。”优丽丝说。   “神真的需要那么多人死吗?”柳烟村问。   “神说了,死是一人的出口,一个人死了,代表一个出口,很多人死了,就代表是一个很大的出口,他们都到了很美丽的地方。”优丽丝说话的时候,感觉到柳烟村的手在她发间紧了紧,让她感觉了痛,她的头用力一仰,磕在柳烟村脸上,柳烟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一个转身,用力一推,二人就双双扑倒在床上。“你认为与她在一起叫活得美丽,还是这样和我在一起叫活得美丽呢。”她把热息喷到他的脸上。   柳烟村知道他曾热执地思念过她。那思念延伸到现在。那思念越过梦境与现实。然而,在这一层的现实中,她是凶手,是直接杀害林晚唱的凶手,并且在最后阶段,她救出了自己,这让心性本已成熟的柳烟陷入无限挣扎当中。   柳烟村不再是菜鸟的柳烟村,但是他的选择更难了。   “来。”优丽丝的声音响起,那强烈的膻味表明了她欲望的召唤。人类为什么会有欲望这东西?“消灭欲望,回归田园。”这种口号在他脑里响了一下,觉得它是如此遥远可笑。   “来。”优丽丝再次召唤。   “你并不爱我。”柳烟村低沉地说。   “傻瓜。”优丽丝拍拍他的脸说:“为什么要爱呢?爱是神做的事,我们只需要在他的指引你,做应该做的事,就喜欢做的事。人类的爱不纯净,是负担。”   “所以,你以后也不会爱我。”柳烟村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的,没有灵魂之爱。”优丽丝说。“但可以与你有身体之爱。”   柳烟村明确了这答案后,又问了一句:“那亲人之爱呢?”   优丽丝不耐烦了,伸手在他胸膛上一推,骂道:“去你的,你到底来不来?”   但这次她没有推动她,尽管她很矫健有力,但柳烟村纹丝不动,并牢牢地箍住她的手腕,按在床上。他一句一句地说:“我告诉你,林晚唱等同于我的亲人。”   优丽丝挣扎,但没法挣脱柳烟村的控制,脸上变得很难看了,柳烟村与她隔得如此近,她此刻是沐浴后的素颜状态,肌肉扭曲着,五官挤压着,点点雀斑也仿佛要跳出来,显得很是狰狞。   “那又怎么样?她死了,你活着,有本事你让她活过来,让我死过去,来呀,来呀,你这狗养的男人,真不识好歹。”   柳烟村听她这话,心内又挣扎,此际,优丽丝的神情又舒缓下来,仍用半挑逗的眼神看着他,在灯光下,仍是那么美,与一般的死忠信徒的勇于献身的精神不同,她的享乐精神浓郁。   杀了她,离开她!   放过她,离开她!   就这样与她在一起算了!   几个声音在柳烟村的脑中交合着响起。尽管柳烟村有过杀人的体验,但那只是在特殊情境中,所杀之人,也是陌生的异国人。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是他几重梦境中眷恋的伴侣。   见柳烟村长久不能定夺,优丽丝干脆闭上眼睛。   “你离开呗!”柳烟村的声音终于响起。   “离开什么?离开你吗?当然可以。”优丽丝轻柔地回答。   “离开V组织。”柳烟村补充说。   优丽丝笑了笑,并不回话。   “回答我!”柳烟村命令道。   “如果有一个组织能想进就进想退就退,你认为它还能叫组织吗?不要天真,今天我脱离它,那么明天不仅是我的惨死,还包括我的家人的惨死,当然,也很有可能包括你,你有能力阻挡这一切的发生?”优丽丝说。   柳烟村一时没有想到这一层,V组织既然能发动恐怖破坏与整个国家力量对抗,那么它的幕后力量不仅是“神秘”二字可以形容。优丽丝见他又沉默了,说:“你还可以有其他两个选择:“一,杀了我,而后你受我们组织的追杀,当然你有家人的话,会连累得你的家人,但我的家人会安全。二,你凭一己之力捣毁我们整个组织,那么代表你我都安全了。”   “那我独自离开呢?”柳烟村问。   “你舍得吗?”优丽丝重又媚眼如丝,声如莺啼。   柳烟村伸手在她脸上打了一巴掌,讥讽道:“你怎么不说你的神舍不得我呢?”他打了这一巴掌过后,心里安生了一些,算是替林晚唱的惨死,打了这一巴掌吧。而后他放开她,走向房门,他准备去爆炸现场,去看林晚唱最后一面,那样大的爆炸,也许身体全都碎了吧,烧成灰了吧,但是还是要看一眼。   他刚走到房门边,手正触到门把手上,优丽丝从床上弹起来,奔上去,一个高劈叉,一脚就重重击在柳烟村头上,柳烟村受此重击,一时天旋地转,身子晃了几下,优丽丝又有斜扫在他的太阳穴边,而后颈上又被她双拳连击。   他没能抗得住这连番击打,咕咚一声,就倒在房门边。优丽丝从自己的小包中,掏出一根烟点上,坐倒在柳烟村的背上,一口一口地吸着。   柳烟村的神智在短暂失去之后,渐渐复苏过来,但并没有力气再进行反制,优丽丝这种精心特训出来的女战士,在正常的情况下,柳烟村想来也不是对手。但此刻,他也没有什么悔,想想这世上所有亲近的人,都走了,本就只留下自己孤单一个。没有理想,没有追求,没有信仰,死在这个女人手上,是最好的选择了。    ☆、第 51 章   51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优丽丝问。“我从你的文字中,读出了你对回归田园时代的渴求,其实这是与我们的教义是一致的,你理应是我们的人,我在给你机会呢。我今天做了这一个大事,在短时间内,组织不会给我安排新的任务,我可以在两三年内,在世间自由行走,可以自由选择一个世间伴侣,你这个人虽然无趣,但身上还是有一些不确定的精神点,值得我玩味。”   “哦,杀人的人,也有精神追求?”柳烟村讥讽道。   “杀人是任务,精神追求是自我人格的修补,而享乐是世间的恩赐。”优丽丝说。“你把这三点要分开来看。”   “哦……你是说这两三年里,我可以陪你自由行走吗?”柳烟村问。   “是,不过要看我的兴致,说白了,你是我可以随时扔掉的玩具,当然,这个扔掉,是指把你仍在出口里:死。除非你成了我们组织的正式成员,我们则是平等的。”   “你是让我成为一条你豢养的狗吗?”   “可以这么认为,以专业名词来讲:你从火车上逃生那刻起,就代表了你是我的发展下线,你暂时隶属于我。”   柳烟村哀哀地想:“也许这三年里,可以看到雨烟回来呢?也许这三年里可以等到陈词的再现呢?也许这三年里可以看到逃后了的林晚唱呢?也许,我还可以重做一个剧情反转的梦呢?做狗有什么不可以呢?我就是叫张狗儿。”这种自我安慰的理由,也可以代表他骨子里的软弱,但无论如何,他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他艰难地把她的一只手,抓放到嘴边,用舌头轻轻地舔着,代表了他的屈服。   他舔了很久。优丽丝一根烟吸完了,她将仍燃着的烟蒂,摁在柳烟村的脚踝上,一阵巨痛传来,但柳烟村忍住了,没吭声,活下来,总是要代价的,他接受了这个惩罚。   “怎么样?”优丽丝问。   柳烟村放下她的手说:“很好。”   “接下来做什么?”   “先洗个澡,然后陪你吃饭逛街,而后休息。”柳烟村回答。   “哦,去吧。”优丽丝从他身上站起来。   柳烟村慢慢爬起来,仍有点被她击打的后遗症,身子开始还有点摇晃,待站稳后,脚踝上的烫伤处又火辣辣的痛。他装作若无其事,在她面前一件一件脱光衣服,而后走进卫生间。   优丽丝就这样放过了柳烟村,当然也有自己的考量,毕竟他是自己一手从火车上带下来的,确实有一点“神秘主义”在作祟。如果讲火车爆炸事件,她做得无声无息,无迹可寻,但是如果在这里杀人,就会惹到很多麻烦,她极有可能受到无休止的追捕。不过最主要的,优丽丝还是想解开存在于柳烟村身上的那“神秘”部分。——额外的理由是,优丽丝是一个离不开男人的女人,   喷头上的水,一遍一遍洗涮柳烟村的身体,慢慢的,他觉得一切都可原谅,都没什么了不起,命运本就千奇百怪,应当学会面对一切。这种体悟虽然是一刹那的,但是建立在他从多重虚幻情节中的人格锻造上。   优丽丝看见他出来的时候,面相从容,无畏色,无悲色,无逢迎。她也有一点奇异,但没有表露于色,站起身,冷淡地说一了声:“走。”   柳烟村说:“你头发乱了,我给你理一下。”   优丽丝又征了一下,柳烟村已走到她后方,握着她的两个肩,把她推到镜前,拿着梳子,慢慢把她乱了的头发理顺,而后很笨拙,偏偏又很自信的为她盘那没盘好的髻,不过,此时天色已暗,房里只开了一个床头灯,镜前的二人都处在较幽暗的光线中。   柳烟村看着镜中的二人,就觉得不真实。优丽丝看着镜中的二人也觉得不真实。   “察,我们是演鬼片吗?”优丽丝骂了一声。   “凡所有相,皆虚妄,凡虚妄者,皆为实,凡实者,皆入瓮。”柳烟村念道。这句话柳烟村与唐云说话时讲过,当时优丽丝与林晚唱缠在一处,模糊听到了下,但因为纠缠林晚唱,而忽略过去了,而今柳烟村重提,她不由哼了一声问:“你这句话也是形容当下?”   “哈哈哈,弄好了,吃饭去了。”柳烟村却一瞬间神情转向天真,从后方一把抱起优丽丝,一直抱到门边,单手开了门,把优丽丝抱到门外放下。   饶是优丽丝慧心机狡,也一脸懵懂,一时理不清柳烟村的所作所为。此时柳烟村已曲下腰来,笑着说:“你累了,我背你出去呗,正好锻炼身体。”   优丽丝也不矫情,伏到他的背上,柳烟村轻快地背着她下了楼,不过在楼梯口优丽丝在他耳边问了一句:“你锻炼身体做什么?是不是以为炼好了就能反杀我呀?”   柳烟村微笑着不答,一直把他背到门外,这才放下她,握住她的手,很认真地说:“我没有杀你的心。”   “那你想杀谁?”   “杀谁也不杀你,我爱你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当真是光阴流转,语言回到花开甜蜜时辰,优丽丝在他的眼神中,读不出一点虚妄。这甜柔入骨的真实,让优丽丝的心灵微颤,仿佛一瞬时又回到少年丝纯真的恋爱年代。但优丽丝是心性坚毅之人,心中默念:“凡人无纯净之爱。”垂下眼睑,轻笑道:“好感动,多谢不杀之恩。”   柳烟村很自然的环住她的腰身说:“你不懂的,走吧。”   优丽丝有一丝被动地把他带着走向附近的一家小酒楼,一楼显得乱糟糟的,人来人往,看起来是自助餐。于是二人上了二楼,环境果然大变,整体布置清新雅致。二人看所坐之人,几人一桌,几人一桌,基本都是四菜一汤配置。柳烟村看这些人,心下奇怪:怎么一水的都是一类气质的人。   优丽丝看他眼神,骂道:“傻冒,你进来时没有看到‘职工酒楼’字样,来这里都是机关里的人,没文化,非要装三!”   柳烟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真没注意,心思儿全在你身上,即来之,则安之,他们吃得,我们自然也能吃得。”由于楼上位置并不拥挤,柳烟村就拉着优丽丝选择了一个靠窗一点位置坐下,这作派与其他人还是有区别,因为那些人显然都不想坐在窗边。   他们坐下不久,就有服务员上来点菜,柳烟村把菜谱推向优丽丝,优丽丝也不客气,一气点了十几个菜。不过,后来服务员却停住了笔打断了她的话说:“对不起,你们是新来的吧,你们两个人最多只能点四个菜,加一个汤。”   “哦呵,如果我们非要点十个菜呢?”优丽丝眨着眼睛问。   “那要五个人以上才行。”服务员回答。   “可我们就想吃十个菜。”优丽丝狡黠地说。   “那不行,你们只能另外选择了。”服务员回答,转身就走。但被一个肥头大耳的人拦住了,笑道:“不忙,不忙,我们这里有四个人,加上他们两个,加起来超过了五人,倒是可以点十个菜了。”他走到二人桌前,笑着扫了一个柳烟村与优丽丝,在优丽丝的脸上稍停顿了一下,笑着问:“二位有没有兴趣和我们拼一桌?”   优丽丝瞧他与他身后三人的作派,应该是县里头的要员,用筷子敲了敲桌,笑道:“可以呀,不过你请客喽?”   “没问题,没问题,照顾小朋友是应该的,六个人可以开一个包厢了,走吧。”   服务员引着六人进了一个包厢,胖子随意点了十个菜:瓜姜鱼丝、葱油鸡、核桃虾饼 、蟹黄豆腐、菊花青鱼、土豆烧鸭块、麻辣豇豆、五香鹌鹑、回锅肉、糖醋花香藕、鸽蛋鸭舌汤。嘴上说:“反正都是家常菜,就随意点了,新来的小朋友也将就一下。”   待服务员走了,那人问优丽丝:“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刚分来的吧,我就没见过你们,你们见过吗?”   其他三人都说没见过。   优丽丝笑道:“部门太小,不敢惊动诸位大人物。”   “哈哈这还保密呀,要不要自我介绍一下呢?”胖子眯着眼看着她说。   优丽丝手一摊笑道:“你们大,你们先。”   “好说,好说,小朋友挺有趣,鄙人姓杨,暂剧副县长一职,这个是王所长,这个是李部长,这个是马秘书,这下该你喽。”杨县长的头不住点着,假做风趣的样子,紧紧盯着优丽丝脸,颌下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好吧,张狗,你说。”优丽丝向着柳烟丝目光一挑,她把狗字说得较重,是在提示柳烟村不要忘了自己身份,她才是老大。   柳烟村向四位稍稍行礼说:“她叫柚娜,我叫张狗,名字不好听,说是好养大,我们是水利部门的,今天刚过来,还没有入职呢,以前请各位多多提点。”   柳烟村胡说了一个名词,这水利二字,不过暗喻二人堪舆天下的意思。   杨县长歪着脖子想了想说:“这个水利部,是由刘副县长分管的,今天不在,改日叫来一起聚聚喽,栽培新人嘛……嗯,这位小朋友美女叫柚娜,应该是望族人吧。”   优丽丝简洁的吐辞:“是。”   “这就对了,这里的本族美女没有像这样大气的,简直……简直叫勾魂夺魄,哎哎,诸位,今天说好了,不谈国事,不谈家事,什么爆炸什么恐怖袭击的,统统都不准说……王所,你分析一下本族美女到底差在哪里?”杨县长仍在不断的晃头。   “这个嘛,要我说,就是本族美女五官扁一点,不够立体,而望族,也就是眼前这位,眼睛还有一点蓝色,不过嘛,也不是所有的望族女生都能长成这样,我就见过很多长得不美的望族女子,本族也有很多出色的美人,比如叶县长的那位,只是个例。”精瘦干练的王所长回答道。   “叶县长的那位是不错,我见过,气质好,主要因为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有那个文化底缊撑着,论五官,还是比不上我们的这位柚娜小朋友。”秃顶的李部长附和道。   “是是,要说美女的话,其实还是蝶市不错,我们这地方,主要是水汽不足,女人看起来就没那么滋润,地理位置的问题。”戴眼镜的马秘书分析道。   “蝶市的美女是不错,可惜……来,为美女干杯,错了,是为美女来到我们县干杯!”   大家一起举起了酒杯,杨县长单独把杯子碰向优丽丝的酒杯。优丽丝也不在意,与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他们饮的是白酒,柳烟村犹豫了一下,也是一饮而尽。   而后,杨县长又单独向优丽丝敬酒道:“柚娜呀,你的到来,为本县增色不少,我敬你一杯。”   优丽丝还是一饮而尽。   “不错,不错!”杨县长拍着肥厚的手,问:“敢问你和小张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优丽丝眯着眼扫一眼柳烟村,回答道:“我们也是今天才认识的,不过,刚才他在外面说爱我,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年头,男人的假话太多,偏偏越是长得丑越是没出息的男人,越爱说假话。”   “哈哈哈哈,柚娜呀,怪只怪你长得太美,是个男人看到你,都会说这三个字,这个不是假话不假话的问题了,食色性也,文圣当年都这么讲,至于小人物爱讲这种话,是因为物质权利上他们得不到满足感,只能在情感上寻求安慰,也是可以原谅的嘛。”   马秘书马上鼓掌说:“杨县长你说得太精僻了,人生百态,用一句话就总结了。”   边上的李部长王所长也附和。   杨县长显得兴致较高,斜着优丽丝继续说:“要我说嘛,这个当官的是人,老百姓也是人,当官为什么呢?当然要为老百姓好,老百姓好了,当官的也就好,这是个简单的道理,关键是,你一旦当官了,老百姓却不认为你是人了,认为你是神,你应该什么错事都不能干,干了就是犯罪,比如老百性可以视偷情为小事,当官的偷情被人抓到了会怎么样呢?老百姓贪小便宜认为是应当的,当官的贪小便宜,那就是大事了,会被法办。从本质上讲,当官的,怎么都属于教育程度较高的人,有过丰富的人生历练,懂的自然比一般老百姓多一点,但老百性不懂呀,因为他们的眼光所限,到达不了我们的那个点,不理解我们的所做所为,这种矛盾,诸位说是不是很讨厌?没人理解我们呀。”   “说得好,说得好!”马秘书继续鼓掌,并向优丽丝说:“杨县长今天难得敞开心扉,说了这么多金玉良言,柚娜,你不妨敬县长一杯。”示意她站起来敬酒。   优丽丝并没有立即站起来,手捻着酒杯的柄的说:“唉,唉,小女子初来乍到,身上又没什么长处,感觉整个人,太太低微了,不敢敬县长大人的酒啊,唉,唉。”   柳烟村斜眼看着她,不知是欣赏,还是厌弃她的这种表演。   杨县长说:“啊,看来娜娜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不防对我们说说,我们尽可能帮你解决。”   “啊,真的吗?”优丽丝跳起来。   “当然是真的。”杨县长色眯眯地说。“你尽管说。”   优丽丝迟疑了一下,身子倾过去,唇附到杨县长耳边轻轻地说:“县长大人,不瞒你说,小女子现在是囊中羞涩,本来是想付这顿饭钱的,可身上只有不足100元,晚上还想去医院一次,肚子有一点痛呢,还不知明天怎么过,我对你说了,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啊。”    ☆、第 52 章   52   杨县长哈哈一笑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你初来,还没入职,没有工资,手头紧不是正常吗。”他从身上摸出钱夹,把里面的钱掏了出来,又向其他三人说:“这位新来的小朋友手头有些紧,你们身上带了多少钱,全拿出来,回头我再给你们。”   其他三人对视了一眼,心想这杨县长也够色胆迷心的,但面上却打着哈哈说:“不用还的,帮助小朋友是份内的事。”当下都从身上拿出钱来,交给杨县长,杨县长把一沓钱递向优丽丝,笑咪咪问:“够不够?不够我再替你想办法。”   优丽丝作意推辞道:“这怎么行。”   “当然行,我说行就行。”杨县长抓住优丽丝的一只手,把钱砸放到她的掌心说:“娜娜呀,你那部门虽然不归我直接管,但以后有什么困难都是可以向我提的。”   “那太谢谢你了,我这算不算受贿呀?”优丽丝天真地发问。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四个官员都笑起来。   “要不我写个欠条?”优丽丝装做懵懂的样子试探着说。   “写什么欠条。”杨县长的肥手在优丽丝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我的,就是你的。”   “真的吗?”   “真的。”   优丽丝的唇又附到杨县长耳边。轻声问:“以后有什么困难,你都可以罩着我吗?”   杨县长一时神魂颠倒说:“当然,一切包在我身上,有我的就有你的。”   于是优丽丝把钱装到小包中,站起身来,递着酒杯大声说:“杨县长,我敬你一杯。”一饮而尽。   杨县长也一饮而尽。“娜娜呀,你可以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们嘛,以后方便联系,有什么困难打个电话就行了。”   优丽丝为难地说:“我刚来,还没有号码呢,旧的号码都欠费了,这样吧,你把你的电话告诉我,回头我打给你。”   杨县长点点头,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   优丽丝谢过,又向其他三位领导纷纷敬酒,众从瞧她喝下了十几杯白酒,仍然面不改色,心想:“这夷族女人就是会喝!”末了酒足饭饱,优丽丝起先向他们告辞说:“小女子还要去趟医院,先别过了。”   杨县长说:“好说,回头多联系,要不要我用车送你呀?”   优丽丝摇摇头说:“不用麻烦了。”耳唇又附到他的耳边轻轻说:“县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什么水利部门的,工作好难找呀,一时没找到,你可要替我保密哦。”当下挥手别去。   杨县长愣了愣,嘴上却没出什么,也挥挥手。   待二人走远,马秘书提醒道:“杨副,你说这女的是不是骗子呀。”   杨县长摆摆手说:“你这就不懂了,这样的美女,在我们县能找到几个?就是被骗了,也是心情愉快,总共也只有几个小钱而已。”他一摊手:“难道你们今晚心情不愉快吗?”   众人一想,这倒也是,消受美人,付点茶资也是理所当然。   出了门,优丽丝又招了一个人力三轮,说:“去医院?”   柳烟村愣了愣:“去医院做什么?”   优丽丝哼了一声:“你懂什么?女人的事你懂吗?”   柳烟村回答:“不懂。”   “不懂就闭嘴。”   到了医院,优丽丝带着柳烟村随意走动了一下,而后吩咐他在过道中等着。过些会,优丽丝回来,一招手说:“可以走了。”也不知她具体是什么病,看小包里又鼓了一些,应该是开了一些药。   出了医院,优丽丝看到旁边有一个小门面,玻璃门上帖着:“洗头,按摩,足浴”优丽丝问:“要不要试一下?”   “试什么?”柳烟村问。   “你没有来过这地方?”优丽丝不相信地问。   “没有。”柳烟村实话实说。   “傻冒。”优丽丝骂道:“神会惩罚你这种男人的。”   柳烟村看着里面暗混的灯光,两三个露着半乳的浓妆女子,心思了一下,问:“你说这是妓院吗?”   “察!真有你的,什么年代了,老兄,现在还说妓院,现在它叫红灯区,叫按摩房,叫足浴室,叫会所,叫浴场,总之,妓院是一个早淘汰了名词,你这狗男人,连这都不知道,还有脸活在世上。”优丽丝骂骂咧咧的,又招了一个人力三轮,说去超市。   到了超市,优丽丝就拿着骗来的钱,拼命的卖了一堆东西,不外乎吃的,穿的,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具,而后招到了一个的士。   “你不会说你还是处男吧。”在车上优丽丝睨着柳烟村。   柳烟村想了想:如果那些都是虚幻,自己确实是。但那虚幻又接近了真实体验,很难说自己还是处男,所以这个问题,让他不好定夺。   “我说中了?神啊。”优丽丝赞叹道。   “在梦里有过,第一次是你给的。”柳烟村慢慢回答。   优丽丝注视着他,没见他说假话的嫌疑,心中恍然明白:这狗男人说梦里自己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难怪他说爱自己,想来也只是梦境中□□升华后的情感依托。   “你好可惜,一个男人的大好年华浪费了,人生就那么长。”优丽丝摇摇头,替他惋惜着说:“我从13岁就开始了。”   “是,我知道,你有过很多男人。”柳烟村回答。   “你是说梦里面,还是现实?”   “梦里是,现实也应该是。”   “你说对了,我喜欢集邮,品尝各种男人的乐趣。”   “集邮是什么?收藏升值?”   “你妈的!”优丽丝一把掌拍在他头上,骂道:“傻冒,丢人现眼。”   “我知道集邮是什么,就是一个女人,一般指有名的女人,喜欢收集各种男人。”前方的司机行意地回答。“我见过一个富婆,她就喜欢这么干,可惜她瞧不上我。”   柳烟村又羞愧起来,本以为自己经历几重梦幻之境的洗练,已经懂得很多了,现在才发现自己所掌握的,对于这个大现实,还是太少太少。   “……本次事件,伤亡人数,据不完全统计,已上升到123人……经调查,嫌疑人已基本锁定为了一男一女,女子呈少数民族特征,25岁左右,男子为汉族,四十岁左右,据目击人称,这一男一女,在李满弓站中途下车,目前不知去向,……出动了大量警力,正在严密部署,各位民众,若见到可嫌疑人,请及时报警……”此时,出租车的广播声音响起。   司机愣了一下。   柳烟村也愣了一下。   “呵呵。”优丽丝笑了一下。   此时车子已快到酒店门口,远远看见一帮持枪特警守在门口。   司机身子抖了一下,他盯着反视镜,想在里面看清后面的男女,此时,优丽丝不慌忙不忙地从小包中,拿出一把银色小枪,枪口轻轻顶在司机脑壳上,说:“往前开,这事与你没关系,但你可以选择死,还是不死。”   司机从后视镜中收回目光,努力控制好身体,车子缓慢平稳地向前驶去。   车子还没驶到酒店门口,就有两个特警拦住去路,示意停车接受排查。   “冲过去!”优丽丝枪口抵了抵司机脑壳,命令道。   司机身子僵硬,脚不停使唤的一踩油门,车子陡地提速,一个特警躺闪不及,被直接冲飞出去几丈远,撞在电线杆上,坠下来,眼见是不可能活了。   空气稍稍凝滞了一下,就此功夫优丽丝已跃到前座,手执住了方向盘,喝道:“把他拉出去。”   柳烟村条件反射地拽住司机的依领,用力一拉,就拉到了后排。这一下他发挥了自己所有的潜力,被拉出来的司机又撞在他的身上,二人一齐跌倒在座位上,优丽丝在车子失控前已然掌控了驾驶权。   而后面这才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枪声。   优丽丝平静地将车速开到极限,如一条线,向前方疯狂疾驶,从后视境中,可以看到后面的警车已经追随而来。   “叭”,后面的玻璃已被枪击碎,幸好此时柳烟村正跌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受到伤害。   优丽丝一个急转弯,开向了另一条路,张满弓县城人口不多,街上车辆稀少,又远远听到警报声,枪声,余下的一些车辆行人都下意识的躲到一旁,这倒为优丽丝提供了便利。   后面的司机犹在瑟瑟发抖,嘴里喃喃念道:“死了,死了……”   优丽丝经过多次变向,车轮在水泥路上冒出青烟,后面的二人已给摔得七荤八素。尽管优丽丝在能力层面上,已经做到了极致,但还不够,后面的追兵是国家层级上的特警部队,而且可以肯定,还有后续的增援,甚至会出动飞机。   “张狗,听好了,打开我的包,里面有一个蓝色的小球,你把它拿出来。”优丽丝的声音响起,此时双方已追逐了近半小时,车子已经驶向了远郊。   优丽丝依言打开优丽丝的包,在里面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一个玻璃盒,打开玻璃盒,里面发现了个一个镶嵌紧密的蓝色小球,直径约5CM左右,不知什么材质,上面还有红黄绿三个小按钮形状的东西。握在手中感觉挺沉的,第六感告诉它,这是一个危险的东西。“打开车窗。”优丽丝的命令声再次响起。   柳烟村依言摇开车窗。   “顺序是绿、黄、红,我数一二三,数到三时你仍到车外。”优丽丝继续命令。   “一。”   柳烟村按下了绿按钮。   “二。”   柳烟村按下了黄按钮,同时把手入在窗口边。   “三。”   柳烟村按下了红色按钮,同时往车后一扔,此时车子正经过一石拱桥,蓝色小球正好落在桥中央。   “砰。”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在车后响起,此时的士车刚好冲过主桥,饶是如此,车子后座被气浪冲击得掀起半米多高,差点把烟村从车窗中甩出去。一刹那的火光浓烟中,他看到桥已经从中间断开了。   由于桥身被炸断,后面的追车被迫停止在桥那边,最前面一辆没来得及刹车,直接坠下河去。这给前面的优丽丝的车争取到了时间。   车子又疯狂驶十数分钟,已来到野外,优丽丝踩下急刹车,车发出一声怪叫,在原地打了一个旋儿,停住了。   “下车。”   此时左右两边都是小丘,植被低矮稀疏,非常不利于藏身。   柳烟村跟着优丽丝取了部分在超市买的食品与衣物,而后往左走,走了五六步,优丽丝又折回来,向瘫成一团的司机喝道:“继续向前开,不要停,不要告诉他们我们的去向,知道吗,否则你知道的,你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在我手中。”   司机半晌才点头,上了驾驶室,开着车子继续前行。   优丽丝等车了在视线中消失,身子一折,走向了右边。   他们爬过一个小丘,暂时处在低洼处,可以阻断一些视线,这让柳烟村心稍安了一些。   “妈的,大意了。”优丽丝此时才显出懊恼色。   “是,当时是你因为要带我离开,才被人注意到行迹。”柳烟村自责道。他知道,当时她和自己在车门边呆了太久的时间,留下了很多的目击者。   “哼。”优丽丝从包中拿出眼镜戴上,又换了一个金色发套戴在头上,又拿出一黄色药水,敲开,把那液体倒在柳烟村头上,命令柳烟村反复的揉了几下,而后柳烟村的头发变成了黄色。余下的液体,她往自己脸上揉了揉,命令柳烟村在脸上又涂了一扁。而后用丘陵上的红土,在衣服上搓了一遍,一番简单化妆后,这样,他们整体的颜色与丘陵颜色相仿,又在黑夜中,继续前行,柳烟走跟着她走了一段路,虽然是与公路呈大夹角,但是大方向,仍是往城内去,他有一些不解,但并没有多问。   走不多久,果然在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飞机,那辆仍在向前行驶的出租车成功吸引了搜捕者的注意力。   “这地方是很讨厌,没有一个像样的掩体,昨天在这个地方停留就是一个错误,神啊,请给迷途的子民引路吧。”优丽丝自语道。   “是。”柳烟村说。“如果在秦州的山林中就好得多,在南方的雨林中也比这好,就是在沙漠中,也可能在一个流沙较多的地方,往里面一埋,插一根管透气,也很安全。”   “哦,看样子你不是一个菜鸟呀,懂得挺多的。”优丽丝半讥讽道。   “这是梦里面你教我的。”柳烟村回称答。   “又是梦,你他妈说说在梦里面,你□□了我多少次?”   “哈哈……”柳烟村计算了一下,说:“就两次吧。”   “就两次你就对我死心踏地?你他妈真是贱!贱如飞流直下三千尺。”   “那你再给我一次。”柳烟村说。   “哼。”优丽丝回答:“先他妈要保证在这次逃命中活下来,说,你有什么好办法?”   柳烟村思索了一下说:“既然是回城,我认为还是按照一般的套路来安全,就是从地下管道走。”   “哦,太有道理了,你先把地下管道的出入口找给我看看——是的,你找到了。”   他们眼前出现的是一家废弃化工厂,这种化工厂的废弃,多半是因为污染问题,被迫停产,或者讲是被破产了。   二人借着天上的暗光,推开了门。优丽丝反手关上门,从包里掏出一个微型小手电,发出淡蓝色的微光,仅仅能让人看得清脚下一片,但已够了。    ☆、第 53 章   53   既然有化工厂,不论它有没有废弃,就肯定有地下管道,问题是地下管道通往哪里,有没有与城里的地下道联通,按照优丽丝的推测,这里的地下道的出口,多半应该是向着河流。当然,遇见河流也是好的,就算这管道不能直接通向城中,但应该可以在河流的另一侧找到向城内的管道。因为这里是一个较荒僻的小城,按进化程度,目前应该还没有污水处理厂。   他们很快找到了这个地下管道,由于化工厂已废弃,管道中已呈干涸状态,尽管还有一些刺鼻气味,但已不算很浓烈了。问题只是管道低矮,二人只能猫着身子前行,过于逼仄的空间,让二人都感到压抑气闷,偏偏这管道又像是没有尽头似的,出奇的长。   “他妈的,他妈的。”优丽丝忍不住骂起来。   “性感的烦恼。”柳烟村说。   “什么意思。”   “你胸太大,弯腰困难,还引发呼吸不畅呀。”柳烟村说。   “呵呵,要不要来感受一下?”优丽丝魁惑道。   “怎么感受?我不会。”柳烟村说。   “悲哀的男人,来,我教你。”黑暗中幽丽丝定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将柳烟村一推,而后她身子扑了上来。   二人身子紧贴着,鼻尖触着鼻尖。热息互喷着。   “感受到了吗?”优丽丝问。强烈的膻味传入柳烟村的鼻际,柳烟村知道那代表什么。他箍紧她,主动的用唇去触她的唇。莆一接触她的唇,他的唇就被她吸住了,柳烟村感受到它恐怖的力量,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自己在不断下陷。她的舌头剧烈的在他的口腔内搅动,他被迫地应承。尽管背部被不知名的东西烙得生痛,然而这痛觉在这巨大的洪流中,也给缓冲掉了。   柳烟村在这个层面上的第一次□□体验,几乎是毫无预兆性的,在逼仄的、完全黑暗的、发出刺激气味的下水道中发生了,虽然以前在车上、在莆国的床上的那些事,也是那样的令他刻骨铭心,但都不如这一次。   “万世之世,世无所居。”   柳烟村身体飘摇着,流离着,颠簸着,眼里幻出灿然的烟火,又熄了下去。   优丽丝站起身,整理好衣服,又像没事一样向前继续,柳烟村一声不响地跟着,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管道共长约2500米,二人在半小时后,终于到达出口,出口处果然是一条污水河。原先管道口设计应该在水位以下,但现在是枯水期,所以出口处仍有半截露出水面。二人把有用的物件举在头顶,来到洞口张望。   此时应该已经是凌晨一点左右,远处有隐约的灯光传入眼底。二人无声息的游到对岸,河水并不深,二人几乎是踩着过去的,他们在对岸唆巡了一番,由于什么也看不见,只凭着细微的流水声查找,他们找到了另一个下水道。他们忍着污臭,小心地爬了进去。不过,这个下水道虽然有污水流动,但整个管道除了出口处稍窄,进去一段路后,就很开阔了。偶尔还有老鼠的吱声和逃蹿声传来,很不舒服的是,现在他们全身湿漉漉的沾满污泥与臭水。   优丽丝停下脚步,重新点亮了微型手电,示意二人在此换掉衣服。二人先后执掌着手电,把衣服换了。换下的衣服不好处理,又烧不掉,只能切割开,勉强塞在角落。   二人继续前行,又行了个把小时,优丽丝忽的停住了脚步,轻声说:“你也没听到呼吸声?”   柳烟村说:“听到,是你的。”   优丽丝轻声说:“不,是第三人的。”   二人屏住呼吸,果然听到了侧边的喘气声,二人听了一会,又有咳嗽声传来。可以断定有活人了。   优丽丝从包里拿出匕首,一手执着微形手电,小心翼翼地向咳嗽的方向靠近。   咳嗽声又响起,就在他们的眼前。优丽丝拿手电照去,他们看到了侧边的一个洞,洞里蜷着一个人。他的头发与胡须很长很长,几乎将他整个人遮住了,衣服一团黑,身下的被子也是一团黑,偶现的肌肤也是一团黑:已经没什么肉了,瘦得只剩骨头了。   对于二人的到来,他并什么反应,眼睛仍是闭着,可能已瞎了。他的身边有一些老鼠的骨头与毛皮。   “咳咳咳咳……”他又咳起来,但捂着嘴,拼命想降低音量,他应该也是怕惊动地上的人。   这样的环境下,他可能已生活好多年了,染病也是正常的。   优丽丝拿着匕首在他脸前晃几晃,他仍是没反应,优丽丝手突地一推,匕首就推进他的咽喉中。他发出咯咯两声响,头一歪,没了声息。   优丽丝用被子裹住他的身体,拖了出来,而后自己爬进洞中将污物随意清扫了下,就靠坐在里面,示意柳烟村也进去。   柳烟村挨着她坐下,沉默了一会,忍不住轻声问:“为什么要杀他?他很可怜。”   “可怜?这种人躲在这里不敢出去,你以为是什么人?而且你看他活得也只剩一口气了,我替他解脱了而已。”   柳烟村知道她的话多半不虚,不再辩。就着微光,两人稍稍吃了点零食,便闭目休整。按照优丽丝的计划,就暂时在这个地方呆上两天,等外面人相信他们已逃远了,放松了对城内的警惕,他们再出去。如果这两天有人能追查到这里,那只能说神没有佑护他们。这里的环境虽然不太好,而且外面还有一个死人,这在很久以前,柳烟村是万万呆不下去的,但现在有优丽丝在侧,这一切似乎都不成问题了,仿佛男女契合在一起,所衍生的力量,能对抗很多恐惧。这也比无限逃亡的路上,要简单轻松很多。   两人依偎着睡去了。这个小水道修得很结实的样子,吃地面也较深,上面的动静几乎什么也听不到,困此,他们的睡眠也没受到什么打搅。但最后他们是因为几只小老鼠的骚扰而惊醒了,它们肆无忌惮在他们的耳边啃着他们的食品。优丽丝很恼怒的用手一拍,几只老鼠吱吱叫着逃跑了。然而在外面,又听到许多老鼠啮咬的声音。柳烟村稍一思索已经明白,那些老鼠,在嘴死人的尸体。想到这,这让他胃里很不适。对于这里的恶臭的自然环境柳烟村基本上也没什么大的抵触了,但是,老鼠咬死人,引发的是心理上的不适。   “这很了不起吗?生存法则而已。”优丽丝哼了一声。“我觉得现在你正好可以将你的前尘后世,梦里梦外的事情,对我讲一下,我好知道你这种复杂的人格是怎么形成的。”   柳烟村认为这是不错的事情,正好也能分散一些注意力,于是他从小时候讲起,讲到十年跟随宋雨烟,讲到梨院的故事,讲到她们的死,她们的散,讲到第一重幻境,讲到第二重幻境,讲到第三重幻境,他低低地讲了三四个小时,优丽丝一直也没有发声。听完后,优丽丝也沉思了一会说:“这些东西,确实有一点现实衍射味道。如果按此推测,那我们的幕后首脑,就是你说的枭王?”   柳烟村说:“枭王只是一个代名词,枭王的存在,是因为人的信仰之力让它存在,我认为枭王不是一个具象的存在,只是人心的一个投影。”   “不过我要告诉你,我确实有一个哥哥在国外,不过,不是在莆国,而是在耋国:也就是那个玷污了我的人身枭王的故乡。”优丽丝说。   “也是做毒品军火生意的?”   “讲不定,但所说到的所有的大型组织,能与整个国家对抗的,确实背后存在着一个更强大的垂钓者。凡虚幻者,皆为实,这句话是成立的:是讲你认为完全不可能的事,却是真的,比如宋苍梧已确认是我们组织内成员,不过,他的层级比我高,我现在没有机会见到高层人员。重点是最后一句:凡实者,皆入瓮,这句话实在耐人寻味。”   “怎么讲?”   “如果引申开来,所有的国家,所有的民族,所有的种族,所有的人类以及生灵万物,都为实,这句话一旦成立,说明我们所在的一切,所见的一切,都是更高层级所操控的一个玩物,就如电脑程序一样:那里面的文字人物画面都看起来是真的,但又是人为操作出来的虚拟物。”   “你的意思是说神是真实存在吗?”   “废话,神当然存在,重点是你信的神到底在做些什么。”优丽丝说。   “我认为不存在,所谓神,只是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因为这种力量,得到愚民的信仰,他因蛊惑了人心而成为无所不能的神。”   “可笑,如果你能蛊惑人心,那你也是神,关键你能做到吗?既然他做到了蛊惑人心,就代表着他有异于常人的力量。”   “不对,普通的人类也可以做到小范围内蛊惑人,这就是很多骗子能成功的原因,如果这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有国家层面的力量支撑,并通过意识形态遮掩真相,是完全可以做到神一样的功能的。”   “你在置疑我们的神的不真实性?”   “我只是置疑:回到最初的一句,凡所有相皆虚妄。”   “你要死!”   “我就要死,死是什么东西,我已然明白了。”柳烟村说,他的唇印上她的唇,含混说:“就这样死。”   优丽丝推开他,但又重新抱紧他,他们热炽的纠缠翻滚。   “神是什么东西,我明白了。”柳烟村说。   “是什么”   “化繁为简,神就是人类欲望的高峰体验。”柳烟村说。“神是我们自己,是我们自己造出来的另一个自己。”   “你在试图改变我的信仰?”   “我爱你。”   “爱你妈的头。”优丽丝这样说着,但身体却更沦陷了。   一番热炽过后,他们像两条死鱼一样,躺在下水道的小洞中。   “翻开你的历史,你认为你人生最大的失败处是什么?”优丽丝问。   “我颓废了很长时间,但现在和你在一起,我认为以前的失败也不叫失败了。”柳烟村说。   “不要搞笑,我们只是暂时,只是因为生理所需,我不是你的,你更不是我的,这句话的意思,你首先要弄懂了。我告诉你,你那么长的历史里,那么多可爱的女子,你却未能一亲芳泽,而后他们死了,散了,你没有从她们身上品尝到欢乐,而她们也因为你的愚蠢,而更丧失了人生本应有的欢乐。你是她们的罪!”   柳烟村恍惚了下,那些可爱的名字可爱的面容,在眼前流转,他抓不住,确然是遗憾无比。他认识道,如果当时他主动一点,积极一点,自己完全有能力护住她们,但他没有做到,所以他是她们的罪!   “是不是?美好的东西摆在你面前,你不占有,害怕占有,而后别人占有,接受更过份的摧残,所以说你的人生非常地失败。你这种无能的男人,我在路边捡到你:当成一只狗豢养,你却认为拥有了世间的美好,你终究到底还是下贱的存在。”   柳烟村说:“是,所以你不要那么快的抛下我。”   “嘿嘿。”优丽丝冷笑着。   “你笑什么?”柳烟村又压上去,冷森森地说:“只谈现在,不说以后,你还能有什么话说?以后不知是谁抛弃谁。”   “来呀,狗一样下贱的男人,失败的男人。”   “没什么,我现在的王冠与你现在的王冠一样,都只是肉体上的火花。”   他们在争吵,他们在纠缠,他们在抵触,他们在挚恋,没有时间性,也没有空间性。   由于□□与思想上的交接,让他们在这里,产生了短时间不想出去的念头,不过最终是食物没有了,他们两个人吃的,加上老鼠拖走的,一点食物也没有了,优丽丝决定回到地面。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特制的手机,看那样子,应该很结实,很防水。她打开手机,发现绿色的萤光,时间所指,他们已在这里呆了五天了,鬼知道他们怎么在这里不知觉地呆了五天。五天没有动静,说明那些人是不可能找到这里来了。   柳烟村不想走,哪怕这里恶臭无比,完全黑暗,外面还有死人的尸骨,他认为呆在这里与优丽丝呆到生命终结就够了,不要再到光明的世上去面对一切,面对一切光明中所见的东西。黑暗让他安全让他充实,但他的这种想法,只能是想法。   优丽丝找开手机定位系统:地图显示,此里距张满弓县城中心,只有3000米了。不过暂时还不易出去,因为现在外面是白天,优丽丝决定等到晚上十二点以后,再动身,至于出口地点,她已经考虑好了。时间还有十个小时,这让柳烟村吁了一口气。   还有十个小时,他说:“来。”   “你这狗男人,真把老娘的身体当成这世间的一切了,来。”   他们又无休止地交合纠缠在一起。   等他们走出洞内开始行动的时候,时间已是凌晨一点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他们所到达的地点并非是城中心,而是县城边缘区的一个高档小区下面。此时时间指向凌晨三点。这个地点,是优丽丝按照杨县长给她名片上的地址所指,为什么要在名片上留下家庭地址呢?当然,这个名片不是专门为优丽丝做的,而是面向普通民众的,给了这个地址,普通民众就可以把手上的东西或者钱送到正确的地点,当然,这个址也有可能是杨县长养的小情人住的地方。    ☆、第 54 章   54   当然,就算杨县长养了小情人,好女色,受点钱财——就此几点,柳烟村也不会就此判定他是一个坏官,在梨院中他就判定了一个好官的标准是否干了实事。至于好色养女人受钱财,这也是普通民众喜欢做的事。从本质意上来讲,优丽丝与自己才是一个坏人,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的恶人。   他们轻轻地打开井盖爬出地面。   这里是张满弓县,由于进化程度不高,所以小区虽然叫高档小区,但仍属于安保级别很低的小区,外面没有大铁门,路灯也全熄了,只有远远的有隐约的灯火传到眼底。   一片寂静,抬头可以看到星光。   杨县长家在二楼,优丽丝很快就判定了位置,她决定从阳台进去。阳台上布满了钢筋格子。优丽丝一个小跳,沿着水管向上攀了几米,伸后一抓,就抓住了一根钢筋,接着她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钢筋,身子一提,脚落到了实地。柳烟村在下方看她,只是用手向外一掰,两根钢筋就向外弯曲,形成了一个大的空间,优丽丝很轻捷地侧身就钻了进去。也许她的胸稍稍阻止了一下,她将身子抖了几抖,胸部也通过了。她在阳台招手示意柳烟村上来。柳烟村效仿她的动作,并没有她那样灵敏轻捷,但还是做到了,全程都没发出什么声响。等柳烟村上了阳台,优丽丝又把钢筋掰回,一切恢复如常。唯一不开心的是,他们因为从水下道里出来,脚上有很深的污迹,不过他们首先已在草坪上使劲蹭过了。   按照基本规则,阳台的门要么是通向客厅,要么是通向卧室。   这里的规划是通向卧室,因为女人听到了门里面可疑的声音,这声音柳烟村已很熟悉了,凌晨三点,犹在做着限制级男女运动,杨县长好雅兴!也许是杨县长夫人好雅兴呢?这被人类在公共场合严禁的运动,但在私家之地,却是生活的必需,人类的必需。   由于外面有钢筋护着,所以里面这道门,防护措施并没有那么严密,甚至没有反锁,优丽丝轻轻一转,门就无声息地开了。现在的问题是在制住二人之前,要他们不能发出很大的声音来。   优丽丝把匕首递到柳烟村手中,自己握住银色小枪,他们分别从床的两侧慢慢靠近。   优丽丝手中的微形手电的蓝光一闪,柳烟村马上扑上去,他要掌控的是女人,女人其时体位在下,这为他提供了便利,他很迅速准确地捂住了她还在叫喊着的嘴巴,同时冰凉的匕首抵在她的颈侧,与他的动作平行的是优丽丝一把捂住男人的嘴,用力一掀,同时一只膝盖已重重压在他的肚子上,银色小枪抵住了他的下颌。   “不要出声,不要出声,不要出声,出声者死。”优丽丝说,同时按亮了灯火。   灯一亮起,优丽丝与柳烟村出现了短暂的不适应,因为在地底呆太久的缘故,但他们的手并没有出现松动。   而后彼此都看清了彼此。   赤身裸体的杨县长与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人:看来这并不是杨县长的原配。   杨县长与女人也看清了这突然冒出来的浑身散发恶臭的一男一女。但杨县长并没有立即认出二人,他在惊恐中点头,表地同意优丽丝的建议。   “告诉她也不要出声,出声者死。”优丽丝松开手。   “千万不要出声。”杨县长抖者声向女人说,女人也在惊恐中点头。   优丽丝很从容的从小包里掏出一卷胶带,翻了杨县长的身子,将他的双手反向粘住,又把胶带递给柳烟村,柳烟村依葫芦画瓢,也把女人反绑住。   “嘴。”优丽丝说。   柳烟村于是把女人的嘴也用胶带封上。   “久违了,还认得我吗?敬爱的老杨同志。”优丽丝拍拍杨县长向下的脸。   “开始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杨县长说。   “嗯,很好,只要听我的话,你就不会死,你知道吗?”   “好好,绝对听从,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很好的,这屋里还有什么人?”   “没有人了……哦,还有一个保姆。”   “你的孩子呢?她不是你老婆?”   “是我老婆,是我老婆,是第二任,孩子在云州读书。”杨县长回答。   “很好。”优丽丝来到床头,把两人的四只脚缠在一起,对柳烟村说:“你先看着,我去洗个澡。”开了房门出去了。   柳烟村拿着匕首在手上比划着,装作很牛逼的样子,意思是告诉他们:“不要乱动,动我就会杀死你。”   “唉,想不到呀。”杨县长叹息道。   “哦,世间万事,变幻无常,我自己也想不到呢。”柳烟村说。“只要你们不反抗,应该没有生命之忧。“   “那多谢多谢,其实我就是一个副县长,分管的部门也没多少油水,没多大权利也没多少钱,那个刘县长家中的钱才多。”杨县长从当初优丽丝收他们的钱,推测出这二人是为钱财而来,否则是为了什么呢?这两个男女既然属于恐怖组织,那么杀人也是头点地的事,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死,所以他力求想以钱财来保全性命。这对男女,在那么强大的特警追捕下还能逃脱,万万不是他这个胖子所能对抗的。   “哦。”柳烟村淡淡地说:“其实人类的许多无妄之灾,都是因为自身的欲望引起的,由于欲望,让自己出现了太多的漏洞,出现了一个小漏洞后没及时补上,这个漏洞就越来越大,从身体中流出去的精华也就赵来越多,后来,自己无法左右自己的人生了。”他像一个哲人一样在屋里踱着步子,侃侃而谈。“至于你,我不知道你没有做罪大恶极的事,而眼前的灾难,仅只因为你贪恋于一个陌生女人的美色,就随意把自己的家庭住址告诉了别人,你应该检讨自己了,按你的意思是,你已有了一定的钱,原来的老婆可能因为人老色衰被你休了,娶了一个年轻的老婆,如果你到此就满足了,那么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这样年轻可爱的老婆,你仍然觉得不够,吃着碗里,扒着锅里,不过,对于这事我也很矛盾,因为即使你珍惜眼前的一切,但眼前的一切,仍会在无法挽留中逝去,而对于一个政治家来说,又必须具备无比的野心,一生都在风云诡谲中度过,攀爬,谄媚,算计,落井下石,强占,消灭,李代桃僵,隔山打牛,面具……用虚假的自己来获取新的自己,从而最终戴上夺目的王冠。但王冠只有一个,千万人都去争抢,有意思吗?也不能说没有意思,有的人厌恶杀人,有的人却乐此不疲,有的人开始不愿意杀人,后来却会变得比所有人都残酷,人是多么的复杂呀,像我,就开始不认识自己了,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哪般,我原本是一个老实的好人,杀一只鸡都会发怵,而今明火执仗,干了杀人的勾当,杀人不分左右,杀人不分对错,以前不知□□为何为的我,现在又在□□的洪流中沉迷不可自拨,并把□□升华成深不见底的爱情,可是从人类历史来讲,□□与杀人,又是人类得以延承的必要,无□□,不分男女,人类就没有繁衍,没有杀人,就没有优胜劣汰,文明止步不前,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他的这个条理不清的长篇大论,没人打断,受听的二人,无论是杨县长,还是他的第二任夫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能讲完全听不明白,可是绕来绕去,又绕回去了,最后,还是不知他到底在讲什么。   这时房门开了,赤身裸体的优丽丝提着一个小姑娘进来,小姑娘也就十六七的样子,皮肤看起来较粗糙,按常理推论,应该是乡下来的孩子。她瑟瑟抖着,也没什么反抗之力,优丽丝嘴一呶,柳烟村心里明白,拿着胶带把小保姆也绑了。优丽丝自己则走向衣柜——杨县长的眼睛亮了一下,但不敢多看。   “你去吧。”优丽丝边打开衣柜门边说。   柳烟村应道:“好。”出了门走向浴室。   优丽丝找到一套蓝色内衣穿上,虽然不是百分百合身,但勉强也能适应。她一屁股坐在杨县长的背上,问:“那个人和你说了些什么?”   杨县长此时不知是喜是悲,只是谦逊的回答:“那个兄弟说的话太过高深,我一时没听明白。”声音并不是很稳定,不论是伪装还是真实,总之表现出了他很畏惧。   “呵呵。”优丽丝讥讽道:“高深?这个世上,只有疯子神经病的语言才叫高深,而神的语言则没有深与浅之说,神的语言是言出法随。”   “我没见过神,你就是我的神。”杨县长说。这句话也许有两个意思:神与女神。   “是吗?把你女儿的地址电话告诉我。”优丽丝慢条斯礼的顺头湿漉漉的头发。“不要试图撒谎哦,刚才我已问过了小保姆一次。”优丽丝拿起几上的一只笔与一个便条。   杨县长的神色有一些黯然,但还是如实地一字一句报了出来。优丽丝记录好,把便条丢进包中,说:“放心,只要你们老老实实,都会活下去,我们组织的人员遍布世界各个角落,也可以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没有被他们抓住,是因为这里还有许多我们的人,但是,你们永远不知道他们是谁,你懂吗?”   杨县长回答:“我懂,我懂,我会绝对的一百个绝对的听你的命令,听好了,你们两个也不要有一丝反抗的念头。”那边他的二夫人与小保姆也拼命点头。   “很好!哦,刚才那个人是不是说了我的坏话?”优丽丝用两个手指捻着杨县长背上的肥肉。   “啊啊,没有,没有,他说他爱你爱得不可自拨,把情……□□升华成了深不见测的爱情。”杨县长忙辩解。   “呵呵,爱我爱得不可自拨?深不可测的爱情?但神说,凡人没有纯净之爱,凡人的爱基于生理所求,你懂吗?”   “我懂,我懂,任何人都不能对你有非份之想,任何人对你的爱都是不纯净的。”杨县长说。   “可是,神爱我们,他的爱那么纯净,为什么让我们的爱不纯净呢?”优丽丝问。   “这个……这问题太过高深,我答不上来。”杨县长心跳着,生怕她一生气会拿自己开刀。   “当然,凡人的爱必不纯净,神的爱必然纯净,因为我们的不纯净的爱,所以才有了神的纯净的爱,正如有了男人,必然有女人一样。这是世间万物平衡的真理。”优丽丝自言自语道,她陷入思索里,刚才她的话实质上已是对神提出了质疑,为了消解掉这个亵渎的举动,她不得不重新建立了一个理由来解释。   过些会,柳烟村也赤身裸体的进来了,当然,他的本意并非如此,他清洗了一遍身体后,才发觉没有衣换,不得不效仿优丽丝,故做漠然的走到衣柜边,找了杨县长的一套衣服穿上,不能讲完全合身,但也没什么大的出入,与优丽丝只穿了内衣不同,他穿上了一套西装外套。   “狗,刚才老杨同志说你说了我很多坏话,是真的吗?”优丽丝看着他慢慢问。   “不,不,不……”老杨想解释,但优丽丝的指甲正在往他肉里陷,于是他吞下了辩解的语言。   “说你胸大,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就说了,你想怎么样?”柳烟村眉毛一挑,用世俗的习气来与她说话。   “我胸大,你还是只狗呀。”优丽丝说。   柳烟村上前一步,用手挑住她的下巴说:“我就是狗,你想怎么样?”   “你这只狗,别人穿得那么少,就你穿得那么多,做狗就不要装做不是狗!”优丽丝一脚踹去,踹在柳烟村的小腹上,柳烟村蹬蹬后退数步,砰的一声,撞在衣柜上,不由跌坐在地。优丽线这一脚根本就没有收劲,也不是开玩笑的一脚,是实打实的踹中了他。他一时气血翻腾,眼冒金星。他有一点悲哀,虽然自己一厢情愿把她当成爱人,但自己在她眼里确然什么都不是,哪怕刚刚不久还存在着身体上的交接甜蜜的缠绵。她的这一脚是提醒他要认清界限。   “怎么样,还有什么话说?”优丽丝挑衅地看着他。   这番举动,看得杨县长心里暗喜,心思他们自个儿杀起来最好,但看样子这男人不太中用,如果女的把男的杀了也是好的,说不定她还会对自己有所垂青呢。当然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丝毫不敢外现。   柳烟村慢慢爬起来,揉揉小腹说:“脱衣就脱衣,不要因为你胸大就要那么凶。”他彻底放下了廉耻,把自己的衣脱了个精光,重新走到优丽丝面前说:“来。”   优丽丝玩味地看了他一眼,手在他脸上一拍说:“来。”起了身,把杨县长与他的二夫人都扫下床,和柳烟村滚在一起。   尽管身体欢愉着,但柳烟村知道自己已经失了所有底线了,已是一个完全的堕落者。什么世间的公平公正公理道理法律教条礼仪规范,在他之上已没有了。他已变成了一个无耻者。   见证的另外三人,呆呆看着这二人的举动,不能够理解他们的行为。当然,既然是邪教组织里的人,自然不能看成是“人”,至少不能算常人。   这爱情,又甜柔又暴戾又繁华又孤独又灿烂又落寞又明快又黑暗。   不过优丽丝,还是从他的汗水中,鉴别出了泪水,于对他的这种可怜,她反而感到了快慰,对世间的男人,完成完全的征服,正是她的心理G点。 ☆、第 55 章   55   他们沉沉睡去,醒来后已近中午了,杨县长三人也没有异常举动。优丽丝松开了小保姆,说:“给我们做饭去。”   小保姆抖着身体问:“要我出去买菜吗?”   优丽丝挑着她的下巴问:“你会告诉别人吗?”   小保姆摇头说:“不会。”   “真的吗?”   “死了也不会。”小保姆哭起来。   优丽丝点点头,抚了抚她的脸说:“去吧,如果你敢使心眼,你会死得很惨,不仅你死得很惨,你家人也会死得很惨,懂吗?”   小保姆使颈的点着头,优丽丝摆摆手,小保姆一步一步的退出房,先去了卫生间,又换了衣服,而后拼命按下紧张的情绪,摆动着僵硬的腿,出了门。她的人生经验,她的胆量,不足以生出对抗优丽丝的念头。   优丽丝把脚趾按在杨县长的脸上,问:“你今天不上班吗?”   杨县长说:“今天周末……我可不可以上个厕所。”   “可以,一个一个来。”优丽丝示意柳烟村让杨夫人先去。柳烟村于是割开杨夫人的胶带,跟着到走到了卫生间门口,他向女人摆摆说:“进去吧。”女人出来后,又带着杨县长进去,解决了人生之急,夫妻二人的脸色缓了不少。   “看到没有,我很人道的。”优丽丝说。“只要听我话,你们不会有事,如果不听话,那事就大了。”而后她对女人说:“把你的家庭地址电话写出来。”   女人一字迹很秀丽工整,但由于紧张导致一两个字有一点曲笔。优丽丝点点头,说:“看样子,是受过不少的教育的人。”   杨县长显得有点骄傲说;“她是云大毕业的。”   优丽丝又点点头说:“难怪你女儿上的也是云大,既然都是受过教育的人,废话我就不都说了,我们想在这里住几天,几天过后自然会离去,这几天,你们能保证像常人一样生活吗?”   杨县长一听大喜,点头说:“可以,可以,完全没问题。”   “你的家庭地址是你自己给我的,我们一起吃过饭,有很多人见到,就算你们把我告密了,老杨同志你也得不到好结果,这问题你想得明白吗。”   “明白,明白,你如果被抓起来,我也会受到审查,全家都要跟着倒霉。”杨县长拼命的点头。   优丽丝摆摆手说:“好了,你们可以自由活动了,该干嘛就干嘛,就是这个房间暂时我借用一下,你们换一个房间就好。”   二人很怀疑她这句话的真实性,一时不敢走动,看到优丽丝脸色变寒,杨县长忙一扯老婆,二人战战兢兢走出了门。   二人走后,优丽丝伸手在柳烟村脸上抚了抚,问:“小狗儿,感觉怎么样?”   柳烟村垂下眼睑说:“我爱你,这事实不能改变,但我怎么样爱你,是我的选择权。”   “哦,我给你选择权了吗?”   “选择权是神给的,你不能凌驾于神的意志之上。”柳烟村淡漠地说。   “你想死吗?”   柳烟村拿起匕首塞到她手里说:“来。”   “呵呵。”优丽丝脸上肉动了动,拿起匕首在柳烟村的胸膛上划了几划,已割开了浅浅的口子,鲜血渗出来。但她比划了良久,并没有下狠手。她的考量,倒不是真的舍不得杀,只是这么杀,看起来是她占了下风,另一方面,她认为二人之间确实有一些神秘契合点,有着神谕的意味,神之所谕,必有深意。   她终于停下了动作,也垂下眼睑,慢慢说:“你这只狗,不要得意,不要妄想自己的爱是纯净的,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身边没有别的女人,一时为生理上的□□所惑,如果那个什么宋雨烟林晚唱真的回来了,在你面前也脱了衣服,你肯定也会对她们说一些狗屁不通的深情话语。神说世人没有纯净之爱,你滚。”   柳烟村伸手抱紧她,在床上滚了一圈说:“我滚,滚,滚。”他的身体仍是火热的,但他的心仍是凉凉的,他在最低的谷低稍稍向上仰望了一下,他仍得不得她真实的爱,也许他真正需要的也不是她的爱,只是想从最深的谷底,稍稍捞回一点他的尊严。   他们面贴着面,鼻尖触着鼻尖,热息对冲着热息,唯独眼睛没有交流。   “客人,吃饭喽。”小保姆的声音响起。   满满的很丰盛的一桌菜,但那三人并不敢上桌。   优丽丝说:“我不想强迫你们,你们如果认为与我们一起吃觉得不自在,现在就可以自己到外面下馆子,你们随意。”   “这样可以吗?”杨县长虽然心里欢喜,但仍试探着问。   优丽丝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快去,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三人对望了一眼,战战兢兢的离开了自己的家。   二人吃完饭,柳烟村像往常一样收拾好桌子,并洗涮好。而后来到客厅与优丽丝坐到一块,优丽丝正在看电视,此时新闻里正播报:“据可靠消息,两位制造568列车大惨案的男女嫌疑人,已于一天前逃往耋国。警方怀疑,两位嫌疑人的出逃,得到了相关内部人员的有效帮助,目前正在调查中……”   柳烟村问:“这个结论是怎么出来的?”   优丽丝看也不看他,冷淡地说:“你自己不会分析吗?”   柳烟村将头靠在她的肩上,腻歪地说:“我想听你的声音。”   “少来这套,你认为甜言蜜语对我有用吗?”   “你错了呀,我只是怕我哪一天就突然死了,还没有听够你的声音,所在想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多听一些。”   “呵呵,你如果能将你的狗嘴闭上,你就会多活一天。”   柳烟村从她的眼里,看出了真实的厌恶,他止住了进一步的腻歪,而是直接将唇印上她的唇。优丽丝似是想拒绝,却没有完全的避让。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柳烟村的力量异乎寻常,有着愤怒暴戾的味道,这种不吐不快的刚猛,让柳烟村第一次与优丽丝的身体较量中,占得了些微的上风。这让优丽丝很不舒服,所以又继续纠缠下去。在无休无止的身体洪流中,仿佛一切的爱恨都可以原谅了。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十数特警冲迅冲进来。十几个枪口同时对准二人。   此时二人还粘合在一起。   优丽丝转过头来,捋了捋头发。   “不准动!”   “不准动!”   优丽丝说:“真讨厌,你们等一会再来也好。”   柳烟村也转过头,坐起来,神色平静。   几个特警上去将他们摁在地上,上了镣铐。   这时,杨县长与他的二夫人和小保姆才敢从人群中探出头来。   而后他们被直接押送至邙州市,又秘密押送到秦州市,又从秦州市转到京都。但从秦州开始,二人就被分开关押。   柳烟村不知道优丽丝的命运如何,但他经受了无数次审讯,该有的现代监狱中的文明执法手段都有了。但柳烟村一口咬定一切都是他一个人干的,优丽丝只是受他协迫的受害者。也许这么做没有用,但如果优丽丝在临死之前,知道他的行为,是否会高看一眼呢?或许他在临死之前因为自愿担了罪责,眼里可见繁星满天呢?也或许这本就是他对优丽丝的另一种报复,这种微妙的报复感,让他心生欢愉。在痛苦的日子,在受无限折磨的日子,这微妙的欢愉支撑着他,让他可以做到始终没有改口。   审讯的手段用尽了,在他这里得不到有效答案。   这是最后一次审讯:在不足五平米的斗室中,柳烟村手脚皆套着镣铐,被限制在合金椅上。   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包括审讯他的人都是白帽白面具白衣服。灯光也亮得刺眼,灯就在他的面前,并且发出高热,在炙铐着他。   白面具开口了:这次面具后的声音与以往不同,柔和弹性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是非常耐听的男低音。   “我基本了解你的情况了,你叫柳烟村,小名张狗儿,家中无直系亲人,写过两本书,一本叫《海上花》,一本叫《生之乏》,书中呈现后现代主义倾向,但用的又是古典笔根,说明你的人格有矛盾的地方,以书中的体现,你的以前的主流性格是孤僻的,但也曾也过理想热血。你在梦蝴曾结交过宋苍梧的女儿宋雨烟,现宋苍梧已确定为v组织高级人员,宋雨烟化名宋清宁,乘坐蝶航876号飞机,目的地米国,因飞机失联下落不明。而后你与一个叫林晚唱的女子前往去西州tt586次列车上,首次与嫌疑人优丽丝相遇……无论你想给我什么答案,你和她都被定义为政治犯,将于三日后处决,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爱她。”柳烟村说。   “她是指优丽丝还是宋雨烟?”   “优丽丝。”   “优丽丝是一个受特训的杀人机器,没有普通人的情感,从某种意义上讲,她等同于复制人,优丽丝不止一个,v组织中有多个与她相同人格的杀人机器。她不会领受你的爱。”   柳烟村听到这里,心里恍然,在那些幻境中又走了一遭:莫非他每一次遇到的优丽丝并非同一人?但他仍是说:“无论她是什么人,我爱她,与她没关系,我就是一厢情愿。”   “你与她不同,你首先是一个槐国人,是汉族人,而她实际上是在耋国长大的望族人,你的根在这,她的根不在这,或者讲她本是无根之人。”白面具继续说。“所以讲你为她担责并不明智,也不科学,向一个复制人输送单向情感,更是愚蠢,但今天我和你讨论的不是这个,而是你的人生意义何在!为家而活?你没有了家,为爱而活?你得不到真实的爱!为宗教信仰而活?你并不信教!那你为什么而活?”   为什么而活?柳烟村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难道说是为一个女人而活?那他在未遇到这几个女人之前呢?理想热血早已埋沉,没有追求,没有信仰,说到底,只能算一个社会底层的盲流。   “那么请问你脚下所在叫什么?”   “审讯室。”   “更大一点的。”   “我不知道,我被转来转去,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么就说是脚下的整片大陆叫什么?”   “世界。”   “比世界更小一点的。”   “国家。”柳烟村终于给出了正确答案。   “好的,你的脑子尚属清醒,再见。”   白面具起身离去,柳烟村有点莫名其妙,自己一个即将被处决的政治犯,怎么能到达“为国家而活”这个点?柳烟村心想,国家既然为国家,国家的力量国家的手段怎么可能是他这个凡人能揣测到的,或者说国家的包容性。柳烟村知道,在时间长河中,国家是制造罪恶的,但国家同时也是抑止罪恶的,否则万世之世,居无定所,身无故乡。但无论是家,是国,是爱情,是信仰,现在都与他没有关系了,他就要被处决了。   他并不知道他已被关押了多少天,他因为完全被隔离,时间概念对于他丧失了。不过,真实的时间指针指向的是第289天,自他在张满弓市被抓捕起,已近一年了。   第300天,是他处决的日子,仍然是这个审讯室,仍然是白面具。这次不同的是,白面具交给他一张给,一只笔,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许多条文,标头为“协议书。”   “你还希望见到优丽丝吗?”白面具问。   “想。”   “还想活着吗?”   这里没有得到柳烟村的有效回答。   “你如果还想见优丽丝一面,就在这上面签个字,按个手印。”白面具说。   柳烟村一愣,并不敢确信他所说的话,疑惑道:“我签个字按了手印就能见到优丽丝?”   “应该是的。”   “我不是要死了吗?”   “是的,柳烟村将被处决,但你仍然活着,条件就是在这上面签字按手印。”   优丽丝的眼睛状况,现在很好不好,这里的灯光也不适宜于看小字,所以他根本没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就按下了手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但是他还是勉强看到了一行:   “乙方保证从今以后永远不重返槐国。”   这是什么意思?但柳烟村懒得想,也许他现在所在地根本就不是槐国了,而是在第三方国家,也许是把他交给国际法庭吧:不过他这样的小人物,能与国际法庭扯上关系?那么就是死亡了:只有死亡了,就永远不会在槐国的土地上再见到他——那这一张协议,就完全代表了形式主义,这形式主义连一个人的死亡也不放过。但柳烟村的死亡,不会有花冠来修饰,没人送行,甚至没人记念。   “走吧。”他被蒙上眼睛,带上了辆车,而后,他以他的体验,认为应该是上了飞机,飞机飞了五六小时,下飞机的时候,他感觉到气候变得较热了,应该是南方。接着,他又被带上另一架飞机。与他一起带上去的,还有两一人。他们是被安排坐在一起的。   他看不见,但他闻到了熟悉的气味,那是优丽丝的膻味。但是,有这样膻味的,并非只有优丽丝一人,柳烟村在近一年的审讯中,身体感官机能大副下降,对一切都怀疑都不确认了。所以他没有开□□流,这不能确认的期待,会让他在旅途上,有了生机。但他还是听到了咳嗽声,可以想像这是一个与他一样深受折磨的人,看不见外伤的身体,其实内里已变得很虚弱了。    ☆、第 56 章   56   尽管没有确认,但柳烟村仍是把身边的这个人,假设成是优丽丝,并以很粗重的呼吸试图引起她的注意。但他就是不说话,因为一旦说活,这个泡沫就有可能破灭掉。旁边的这个也一直没有说话。柳烟村认为这个人的不说话,本身就是与他的一种默契。   飞机再次降落。   他们被带下飞机,有热风吹来,柳烟村推测这可能是沙漠地带。   他的眼罩被掀开,强光一时让他无法睁开眼睛,他手上的镣铐也被散开。   “你们自由了。”一个男中音响起,接着听到脚步离开的声音,而后是飞机重新起飞的声音。   柳烟村慢慢张开眼睛,第一眼,他看见的是无边的黄沙,第二眼看到的是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留着短发,一身迷彩服,已经非常瘦削了,以至两个颧骨耸起,立体的五官更加显得粗犷,脸色也显得蜡黄,厚厚的嘴唇干了裂,头发显得枯干,甚至胸部的高度,也落下去不少,看上去,是一个三四十岁的老女人了——她已经不美了,但她仍然是她。   她叫优丽丝。   但现在不能叫优丽丝了,因为,在他们的面前摆着两个小包,包里放着他们的新的身份证件。证件上的他们,已变成了莆国人,但属于槐国侨民。柳烟村新名字叫杨司机,优丽丝叫凤七。   优丽丝看着眼前的柳烟村,已是瘦成皮包骨头了,胡子长到三寸了,与优丽丝不同的是,他这们的男人不需要美貌,本身也不美貌,这种瘦削,反而在他身上体现了另一种格局:沧桑落拓。   优丽丝眼里一片漠然。   柳烟村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狂喜,隔世而来,仿佛一切已都不重要了,一切都要丢失在时光中,他也并不爱眼前这女人了。   他们茫茫然在那里站了半个小时,热烈的太阳烤着,但早经受过严酷审讯的二人,对此环境,已经麻木了,而对一眼望不到边的黄沙,他们并没有多少想法。   这时,从沙丘那边翻过来一辆老式军用吉普。吉普停在他们身边,一个高大洛腮胡的男人,伸手拥着优丽丝进了驾驶室,而后另一个穿迷彩服的男人把柳烟村推进了驾驶室。   两个男人把优丽丝与柳烟村夹在中间,前面是一个司机,和一个持枪的军人。   车子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中行驶,扬天漫天尘灰。   “妹妹,你受苦了。”那个高大男人抚着优丽丝的头发说。   “呵呵。”   柳烟村终于听到了优丽丝发声,但没有人安抚他。   车子仍在行驶,沙漠没有尽头。   高大男人终于从优丽丝的头后面伸出大手拍了拍柳烟村的肩说:“杨兄弟,新的生活开始啊,我叫白蒙,白起的白,蒙恬的蒙。是凤七的哥哥。”   柳烟村知道这不是真名,只是一个代号,甚至包括优丽丝这个名字也有可能不是真的,但这体现了他可怕的执行力,即使是妹妹,在这无人的天地中,叫唤的也是假名。   “我……们这是要去向哪里。”柳烟村终于发了声,发现气并不是那么顺,以致声音有一点哑。   “3号基地,我们的基地。”白蒙回答。“请注意了,从现在开始,你只能自称杨司机,我妹妹也只能叫凤七。   “哦。”柳烟村不置可否。“这里是耋国吗?亚底蓝大沙漠中。”他问。   “呵呵。”白蒙发出和优丽丝一样的笑声。   柳烟村意识到自己多嘴。   “现在要把你们的眼睛重新蒙上,在车未停下来之前,建议不要再说话。”白蒙的声音响起。而后柳烟村的眼睛被一个黑眼罩蒙上,世界又陷入黑暗中。   车子迂迂绕绕,颠颠簸簸的,大约行了四五个小时,终于停下来。   眼罩被拿掉,柳烟村一睁眼,就愣住了:这里似曾相识,与人面鸟身的枭王占据的古王宫差相仿佛,只不过,这里是在古王宫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现代科技文明的加持,使它的安全防护系数大大提高了。虽然是似曾相识,但是,当柳烟村亲自见到这王宫的恢宏,还是有着内心的震撼。依照柳烟村的推测,这里应该是千年前被风沙埋沉的古香云国遗址。不过现在占据这里的并不是枭王与它的子民们,而是七七八八的来自世界各国的世人。但基本上服装只有两种,一种就是迷彩服,一种就是着大光明教的传统服装黄色教袍。这些人或静座,或闲散走动,或进行体能锻炼,有的在读经文,甚至,还有男女正在正大光明的□□,毫无顾忌。   柳烟村看到了那巨大的黄色眼睛图标,在王宫后墙上,这个图标,是用黄金制作。两侧插有V组织的V字旗,虽然那个王座还在,但上面并没有坐人。   “这里是休息与集合的地方。”白蒙说。   “睡觉也在这里吗?”柳烟村问。   “是的,你们的身体机能很不好,现在你们要进行有效的恢复训练。”白蒙带着二人又继续前行,好不容易出了主宫,而后看到了个巨大的训练场。来到这里,整个气氛陡然变得肃杀。   这里有男战士,也有女战士。柳烟村看那些女战士,形容气质果然与优丽丝差相仿佛,印证了白面具的“复制人”一说。参予训练的还有很多小孩。   柳烟村看训练场的穹顶,丝毫没有古典样式,而是黑漆平整的一块,不是大理石,就是合金,他推测这里以前应该是王宫的花园,后来人清理了泥沙,用现代科技手段打造了新的穹顶。不过,依柳烟村看来,优丽丝的那种优良战术素养,不应该是仅是在这种场地就能培训出来的,应该还有更高阶残酷的训练场所,柳烟村暂时没有机会接触到。   除此之外,这个地下城中,还有大型的生化试验室,应该涵括生化武器与一般的热武器的试验制作。也有信息作战室——不过这些都不是柳烟村可以接触到的。   他被分到儿童组,与一群孩子一起进行初级训练,教官是一个黑人女子。优丽丝则不需要教官,她可以自行恢复,也许以前她就是从这个基地这个训练场走出去的。   每天两顿饭,上午十点一次,下午七点一次。当然这里并没有日夜之分,分日夜的方法就是开灯熄灯。开饭的时候,会有铃声提醒,人们就一个个地走进食堂,领取一份饭菜。不过对于这里的食物来源,柳烟村不太清楚,要么是秘密运送进来,要么这里有一个大型仿真生态,进行自我种植,并圈养牛羊狗鸡等家畜。而晚八点有一个集会,如果没有必要的训话,就会大家齐读一遍经文:   “神是我们的神,神是大光明,神是大光明之眼。神引我们走出迷途,神拯救堕落的世人,神泽沐荒芜的心灵……”   柳烟村并不觉得这好笑,人多了,一起朗读,那种肃穆庄严的气氛,对凡人有不可磨灭的渲染力量。   集会过后,是自由时间,当然也可以睡觉,但没有床铺,所有人都就地而睡。   这种休息方式,会让这些人更适应野外生存。柳烟村在这自由时间内,用眼睛找到了在一根石柱下,呈大字形仰倒休息的优丽丝,当然,现在只能讲凤七。柳烟村也轻轻侧倒在她的身边,有一个黑人战士正试图与她对话,但显然被她拒绝了。   “你好。”柳烟村小心翼翼地向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我现在没心情,你如果想□□,可以随意找女人,只要她愿意。”优丽丝冷淡地说。   “我想问……”   “你不用想,基地内杜绝谈论个人历史,你可以走了。”   柳烟村很失望,但没有办法,只能慢慢走开了,但是,他在回走的人群中,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宋苍梧。他着黄袍端坐在众人之人之中,那么平凡,但那气度,那超然的姿态,又仿佛是混在凡人中的圣人。   柳烟村穿过人群,在他面前端坐下。   宋苍梧淡然看了他一眼,并不惊讶。说“我叫韩三元,你叫杨司机,神指引你我相见。”   柳烟村想开口,宋苍梧将一根手竖在唇上,示意他不要说。“神安排你来到这个地方,你就来了。”   柳烟村想起优丽丝说他是v组织的高层人员,对他的话恍然有悟:自己来到这里当然不是神安排的,而是宋苍梧安排来的,这应该是他对雨烟怀念的一个延续。   雨烟你在哪里呢?   王月榕又在哪里呢?   槐国将宋苍梧这种高阶人士放还到这里,是不是也有某种协议呢?所谓协议,当然是力求互赢,有利益交换。   这里是三号基地,那么一号二号基地又在哪?是否还有零号与四号五号基地?   但是,柳烟村不可以问。   宋苍梧在这里装扮的是超凡的所在,他不会回答凡人的小问题,也不许凡人提问。   柳烟村又只能默默退了,在一个角落中进行必要的睡眠。   三个月过去了,柳烟村的身体机能已基本恢复了正常,接下来,他被分到另一组,进行很有强度的身体对抗训练。生活很枯燥,这三个月中,他没有再与优丽丝说一句话,也没有也宋苍梧说一句话。而他自己也不太想与别人说话。而且由于训练强度加大,他必须以良好的休息来补充能量。又三个月过去,他被提到了一个更高级别的小训练场所,在这里他不仅受到严诃的身体对抗训练,还进行了计算机培训,侦察与反侦察培训。不过,这让他庆幸的是,有一些特种战士本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他们的训练,或者会把十几个人放在一个密室中,进行残酷的优胜劣淘制,胜者是需要踩着很多人的尸体出来的,柳烟村没有进入这种淘汰制训练。   智慧比力量更重要,但智慧需要力量的辅佐,或者讲智慧需要借助力量,另一个层面上来讲,拥有良好的身体素质,对于智慧的运用,也有很多益处。只是柳烟村进来太迟,不像其他很多人,从小就开始训练——这样就造就了像优丽丝这们的一个女人,也比柳烟村力量要强大许多。只是,生活太过乏味,本对于这些训练没有兴趣的柳烟村,慢慢的,把这种体能训练,当成了唯一乐趣,无休止的训练,也会让他的脑回忆趋向麻木,可以做到暂时性忘记历史,丢失记忆。而后时间长了,他把自己也看成了一个“机器”,一个第三基地的“复制人”。当然,还有一个训练,就是男女之欲的技巧控制——这种训练的目的在于,你可以运用一定的技巧去魅惑异性,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或者讲,你前往大世界中,与异性接触,不会沉陷入爱情,而耽误正事——如优丽丝所说,这里所宣扬的正是:凡人无纯净之爱,凡人只有欲望。柳烟村也曾与近十个美女配对训练,但显然已失去了当初与优丽比的那种热炽缠绵——经历这些,他已经觉得他也不需要优丽丝了,□□仅只是身体里的一个开关,需要时随意点亮,不需要时,随时关闭,不用对谁对情,不必对谁怀念依恋。这些女人的身体,与优丽丝并无二样,而体验仅只是人类情绪上的不同,一旦情绪体验关闭,所有的女人都一样,所有的男人都一样,身体仅只是一个欲望的容器。   何况,优丽丝你已经不再美了。   柳烟村认为这种人形机器的好处就是可以抛弃一切世俗的烦恼,进行自我欺骗:你不需要拥有情感,神都安排好了你的一切,你只需要拥有神的光辉,生死只是一个形式。不过,柳烟村并没有在这里见到“神”,也没有见到神秘的领导者楼香川,也许,他会和宋苍梧一样,混迹在普通的人群中,你不认识他,因此你也抓不住他。   相对于优丽丝在相貌上的变老,柳烟村却在关闭内心情感心无所求的情况下,身体机能又因为训练得到很好的提高,使他的气质反而变得明朗从容,整个儿看起来年轻了不少,这种变化,导致优丽丝在柳烟村的心里份量更轻了。   “我已经完全不需要她了,不再爱她,不再想她了。”柳烟村会偶尔这样想。   “我即将成为一个杀人机器,不,我现在就是杀人机器,不需要情感了,不需要国家,不需要民族,孤身一人,不需要家,当然也不需要女人了。”   “对于我这样的人,这样也是不错的结果,我接受。”   “我并不认识神,但我将虚空膜拜,哪怕它是人面鸟身的枭王。”   “我将是神手中的棋子,他将我放在哪,我就到哪。”   “我不抵制,我不反抗,我完全的服从。” ☆、第 57 章   57   这是柳烟村来到基地的930天,按槐国的节气来讲,属天春暖花开的日子,而此时的柳烟村与优丽丝已身在米国了。他们是从歮国机场出发的,并经过扶国转航。并没有具体的任务,当然也有可能任务已经下达了给优丽丝,她的级别比自己高,自己还没有这个权限阅读任务内容。他们的身份就是一对旅游的情侣。相比于在槐国时,他们的相貌已经有很大的改变,优丽丝的仍然保留着短发,但染成了棕红色,这是柳烟村很讨厌的颜色,但他并没有权利反对,最重要的是那已逝去的容貌,一经化妆,在人群中,依然能艳光四射,这种骨相的优势,不是一般小家子气的女子可以比拟的。相对于她的变化,柳烟村的变化更大,他不再是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而是一个精心修饰后的精品男人,头发梳得锃亮,胡子刮得精光,精神气十足——事实证明,男人如果化妆起来,效果会比女人更明显。   这种变化,省去了许多伪装上的麻烦。他们不再是优丽丝与柳烟村,他们行世的名字叫杨司机与凤七。无论是杨司机与凤七,这两个名字都有一点好玩,不过,在柳烟村看来,却是似曾相识,陌生的熟识感。如果给一个时光投影的话:他认为,在那那丢失的时光中,他必然与这名字有紧密的联系,他在这名字中体悟到了命中注定的感觉。   但是,他与优丽丝就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了,是的,他们曾经肉体契合紧密,但现在距离却如此遥远。这种距离是什么造就的呢?是时间,是事件,是认知。奇妙的是,不论他们相距几许光年,但在路上,他们仍是做着情侣的亲密,在夜晚,他们需要同宿一处。   但是,绝不能谈论正确的历史,基地认为,米国已进入超信息时代,你每说的一句话,你的每一个异常主动,都可能被记录在案,并被人追踪。心存侥幸,对于他们来讲是不允许。自优丽丝被捕后,基地就认识到这一点,他们检讨了管理不成熟的表现。基于此,柳烟村与优丽丝受过特殊的考验,心性已经摆脱基地初级时代的莽撞,他们才被流放到米国,进行着不可告知的任务。   在夜晚,在酒店,在浴室内,优丽丝检视着自己不再丰盈的身体,不再瓷润的脸庞。“呵呵。”她笑了一下。而后她赤身回到床上,与柳烟村躺在一起。   “呵呵。”柳烟生也发出这种机械无意义的笑声。   优丽丝点了一根烟。   柳烟村也点了一根烟。   优丽丝吐了一个烟圈。   柳烟村也吐了一个,他吐的烟圈没有优丽丝的好。   优丽丝烟将按在烟灰缸里,柳烟村也起身将烟按在烟灰缸里,这样,他的身体就要斜跨过优丽丝的身体。柳烟村没有立即将身体返归原位,而是将唇印上她的唇。   此时二人的唇都很干燥。   只是,甫一接触,那前尘后世的事情,一下子就从唇中传递过来。柳烟村原以为这只是一种形式,他已不再爱优丽丝了,他不再受□□所困了,他已认知优丽丝与他都已没有了爱情。这仅只是一种例行的形式。   但是,双唇越过岁月,越过历史,再一次接触,整个世间轰的一下,仿佛什么倒塌了,仿佛什么回来了,屋里的灯光在闪动,颜色变得不一样了,气氛变得不一样了。空调风轻轻掠起的帘子。   优丽丝做为基地初代精锐女战士,由于缺乏有效的参照系统,与经验教训,所以当初训练,还没有形成固定的模式,相比于次代女战士,她的生命比后来者要鲜活,人性比后来者要自由,如果说她是复制人,也属于思想独立性较高的复制人。正因为如此,柳烟村在火车上才会被她拉下下来逃过一死,正因为如此,因为人性上的破绽,她才在杨县长家中被活捉。   所以不仅是柳烟村内心涌起久违的波澜,优丽丝的心海也稍稍颤动了一下。   欢纵过后,优丽丝又点了一根烟。   “这样吧,明天起我们各走各的,必要时再联系。”优丽丝说。   “为什么?”   “你的一切行动听我指军。”优丽丝说。基于她的考量,在与柳烟村的接触里,一刹那唤回了很多历史,她认为他们之间的这种历史情结的复生,会给她带来新的危险。两人分开,则可以规避这种危险。   她的指令一旦发出,柳烟村没有拒绝的权利。   次日,二人分开的时候,优丽丝抱住柳烟村,在他的耳边轻声说:“记着,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不许提起我。”   “会再见到吗?”   “需要时。”她说,向柳烟村挥挥手,拦了一个的士,首先消失了。   柳烟村自此完全像一个平常人一样游历,遍赏各地风土人情,由于米国历史深度的不足,柳烟村所踏足的地方,注意点只能更高的关注现代文明之下的建设。当然在曾草原上见过星空,有流星下落。也曾在晴日下探看海水,船只如蚁,也曾在雨水中见过人类,如黑漆漆的花朵,也曾在废城中见过枪战,一只只生命倒下。不过,他的足迹基本在西南方向,因为东北方向是优丽丝所去的方向。当然,半年后由于签证到期,不得不续签,这中间有很多麻烦,柳烟村还是动用了一部分资金,并在莆国大使馆的帮助下,又取得了半年居留权。   这一天,他来到新兴的城市阿拉贝尔城。这个城市的整个基座其实是一个暗礁,不过,经过米国政府与投资商的加入,建成了一个面积有近十平方公里的小岛城。首先涌入的是大量的槐裔,他们很快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大型的商业街。   柳烟村步足在这条槐裔建立的商业街上,感受到了槐国浓重的人文气息——比槐国国内的更浓烈一点,原因在于,这个商业街虽然名为商业,但实际上大量建筑都是仿古建筑,整个街道没有车辆通行,是为步行街,取名叫“汉家”,街上商铺的名字,也出现了大量的槐文。   柳烟村终生不能再踏足槐国,这是他活下来的必要条件。所以柳烟村来到这里,就很喜欢了。这份情结不好言明。   天下着细雨,他并没有撑伞,这合于槐国汉家的古境。如果基地内一直不下达任务,那么他很想在这里定居下来,完结自己的下半生,不过,如果取得永久居留权的话,则是需要一定条件的。   柳烟村在一家餐馆前停住了脚步,这家餐馆的名字叫:词家烟雨楼。   柳烟村看到这名字,心一悚,仿佛一种久违的东西,在召唤他的灵心。词家为宋——今古两烟雨,生死双梧榕。如果每一个字面都是暗示的语言,那么它是否为纪念雨烟而建?   柳烟村像一个衣着青衫的古人,用一种槐国古人的姿态,慢慢走进了这家餐厅。   他以一种温文尔雅的姿态,找了一个餐桌坐下,取下眼镜,像一个平常人一样,用手拭了拭上面蒙着的水汽,又在餐桌上拿出一张餐纸,小心地将它擦得清亮,在他重新戴上的时候,就有服务员拿着小本子过来了。   “嗨,先生,请问你需要点什么呢?”纯正的汉家语言响起。   柳烟村看了一眼这个服务员,与他一样,也戴了一个眼镜,看起来也就二十一二岁,柳烟村认为他应该是来这里勤工俭学的留学生,他微笑着她点点头说:“你随便给来两个菜就行,谢谢你,看到你的样子,听到你的声音,感觉到很亲切。”   “哈哈,看来你是从国内来旅游的喽?”   “不,我只是槐裔,但我是莆国人,虽然我一直视自己为一个槐国人。”柳烟村说。“你很漂亮,也很有气质,认识你很高兴。”   “认识你也很高兴。”她向他摆摆手,将菜单往厨房送去。过些会她重新回来,为柳烟村倒茶水。   “请问怎么样我才可以在这里呆得时间长一点呢?”柳烟村问她。   “呵呵,那你吃得慢一点呗。”   “我的意思是说呆一天,一个月,甚至于一年,十年,我想永远的感受到这份亲切。”柳烟村对自己的这种表演型人格已经较适应了,娓娓道来,不急不徐,保持着高度的自然状态。   女服务员当然知道他的弦外之音,对于这种语言上的暗示,她虽然不上当,但是很受用。她笑着说:“其实我也只是来临时打工的,我在那边学校读书,你如果真想呆在这里,那就到后面涮盘子呗,哈哈开玩笑的。”   柳烟村说:“好,请问我怎么可以这里取得涮盘子的资格?我可是说真的,我很想呆在这里,做什么无所谓,每天看到你就很不错了。”   “是吗,我可是有男朋友了,如果你真要在这里涮盘子,可得要我们老板同意才行。”   柳烟村说:“可以一试,你能带我去见你们老板吗?如果可以的话,顺便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对于柳烟村的话语,女学生认为已经是很露骨的勾引了,她并不认为柳烟村这样的人,真的是要涮盘子。她说:“我的观念比国内要开放一点,如果你能帮我在这里过得好一点,我与你交往也没什么啦,虽然你年纪大了一点。”   柳烟村拿出一张便条,示意她写下电话。   女学生一笑,拿起笔写了几个字,柳烟村拿过一看,不仅有号码,还有名字:何程程。   柳烟村点点头说:“何由风乍起,山水一程程,很好的名字,你忙去吧,等你闲了我再找你。”   “我靠,文人呀!”女学生伸手在柳烟村肩上一拍,笑着说:“那我忙去啦,你慢慢吃。”向柳烟村摆摆手去了。   柳烟村不喜欢她的这种举动,但他知道,时代飞速飞展,传统道德观一点点瓦解,这是必然中的结果。雨烟你在哪里呢?陈词你在哪里呢?林晚唱你在哪里呢?梦蝴你在哪里呢?都不在了。柳烟村慢慢吃完饭,唤何程程来结帐,顺便给了一百元小费,顺着问了一句:“你几点下班?”   何程程说:“两点半可以休息了。”   “好的,我先外出看下风景,到时间了我来找你,再见。”柳烟村很优雅地起身向她告别。   两点半的时候,柳烟村来到店门口的时候,正遇上背着小包出来的何程程。何程程向他招招手,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说:“想带我到哪玩啊。”   “带我去见你老板呀。”柳烟村微笑着说。   何程程一愣,松开了他的手,用怀疑的目光再次审视了他一遍说:“你是不是真的有钱呀,如果没钱,就不要泡我,会浪费我时间与精力的。”   柳烟村嘴角歪了歪说:“先见过你老板再说。   “那再见。”何程程白了他一眼,转向就要离开,但被柳烟村拉住了一只手,她正要恼怒,发现手心里又多了两张钞票。   柳烟村说:“给我一个留下来的理由吧,不要小孩脾气。”他的语气很温柔,很从容。   “想用钱来收买我呀?没门,敢不敢再来两张呀。”何程程重新挽起他的胳膊。   柳烟村顺着她的领口向下看,边说:“可以呀,见过了你老板,会给你的。”   “你真的要在这里涮盘子?”   “应该说我真的想留在你身边。”柳烟村很老练捏了她一下。   何程程身子一抖,又白了他一下说:“好吧,过会儿你要给我补偿的。”   柳烟村又捏了她一下,以示应允。   何程程想不到外表这样温文尔雅的人,下手竟这样老到大胆,心想自己看错人了,遇到老油条了,不再多说,领着柳烟村在街上拐了几拐,进入一个小区,在一个独立公寓前,按响了门铃。过些会,一个老女人出来开了门,应该是个保姆吧。老二人把二人带进客厅,柳烟村一看这里的装饰,就似曾相识:其古色古香风格,迅速让他想起了当初他到雨烟家里的所见。   不过,客厅中等候他的女主人,并不是王月榕,是一个一头卷发的较慵懒的女人,较之于王月榕的精明干练,二人气质是有很大区别的。   “芳姨,这个人说想涮盘子,带过来让你看看。”何程程很客气地说。   女人扫了一眼柳烟村,点点说,手很优雅的一摆,示意二人坐下。   待保姆上了茶水,被何程程唤作芳姨的女人开口说:“涮盘子很辛苦的,你做过吗?”   柳烟村说:“我什么都能做。”   女人点点头说:“看你年纪大了一些,不过只要勤快就好,你知道,我对于那边来的人,总是保有好感的,我这里呢,人事上暂时不缺,就是有几个是临时工,不稳定,我呢,就是想找一个较稳定的。”   “如果没特殊情况下,我能做两到三年吧。”柳烟村说。“请问你姓宋吗?”   女人一愣,眼睛眯了一下,又重新扫视了一下柳烟村,问:“你是如何瞧出来我姓宋的?”   柳烟村从她的神情里读出一些端倪,但仅仅是端倪,并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她与宋家有关系。那边何程程已抢先回答了:“你错了,我们老板性赵,不过,我们都叫她芳姨。”   柳烟村哦了一声,也没有表示出失望,他只是猜测这女人最多与宋苍梧有关系,但是绝无可能姓宋的。“词家烟雨楼,这名字里,我看暗含了宋词的宋,所以有这么一问。”他解释道。   “呵呵……你认识宋家的人?”芳姨饮了一只茶,慢条斯礼地问。“哦,程程,要不你先回去,我与这位先生好好谈一下合同。”    ☆、第 58 章   58   何程程当然不傻,忙起身告辞。等何程程走了,芳姨向柳烟村示意可以说话了。   柳烟村回答:“也不算认得,就是听槐国的一个朋友说过蝶市梦蝴区的事,梦蝴很有名气,我本来打算去看一下的,只是没挨到机会,听说它已给槐国政府拆了,很可惜的。说起梦蝴,自然会谈起它的创建人宋苍梧——我是不知道拿什么词来形容他,他是一个很有争议的人,听说已被秘密处决了。”   “呵呵。”女人神情是有些微变化的。她又呷了一口茶说:“他那样的人,枪打出头鸟,这结果也是可以猜到的。”   “世事无对错。”柳烟村说。“这里不是槐国,当然不用在意槐国政府的宣判,对于我个人来讲,是很佩服宋先生的魄力,回归古典田园时代,本身就是一个伟大梦想,怀有这梦想的人很多,但把其施之于众的人,则只有宋先生一位了。”   “呵呵,那你真是想在这里涮盘子吗?看你的见识谈吐,并不像一个普通人。”   “其实我就来旅游的,不过签证要到期了,看见这个地方很好,很好留下来,所以……不知道您能不能收留我。”柳烟村小心翼翼地说。   “这样啊……虽然很麻烦,但也不是不可以,我这里来查的人还是很少的,遇到查的,可以躲一下也就过了。我看你人也不错,说说条件吧。”   “如果有住的地方就可以了,薪资问题您看着给就是,不给也行。”   “也好,先试用一个月,你如果干得好,是不会亏待你的,你这个人,我一看就较亲切,好好干吧。我打个电话,叫经理过来安排你一下。”   她拿电话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柳烟村的耳边:“芳姨,来了客人吗?”   “是呀,一个应聘涮盘子的。”芳姨回答。   随着脚步声,柳烟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了。那人扫了一眼柳烟村,并没有立即认出来,只是对正拨电话的芳姨说:“是要招一个较稳定的,这个人怎么样?”   “还好吧。”芳姨随口答道。“要不你再考核一下?”她放下了电话。   “呵呵,你做主就是……”他的眼光再次落到柳烟村身上,盯了一会,转过头,又盯了一会,又转过去,再盯了一会,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你好,我叫杨司机。”柳烟村站起身来,伸出手。   “哦,鄙人宋思远,幸会,杨先生,要不我们私下再谈一下细节?”他向柳烟村也伸出手,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柳烟村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宋子楚,但宋子楚并没有一眼就认出他,原因在于柳烟村容貌气质变化太大了。   “哦……”芳姨将一切看在眼里,主动站起了身说:“那你,你们谈,我午休一会儿,思远,谈好了,你自己打电话叫李经理过来给他安排一下。”起身走了。   “你什么意思?”待芳姨走了,宋子楚才松开手。   柳烟村重新坐下一摊手说:“我也没想到,只是见到词家烟雨楼,觉得这名字怪有意思的,就来了,我其实真的想来这涮盘子,好有一个落脚点,杨思远先生,你不会为难我吧。”   宋子楚在屋里踱了几步说:“看来你对雨烟还是贼心不死呀,我怎么听说……”他坐下来,挨近柳烟村,轻声问:“我看新闻听说你也被处决了,这样看来……”他把身子尽量的附到柳烟村跟前,用极细的声音问:“我爸我妈也还活着吗?”   柳烟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叫杨司机,只想在这里找一份工作。”不过,他心里也很惊讶,看来宋苍悟的事属于绝对机密,连自己儿子都不知道。而这个芳姨,看来是王月榕之外的,宋苍梧的第二个女人。   宋子楚举起拳头,但最终没落下去,又轻声问:“那你到低想干什么?”   “我叫杨司机,只想在这里找一份工作,有一个落脚点,保证签证到期之前不被赶出去。”柳烟村重复道。   “很好,很好。”宋子楚假作热情地环住他的颈脖,在他耳边轻声说:“耍花样我作死你。”   柳烟村轻声说:“我们现在也算同一战线,不要彼此伤害。”   宋子楚心想:“父亲与母亲是否在世的问题,看来也只能在他身上得到最终结果了,雨烟都死了,他又是V组织的人,我和他再玩武力威胁,也没什么意义了。”当下他松开了柳烟村,哈哈一笑说:“好说,好说,我一看你就面善,既然你要在我的店里工作,那我们的时间就很长了,这是很好的事情。”   柳烟村说:“是,友好相处,我也会替你好好工作,我的条件就是希望有一个好的落脚点。”他把落脚点两字说得很重。   宋子楚压着怒火和疑惑说:“好,你可以住在我那里,近来治安变差了,我正好需要一个看家狗,不过要老实一点,现在就走吧。”   柳烟村一愣,这样的结果他是没想到的,他的意思是叫宋子楚不要阻止他在这里落脚,不想宋子楚直接邀请他住自己家中。他考量了一下,以他自己的性子论,情愿混迹在普通人之中。不过,住在一般的职工宿舍中,还是有可能遇到不可预料的麻烦。于是他问:“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是,不过,我经常会带些人回去过夜,你知道的,但要声明,是绝不允许你带人过去的。”宋子楚冷淡地说。其实从本质上讲,宋子楚对于柳烟村并没有意见,意见只是当时认为柳烟村配不上雨烟,随着雨烟的离去,他在米国开了个这个店叫“词家烟雨楼”,就是用来记念雨烟的,柳烟村一看这名词,就心有灵犀,可见柳烟村对自己妹妹的情感是真挚的。而且这个人,在明面上全天下都知道,他和自己父亲是一个组织的,就算全世界都在咒骂V组织,但宋子楚绝对不是其中之一。在如此情况下,他对柳烟村的情感也是很复杂的,愤怒感也仅只是他个性的一种表达,一种形式上的延续。   建立在那历史上的恩怨纠葛,此际的柳烟村对于宋子梦来说,是有着微妙的归属感的。   柳烟村当然也不会对宋子楚有恨意,他对所有人都没有恨意。最多只是“世界非他所想,命运非他所执”的怨念而已。他一瞬间计算了一下:如今等同于优丽丝顾忌两人的情感牵扯,而抛弃了他,在组织没召唤之前,他只是一个闲子,但是只要优丽丝还在米国,他又不能随意离开,找个安身之所是很合理的结果。所顾忌的只是宋子楚的性格,将来某一天是否会引起变奏。   “不要想将来,本就没有将来。”   “宋子楚做为宋苍梧的儿子,本就坐在刀口之上,他暴露了我也就等于暴露了他自己。”   想通了这两点,他没有了什么心理负担,站起身说:“承蒙收留之恩,感激不尽。”   宋子楚像兄弟一样挽着柳烟村的肩说:“那我们走吧。”又高声向里面喊了声:“芳姨,我们走了。”   “这么快就走呀,以后常来。”里面响起客道的声音。   柳烟村跟着宋子楚上了一辆红色跑车,柳烟村对于车子不考究,但知道这车肯定价值不菲,侧面说明了当年王苍梧转移到米国的资本绝非小数目。   半小时后到达住处:属于市中心繁华地段,在第58层楼上,整体上实际上是连通59楼的双层公寓,与芳姨那里的古色古香不同,这是就极尽奢华,代表着个性追求的差异。   “怎么样?”宋子楚很得意的问。   “这么大房子你一个人住?不怕吗?”柳烟村问。   宋子楚扬起拳头挥了挥说:“我怕什么,谁有我拳头硬?”又一把抱紧柳烟村,轻声说:“现在就我们俩,你总可以说说我父母的问题了吧。”   柳烟村沉思了片刻回道:“据我所知,你父亲已经去了,你母亲下落不明,应该仍在羁押中,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   宋子楚摇着他的手臂说:“你没说实话。”   柳烟村抬头看了看摄像头,挣脱他的臂抱,又四下里查看了一下有没有窍听器之类的,没发现什么情况,而后才低声说:“为你自己处境着想,要尽量避谈你父母,如果他们仍活着,自会给你来信,如果去了,你必须学会自保,米国的监视系统无孔不入,还要防槐国的谍子追查到你,尽量少抛头露面,过几年形势变了,再个性一点不迟。”   宋子楚喃喃道:“看来的确死了,不然不会不给我来信的,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终身监押了,来,我先给你安排卧室:除了主卧我住以外,还有三个副卧,你随意选个。”   柳烟村随意参观了一下,选了一间:主因是里面有一架钢琴,他觉得闲瑕时可以用来解闷。对于他这个选择,宋子楚稍有犹豫,但仍算爽快应承了。   宋子楚并没让他去涮盘子,而是给他按了一个xx外经贸公司副总经理的虚衔,并藉此延长了柳烟村的居留权。他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喜欢柳烟村,只是觉很他们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   柳烟村并没有再联系何程程,他不想将她的命运与自己扯到一起。他也不喜欢她。   他在这里深入简出过了两个月,已基本适应了生活节奏。宋子楚并不在家里吃饭,柳烟村就自己买了很多食品放到冰箱中,饿了就随意做下,买一次食品,可以管够一星期。柳烟村还把另一间房中搁置的望远镜搬到自己房间中,可以观看远处的风景,甚至可以看到海面上细微的涟漪滋生。   于宋子楚来说,他外面有一个空壳公司与一家小餐馆,他会偶尔打理一下,其余时间,大多混在声色场所,偶尔会带回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妹子,甚至于黑皮肤的妹子,而此时差不多是夜深了,与柳烟村会面时间其实很少。当然,宋子楚的空壳公司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空壳,至于具体做些什么,柳烟村也没必要问,他不会认为自己的副总经理一职会真的有什么权利可言,但是,在对外交际上,他已经是一个有身份的人了。   这是柳烟村来到这里第69天的一个下午时光,他打开窗帘,任懒洋洋的太阳射进房内。在电脑上盘桓了一会,而后他开始练飞弹钢琴,不过,没有经过专业培训,想自学并不是那么容易。他谈了一会,感觉到外面有人在开门,但他并不在意,能开门的人只有宋子楚,他继续弹,不过,他听到的脚步声并不是宋子楚的,并且那脚步声延着他的钢琴声,一直停在他的身后。   他仍是装作不知道,继续弹着,但他已基本判断这是一个女人,并且他的鼻际已经闻到香气了。更进一步的判断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因为身上所散发的气味仍属清新。经过基地培训的柳烟村,各方面的敏锐度已上升得很高了。他判断这大约是宋子楚的一个女朋友吧,或者说是一个小情人。   “卟哧。”后面终于一声发出一声笑,这是笑柳烟村弹得烂。   柳烟村当然知道这笑的含义,他装作吃了一惊从凳子上反射性弹起来,并差一点摔倒在琴上,手按在琴键上,琴又发出一阵乱响。   “咯咯咯咯咯……”这引发后面更狂放的笑声。   柳烟村慢慢转头,尽管他早有心量准备,但还是被眼前这位的装扮闪了一下眼,这是一个染着蓝色头发扎着两个朝天辫的少女,下身穿着白色低腰超短裙,上身着红色小吊褂,肚脐很显眼的露在外面。——不过,这些外在装扮,在柳烟村看来,再怎么前卫也并不算什么。重点在于那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一下子就把柳烟村打进历史过道中,在他所见过的人中:雨烟是这样的眼睛,阿元是这样的眼睛,其实宋苍梧也是这样的眼睛:得以让他在一群眼神混浊的男人中间,他显得那样超脱不群。   眼前的少女也是这样的眼睛,她的脸上,找到了雨烟的近似点,找到了与宋苍梧的近似点,还有一点熟悉的东西,柳烟村稍一想就知道了:那是芳姨的近似点。   几秒钟之内,再几秒钟,他基本判断出,眼前这位少女,是宋苍梧与芳姨的私生女,为了避人耳目,从小就在米国生长。她是宋子楚的妹妹,是宋雨烟的妹妹。   “你是杨思远的朋友?”她往床上一躺,姿势很不雅,以致柳烟村看到了他的底裤。这是在米国长大的槐裔人的一个习气:一旦开放开卫起来,比本地人更加开放前卫无视世俗,很自觉的把自己定义为“潮流引头人”。“大叔,你的眼珠要掉下来了。”她又笑起来。   柳烟村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慢吞吞地说:“我见过烟花一瞬盛开的美景,我的眼珠没有落下来,见到流星划过蓝色的天幕,我的眼珠没有落下来,见到你,我的眼珠落下来了。很高兴见到你,我叫杨司机,敢问小姐芳名。”   “哈哈哈哈哈……”她笑得更癫狂了。“你怎么不叫羊开车呢?”   柳烟村两手交错,笑着说:“重点在于这一个‘司’字,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姓宋,第二个字音司,我认为你极有可能叫宋思乡。”   少女止住了笑声,愣了一下,问:“你说是思故乡的思乡吗?”   柳烟村说:“应该是。”   “是宋思远告诉你的吧,不过告诉你,不是故乡的乡,而是西厢记的厢,你只知道一个音,现在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把我的房占了,为什么在我的钢琴上弹那么烂的曲子?”   柳烟村来时倒是注意到一些女人用品,但没在意,宋思远女人那么多,落下一些,总是正常的,没想到却是眼前这位留下的。   柳烟村问:“你难道不是住芳姨那里?”   “你管得真挺宽呀,这两个地方,我愿意住哪就住哪,总之,现在是你占了我的地方,用我的钢琴玷污了我的耳朵,你说怎么办?” ☆、第 59 章   59   柳烟村又重新细细审视着她这张与雨烟有几分肖似的脸,慢吞吞地说:“一切听你的吧,一切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让我有住的地方就行,巴掌大也行。”   “呵呵,吓着你了吧,和你开玩笑的,这地方,我一年来不了几次,你住就你住吧,老实告诉你,我越瞧越觉得你好像哪里见过,说说你的来历。”   柳烟村听到她的后一句,心灵微颤,一时没回答她的话。   “我来说说,你是杨思远在槐国的朋友,但杨思远的那种草包气质与你又明显不搭,综合以上,我认为你是从梦蝶区出来的文人,只有梦蝴区出来的人,才有你这样的气质。”   “那你知道你父亲吗?”柳烟村压住百感交集,保持平静地语调问。   “我知道,但我现在不能说,以后你也不能说,心知肚明就好,说白了,我们都在在异国屋檐下的面具者。——告诉我,你是从梨院出来的人吗?”   柳烟村自基地出来后,自认为已经是很高明的伪装者了,没想到在杨思厢的惊人洞察力面前,仍是一个裸体的男子。他心想:原来优丽丝抛弃我,是因为我太差了。   柳烟村来到窗前,往远处看了看问:“你都知道那些被湮没的历史了吗?”   “知道一些,《生之乏》我看过。”   “这本书很火吗?”   “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它不算很火的书啦,不过,在某一层面,它属于很火的书。书中阐释的思想,其实与弟老会的一些思想不谋而合,所以当它流传到米国,本国的弟老会会员还是挺喜欢看它的。——所以,你真的是那个人?”   听到后一句话,柳烟村吃了一惊,才发觉自己不知觉落入了小姑娘的圈套,一步一步把自己暴露了。试想,宋子楚都不能一眼认出自己,杨思厢怎么可能会一眼认出自己呢,是自己的神态上出现了大问题,才被她诈出来了。宋雨烟本是他人性上的破绽,这是他无法逃避的。   “弟老会是什么?”柳烟村问。   “也不是什么啦,虽然它好像挺神秘,但是是合法的存在。组员是一些对人类怀有宏大理想的高智商人类的集合,说得简洁一点,它的终极宗旨亦是《生之乏》中所述,将人类引归古典田园时代。”   柳烟村想不到自己无心写的为赚稿酬养生活的一个连载,竟然同时与V组织、弟老会的宗旨不谋而合。不论这两个组织是不是打着幌子,但在明面上的,已经构成了事实。那么自己所写的是对是错呢?他在窗前的神情变得阴郁。这本书是他写的,回归古古田园时代,也确实是他的个人理想,但他清楚,书中所阐述的理想仅只能做为理想,在现实世界是行不通的,要做到世界整体加归古典田园时代,做到完全的自由平等和谐的必要条件是消除人类欲望,而问题是世界文明发展的动力源正是人类的欲望,从某一方面来讲:是欲望建造了世界,是欲望建造了“古典田园时代”的蓝本。世界一切都来自欲望的投影。   “不要害怕啦,我是不会把你说出去的,这样你好我也好大家好。”杨思厢的话语声响起。   “我不害怕,弟老会强大吗?”柳烟村缓下神情问。他认为自己一时又失了姿态,这种失态对他来说是危险的。   “应该说很强大吧,我只是边缘成员,只是名义上隶属于这个组织,实质上我并不能直接接收它的使命任务,因此也不需要为它做什么……你很感兴趣?要不要我介绍你加入?”   “呵呵……”柳烟村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   “如果你想了解它的话,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说。   “我对你来说还是一个陌生人,你不必这么热忱,这样对你是危险的。”柳烟村说。   “不,我虽然能看出你的伪装,但你本质不是一个坏人,人类的良善都体现在眼睛上。”杨思厢说。“而且,我并不认为你能打得过我,我说的是打架的打。”她嘻嘻笑起来。“重要的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熟识感,从我姐姐那里延承而来,从某种程度来讲,是一种命中注定:我们应该算熟人,不算陌生人,相信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柳烟村再次审视了一下她的身体结构,从基地那里得来的经验告诉他:杨思厢确然可能具有超凡的敏捷度,而更惊人的是她萝莉外表□□现的超凡的洞察力,心里想:宋苍梧的儿女始终是宋苍梧的女儿,总是异于一般人的。他说:“是的,凡是姓宋的,我都如见家人,你也姓宋,应该不会例外。”   “为什么不是爱人,而是家人?”杨思厢问。   “因为没有占有之心。”柳烟村回答。   “哦,我明白了,纯净之爱。”   杨思厢的定义让柳烟村内心也恍然了一下:难道世间真的有纯净之爱?至少在他的历史记忆中,他与雨烟、林晚唱、陈词这些人的爱,是可以算得上纯净。但这四字,明明又是大光明教的神谕里的名词,难道弟老会里也有?   “什么是纯净之爱?”他问。   “这是弟老会所定义的人与人之间最高级的情感,你自己意会下。”   “凡人有纯净之爱吗?”   “很难达到,至少在大的范围内达不到,所以,这只是理想中的情感,是弟老会要实现的目标之一。”   “是不是在理想实现的那一天,所有无纯净之爱的人都要被消灭?”   “按照教义是这样的,不过消灭不同于杀戮,更重要的手段是引导。”   柳烟村基本明白了V组织与弟老会的区别,就是她说的这两个名词:杀戮与引导——也由此导致了V组织的不合法与弟老会的合法,实质上这两者应属于同源性的组织,目前所知的理想宗旨基本是一致的。但是表象并不能等同于一切,大忠似奸,大恶似善。万民敬仰的,往往是谎言遮掩的罪恶,万民唾弃的,亦有可能是大爱之者。所以并不能以杀戮与引导这个表象上的区别来说明二者的正邪。至少在柳烟村看来,随着对V组织的认知:他以为V组织就像一个天真的孩童拿着玩具枪威胁世界:你们按我的意思办,让世界走向田园时代,否则我要消灭你。其手段和目标都单一,而今,V组织被整个世界唾弃,就说明了他天真的一面:大奸者必示人以至善!那么弟老会呢?   “哦,你能不能给我详细讲一下弟老会?”   “哦,我肚子饿了,你明天和我去了那个地方,自然会明白得多一点。‘沉默的引导’,这名词你知道吗?“   柳烟村点头说:“我知道了,我给你弄吃的去。”   二人简单吃了点后,杨思厢弹了两个曲子,她弹的自然比柳烟村好,但也说不上十分的高超,所以柳烟村也没有给过份的赞誉。这时候,宋子楚带着一个金发碧眼的锿国女郎回来了。也许他有一点醉意,看到柳烟村与杨思厢在一起,舌头有一点大地说:“哈哈哈,牛逼,你们俩这么快就勾搭在一起了……你们继续,不用管我。”搂着女郎向自己卧室去了。   待宋子楚去了,杨思厢盯着床问:“你有占有我的想法吗?”   柳烟村仰头想了一下说:“应该没有吧,这个问题你不能提出来,提出来后,会给人心理暗示,不该有的也有了。”   “所以,你没有占有过我姐姐。”   “没有。”柳烟村确定地说。   “你很伟大,十年光阴只是了一个理想之爱,这世间很多人都办不到。”杨思厢说。“再见,我去另一个房间休息了,明早我们一起上路。”   次日一早,杨思厢起来的时候,柳烟村已经早好了简易的早餐在等着她了。   “哈喽,司机先生。”   “哈喽,杨小姐。”   “嘿嘿。”   “呵呵。”   吃完饭,准备起程的时候,柳烟村说:“我记得我那房间里还有你的一套衣服,你要不要换下”?”   杨思厢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说:“也好,去哪个地方庄重一点好些。”不久她出来的时候,换上的是一套学生制服,(实质上应该是女仆制服吧)朝天马尾也放下来了,改成了单马尾,蓝色也变成了黑色,这样看起来,就是一个很清纯的女学生了。以柳烟村的经验,她昨天的蓝发,不过是一个发戴。只是这个样子,与雨烟的形象更接近了。柳烟村认为这是不好的事情,现在的他,不应该再被历史拖累。   二人出门的时候,听间房内宋子楚的声音响起:“今天全城大雾,两位要去哪里?”   “所有的人,都走在迷雾中,在迷雾中生,在迷雾中爱,在迷雾中死。”杨思厢回答。“再见,杨思远先生。”   二人走出电梯,果见外面大雾迷漫,很近的广告牌都难以看得清了。柳烟村跟着一起进了地下车库,上了一辆银色小跑车。   由于视线受雾所阻,车子开得很慢。   “看来,今天天黑之前很难到了。”杨思厢说。   柳烟村对于时间问题上,没有什么想法,他实际上很喜欢这场大雾给他带来的安全感,也喜欢无人打扰的黑夜给他带来的充实感。但嘴上却说:“哦,那怎么办?”   “怎么办呀怎么办,怎么办呀怎么办?   那车子在路上飞着   在荒凉的雾中飞着   一个旅馆也看不见   一个人类也看不见   这里哪里呀   田园静宁   四野安和   微风摇动   这是哪里呀   那田园在路上飞着   在荒凉的雾中飞着   眼睛里没有翅膀   眼睛里没有青田……”   杨思厢边开车,边哼起曲子,车子已然过了跨海大桥,离开了后方的阿拉贝尔城。而后又过了对岸的里尔城,再而后上了高速路。   “你很想念我姐姐,对吧。”迎着风,杨思厢大声问。   “一点。”柳烟村说。   “你说什么?”   “我说不太想。”柳烟村大声说。   “为什么呀,你不是等她等了十年吗?”   “以前不知道,我现在知道了,那是我自己与自己玩的一个游戏,不是爱情,所以想念也没有那么多。”柳烟村大声说。这个想法,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间,在车上,在雾中,在杨思厢的歌声后,从他的心里飞出来的。过去他一直厘不清自己跟随雨烟十年又无欲无求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刹那的话语飞出来,让他自己也有所震动,而后他认为这是较合理的解释,这个解释一出口,他的人仿佛也缷下了一个重担似的,人轻了许多,相对来说,是整个人生又轻飘了一点:过去,雨烟在他心里,被当成一个寄托,一个追求的点,现在连这个点都被他消解掉了。这个人世,已经没有任何他应该深记的东西了。   所以,在雾中,在车上,在杨思厢的歌声后,他又是另一个人了。   杨思厢得到他这样的回答,一时也沉默起来,同时她也接受到身庞柳烟村气质的变化,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车子开了两三个小时,在一个加油站前停下加油。   “你来开车?”   “不,我没有驾驶证,开不了。”柳烟村说。   “可是我累了。”   “那就多歇一会儿。”柳烟村说。   杨思厢从他话里,已听不出什么人味了,心里也不太高兴,加完油,又把车子向前开了一段,在荒僻的路力停下了。   柳烟村看了一下四周,因为雾仍是大,看不清楚,但他的鼻际总是觉得有焦糊味传来,有弹药味弥散。于是他说:“这个地方不好,我们走吧。”   “我累了。”杨思厢说。   “哦。”柳烟村不说话了,两人都不说话。   “我和我姐姐谁漂亮一点。”杨思厢突然问。   “你姐姐。”柳烟村回答。   “呵呵。”   在杨思厢不知什么意味的笑声中,在雾中,自远方废弃的房子中,走来三个黑人一个白人,走在最后一位黑人还扛着一把□□。而后他们靠近了车子。   “嘿,哥们,娘们,你们好,车不错呀。”一个黑人说。   杨思厢没有说话,柳烟村没有说话。   那个白人说:嗨,看清形式呀,姐们哥们,我们老大的脾气不太好。”   杨思厢仍不说话,她在等她身边的男人怎么答复,怎么解决眼前的困难。柳烟村计算了一下眼前三个黑人与一个白人的战斗值:由于先天体格上的差距,柳烟村并不认为单打独斗的肉博自己能打过任何一个,何况还有一个扛枪的。   他摆摆手说:“各位老大,你们好,我是有一些钱,不过到底要交给谁呢?我有一个提议,不知道你们听不听?”   “不听!”白人说。   为首的黑人一挥手将白人推在一边,傲慢地说:“什么提议?”   柳烟村说:“我有四十万,你们站在那里,一人挨我一拳,如果有人身子没晃动,我就给他十万,假如四个人都没晃动就给四十万,外加这个女人,怎么样?”   “老大,别上当,这小子玩诡计呢?”   老大又推了白人一把,瞄了一下柳烟村的拳头轻蔑地说:“就你这小鸡一样的拳头?”   柳烟村将双手张开,示意手上什么也没有。   老大点点头命令道:“好,大家一字站开,每人挨他一拳,谁晃动了,谁就没钱分,谁就不能玩女人。”   柳烟村下了车,问,“谁先来?”   老大一指白人说:“他。”   白人虽然怀疑柳烟村在玩诡计,但说到底还是不怎么怕,往前一站,拍拍胸膛说:“来,尽管来,使劲来。”   柳烟村也不废话,一拳擂在他的胸膛上。   白人开始还惊了一下,等到拳头到了胸膛,才知并没有力量,大笑道:“没动,一点也没动哦。”   柳烟村回答:“是,十万你们有了,下一个。”   持□□的黑人站上来说:“来打我,打吧,用力的打!”   柳烟村又一拳擂去,黑人哈哈大笑:“把小鸡力气还小。”   柳烟村说:“二十万你们有了。”   第三个挨了拳,仍是纹丝不动。   “三十万,你们有了。”   最后轮到老大,老大一摊手说:“来,四十万,女人都归我了。”   柳烟村一拳擂去,拳还没击中,就被老大一把握住,命令道:“张开。”   柳烟村张开手掌,仍是什么也没有。老大疑惑地说:“好,来吧。”   柳烟村重新打出一拳,老大往后一让,哈哈一笑说:“没事,四十万与女人都拿来吧。”   这时白人的声音响起说:“老大,我觉得我们上当了。”话刚说完,身子就软软地倒了下去。而后两个黑人也倒了下去。   老大怒喝一声,大踏步走向柳烟村,挥起硕大的拳头就要砸向柳烟村。    ☆、第 60 章   60   “砰。”枪响了,柳烟村看到杨思厢手一扬,一把银色小枪还冒着青烟。她的枪法很准,击中了老大的眉心。   “走吧。”杨思厢说。柳烟村跳上车,车子迅速启动,将四个人抛在身后的大雾中。   “会受到追捕吗?”柳烟村问。   “不知道,这些流民渣滓,死了也没人管,如果要管,也属于正当防卫,你怕了吗?那三个人怎么死的?”   “没死。”柳烟村说。“就是麻痹性药,今天雾大,他们没看清。”   “而后怎么样呢?”   “而后希望警察到来之前他们醒来跑掉,不然会落下把柄。”   “什么把柄?”   “这种药虽然不使人致死,但它是一种特殊配置的药,如果那三个被抓住,就可能提出样本检测,于我是很不利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使用它的。今天是特殊情况。”他把夹在手指间的一个已经空了的极细小玻璃管扔在公路中央,而后有车轮辗上去,碎了,另一个车轮再辗,更碎了,第三个第四个车轮跟着辗过,成为碎尘与另外的尘土混在一起。   “哦,这么说,你是为了救我,才让自己陷于不利之境?”   “救你等于救自己,你开枪也是一样,我们互不相欠。”柳烟村说。   “呵呵。”杨思厢说:“说得好,互不相欠。”   过些会,他们听到后方的警笛声,不过很远,好像也没有追过来的迹象。他们再行驶了一段路,就完全听不到警笛声了。   大雾直到下午五点钟左右,才基本散去,他们没有能按时到达目的地,夜晚停留在一个叫歌蓝的小镇上。小镇上人看来,多属于棕色人种,从气质像貌来看,柳烟村认为他们属于土著。这种土著的特性,柳烟村认为,如果恶起来,可能是整个群落的恶,善也是一样。这与移民群不同,移民是一小撮一小撮的为单位。主要还是杨思厢的银色跑车过于显眼,人类的贪欲一旦割开了一个小口子,而后便如洪水猛兽。这让柳烟村又想起与优丽丝那段疯狂的日子,□□与贪欲本就是挛生兄弟。柳烟村首先以小镇居民的个体为特例细细观察了一番,他感觉到他的被观察者眼神闪烁,柳烟村认为在此停留不不妥当。   “有什么问题?”杨思厢睨着他。从开始的那种带点微妙的仰慕,现在她认为她有点讨厌这个人了。现在的这人看起来,已像是脱离了所有世俗情感的冷血动物了。   “这地方我认为还是不够安全,如果可能的话,我认为还可以向前再开一点,选择一个白人栖息地歇下来。”柳烟村说。   “哦,你是要来种族歧视吗?”   “是又怎么样呢?人类并非生平等,等你意识到这点,先不要说什么歧视的问题,而是先天的不同,带来先天的敌意,拿槐国人来讲,受佛道儒三教揉合的影响,气质相对柔和一点,缺乏表象上的威摄力,本身极易成为别人眼中的美食。”   “忘了你是v组织的人,本是邪恶族群,邪恶的眼中必然看万物邪恶。”杨思厢已经是□□裸的嘲讽了。   “呵呵,你真的不走吗?”柳烟村问。   “我很累,我需要歇息,同时提醒你,你既然说了与我姐姐没什么关系了,那我们也没什么关系了,你可以独立离开,这是我的车,你要认清真相。”   “是你带我来说要看一样东西的,中间由于你的不听劝告,将我带入险境,到底要看什么东西,你说清了,我可以走。”   “没必要了,我对你失望了,你已没资格看了。”   “现在不是资格问题,而是你失信与否的问题,我在你的语气中读出了对我的嫌弃,但我同时也讨厌你年幼无知带来的自大感。更可恶的是,你刚才说了不能说的三个字:你难道不记得昨天你对我应承的话?你告诉我,是不是年少无知就可以言而无信,不计后果?”   “你他妈的不要和我讲理,你要讲理和你那个饼头讲去吧!鬼都知道你和你那饼头的风流浪漫事,把我姐姐抛诸脑后实属正常。昨天我不和你提你的饼头,是给你面子,哪知道你如此不要脸。”   “是谁不要脸,一见面就对我八字张开,把底裤露给我看,我眼神好,看见了你的毛发,谁教你的?你以为是个性?前卫?省省,别丢人,无论是田园时代,还是后现代,基本的道德礼仪都不遵守,这世界还有存在必要?你莫不是想说:行为放荡,心灵纯净?去你的,这种浪荡相,以后我见一次骂一次!”   杨思厢一下子眼泪汪汪,直接拿出□□指着柳烟村头说:“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崩了你?”   柳烟村翻了翻白眼说:“跟你这样的无知少女同行,性命早提在裤带上,来,打准一点,为你姐报仇,为天下无声的冤灵报仇!弱智,蠢货!”   杨思厢手抖了抖,扣响了扳机,砰,枪响了,但没有击中柳烟村的头,而是擦着他的头皮飞出去,击中了小超市的玻璃橱窗。橱窗玻璃质量不太行,被这一击,竟哗啦啦地碎了。引来一阵惊叫。   “混蛋,快走吧!”柳烟村骂道。   杨思厢收起枪,垂下眼睑,一踩油门,车迅速冲出小镇。不久后面响起警笛,但杨思厢开得飞快,警车追了一段路就放弃了。   杨思厢一气开了两小时,将车停在荒野上。跳下车,在路边就哗啦啦方便起来,还有意面向柳烟村。不过那地方仍属于光线难到达的地方,纵使柳烟村想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杨思厢方便过后上了车,问:“你不需要吗?”   经她提示,柳烟村认为确实需要,于是下了车,跑到远远的暗处,背对着车子,松开拉链,这时他听见车子启动的声音,转头看,杨子厢已把车开出一大截路,并且在加速中,转眼,就只见尾灯模糊的印迹了。   柳烟村顺着公路的方向慢慢向前赶,遇到车子,也不招手。   他走了两三个小时,前方道路忽的一分为三。   这是个选择题。   他掏出手机定了下位,又搜索了一下“弟老会标志性建筑”,又定了一次位,最终他选择向左的一条道。   他又走了五六个小时,天已亮了,只是今晨的雾汽仍是严重。他在雾中看到了那辆银色跑车,停在小镇的路口。车顶篷已经关闭了了,杨思厢斜着身体在里面睡着了。   柳烟村一刹那露出些许温柔目光,但又在一刹那间消泯。他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虽然是一个小镇,但在他眼里并没有见到人烟的气象,看样子也是荒废的地方。对于这一点柳烟村感到有一些好奇:米国有世界上最高度的繁华都市,看沿途所观,也有如许多的荒废市镇。——这说明什么?莫非是工业发展后的瓶颈造就的?但柳烟村只是一个旁观者,无意对这个宏大命题做出深层的探究。   随着一阵晨风的吹过,不旦将大量雾汽卷向柳烟村的脸面,而且伴随的还是非常浓烈的刺鼻恶臭味。他捂鼻后退几步,看见车中的杨思厢已经睁开了眼睛,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   柳烟村垂着眼也不与她对视。两人就在雾汽中在恶臭中,这样僵持了近一个小时,虽然太阳已经升起,雾仍然浓郁,而恶臭味更显浓烈了。   杨思厢也许是已经原谅他了,也许是念在他长途跋涉的辛苦,或者着想很想让柳烟村见到弟老会的标志,从而佐证一个组织的伟大。总之,她终于打开了车门。   柳烟村晃晃脑袋,提提腿,上了车。   “怎么找来的?”她问。   “我是大人,你是小孩,你认为很难做到的事,对于我很容易。”柳烟村冷漠地说。“只是我本来想来替你收尸,不过,现在看来免了,既然到了,你就带我过去看你要给我看的。”   “哦。”杨思厢不再抢嘴,车子启动。十几分钟后,车子慢慢爬上了一个小山坡,停住了。柳烟村随着杨思厢下了车,这里的恶臭味已经达到了顶点,几乎空气凝滞的感觉,不出意外,这里应该是恶臭的源头。   在雾中,柳烟村看到了几块巨石垒成的一个几何图案:实质上是一个正三角与倒三角竖立着上下连接在一起,如果要究竟的话,这两个三角应该属于等边三角。在两个三角之外,是一个距形,距形之外是一个圆形。这个圆形与内里的距形与三角,呈三十度斜夹角。总共计十二块石板拼接而成。由于其整体上的巨大,看起来还是有一丝恢弘。这就是弟老会石塔了。   而它的下方,则是黑漆漆的烂泥,浮着污水,以及无数的骸骨腐肉,无数苍蝇乱飞,无数蛆虫蠕动。那些腐肉骸骨,可以看出巨大量都是人类的,有一些则是其他动物的尸骸。   在幽暗的雾汽中,仿佛一个地狱构图。   这种环境,想轻易接近石塔显然有一点难,不过还好,仍有一条相对完整的石径通往石塔下方。   但杨思厢显然对这种环境熟识无睹,她很从容镇定的引柳烟村沿着石径踏向石塔。柳烟村来到石塔下方,可以看清,每一块石板上都刻满了文字。柳烟村稍稍考察了一下,认为石板上的内容应该是相同的,只不过是以不同的文字记述,合起来应该就是十二种文字——当然,这只是柳烟村所见的,因为石板有正反面,有一些地方,柳烟村的视角是达不到的。柳烟村很快找到了汉文版的,他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1,力求将人类人口控制在3亿以下。   2,力求建立一个自然和谐平等博爱的社会。   3,力求消灭国家的概念,甚至于消灭民族与种族的概念。   4,力求创造一个“神”为全世界唯一的住仰源,以此建立统一的标准的世界秩序。   5,力求消除性别的差异带来的罪恶。   6,力求消灭智商的差异带来的罪恶。   7,力求消除相貌上的差异带来的罪恶。   8,力求消除白天与黑夜光明与黑暗的差异带来的罪恶。   9,力求以一次性大规模战争消除永久的战争(包括多种形式的战争),人类永享太平。   10,力求回归古典田园时代,人类无差别的生存劳作。   杨思厢已知道碑文上的内容,她在注视柳烟村阅读时的神情,不过,她很失望,柳烟村从头到尾都面部冷峭,甚至于带着讥讽味。   柳烟村读完内容问:“这样的环境,是否寓意‘生于污秽之地,追寻圣洁灵魂’?呵呵。”   “难道不是吗?”杨思厢反问。“如此伟大的理想理念,难道不是很圣洁神圣的所在?”   “是吗?顶部的我看不到,我想看看顶部是什么。”柳烟村说着,就开始沿着石缘向上攀爬。几分钟后,他爬到了圆环的顶部,那圆拱形的顶部,刻着的是一个标志图:由两部分构成,上面是一个巨大的眼睛图案,下方赫然是一个人面枭身图。柳烟村确认自己已看得清楚,准备下去的时候,忽然感到身边有呼吸的气息,转头一看,就看见杨思厢竟然虚浮在空气中,双臂场开,像一只鸟儿停驻在自己身边。   柳烟村吃了一惊,问:“你这是玩魔术吗?”   杨思厢并不答,身子又向前滑翔而去。   此时雾气散开了一点,阳光照射下,柳烟村看到了另一个石塔,只不过这个石塔,就是普通石头垒成的一丈来高的石堆,在它的上方,正端坐着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老人,确切一点是一个显示有浓重腐烂的老人,他身边飞着苍蝇,他身上爬着蛆虫,他脸上没有完整的肉块。   但他是活着的,因为柳烟村触到了他金黄的眼睛——那是活人的眼睛。电光火石间,柳烟村想起了在地下宫殿中所见到的眼睛,在莆国铁塔上所见到的眼睛,在秦州大山上气见到的夜枭的眼睛,以及大光明教的图标。   只见杨思厢飞到石台上,向老者跪拜。   “我见到你了。”老者沙哑的声音响起,这是对杨思厢说的。杨思厢叩了一首,又飞回柳烟村身边说:“走吧。”   柳烟村爬下石碑,保持缄默着与她沿着石径走向车旁边。   不过令他感觉奇怪的是,来的时候明明是早晨,早到车边的时候,抬头却看见星空。他百思不得其解,低头看了一下时间,显示这已是第七日的夜晚。   这种时间错乱感,如果按照槐国的解释有: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莫非他与杨思厢刚才莅临之地,确实是神这地,那个老人则是“神”?包括杨思想的飞起,这一切都让他在短时间内无法消化,强烈的震憾让他怀疑这仍是一个梦,而非现实。   “不准动,举起手来。”随着这声音的响起,柳烟村醒过神来,就看见密密麻麻的荷枪实弹的警察,已然出现在夜晚的雾气中,将他们和车子包围在中央。   “什么事?”柳烟村举起手镇静地问。   “你涉嫌恐怖活动。”一人答道。   “没错,我是恐怖分子。”柳烟村回答,一把掰过杨思厢的头,拿着刀子对准她的柔嫩的少年的颈脖说:“千万不要乱来,乱来我就杀了她。”   “哦,柳烟村先生,你不要搞错了,据我所知,你们是一伙的。”对方显然已彻底掌握了柳烟村身份。当然,这一点柳烟村应该也有觉悟,他与优丽丝在槐国闹出那么大动静,必然受到米国政府的关注,或许,从他们一入境时就被身人分锁定了,只不过,柳烟村与优丽丝是在槐国进行的恐怖活动,相对于米国政府来说,并没有抓捕他们的理由。现在抓捕他,那就应该是前面的杀死黑人的事发了。   柳烟村冷峻地说:“你错了,她是弟老会的,我是V组织的,她是米国公民,是与我意见不合者。”    ☆、第 61 章   61   为首的两个警察耳语了一下,他们一时没有动手,确实不能确定杨思厢与柳烟村是一伙的,因为杨思厢的弟老会身份也是确认的。弟老会是合法组织,在秘密的世俗层面,是他们这些普通警察不能触碰的所在。于他们来讲,来自弟老会的秘密报复打击,是非常有可能比V组织要猛烈十分的。而且他们此行的主目标也只有柳烟村一人。问题在于,杨思厢虽然是不能触碰的弟老会成员,但是她的亲生父亲又是V组织高层成员。这种复杂的关系,让他们也很矛盾。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一个警察问。虽然称之为警察,柳烟村知道,这些人中,肯定有更高层别的政府成员。   “如果我放了她,是否能保证我能死得好看一些?我不想再受那些审讯中的折磨了。”柳烟村说。   “虽然不能完全保证,能适当让你好受一点,应该是可以的。”一个警察说。   “今天的雾怎么还这么大呀。”柳烟村说。手一推杨思厢,摊开双手向前走去,迅速被人摁倒,几十个枪口对着他,而后他被上了镣铐,戴上了头套,被押上了车。   为首的几个,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雾中孤零零的杨思厢,手一挥,几十个人依次上了车,而后是车子启动声。在车上,在头套遮掩下的黑暗中,虽然柳烟村有无尽的疑惑,但是他假想到一个可能:V组织与弟老会是同源性组织,也可以说是一个共同组织的一体两面。亦有可能是上下层级关系,至于谁在上层级,谁在下层级的问题,柳烟村以为弟老会的层级是有可能更高的。   假设:世界上所有的宗教其实是一个宗教,以此可以得出所有的神只是一个神在世间有无数□□。   假设:世界上所有的政府,其实是一个政府,其所服务的是共同的一个对象。   ——这样的世界图景,正好与弟老会碑文上所述理想高度契合。宏大理想在污秽中立起,这个“污秽”暗寓的可能不仅是指现实世界的污秽,亦有可能指的是他们行事手段的污秽。   万民只不过是用来实现他们理想图景的棋子,或者说是试验品。   可是就算这些假想的都是事实,与他柳烟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现在只不过是一只丧家犬而已,无家无国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横竖都只是棋盘上不显眼的马前卒。在这个世界上,已没有爱他的人,他亦没有所爱的人。就算有特殊的手段从他嘴里知道所有真相:那又有什么呢?他虽然进了3号基地,却不知道3号基地具体在哪里,最有价值的秘密就是宋苍梧仍活在世间:但是基地没有暴露,这又能算什么秘密呢?   不论怎么样,他的命运这次应该要画一个句号了。   他并没有立即被收押,而是被打了麻醉针,被送到军方秘密医院,做了全身透视检查,并进行了严格的消毒,最后被他单独关押在一个秘密的隔离室内。   第三日,他被提出来接受审迅,在审迅之前,审迅方先给他放了一段新闻录像:画面开始显示的是那三个被他拳头击中的两个黑人一个白人在押送过程中,出现间歇性咳嗽痉挛,而后被送往医院,温度计显示体温接近40度。而后三个病人全身起了疱疹,第三日后,三个病人死亡。随之而来当时押送的警员与部分医生受到感染,三日后,又死掉十五人,经过树状流动,统计显示到目前为止,受到感染者已超过千人,仍在迅速扩散中。该流行感染性病毒,被米国政府命名为THC525型病毒,属于新型病毒,现今医学没有很好的治疗方法。画面最后放映的是死者的惨状:全身溃烂,冒着脓水。   柳烟村仰起头,思索当天的情形,他摇了摇头:这种结果是他没有想到的。当初基地交给他一个带着针尖的小细管,告诉他这是很重要的保命药水,非特殊情况不得使用。而后在一场无关紧要的自卫防守中,通过他的手,把这药水偷偷注入了两个黑人一个白人的身体里。然而,现在看来,他这一次正当防卫,很可能会成为人类历史上最惨痛的记忆之一。   审讯者在观察他的表情。   柳烟村闭上眼睛,回答:“是我做的,你们随意处置。”   第128天,米国政府联合各国医疗精英,终于究制出对应抗生素。不过此时,全球受感染者已经过千万,仅米国就死亡百万人以上。但是米国政府一直没有公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对外宣传是新型病毒型禽流感。   而审迅柳烟村的过程也是极其漫长,一方面柳烟村承认这件事是他所为,另一方面,其他任何话题,他都拒绝回答。审讯方用了各种手段,甚至动用了最先进的脑体麻痹手段,试图提取柳烟村的有用记忆,但结果仍是枉然,柳烟村就像一个已经关闭思维的活死人。   三年后,米国政府决定停止审讯,将他秘密送住阿拿岛监狱收押。但是当天这只运送柳烟村的船只发生大爆炸,据事后调查显示,船上所有人员无一生还,米国政府对外宣传是一条渔船被扶国水军的炮弹击中。   在这次病毒感染中,很不幸,杨思厢的母亲芳姨是感染者之一,并不治而殁,伴随的是小餐馆的员工死了三人,整个汉家步行街殁者近百人。   宋子楚在夜店中受感染,不治而殁。   杨思厢逃过一劫。不过事实是,杨思厢在与芳姨的接触中也受到了感染,但恰在此时,抗生素研发成功,杨思厢也是第一批接受治疗活下来的感染者。尽管米国政府未公开病毒事件的真相,但是做为当时的现场目击者杨思厢,却是很早推测出了真相。当然,她也不知道柳烟村是在未知情的情况下扩散了病毒源。无论柳烟村是有意无意,都已事实上成为杀害母亲与哥哥的凶手,甚至于当年的宋雨烟——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没有柳烟村的介入,也将活在世间。   她现在也是孤儿了。   而弟老会中,有许多米国政府的高级政客,他们也掌握了这事件的真相。弟老会并没就此事件给出明确意见。很微妙的是,柳烟村的这一行动,在事实上推动了“将世界人口控制在3亿以内”的愿景。   但杨思厢在得知柳烟村将押往阿拿岛监押终生,她认为这个结局不合理。哥老会则在此时,很微妙的提出愿意帮助杨思厢提出柳烟村。   事实上,这艘押送柳烟村的船只戒备并不森严,他们在水底用特型激光切割机,切割出一个半米直径的圆孔,将柳烟村自海底掳走。而后船发生了爆炸。如其说这是一次抢人成功,不如说这是米国政府的有意成全。   在属于扶国主权所有的美亚岛上,一个地下建筑内——实质上镂空的岩礁中,一个用现代科技打造的海平面以下的宫殿。其整体风格维系西方中世纪王庭风格,但歌特元素更加浓郁。   这里有很多房间,可以自由出入,但人主要集中在主殿内,约有数百人,全皆戴着假面,并且祼体。   柳烟村也是裸体,被戴上了戏曲中曹操的脸谱,但手铐与脚镣并没有解去,他现在跪倒在厅内一角。坐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戴着戏曲中关公脸谱的女子,她手执一根鞭子,这鞭子应该是钢丝与一些硬纤维合制而成。   她一鞭鞭地抽着地上的柳烟村,每抽一鞭,便流下数道血痕。厅中其他人对此熟识无睹,各自寻欢作乐,男女或者男男或者女女自由相交,还混杂sm,这场景,比之于三号基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三号基地能保证自由有序,也不允许同性相交的发生,这里则更呈人间乱像。   柳烟村空洞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对女人的鞭打既不表示疼痛,也不表示屈辱,对女人的身体,也无呈现亢奋。   主殿中,一些人欢纵后离去,马上又有新的人补充进来,仿佛这场面能无休无止延续。   女人打够了柳烟村,拽着柳烟村的头发,进了一个独立的房间。这房间中,柳烟村所见之处,一片白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面与天顶。白色的床与桌椅。女人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袍穿上,取下面具:她就是杨思厢。此际的杨思厢已去了长发,留的是齐耳短发。加上年龄的增长,已显得成熟端庄了,加上白袍的衬托,竟然有点圣洁修女的味道。   她伸手摘下柳烟村的面具,说:“你现在可以说出真相了,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其实要什么真相呢?只在过杨思厢觉得当初自己受戏耍受欺骗受伤害,心中的闷气要释放出来。另一方面她要在柳烟村这里得知她的父亲宋苍梧的状况。   柳烟村三年中饱受刑讯,又受到杨思厢的鞭打,此时已经很是虚弱了。他努力保持正常的语态说:“我是有许多话想要对你说,不过这个地方我认为不合适,你能把我带到一个只有我们二人的地方吗?”   杨思厢说:“这地方不够隐密?你认为外面那些人会来听我们的话?就是听到又怎么样?”   “外面是什么人?”   “你难道不知道弟老会的成员构成?”   “是,你说过都是一些高智商人类,不过,我怎么觉得你的智商并没那么高呢?”   “呵呵。”杨思厢眯着眼睛说:“好吧,我承认我不是因为高智商而进入弟老会。”   “是因为你那个漂浮的能力吗?”柳烟村问。   “呵呵。”杨思厢嘴角扯动了一下。   “我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和你说话,我们换一个安静的无人的角落,来控讨真相问题,你能办得到吗?”   “笑话,弟老会成员行走世界每一个角落,都是自由存在,我既然能从米国政府手中把你抢出来,你认为这种事我办不到?”   “呵呵,但不是你亲自执行的,而且我不认为是你抢下来的,而是他们送给你的。虽然我当初错误估计了你的实力,以为你仅是一个弱者。”   “呵呵。”   在双方的对话中,如果出现了太多的“呵呵。”说明在二人的对话里,有壁垒存在,当初柳烟村在热恋优丽丝的时候,曾认为她的“呵呵”也是美的,现在他体会了自己的幼稚无知——那个女人,她不爱自己,自己现在也不爱她了,甚至连怀念都不想。但她现在在哪里呢?为什么一去沓无音信?   为什么宋雨烟一去杳无音信?   为什么陈词林晚唱一去杳无音信?   自己为什么不去寻找打探?   杨思厢不会想到,柳烟村就在这短短几句对话中,从“呵呵”声中,思想又起了变化。是的,柳烟村无亲无友无爱孤身一人,然而,同为世人,为什么不能好好活下去呢?为什么一定要被人利用呢?无论是槐国的列车惨案,无论是米国的病毒事件,他都只是被动的一方。这种“被动”,都只是因为他人性上的弱点。   “我说过,我不想在这个地方和你谈事情,我现在也很虚弱,不想多说话。”柳烟村闭上了嘴巴,也闭上了眼睛。   “呵呵。”杨思厢对这个血迹斑斑的男人审视了一下,而后说:“好的,我可以提供你所说的条件,如果你认为那是浪漫的话。”   “如果可以的话,那地方可以提供我吃的喝的与相关药品,保持足够的精力与体力,是谈话能充分进行下去的必要条件。”柳烟村说。   “跟我来。”杨思厢说。   柳烟村站起身的时间,杨思厢也经出了房间,他艰难缓慢地跟上去,杨思厢走了一段路,又停下等候,待柳烟村靠近了,她又继续向前。   柳烟村觉得这种情境久违了,仿佛唤起了生命中本应存在的一些美好事物。   十几分钟后,杨思厢停在一个升降梯前,等柳烟村到她眼前的时候,她踏入了升降梯里,她在里面观察他艰难移步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神无由来变得柔和了。   升降梯缓慢上升,升高到十数米时,停下了,这里一个过道,但两边的门都被锁死。杨思厢走向左边的门,纤细柔白的手指按了一个按纽,钢铁之门缓缓洞开。柳烟村眼里豁然见到星光大海。他走近门边,四五个游艇停在水边。杨思厢很轻捷地跃下,落在其中一只游艇上。   但目前的柳烟村没有这个能力,他只能缓慢的先前脚试探,最后他放弃了,认为自己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跳下来!”杨思厢命令道。   柳烟村不再犹豫,纵身一跃,他跳了下去,不过,他计算的落脚点,正是杨思厢站立的地方。但杨思厢轻捷地一闪,他不由得就要扑倒在地,杨思厢伸脚一勾,赤足勾住了柳烟村的颈脖,凭接这一缓冲,柳烟村并没有受到实质伤害。杨思厢收回脚,他就伏倒在甲板上。在他还没有爬起身来,杨思厢已经启动了艇。   艇在黑黝黝的海面上疾行,水声风声混在一起,星空和大海混在一起,柳烟村觉得这也是好的。不久,又有一弯下弦月从远方的海平面上起来,这感觉也是好的。   小艇行了半个小时,停在一块礁石边,这块礁石没在水面上,但在其上面竖起了钢铁支架,支架上还有一个小屋。   柳烟村说:“不够远。”   杨思厢却是攀上小屋,过会儿带一批食品与药品,放在柳烟村旁边,小艇继续行进。   柳烟村咽下一些较柔和的食品,但对于身上的伤口,他仍然无能为力。    ☆、第 62 章      62   小船又行进了一个小时左右,泊在另一块礁石边。   “现在可以了吗?”杨思厢问。   “你给我上药吧。”柳烟村说。   杨思厢吸了一口气,走过来,先给他伤口处消毒了一遍,只是消毒的过程中,柳烟村哇哇地痛叫起来,这是杨思厢没有想到的,在她的映象中,柳烟村不是这种人,几个小时前,她用鞭子痛击他的时候,他一声也没有吭。但对于柳烟村来说,则意义重大,这是他回归平常人的一个举动。而后杨思厢给他上消炎药。   “你手上的这块金色的小表很好看唉,几年前就看到你戴着。”   “是的。”   “那地下宫殿里面那些人也戴着。”   “是的。”   “是弟老会的标志吗?还是用来监视的仪器?”   杨思厢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柳烟村说:“你可以把它取下来,先放在这礁石上,而后我们再去更远一点的地方,等我们谈完了话,你再回来取它,这是我的建议。”   杨思厢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取下表,放在旁边的礁石上,小艇又启动起来,向前继续行进了一小时左右,在柳烟村的要求下停了下来。此时天海茫茫,月已当空。   柳烟村先是低缓吟颂了一遍《赤壁赋》: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读完,他的脸显得平静柔和,在他的心里,涌起了回归槐国的强烈愿望。   杨思厢也不着急,同样平静的表情表明她有足够的耐心看柳烟村的表演。   “你现在已经很象你姐姐了,我们初见时,你还不太像,我在我内心里,也没有对你付出足够的热情与好感,但仍是以为,能和你们一起平和地过下去,也是我生命中不错的结果。只是命运无常,世事纷扰,一切非我所想。那时,你仍年少,性子比现在激越些,在雾中,你将车停在不安全的地方,又将我抛弃在路边,而在更远的弟老会石塔上,我看见你飞起来,这种奇观我没有见过,我在被审讯的三年里,时常想着这一场景,又觉得在前世,我应该也是遇到过这样的场景的,现在我想起那个场景,内心不知道怎么就会温热起来,那种时间错乱感,让我想念:你能再表演给我看看吗?”   “那是不可能的。”杨思厢说:“我只有在浊气中才能上升。在浊气中上升,这与弟老会的大道至理完美契合,所以,当他们发现我这一异能,就吸收我进了弟老会。我上升的时候,会引发磁场的变化,相对应的是时间上的扭曲,看起来很奇异,那时我也得意过,现在看过,不过如此,与普通的魔术并没什么大的不同。”   “哦,这样看来,你对世间的事体悟得比以前深刻了。”   “是的,最深刻的,莫过于我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哥哥。”杨思厢回答。   “你在我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后,会将我抛在海中吗?”柳烟村问。   “凡是对弟老会成员亲属有所伤害的,该成员有权动用一切力量,将伤害人处死,并不会被法律追究,凡追究的法律,该法律作废。”杨思厢回答。   “意思是说,弟老会能越过法律保证一切成员的权益,并且有这种能量。”   “是的,但不针对边缘成员。”   “你已经是核心成员了吗?”   “我并不知道核心是什么,最顶层的成员传说都是神一样存在的人物,我没法接触。”   “呵呵,神是什么,不过一只夜枭而已。”   “什么夜枭?”   “我有一个很小的愿望:我知道我要死了,但仍是希望我的尸体能腐烂在槐国,如果能够的话,是腐烂在我槐国的故乡际州,你能做到吗?”   “理论上,没有弟老会办不到的事,不过,弟老会不等同于我。”   “是的,传销组织也是这么说的。”柳烟村回答。“我现在感觉身体很痛,很虚,精力不足,我想休息一会儿。”柳烟村把头枕放到杨思厢的腿上,闭上了眼睛。   柳烟村把她引到这茫茫海上,虽然有借机逃生的念头,但很不现实,也许优丽丝此时驾一叶小舟出现了呢?这种幻想一刹那也消解了。他的手上脚上还有镣铐,他的身体机能处在低谷状态,想反制住杨丽厢应该是不能的,从她的肌肉的结构及先前给他展示的异能,柳烟村判断,她敢把自己带到这么远的地方,她就有能力应付一切发生的可能,所以还是安心的休息一会儿吧。   他这一觉睡了五六个小时,醒来后,发现太阳已从地平线上升起,不过,他的头并没有枕在他的腿上,她的腿已经抽走了,走时她正站在船头看着日出,风吹着她的白袍,神圣而庄严。   柳烟村出神的看着她,心里想:“既然逃生无望,那就死在她手中吧,这样的命运我接受。”   “嗨,妹妹。”他呼喊道。   “哦,你醒了。”她走过来,坐到他对面。   “你真美。”柳烟村说。   杨丽厢征了一下,笑了笑,问:“对我的刻意奉承并不能改变你的命运,你以前说过我没有我姐姐美的。”   柳烟村说:“情境不同,以前,我是陷入艺术假想中,对她是盲目的信仰,凡是她的一切,我都当成美的标准,并借此成为活下去的理由。那天……”柳烟村从遥远的时候开始,从雨烟还是10岁的时候开始,缓慢叙述。这次叙述与在地下道向优丽丝的叙述有所不同,这次叙述,他注重了每一个细节的描述,每一次心灵的震动,第一个言笑行走间的生命体悟。每一个字句都带着不可磨灭的情怀追思,但每一个段落叙述,又都是绝对客观的。他像一个诗人一样,讲述着那过往的历史,第一个微小的地方也不主过:甚至讲到了那只路边的狗,无故的来无故的去。讲到百草习习的荒野上与雨烟野宿时,他的语言中充满了强烈的追悔——当初他如果主动一点,是可以更好的地把握命运的。当讲到与优丽丝雨夜飞坠下深潭,在幻觉中看到飞机的残骸与雨烟的眼睛时,他心里一跳,仿佛有什么新的发现,却又不能捕捉住。   他从认识雨烟开始,讲到这艘小艇时,月亮已经在头顶的地方。   杨丽厢听完,也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但她可以迅速得出的结论是:   一,柳烟村确实很蠢。   二,她的父亲宋苍梧确实活着,但是以另一种形态活着。   确定这两点,但仍是没有什么意义:她找不着宋苍梧,宋苍梧也未必肯见她,就算相见了好像也没什么意义;而柳烟村的故事讲完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处死他,但处死这样的柳烟村,也没什么意义,如果说报仇的话,柳烟村是无意为之,而幕后策划者,极有可能正是她的父亲宋苍梧。   还有一个问题她是无法面对的:就是无论弟老会还是V组织,显然都与那个人面枭身的怪物扯上联系。“凡所有相,皆虚妄,凡虚妄者,皆为实,凡实者,皆入瓮。”这简单的言辞也让她深思,以至让她在短时间内对整个世界观整个人生观都进行了一次清洗。如果弟老会与V组织是同源性组织成立的话,那就有一个悖论产生:宋苍梧不仅用病毒杀死了自己的儿子与情人,而杨思厢是其合伙者。深究一步就是:弟老会将世界人口控制在3亿以内理想宏图,正是借手V组织的恐怖活动来达到。这种恐怖活动,明面上看似米国槐国锿国都在严厉打击,但实质上又有所包容。在核武器时代,大国战争很难开启,在没有战争的年代,那么国内矛盾,则是导致大国衰亡的唯一原因。为了缓解这种矛盾,恐怖活动的出现,则很好的中和了这一点。到底是谁在利用谁?谁在成全谁?谁在打击谁?是没法说得清的。   杨思厢不能想得那么多,也不愿意向更大的层面去想,什么国家,什么民族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讲,只是一个虚妄的名词,但个人恩怨,在她的推究中,已陷入死循环中。   最后她咬了咬牙说:“说吧,你还有什么愿望,将你的尸体送回故乡,不是我办不到,是不想办,将你仍到海里,漂到哪就是哪。”不过,此时她发现柳烟村又睡着了,仍是将头枕在她的腿上,这次,他的双手还很紧的抱住了她的身体。在她的失神沉思中,柳烟村的这种举动,她竟然一时失觉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死前最后一个好觉,但她自己也很疲倦,在不知觉中闭上了眼睛。   一个浪头打过来,船身剧烈摇晃起来,在这摇晃中,杨思厢醒了,她发现,这又是一个清晨。此时,柳烟村也醒了,他伏在她的腿上,有很可怜的目光看着他,问:“你决定了吗?”   浪头一个接一个地过来,船身一次又一次的晃动,他向壁虎一样攀在她的身体上,以维持平衡。   杨思厢说:“决定了,你还有什么愿望?”   柳烟村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我们一起私奔,那时,我没有那个决心与勇气和你姐姐私奔,现在有了,我认为我不能再错失。”   “呵呵,张狗儿,这不是梦境,也没有回到田园时代。”杨思厢拍拍柳烟村的脸说。“我已说了,我不想送你回故乡,那很麻烦,你还可以说一个愿望,我尽理满足你就是。”   柳烟村说:“你难道还没想清,无论我成为V组织成员,你成为弟老会成员,充其量都不过是一个别人手中的棋子,还是毫不起眼的棋子。你想通了这一点,还这样活下去,有什么意义呢?杀了我有什么好处?你母亲哥哥的死,我并非有意为之,当初散播病毒,说到底我也是为了救你,在弟老会石塔边挟持你,也只是为了与你撇清关系:尽管我那么做是多余的。田园时代虽不能到来,但我们心里应该有一方田园,我们可以一起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做自己喜爱的事,也许,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姐姐,甚至于你的父亲。”柳烟村用有磁性的男低音慢慢述说。   “哈哈哈……就你这一张又老又丑的脸?你想得真够远,是不是还想到了与我生孩子,小孩子再生小孩子这些更远的事?”杨思厢嘲讽道。“顺便告诉你一点,我是弟老会的圣女,终生会保持身体的纯净,没有人可以和我在一起,既然你要死了,我可以说得透彻一点:在浊气中上升,意即没有凡人能接触我的隐密之地。”   “哦,你的意思是为了这个圣女头衔,终生做一个老处女吗?”柳烟村嘲讽道。   “原谅我,不能满足你这凡人最后的欲望。”杨思厢说。   “呵呵……我只是觉得你姐姐还活着。”   “什么意思?”   “我从多重梦境中穿梭以后,已经知道,所有的梦境都是现实的映射。在和你讲述那往事的时候,我一瞬间明悟了:她仍活着。”   “而后呢?”   “她在水中。”   “不,等会儿是你在水中。”   “不,我说的水中,和弟老会的那个岩石中的宫殿一样,但可能更深一点,如果说得浪漫一点,那就是:海底城。”   “哦,你的意思是说,这海底有一坐城市 ,我姐姐就住在那里。”   “是这样的,不过是被动的住在那里,你在浊气中上升的时候,能引发磁场效应,从而引发时间空间上的错乱,那失联的飞机也是同样的理由,被特殊的磁场扭曲进一个不知名的时空中。” ☆、第 63 章   63   “那这个海底城在哪里?”   “所以,我要你陪我走一趟,海底城只是一个象往性名词,我更倾向于它是秦州大山中的那个明朝遗民所建的洞天。”   柳烟村说到这里,杨思厢确然心动了。   “凡所有相,皆虚妄,凡虚妄者,皆为实。”   虽然讲杨思厢谈不上对同父异母的姐姐宋雨烟有多深的情感,甚至所生未曾谋面过,但如果能寻找到她,则是完成一种血缘上的仪式,一种灵魂上的慰籍。   生无所求,生无所欢,生无所得。这种虚无的追寻,与其与说无聊,不如说是宿命的脚步。   杨思厢思考良久,一个浪头打来,在小艇猛烈的摇晃中,柳烟村首先翻出去,但他的手抓紧了柳思厢的衣服,把杨思厢也带了下去。但杨思厢在水中,迅速摆脱柳烟村的纠缠,爬上了小艇。杨思厢看着柳烟村在水中挣扎,并没有想像中的快意,她等了一会儿,水里没动静了,还是做出了表态,跳下水去,把柳烟村重新拖回艇上。但被手镣与脚镣束缚的柳烟村,此时已喝进了太多海水,处于失识状态。   杨思厢则启动了小艇,对于柳烟村她并没有主动搭救的意思,她心想:如果他还能醒过来,自己就陪他回到槐国,去秦州大山中看一下。如果在回到美亚岛之前,她仍没有醒过来,那就扔到海中,关于他的故事也就此结束了,她也不会丝毫歉疚。在中途,她在礁石上取回了自己的腕表,这时候她看见柳烟村仍向死鱼一样一动不动伏在那里。   “呵呵。”她驾驶小艇继续前行。   一个多小时后,她驶回美亚岛,回头看柳烟村,仍是没有活下来,于是她决定就此将他扔到海里。她走过来,伸手探到他的一只胳膊上,这时,她感觉她的脚腕被抓住了,柳烟村的头就伏在她的脚背上,一口水吐出来,水顺着脚背又流向脚丫。这时,岩内的人,已观察到她的存在,门开了,一个高大的白人男子,站在门边向她伸出手,杨思厢笑了笑,先扶起柳烟村,让那人拉了上去,柳烟村扶着门继续吐水。杨思厢上来后,伸手一推,将他推进门内,而后门又合上了。   “你好狠心。”柳烟村一边呕水一边说,但已被她拉上了升降梯。   他们所回的,仍是当初的那间房。她按下了墙上的一个红色按纽,一分钟后,一个裸体的高大锿国女郎进来,向杨思厢行了一礼问:“请问有什么吩咐?”   杨思厢说:“弄点吃的过来,两人份,顺便找人来把他的手脚上那两具铁疙瘩弄开。”   “好的,稍等。”侍女行礼而去。   “她的身体也可以随意享用吗?”柳烟村问。   “理论上,能进入这里的第老会成员与尊贵的客人,是可以的。”杨思厢回答。   而后一个祼体的黑人进来,拿着一把切割机,迳真做到柳烟村跟前,柳烟村还没来得及伸手,嗡的两声,手上的镣铐已坠落于地,他一低头,又是嗡地两声,脚上的镣铐也松开了。黑人站起身,向杨思厢行了一礼,无声离去了。   “什么意思?”柳烟村问。   “意思是你的身体暂时得到了三年以来的首次解放。”杨思厢回答。   “速度太快了。”柳烟村说。   “是,弟老会雇用的成员都是最高级别的成员,用的是最先进的工具。”杨思厢回答。   又过两分钟,那个锿国金发侍女用餐车推了饭菜进来,显然事先已知道了房间主人的口味,安排的是槐国的风味菜,但基本上等同于槐国宫廷菜谱上的名菜,比如佛跳墙,柳烟村就压根儿没有见过。   “能给我一件衣服穿吗?”吃饭的时候柳烟村问。   “理论上,这里没有你穿的衣服。”杨思厢回答。她拿出手机,对着柳烟村拍了一张照,手指弹动,将照片发走了。   吃完饭,锿国女郎将一切收拾好告辞。杨思厢又按了一下蓝色按扭,一道了卫生间旁边的门开了,柳烟生看去,却是一个巨大的温泉浴场出现在他的眼底。杨思厢解下衣袍,很自然地走了进去。柳烟村也跟着进去。   在温泉中男男女女的,有很多人。   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甜美的少女,有强健的男人,有大腹便便的,从他们的面容来看,应来自世界各国,各种族各民族的都有。在这样以□□为尊□□的世界中,杨思厢却说她是纯净的处女,这看起来真是很荒谬的事。   柳烟村在闭上眼睛,在温泉里泡了一会儿,虽然伤口开始还是有一点不适,但过会儿,全身毛孔张开,整个身心飘飘浮浮,如在仙乡,他想,这是他这几年来最好的光阴了。   柳烟村睁开眼时,发现杨思厢已经离去了,他爬起来,擦干净身子,来到墙边,墙上有近百个按钮,他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个,于是他一个一个的试,真到按到第23次,才看见了杨思厢。奇异的是,无论按哪一个按钮,开的都是同一扇门,但所见景状则不同,他认为这不是魔术,也不是神术,而是来自于先进科技的力量。   柳烟村走进房内,杨思厢已躺在床上歇息。柳烟村知道她对简单的身体接触根本不在意,也就在她身边躺下了,不久就进入了梦乡。很不幸,由于过多的见识了女人的祼体,又吃饱了饭,在温泉里泡过,这一切让这些年没过上好日子的柳烟村,足够做成了一个春梦,春梦的女主正是杨思厢,也可能是雨烟,也可能是二者的重合。虽然,他的自尊什么的,已不再重要,这件事还是让他稍微感到了惭愧与残忍。   他从杨思厢眼里终于逮着了厌恶的神色,因为脏物不仅污了床单,还污了她的腿部。他清洗了身体过后,回来后,床单已被换掉了,还有属于他的一套服装。他穿上了服装后,杨思厢也换成了世俗的制服装——其实两个人都是西装,只不过柳烟村穿起来仍然是柳烟村,杨思厢穿起来就成了职业女性。而后他们又来到升降梯前。升到顶部后,他们打开的是右边的一扇门,他们踏进门内,脚下就移动起来,不过不是上下移动,而是平行移动,但在很长一短时间内,空间都完全隶属于黑暗。   约十分钟后,他们到达出口,出口处是一艘废弃的供人参观的航母,航母虽然废弃,但摆在这个地方,仍然有着巨大的威摄,至少代表这个地方,不可以随意倾犯。事实上,美亚岛这样一个小岛,确实驻扎着大量米军武装军人。在母舰的尾部,有一截禁止游人出入的被遮蔽的地方,停着两架小型直升机。柳烟村跟着杨思厢走了其中一架,驾驶员看样子是一个扶国人,他并没有多言,迅速启动,事先应该已按排了路线。   柳烟村在空中可以见到大海的远景,也可以看到扶国的轮廓,飞机在空中飞了半个小时,最后它停落在腾京的黑直大酒店的天台上,从上空看,整个来亦由于高度繁荣与拥挤,竟让柳烟村感激到了一丝阴森丛林的气息。   早有人等候在此迎接,主要有两个人,一个是酒店经理,一个是来京市的一个副市长。柳烟村现在还不知道杨思厢在世俗生活中,是何种身份,如果仅是弟老会成员,应该是不需要官员到场迎接的。杨思厢不卑不亢,点头示意,在一番客道之下,杨思厢拒绝了他们安排,而是带着柳烟村直接出了酒店。她随手招了一个出租车。   “去哪里,客人?”   “去织田寺。”杨思厢回道。不过柳烟村对这个地方并不了解,也许他对这外名字并不陌生,但经过长年的审讯,他感觉自己的记忆力已经大幅下降了,这是环境,以及电击与脑麻痹等带来的后遗症。   “哦,那挺远的,不过,是人气挺旺的地方。”   车在在蛛网般交织的道路上疾行。   “二位客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她是,我是一个普通人。”柳烟村回答。   “不,你看起来像一个大学者。”   “呵呵。”柳烟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对于这种与司机的搭讪情节,柳烟村似曾相识,有一种神秘的时光味道。   “忘了告诉你,你从今以后叫井中月,属于扶籍,身份是我的助理。”杨思厢说。   “啊,井中月,好名字,很有槐国道家意境。”扶国司机显摆地嚷道。   “谢谢。”柳烟村说,鬼知道他是对杨思厢还是对司机说的。就这新名字来讲,柳烟村安平接受。但在他深心里,还是被这名字震颤了一下,这是一种灵魂上的共鸣,由此,他看向杨思厢的眼睛变得柔和。他提的“生者映照”,按道理讲,本质上仍隶属于道家的哲思,这是一种不好言说的微妙连结。   “井中明月,万物伏膝,一切的对错皆可原谅。”   “我对槐国的道家文化很喜爱……啊!……”司机一个急刹车,只见前方一个运输车不知何故突的横起急停在路中央。   柳烟村心里一跳,就看到集中箱里跳下来五六个戴着面具举着大砍刀的男人,迳直冲向柳烟村视野中的一所学校旁边。随着一阵砍瓜切菜式的乱砍,瞬时就有十向个校门口的年轻学生倒在血泊中。   从他们的行动举止来看,柳烟村已基本判断这些人并不属于V组织的直属人员,应该属于大光明教内的一些激进分子。   这种血腥场面,饶是杨思厢心坚如铁,也不由变了脸色。她对世人生死,并无太多的眷顾,只是亲眼所见,仍是感到不适,不忍:她是一个女人。   这时,一个被砍中的女学生,跌跌撞撞的奔向他们所在的这辆出租车,后面还追着一个执砍刀的大光明教激进成员,柳烟村没有犹豫,迅速打开车门,把她拉了进来。那个激进分子,执着大砍刀在车上砍了一刀,嘴里骂着又继续去砍其他人去了。   女学生衣服已被鲜血染红了大片,她的伤口在背上。此时由于运输车的阻挡,前后都已形成很长的车流,出租车根本无法开动了,但如果不及时施救,女学生势必会失血过多而死。   “该死,该死!怎么办呀,怎么办!”司机拍打着方向盘。   柳烟村看到已有校警与一些师生参予了制止屠杀的行动中去,自己这里暂时没有危险,就抱着女学生出了车,沿着人行道往回走,希望找到最近的医院。他很快找到了,就在离学校二百米左右处,女学生很快被送进急诊室。柳烟村并不认为自己的这个举动是一个壮举,这只是他想回归普通人后的一次正常行为,只是依照普通人的良知去做这个事,尽管,他是曾经致百万人死亡的超级刽子手。他也没有在医院停留,而是回到现场,这个时候,屠杀行动已经结束了,恐怖分子系数被当场毙。路上积压的车辆开始慢慢疏通。柳烟村直喘着粗气,看到了那辆车还停在那。他重新坐进去,头伏在座椅上咳嗽,一边急速喘气,这代表着他的身体状况仍然不好。三年的羁押审讯,想一时恢复过来是不可能的。   “客人,你很伟大。”司机说,他慢慢开动了车子,要继续往织田寺方向去。   杨思厢默然无言,她此次亲临事件,对于恐怖活动有了新的认知。如果说弟老会的“将世界人口控制在三亿以内”是出于资源问题上的考量,那么怎么才能消除余下的75亿人口呢?靠这样的杀戮吗?这样的清减活动,其最后面的操控者,真的是弟老会高层吗?或者这仅是人类世界上,一个并没有刻意安排下的小细节,柳烟村玩出的病毒战争,才应该是属于弟老会的手段,只有这种手段,才有可能去除余下的75亿人口。随着她进弟老会的时间日久,从开始的亢奋状态,渐渐走向冷静。她做为弟老会圣女,其实仍只代表一种形式,从本质上讲,弟老会并不需要她这样的异能者,吸收她,仅只代表世界上杰出的人才属于弟老会,而不被其他组织利用。她的一切活动,虽然弟老会都可以通过强大无匹的力量尽量满足她,但她并不能参予高层的决策。   柳烟村的咳嗽一时没有停止,转过身来伏在杨思厢的腿上继续咳嗽,他咳出一朵血花,烙在杨思厢的腿上,杨思厢没有在意,但也没有表示出同情。   司机的情绪一会儿悲伤,一会儿亢奋的,他一时没有从刚才的所见中摆脱出来。这种直临恐怖活动现场,导致的后果可能有:一,激发出他内心潜藏的凶残,以后他可能也参加杀人活动中去。二,激发了他对脆弱人类的同情,参予到善举中去。也可能让人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心态,自此对世事看淡。   车子经过两个小时才到达织田寺,织田寺不是僧侣占据的寺庙,而是一个乡村田园,扶国古建筑风格加青石路,碧柳茶花池塘烟村清水小桥青草果园,据说此风格延自槐国唐朝。 ☆、第 64 章   64   司机直接把他们引到一家叫“悦来客栈”的乡村小旅馆,不但免收了他们的打车费,还热情带他们到老板哪里订好了房间,才告辞而去。   由于柳烟村为了救助受伤的女学生,发力过猛,引发身体里的负面效应,一进房间,就卧倒在竹榻上,哼哼嘅唧的。杨思厢看着他,在思考他有没有表演成份。   柳烟村说:“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死了你怎么办?要知道我们两个都没有了亲人,我把你当成我的亲人,我什么都能放下了,就是放心不下你。”这种言辞哄无知少女是可以,不过,对于杨思厢这种,肯定没什么直接作用,但柳烟村认为,根据生存映照原理:他在这里的一个小表演,是有可能引发蝴蝶效应的,在另一个对应的点上,必然会有所颤动,也许这种细微的颤动,一次没有效果,但次数多了,时间长了,可能最终会呈现宏大场景。媒体上报道一个□□受惩罚事情,有没有什么效果?没什么大的效果,但是如果媒体报一百次以上□□事件呢,慢慢的,这个“□□”概念会成为了一个习惯性慨念,让人潜意识里认为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情,被□□的女子也没有什么,并有可能诱发更多的潜在□□行为。人类的道德在高度发达的信息时代,由于不断接触□□,以至于传统道德观念不断瓦解。   杨思厢不抽烟,对于柳烟村这种行为,没有具体的对应办法,不过她来此,本就是放松身心的。   “在入槐国前,我可以给你两个星期的休养时间,至于用什么方法恢复,那是你自己的事。”杨思厢说。   “我们会吃住睡在一起吗?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有信心,如果看不见了你,我就会活不下去了。”柳烟村说。说这话时,柳烟村自己的头皮也一阵发麻,计算一下时间,年华虚度,他已经近40岁了,而对方不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这种肉麻的言辞,让他觉得羞耻。他想:“我已老了,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呢,守候雨烟的十来年里,什么事也没做,羁押的六七年里,什么事也做不了,加起来近虚晃二十年了。年华,年华,理想理想,信念,信念,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呵呵。”杨思厢保持平静,不起波澜。   “首先我要一套洗换的衣服,你看我身上这套全是血,所以需要两套,其次,你的饮食起居我要负责,所以嘛,你先支援我一点。”柳烟村说。   “你可以自己想办法,我现在花的也不是我的钱,是从我的工资里透支的。”杨思厢说。“你既然想做一个普通人,就要学会像普通一样挣钱。”   柳烟村斜眼看着窗外的翠竹,房间的字画,想起那远走的光阴,叹了一口气,想吟几句古典味的诗词来,然后,时日不同,那时他才思喷涌,今个儿大脑空乏,一想,就隐隐做痛,只好放弃,叹了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杨思厢不理他的悻悻作态,自顾自地饮了两杯香茶后说:“我出去转下,看下风景。”起身弃了柳烟村走了。   柳烟村身无分文,又没衣穿,身子骨又有毛病,没办法,只好脱了染血的衣服,洗了个澡,躺在床上。   一直到傍晚,杨思厢才回来,不算那么绝情,还是为柳烟村弄了套廉价衣服回来,带他吃了点饭。而后二人在小河边散步,看到戏耍的小孩子,柳烟村说:“我们也要个小孩子吧。”   这话出口,是不好的。一,杨思厢是弟老会圣女,终生保持处女之身,根本无可能生孩子。二,虽然是调节气氛的话,但在潜意识中,说明柳烟村是渴求一个安身立命的家庭的,多年前他这样的追求是应该的,但那时他没有家庭观,现在,他有了家庭观却已经是很难。   杨思厢说:“有生之年,找回了我姐姐,你和我姐姐生小孩我不阻止。”   柳烟村扶着河边的柳树,做适可的身体运动,在黄昏,属阴的柳树在他的摇摆下,影影绰绰的,在他眼里,有无送叶片的重影,仿佛每一个叶片上都伏着一个灵魂。   第二日上午,杨思厢又早早出去了,柳烟村独自在榻上做着简单的身体恢复训练。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进来吧。”柳烟村说,这不是杨思厢,基于柳烟村的基本判断。   “你好,请问你是井中月先生吗?”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   柳烟村停止动作,小心坐到榻上,抬眼一看,是一个细条高挑的女人。就这一眼,让柳烟村心跳了下,因为这女子眉眼身段中,藏着陈词的影子。但是,她比陈词的线条更柔和一点,这与扶国女子的气质是契合的。眼前这个女子,身着默绿色孔雀裙,盘着髻,脸上含笑,细颈敞亮,立在门边,像一幅古典画中走出来的。   “你好,我是井中月,请问有什么需要吗?”柳烟村心想既然她知道井中月这个名字,应该是与杨思厢有关了,并不会是自己赚来的艳遇,所以有点失望,语气又较淡漠。但马上心里一悚:如果说雨烟的映照是杨思厢,陈词的映照是眼前这个女人,那么林晚唱的映照应该是阿元,尽管阿元的眼睛是宋雨烟的影子,但是整体的萝莉感,代表着林晚唱无疑,她悲惨的命运,折射的就是生前柳烟村对于她的相对漠视,而优丽丝应该就是阮曲的映照了——意识到这一点,让柳烟村心惊不已。阮曲与柳烟村相处时间很短,但她的丰膄与风情给柳烟村留下很深的印象,因为最早陨灭,代表着终生不可占有,而她性感的身段,代表着□□的升腾。   如果是这样,那代表眼前这个女人,是属于命中注定里的女人,一时他坐在那里脸色变幻不定。   女人说:“我是代表我妹妹来感谢你的,先生,先生……我能进来吗,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女人一连说了几声,柳烟村才回过神来,看见女人已经进了房,正关切地着着他。   他点点头说:“哦,没事,你说什么?”   女人施了一礼说:“我代表我妹妹来感谢你的,我是昨天你救的那个学生的家属,我叫红川晴。”   “呵呵。”柳烟村也机械地笑了一下,以此来延长思考的时间。红川晴?这名字也是似曾相识,代表妹妹感谢我?为什么能这么快找到我呢?   这个叫红川晴的女生显然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是昨天那个司机告诉我你住在这儿,我就找过来了,要不你,我的妹妹就危险了,我和我全家非常感谢你不顾生命危险救下我妹妹的举动。”女人又向他施礼。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柳烟村说。“我现在身体有一点不适,你请坐,如果要喝茶的话,你自己泡一下,当然,顺但也给我准备一点。谢谢。”   红川晴一笑,很从容地起身煮茶。“看井先生的脸色,应该真的是身体上不适,我父亲就是一位赤脚医生,适当的时候,井先生是不是可以去我们那里,让我父亲给看一下?”   “唉。”柳烟村叹了一口气说:“算了,没什么大不了,自己恢复就好了,再者说,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就算想看病,也是付不起费用的。”   “哦,这样啊。”红川晴眼珠一转说:“先生是小妹的救命恩人,父亲给你看病,当然是不会收钱的,还应该额外感谢你,要不,先生你现在就跟我过去?”   柳烟村心想:杨思晴那死女人看来一时半刻是不会回来管自己的,自己浪一下也没有什么。当下一笑说:“那就多谢了,要不我们先喝了茶了再走?”   红川晴眼波流转,抿嘴一笑说:“井先生好雅兴。”   柳烟村注视着她,一时意兴也流转起来,笑着说:“看见你,不知道怎么的,一时就情肠百转似的,想起了几个句子,我用笔记下来。”当下自顾自的拿起纸笔,对着窗外的竹,写下了以下的句子:   一发相思在潇湘:双妃啼竹惊夜雨。   云青青垂翠微,风萧萧三分石,   问鹤来去几时息?一湘碧水几时休?   我余车马在蒲坂,微有千年哺嘈声。   吾有骨头在苍梧,不谙千年离恨苦。   我弃兰佩在沙汀,但见千年不相欢。   灵兮灵兮起水,舞兮舞兮蒹葭,风兮风兮鼓瑟。   葛以衣之在江皋,又飘渺兮之北渚。   若涂廪于丘,拟凿井于空。   驻足在苹,何迢迢涉山水望帝。   斜倚香芷,又陟峰头恸泣以涕。   南有衣冠冢,向阳生白华。   蒂果为烟青,化形为楚人。   带铗战幽野,其血多玄黄。   似有相思,一夜鱼龙。   所以洞庭一相见,千载木叶曼云裳。   青鸟和鸣,万兽倾聆。   重华一时至,察而不言。   螭兮麟兮竞摇曳,凤兮鸾兮多翩跹。   英皇顾盼,有悲有喜。   忽风来,一时天地明净。   听是鸿蒙余绛草,娲皇石旁双生转,   所以娥皇潇湘馆,女英灵台费猜疑。   由来人间多残梦,化作相思夜夜啼。   写好,将笔一扔,自己又审视了一下,刚才他对红川晴说的“情肠百转”带有虚拟,但些时看了自己的句子,倒真的有情肠百转百感交集的意思。这些古怪的句子,自己有很多年没写了,如今写起来,是家国?是爱情?是理想?是?   “先生可以给小女生一观吗?”红川晴的声音响起。   柳烟村就把纸递过去,红川晴看那纸上字迹潦草,细细揣摩了一下问:“原来先生是槐国人呀。”   “呵呵。”柳烟村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不过,现在想来,自己也没什么在乎的吧,他点点头说:“按理讲,我是槐国出生的,属于槐国人,但是现在不是了,我现在也是扶国人,具体情况暂时不便说明。”   “我能理解。”红川晴点点头说。“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难处,这首诗我能录下来吗?”   柳烟村说:“你随意吧,反正是胡扯的句子。”   红川晴又抿嘴一笑,拿起手机将纸上的字句拍了下来,举起茶盅用很纯正的槐语说:“能饮一杯无?”   柳烟村举茶一饮而尽,心想:她必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试想,一个有着陈词一样身段的女人,还能精通多国语言,看起来还富有文艺修养,最重要的是,柳烟村对优丽丝与杨思厢这种女人的脾性已有所抵触的时候,她的温柔大方恰好的填上了他的审美空缺。   是人是鬼不重要,在一起很舒服最重要。   红川晴抿了半口,站起身来,柳烟村也站起身来。   “要不要给你的朋友留个便条,不然她回来就找不着你了,要不给她打个电话?”她提醒。当然这种判断还是很简单的,其一,昨天本就是两个人;其二,屋里有女人的物品。   “哦,是得给我妹妹个提醒。”柳烟村拿起笔,在那写着诗句的纸上的底部留了一行字:“妹妹,我有事出去了,可能晚点回来,你随意,注意身体。”   二人于是出了门,下木梯的时候,红川晴主动伸手搀扶住他说:“你身体这样不好,昨天还亲手把我妹妹送进医院,真不简单,我很佩服的。”   柳烟村感受着身上的清香与温柔的气息,心漾漾的,嘴上却客道说;“哪里,哪里,我只是顺手而为。”   “如果世人都能像你一样的顺手而为,那世界将一片美好。”   下了楼,红川晴还伸手拂了拂他的衣肩,解释说:“领口上有一点灰呢。”她的这种举措,让柳烟村很有感触,从小到大,他都没受过这种照拂。梨院的女人对他虽很好,但没有这种细节上的。   出了门,却是看见一辆粉红色自行车停在那,柳烟村问:“你是骑这个过来的?”   “是呀,很环保呢,井先生有没有兴致让我载你过去,只是怕你身体……如果不便的说,就打的士过去。”   “可以,可以,真的是很浪漫的事,你力气够吗?”   “不要小瞧我哦,我也是劳动人民中的一员。”   柳烟村小心地让了后座,红川晴回头对他一笑说:“啊呀,我要开车喽,先生你坐稳了。”   “好的。”   行了一段路,车轮烙到一个硬物,不小心抖了一下,红川晴说:“你可以抱住我的腰的。”   柳烟村迟疑了一下,最终认为既然别人这样说了,自己何必做一个傻瓜,当下伸手环住她的腰身,随着车子的不断行进,柳烟村不知觉的就把头靠在她的背上。这种奇妙的温馨感,柳烟村以前也没有品尝过。   “我听那位师傅说,你妹妹很漂亮的。”红川晴搭话道。   “她呀,还好吧,在米国长大的,不过,她对我不是很友好。”柳烟村说。   “是和先生你闹脾气吗?不过你是哥哥,可以让她一点。”   “不,她一人能打十个男人,我让不了她,在她身边,我真的没好日子过。”   “啊,这么说……”   “是的,我身上的伤,就是她弄的,我拿她没有办法,如果我往后的人生,就这样一直坐在你的车后座,那是最好不过了。”   “啊哈,那怎么可以,妹妹终究是妹妹,我对于先生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不过陌生人也可以成为很熟很熟的人,是吗先生?”   “是的,你会给我这个机会吗?”柳烟村像一个情场老手一样回话。   “啊,那要小心尊夫人……”   “没有呢,都嫌弃我不够好,只怕你也会嫌弃我。”   “哪会,先生的才华与勇气我都是很佩服的,日子很长,我会试着慢慢了解先生你的,先生你这样说,应该是说我还有机会能荣幸接近你。” ☆、第 65 章   65   红川晴软软的声音在柳烟村的耳畔漾着,柳烟村心思难平:世上还有这样温柔善解人意的女人,我应该早点遇到。自己的后半生如果真的需要一个“家庭”的话,那就是她了。但他的这种假想式选择,顺前推衍的话,会有一个很可怕的结果:那就是当时梨院女人当中,如果是“爱情”的“爱”的话,他潜意识里爱的人应该是陈词。但这仅仅是推衍,世间最微妙的就是人的情感,仅靠简单的推衍仍是靠不住。他曾经认为生命中唯一的爱情的爱着的优丽丝,他已没有什么怀念了。   “哦,那愿你妹妹早日好起来。”   “她没什么大碍了,已接回了家,由父亲照顾,多谢恩人你呀。”   话到这里,两人终于卡住了,只余下车轮转动的声音。   “啊呀。”由于红川晴行的是乡间小道,路上出现一堆新鲜的牛粪,红川晴有一点失神间,车轮已然非常接近它了,她一个急转弯,险险避开,但车子扭扭绕绕了几下,她还是没能掌握住平衡,摔了下去。   柳烟村也来不及控制身体,急忙松开她的小腰,一头栽进旁边水沟里,半天爬不起来。好不容易攀住沟沿,看到红川晴也伏倒在路上,自行车还压在她身上,看样子也是摔坏了。柳烟村心想:“在这样的路上,这样的车子,不能起歪心思,马上报应就来了。”他慢慢爬上道路,把自行力扯到一边,伸手去扶红川晴,一边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了?”   “啊呀,对不起,对不起,连累你了……我不晓得摔在哪根筋上,全身都麻了……啊哟……”红川晴身子一个不稳,伸手忙扶住柳烟村湿淋淋的腰,另一只手搭在柳烟村的肩上。   “先生,这怎么办啊。”红川晴楚楚可怜地看着柳烟村。   “怎么办呀怎么办呀,风轻轻吹过田园,送小孩子回家,看着饮烟飞起来,小孩子飞起来,飞到梨树上,看到妈妈在门边……”柳烟村学起了杨思厢当天的语调,唱了几句。“看样子都骑不了车了,这路上又没有其他车,还有多少路?要不就走回去?”   “啊哈……你真风趣,其实路不远了,不过走要二三十分钟,先生你可以吗?”   柳烟村心想你打个电话叫人来接也行的,不过嘴上却没说,笑道:“我是男人当然可以,就怕你不行。”   “那走吧。”红川晴眼波流转一笑,二人就相互搀扶着沿着小径慢慢前移。   行了十数分钟,柳烟村就看见了海。他们在坡上的小径上继续走。   轰隆一声,一道火光在远处的海面上升起,接着就是滚滚的浓烟落到柳烟村眼底。   “这是什么?”柳烟村惊问,与红川晴一起驻足而看。   “是演习吧。”红川晴说。   “不会吧,演习会在海岸线旁边吗?”柳烟村看着缓缓下沉的船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一个隐喻,包括与红川晴的邂逅,是映射,这种感觉一出现,柳烟村就怀疑他仍活在一个虚境中,眼前的这一切何等似曾相识。于是,他伸手很下作地捏了一下红川晴的臀部。   “啊……”红川晴叫了一声,脸色绯红,嗔怪着瞄了他一眼,但转瞬又化成温柔色。   柳烟村其实是怀疑她的真实性,不过,从手中传来的触感,确然是人类的血肉。   “你有一个哥哥吗?”柳烟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有呀,有两个哥哥呢,本来在外地工作,听说妹妹出事了,都回了家。”红川晴回答。   “轰。”   又一声爆炸声传来,这次不是海上,而是前方一整个小山全都飞起来,但瞬时烟尘蒙住了二人的视线,似有冲击波冲到了二人身上,二人不由倒在地上,紧接着是海浪涌起十来丈高,前锋竟然到达了二人的落脚点,无数水花飞下来。   “这什么意思?”这样大的声势,柳烟村生平都没见过,核爆炸吗?应该不是,如果是核爆炸,不算冲击波,那瞬时的强光也会让二人立即瞎了。如果是一枚导弹,又没有这么大的威力,他确认他看到是一整个小山头都飞起来了。   “完了,完了,那地方就是我们的家,全都完了。”红川晴喃喃道。   但并没有完,柳烟村开始感到脚下的地在晃动起来,他怀疑是错感,看到红川晴也在晃动中,竟然坐都没坐稳,又倒下去,他急忙一把抱住她。   这是地震。   不过他不能确认到底是地震引发了大爆炸,还是大爆炸引发了地震,地上仍是不停地晃动,而远方的景象全被大爆炸冲开的烟尘迷漫住,什么都看不见,他单手环住一棵柏树,将两人的重点都稳住,以防在晃动中出现不测。此时,天空中已是一声惊雷,数道闪电破开长空,哗啦啦的倾盆大雨就从天而下。   柳烟村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他刚才捏了一下红川晴的臀部引起的,这种下流的举动带来的天愆?——这隶属于奇妙的蝴蝶效应,引发的另一个层面上的坍塌,而又映射回眼前的现实?以前,他会认为他的这种假想纯属狗屁不通,但现在,他认为是非常有可能的。他也隐隐触摸到了那种“时空对应”。   他低着头,用自己的头遮住暴雨对红川晴脸上的直接击打,一边安慰道:“没事,没事,有我在,有我在。”   但此时一股强有力的风把二人掀起来,又被一波飞起十数丈来高的海啸卷在其中,二一人一起被湮没寂灭了。   “先生,先生,你在想什么呀……”红川晴的唤声把他惊醒,原来二人还在室内对坐着,处于茶水待饮状态。   柳烟村也感到惊讶,未曾想到初次见到红川晴,一瞬时脑海中竟然假设出那样的故事情节来,这是现实世界的隐喻吗?“哦,没什么,就是见了你,觉得像以前认得似的,一时想起了很多往事。”   “是吗,先生,我也是呀,我刚一进门看到你的样子,也是觉得像从前认得,像是前世里来的人。刚才我在你的眼中仿佛看到了惊雷闪电,还有哀愁思念,先生看来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她的后半句话消解了她前半句的刻意迎合感,反而使前半句显得自然真实起来。   “哦……你是骑单车过来的吗?”柳烟村问。   “啊,不是,很久没有骑单车了,还是做学生的时候的事,我是开车过来的,不过车不是我自己买的,是我家先生买给我的。”红川晴说。“先生看来你身上有浓重的复古色彩呀。”   “呵呵。”按照柳烟村的分析,刚才幻境中的大爆炸来自地底,而红川晴又指明她的家就来自被炸的那个地方,应该是隐喻眼前这个女人是从地底而来。依照“凡所有实,皆入瓮”的哲辨,所有的相逢,应该都属于人为安排的,那么眼前这个女人也是带着目的而来。现在的自己虽然叫井中月,但多年前与优丽丝的事天下皆知,扶国政府在他入境时,也就应该注意到他了,但是迫于某种压力(这压力有可能来自杨思厢的弟老会,也有可能是其他微妙的政治平衡。)所以,他认为眼前的这个女人有可能是扶国政府的谍子。   就算是扶国的谍子,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似陈词,只要她外现的是可爱的,自己这样的人,这样的状态,已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红川晴上一句的回答,代表了她已有了家庭,这又消解了她的刻意勾引的那层,让她继续处于自然出现状态。   “其实我也很喜欢复古的东西,也较向往槐国的古文化,特别是唐诗,李白是我的偶像,先生你也喜爱他吗?”红川晴盯着柳烟村的眼睛眨动着。“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我认为这是他最美的句子。”她没有说“飞流直下三千尺”,也没有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说明她并不是敷衍故作姿态。   “是的,这首诗很美,遗撼在于末句将政治姿态写得太明,对于全诗的色彩有所减分。”   “安能摧眉折腰侍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你说的是这句吗?你的意思是说全诗应该通篇保持一种隐喻之美,没有挑明的思想才是最值得人回味的思想?先生能想到这一层,说明先生你的审美境界真的很高了,我就没有想到这个,一直以为末一句是画龙点晴之笔。”   “哦,仅只代表个人看法,谈不上审美境界,大多数人都喜难直抒心意的,红川小姐你的见识也很不凡,这样的年轻貌美又富有才情,你的先生也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啊……不,我对你一见如故,那就实话实说吧。我的父母早年离异,当时扶国经济状况又不好,我和妹妹他们谁也不管,为了生存,我不得不结识了我现在的先生,保证了我和妹妹能活下来,这是命中很无奈的事,但人又不能歧视命运,只能这样了,先生你一定家庭和睦幸福吧。”   “呵呵,我出生在槐国,后入了莆籍,而后又在米国住了一段时间,刚来到扶国,我也说实话,除了这个妹妹,我无亲无故,身世飘零。我这个妹妹,也不是真实的妹妹,是因为早年我认得她的姐姐,因为在一次事故中出事了,不能再回到这个世上,所以我就把她当成妹妹,因为她姐姐的事,她一直恨我,我才来到扶国,她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我的国籍直接弄成了扶籍,我真是想不透,她怎么做到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身上的这些伤,其他都是她弄出来的,红川小姐,你能分析一下吗?她为什么这样对我?”   “哦,这我可分析不出来,因为我还没见着她的人呢,不过,按照她能改掉你的国籍这一项,说明她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了不起的人做起事来,必然大有深意,先生有机会,你自己问问她吧,我不敢多言,因爱生恨也未可知吧,先生你有这样的才情,她在潜意识里仰慕你也是很有可能的。”   柳烟村当然知道杨思厢是绝不会仰慕自己的,他摊摊手说:“很害怕她再次虐待我,可是又不能抛下她,很矛盾,如果早点遇见你这样的,那就好了,生不逢时,命运不逮,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唉。”他长叹一口气。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唉。”红川晴读了一句词,也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说:“多多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感谢。”深鞠了一个躬。   红川晴走到门边停下脚步,问:“先生你能给我留个号码吗,过些天先生你搬走了,找不到你。”   柳烟村说:“我没有呢。”   红川晴就走回来,拿起案上的纸笔,自己写了一个号码。“这是我的号码,先生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会终生不安的。”又深行一礼。   柳烟村送到门边,红川晴在楼梯中央回眸灿然一笑,这次真的去了。   柳烟村来到窗边,看到她上了一辆红色小车,迅速启动,很快消失在视野。他重回到房间,房间里犹是余香袅袅,这种女人的香气,也是有富有气质的,是如此的沁人心脾。柳烟村在房间踱着步,这样的女人,既有陈词的身段,又有林晚唱的才情,又有雨烟的性情,这才是他命中真正的爱人,不论她是谁,她就是他的爱人。——但事实已经不成立了,这爱情不成立了。他这样的人,已没有谈爱情的资格,而她也表明了是扶国的□□。   他看着她留下的号码与她的姓名,头仰起来,久违的、矫情的、恼人的相思,再一次缠上了这个四十岁孤独男子的心头。这是何苦的事?   杨思厢隔日下午才回来,柳烟村冷眼瞄了她一下,以示生气。   杨思厢也不在意,却在几上看到他用毛笔写的字,字的内容正是昨天柳烟村在虚境里写出来的那些,甚至把“妹妹,我有事出去了,可能晚点回来,你随意,注意身体。”这一句也写了进去。杨思厢哑然失笑,一个老男人,在她面前玩着这种矫情,伸手一拂,字句全落到地上。   “为什么是两周?槐国对我终生禁足,难道我还能进入槐国?”   杨思厢说:“是禁柳烟村的足,并不是禁井中月的足,说吧,我不在的时候,遇到什么事,你眼里水汪汪的,是些什么东西?”   柳烟村对她的敏锐观察力很是佩服,招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当下把事情说了一遍,重点讲的是他失神间拟出的大爆炸与大地震事件,当然,他并没有讲出他对红川晴身份的怀疑。“以你一个异能者的身份,智慧无双的圣女,你能说一下这不是一个隐喻?会对应一个大事情的发生?”   杨思厢想了一下,她能应答与柳烟村到秦州大山寻雨烟这种虚无缥缈之事,说明她对命运中的玄之又玄,有所入心。不过她也因此明白了柳烟村矫情的原因,她的回答是:“你是不是因为那个叫红川晴的,让你□□焚身,无处倾诉,才向我说这些呀?你现在说出来了,你高兴了。为了见证一下隐喻,你可以延着那虚境中的路线走一下,不要烦我,我想安静一下。”    ☆、第 66 章   66   杨思厢起身的时候,柳烟村纠住了她腰间的衣,用哀求的神色说:“你不要这样啊,我的历史你已完全掌握,我确实也做了一些愚不可及的事,可是,现在我们处在一块,那些事总是要拿开的。你看我,四十岁了,孤独一人,总会想人间那些俗事,在以前,我还愚蠢地认为孤独代表一种节操,一个人在世间的卓越品质,现在知道不过是为无能的人生找一个借口而已。与你的高高在上不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也曾对你心存漪念,但你完全不给我机会。我都老了,连一段完整的爱情都没有,你要同情我,帮助我,让我在死前也没什么遗憾。”   杨思厢看着眼前这个四十岁孤独坎坷的男人,满眼泪花,他自己把自己说感动了,说亢奋了,感到他抓在自己腰间的手特别有力。她对于这个男人,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深刻的仇恨,只不过母亲哥哥的事,在她心头只是一个结,怎么看这个男人,都有一点不舒服。另一方面,她虽然是一个异能者,但在正常的世俗中,也和普通人的情感一样,也是有着喜怒哀乐的,善良,崇高,正义,公理——这些概念,她都有,尽管她不怎么在乎。她想了想说:“我只关心我姐姐是否还活着,你的一切与我无关,不过,既然来到这个地方,总要看看风景什么的,现在,我可以陪你延虚境中的道路走一趟,你准备好了吗?”   “你真好。”柳烟村不禁抱起轻捷的杨思厢,站起来转了一圈,不过他的身体条件还不能维持他做更进一步的动作,只得迅速放下她,喘起气来。杨思厢眼中的恼怒转瞬即逝,淡淡地说:“走吧。”   柳烟村伸出手,扣住了她的一只手,五指交合握起,说:“走吧。”对于他的这种得寸进尺的亲昵行为,仍在杨思厢的接受范围内。于是二人携手出了房。   延着小径前行,此时太阳西向,云霞片片,池塘杨柳,清风田园,青石青草,小山小树,一派宁和,只不过,柳烟村手中牵着的不是情侣的手,杨思厢手中牵的不是情侣的手。   他们向前走了半个小时,路就变得与记忆中有所差别了,再走十分钟,仍是见了海。不过他们在高处的冈上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屠宰场:在一片血泊汪洋中,一只巨大的蓝鲸正在被工人们肢解。而后看到了海上渔船,还有轮渡。柳烟村极目寻找,不过在整片脚下的陆地上,并没有找到与那个被爆破的小山相似的小山。他的目光再向远方,他看见一个隐约的小岛,他觉得它的形状很近似那个小山的轮廓了。   “是它吗?”杨思厢顺着他注视的方向问。   “很近似,不过它只是一个独立岛,我见着的是连着大陆架的小山。”   “是吗,很好,这就对了,它是美亚岛,所谓的隐喻就是你对美亚岛怀有莫名的仇恨心理,那里有你耻辱的记忆,有许多令你厌恶的人类,你的潜意识里,想把他们一锅端掉,可能也抱括我。”杨思厢的声音平淡。   柳烟村不由在握住她的手上加了一点劲,代表握得更紧了。“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承认,我对那些人很不喜欢,但是,怎么会包括你呢,我发誓,也许是我觉得你在他们的魔掌之中,把这个岛炸毁,代表我很想助你逃出他们的掌控。”   “你说反了,我在世俗行使的权力,是他们给我的,他们给了我权力,我就可以做一些我自己要做的事,没有他们,你现在还在监狱中——最终的命运可能是被那里的犯人虐待至死。没有他们,你今生也不可能再回到槐国。”   “哦……回到槐国后,我们就不要回来了吧,我们一起在那里生活,到我的老家一起生活。”柳烟村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呵呵。”杨思厢携着他的手继续前行,小径一路向下,二人渐渐靠近了一片海滩。不过眼前的这片海滩,没有什么细沙,多磨去棱角的石头。   他们行走在海滩上,不久,看到被岩石遮盖地一片深水域,停着一个小型游轮,一个男人正在船头垂钓,在他身后是几个彪形大汉,在他身边是一个女人。   尽管天已近黄昏,太阳马上就要落下去了,人间的光线也非那么明亮灿然,尽管相距十数丈远,尽管海涛声人间的熙攘声那么噪杂,柳烟村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女人。   今天,她远远的站在船头,站在男人身边,身着白衬衫,下身着黑色短裙,笔直修长的大腿,远远地,在夕照下闪着光,她的脸裹在一团光晕中,并看不清,但柳烟村还是认出了她——这个短暂里让他竞起相思的女人红川晴。   红川晴看来也认出了他,在船头举起双手,向他挥着。这么远的距离,相互在一瞬间认出来,代表着很深沉的默契,代表是先从心灵上的感知再到视觉上的感知。   “真是很巧,这么快就重逢了。”杨思厢从眼前的一切,很快就知道了这个女人是谁,不过,她的这句话的意思是提醒柳烟村世间并没有那么多很巧的事。但是柳烟村并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向船奔去,他不在意她是什么人,怀着什么目的,甚至她身边的男人是谁。而那只船也在向这边的岸靠过来。   船泊了岸,一块踏板放下来。   杨思厢这时看清了这个叫红川晴女人的面目,心想,这样的女人柳烟村一见误终身,也是正常的。不过,吸引住她目光的,却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一见到这个男人,她立即就对应到柳烟村讲到的在莆国遇到的那个妖异的枭王,虽不同的是,妖异是指带有邪气的,但是体现在这个男人身上,则是“光采”二字。杨思厢判断他是一个混血儿,扶国本土人是长不出这样高鼻深目的男子。这样光采照人的男子,在人类历史上,多半是混血制造。这样的男子站在红川晴旁边,失色的是红川晴。   柳烟村看清这个垂钓男子的面目,也吃了一惊,几乎生出绝望悲凉感。不过,他仍是很热烈期盼地走上踏板。当他来到船上的时候,首先向他伸出手的却是这个男人,他握住柳烟村的手说:“你好,听内人说,你就是搭救小妹姓命的恩人,我叫山本佐。”   柳烟村很低限度的回过神来:这是红川晴的正主,红川晴是他的妻子,自己对红川晴的痴妄不过一梦烟火。   那边红川晴也向他微笑说:“你好,井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哈哈……你们好,今天天气真不错呢。”柳烟村说。   叫山本佐的男人松开柳烟村的手,又向柳思厢伸出手。“你好,很荣幸认识你,你是……”   但杨思厢并没有立即回答,也没有去握他的手,山本佐只好缩回手。   “哦,你应该是井先生的妹妹了,真是惊为天人呐。”红川晴为了缓解这小小的尴尬,也向杨思厢伸出了手。   杨思厢这次并没有拒绝,与她的手轻轻握住。“昨天井先生还说你们关系不太好,原来他是开玩笑的呀,今天见着你们感觉很是亲密无间呢。”   “哦,他这么讲是对的,我确实虐待过他,他把这说出来,无非是想激发别人的同情心,特别是女人的母爱情结。你的确很不错,我能理解一个男人会为你意乱情迷,不过,山本先生的条件,应该满足了一个女人所有的愿望吧。”   这些话让柳烟村尴尬,让红川晴也有所不适,山本佐微微一笑说:“里面请,我们慢慢谈,借机好好感谢一下井先生的见义勇为。”   杨思厢说:“不了,我现在就想回去了。”人已往船下走去。   柳烟村向红川晴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说了一声告辞,也下了船。红川晴向他微笑着摆摆手说:“再见,择日再登门感谢,二位请慢走。”   “啧啧……这女孩!”山本佐望着二人的背影说。   “怎么了?”   “感觉很神秘。”   “而后呢?”   “不知道,很特别。”   而柳烟村在回去的路上,更思念了。这种着了魔的情愫,就如孩童的智力一样,没节制地横生枝节,在每个角落里乱糟糟地冲撞。   “怎么办呀,杨思厢,怎么办呀。”   “怎么办呀,怎么办,   光阴在路上飞奔   光阴在水里飞奔   如果你这刻仰望我   你将得不到我的家   如果你这刻俯视我   你将得不到我的爱   陌上脚踪一盏盏嗨   你熄下又开启嗨   时间一个扭身嗨   你的唇开启又合上 嗨   这刻你荣光又无耻嗨   你带走我的青春嗨   你垂下头说爱嗨   墓碑水影赠予你嗨”   杨思厢又唱起来,摇着柳烟村的手,歌词奇怪而又具有奇异的节奏性。   “哈哈,你怎么这样……”柳烟村这样说着,心里在想:“如果仅被她这样的表象所迷惑,与她这样的可爱女子在一起也是好的。”   晚间,在柳烟村的要求下,杨思厢还给柳烟村做了简易的按摩,不过她也不会手法,仅只是想和柳烟村玩玩小游戏而已。次日清晨,她又走了。柳烟村便在室内做简单的有氧运动,无论怎么样,先要把失去的身体机能重新找回来。   随着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柳烟村心跳起来,他开门的时候,敲门声也正好响起。瞬间,一张面孔与他对在一起。   “你……”   “你……”   柳烟村忙把红川晴迎进屋内,一边说:“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来了。”   “啊……井先生对我已这样熟悉了呀,真的很荣幸,井先生,你妹妹又不在吗?”她说着话,双颊飞着一点红晕。“井先生,今天还需要我来为你泡茶吗?”说话的时候,她其实已经行动起来,以行动来掩饰她的羞涩感。   “她呀,总是很忙的,很忙的……你今天好漂亮……”柳烟村慌张地说着话。   “哦……井先生,你好会说笑话,其实我也只是个很普通的女人呀。”红川晴一边煮茶,一边脸红扑扑地低头说话。   “不,这不是普通不普通的问题,而是我一见你就像认识很多年似的,你是唯一。”柳烟村在慌张中,露骨肉麻的情话就这样说出来了。   红川晴低眼看到柳烟村的裤管都在抖着。   她用细得比微风吹过水面的声音还要柔弱的声音说:“可是,我们总共也才见第三面呀,而且我是一个已经结了婚的女人,井先生你抬爱了。”   柳烟村手脚僵硬着,眼里飞动着热炽的火焰,糊里糊涂地,就伸出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咣当”一声,她手中的茶壶坠落在地板上,热水溅出来,红川晴倒没有什么,因为她穿的是白色运动鞋,而柳烟村却是赤脚,热水溅在他的脚背上,但柳烟村像没事一样,颤抖着声音对红川晴说:“我没有办法了,我的一生就这么一次,遇你唯一的你,天崩地裂我都不在乎,我不管你有没有结婚,不管你是谁,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不然我会死的,真的,你要答应我……”柳烟村糊里糊涂地说着话。仿佛回到了他最纯真的年代,仿佛是多年的羁押生活,让他脑子坏掉了,也许爱情本身就是□□,喝了它的人就成了十足的傻子。总之,在这样的场合,在他们只见过三次面,他就说了生死唯一的情话。   “不,不……不能这样,井先生你不能这样……”红川晴用力掰开柳烟村僵硬的手,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跑到门边,然后又跑回来拿起包,从里面掏出一沓钱放在几上说:“井先生,这是我先生叫我给你的,是用来感谢你对小妹的救命之恩。我走了,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再见。”她决绝地走出了门,接着就是楼梯上的蹬蹬声响起,而后是车子的发动声与远去的声音。   柳烟村呆呆站着,很久以后,像经历一场千秋大梦似的醒过来。他苦涩地拾起茶壶,而后看到自己脚红通通的,已经起了热泡,然而还是不感觉痛。这爱情的失败,让他仿佛死过一般。   死是一种很美好的食物,柳烟村咀嚼着这滋味,收起钱笑了笑,而后慢慢出了门,到附近的小诊室里,让医生给上了药。而后又到盲人按摩那里,做了一个全身推拿,出来后,又买了一套很有型款的衣服,回到房间里躺了一会,但又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躺下去,又开始机械地做着身体恢复训练。而后又延着昨天与杨思厢走过的道路再走了一遍,他在冈上看着海,虽然希望那个女人还可以像昨日一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船上,但没有。   “算了,结束了,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自己鬼迷心窍了。”在一遍一遍的涛声中,他似找回了一点自己。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一个经历坎坷被羁押多年的男人,哪能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耍脾气呢?怎么还可以正常恋爱呢?于是他在冈上扶着一棵小树,继续做有身体恢复练,他含着谜一样的笑容,仿佛一切都过去了,寸过天晴了,爱情本来就只是刹那烟火,一时开了,一时灭了。   他一直待到太阳西斜,才回到旅馆,今天,杨思厢没有回来。次日,他依旧去做推拿,而后又去海边的冈上做着身体训练,天黑时回去,杨思厢依旧没有回来。第三日如旧,杨思厢还是没有回来。第四天,他起得更早了,一早就去做全身推拿,做一遍不够,又做了第二遍。而后他准备又向海边的冈上去,不过他回到旅馆前时看到一辆车,车上坐着一个女人。 ☆、第 67 章   67   柳烟村清淡地看了一眼,仿佛不认识她似的,继续往门边走。   “井先生。”她的声音响起来。   柳烟村心一抖,顿了一下。   “井先生。”她继续呼道。   “井先生。”她呼了第三声。   柳烟村一下子忍不住泪眼汪汪,他走到车边,可怜巴巴地看着这个女人。   女人打开了车门,柳烟村便坐进去。   “实在对不起。”女人细细地声音响起。“那天我那样冒昧地对待小妹的救命恩人,我太没礼貌了。”她的样子似沉静,沉静中又似有无限哀怜无奈。   “不,不,是我的……”   “本来我是没脸再见先生的,只是小妹说想见恩人一面,所以今天,我仍是厚着脸皮来见先生,先生如果还生我的气,不愿意去,那我就如实向小妹禀报……”   “不不,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愿意去。”   红川晴眼睛中一瞬闪出彩虹一样的亮色,高兴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以为先生不会答应的,先生你真是宽宏大量。”她像迫不及待似的启动了车子。   车不紧不慢地在路上行驶,红川晴在镜中看到柳烟村一直泪眼婆挲地痴妄地看着自己。她把车停在路边,弯下腰去,用手轻轻抚摩着柳烟村被烫伤的脚背,亦是满眼泪花,喃喃说:“先生,你受苦了,都是我的错,都是命运捉弄人,都是命运捉弄,好无奈,好无奈……”   柳烟村忍不住抱住她的头,用唇去吻她的发,吻她的额。女人似有微微的抗拒,但迁就了他。在这似是而非地迁就里,柳烟村从开始的温柔的轻吻,迅速变得炽热起来,他吻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脸,她的鼻尖,而后去吻她的唇。   他们的唇相触了半秒,红川晴像是猛地清醒过来,推开了他,呜呜地说:“先生,这是不可以的,不可以的,我们是不能这样的,你原谅我吧,原谅我。”她一只手按住了柳烟村的手,车子又启动了。   柳烟村把她的这只手,用双手呵护住,哀求道:“我们可以的,真的可以,你离开他,你一定要离开那人男人,和我在一起。”   “先生,乖一点,现在在开车呢,我们到了家再说好吗,为了安全,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好吗?你要理解我,一定要理解我,你能理解我吗?”   柳烟村吻着她的手说:“我理解,我现在不说,到了家再说,我理解你,真的理解你。”   红川晴抽出手来,温柔地摸了一下他的发,而后放回方向盘上。二人不再说话了,车子行过小村,行过闹市,柳烟村仿佛幸福,又仿佛哀伤着,仿佛甜蜜着,又仿佛苦涩着,仿佛清醒,又仿佛无限痴妄着。   车子在海边一独居别墅前停下。几只黑背见到柳烟村就狂吠起来,龇牙咧嘴的,红川晴叱了一声,大门开了,四个大汉把大狗拉到一边,红川晴把车开进门,柳烟村随她一起下了车,又走了一段小径,才进入正门。首先看到的是金碧辉煌的大厅。不过,柳烟村见过美亚岛上弟老会的聚集地,对这种程度的奢华,仅只眯了一下眼,并不那么吃惊。   这种表现被红川晴看在眼底,微微一笑问:“先生是先歇息会,还是看我妹妹呢?”   柳烟村说:“不用歇的。”   “那跟我来。”   柳烟村随着她一起上了二楼,推开一扇房门,便看到一个小姑娘趴在床上,正看着偶像剧,旁边还有一个私人护理。   “妹妹,井先生来看你啦。”   小姑娘偏头看见柳烟村,露出笑容说:“太好了,那天你把我送到医院就走了,以为见不到你了。”   柳烟村说:“你好些了吗?”   “我呀,医生说没什么事了,只需休养就行了,山本先生把我接到这,也挺好的。”小姑娘的话中出现了漏洞。   “哦,我见过山本先生,确实风采无双。”柳烟村真实地说道。   “是呀,太帅了,帅得我都不想叫他姐夫。”小姑娘迅速补回了称呼上的漏洞。   红川晴说:“那妹妹你好好休息吧,我和井先生还有话要说。”   小姑娘朝柳烟村挥挥手,柳烟村也挥挥手,随红川晴出了房,又上了三楼,进入另一间房。柳烟村一看就知道是她的卧室,或者说是与山本佐的共同卧室,因为柳烟村在这里发现了大量的男人用品。   红川晴招呼他坐下,仍是亲自煮茶。   “先生,你呆在米国好好的,为什么到扶国来呢,否则我们就不会这样遇见了。”她轻轻地说着。   “哦,并不是我自己想来的,是被动的,不过,这是老天安排我遇见你。”柳烟村回答。   “先生这么大人了,还会被动吗,你是说你那位妹妹要你来的?”   柳烟村说:“算是吧。”   “感觉先生和你妹妹都挺神秘的呢?”   “呵呵。”柳烟村低头就看到几下隔间中摆放的《生之乏》,看来自己的书已译成多国文字了,可是自己为什么没收到版权费呢?他说:“所有人的命运都是神秘的,只不过呈现的方式色彩不同而已,在我眼中,你也是挺神秘的。可是我对自己说了:无论你是什么人,是从哪里来,无论你做什么事,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红川晴脸上又飞上红晕,轻声说:“我有什么神秘的,虽然我先生挺有钱,但我很普通,只是在一个学校教钢琴课,每周四节课。”   “哦,是吗,我很想欣赏一下呢,山本先生今天不在家吗?”   “他很少在家,我每周二周四上午有两节课,在腾京女子私立高中,先生记得了吗?”   “记得了,那我明天就可以在那里见到你,可是我并不能上课。”   红川晴站起身,将煮好的茶替他盛上,而后走到钢琴前坐下来,回头对柳烟村一笑,手指按在琴键上,一首曲子随着她手指轻捷地跳跃,流泻进柳烟村耳朵中。柳烟村对这一块并没有高明的见解,但保持了基本的审美,他认为她弹的比杨思厢要好。   然而更好的,是她弹琴时的身姿,那衣服,那乌云,那颈脖,那侧脸,那腰线……都让柳烟村魂不附舍。   多年前的柳烟村畏手畏脚,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敢面对,现在的柳烟村,作意地狂放起来,谁会想到,那舞台化,戏剧化的,表演式的夸张的爱情方式,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他站起来,走到她的身后,伸出双手搂住她,琴声嘎然而止。   他的唇留在她的发上。   “你放开我,这是不可以的。”红川晴挣扎着。   “不会放开。”   “不可以的,我先生随时会回来,会杀了你的。”   “我并不害怕。”   “你为什么不怕,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到扶国遇见我?你说清楚!”   “我不清楚,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你来晚了。”   “还有很长的时间去补救我来晚了的过错。”   “我也没有办法……啊,他回来了,你快松手。”   柳烟村一惊,松开手张望,却不见人,红川晴早已闪到一边,远远避开他,红晕着脸笑道:“这个地方是不能违规的,先生,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你妹妹在家也等急了吧。”   柳烟村没有办法,只好随她下了楼,然而她并没有亲自送他,而是吩咐一个男人送他回到了旅馆。但柳烟村并没有太过失望,因为她的态度表明,她并非完全的拒绝。   他回到房间的时候,还是发现了细小的翻动痕迹,毕竟他是经过基地特训三年的战士,这些痕迹显然不是杨思厢留下的。只是,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米国的一段经历,这个经历因为米国政府的高度保密,扶国人自然也无从知道,除非两国高层经过秘秘照会,柳烟村到扶国时本就是赤条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证据也没有,因此,在这个旅店中,也是无法搜出任何有效用的东西。所以他并不在意有人进入过这个房间。至于杨思厢,她的神秘是她的弟老会圣女身份,这个身份,虽然神秘,但也完全不怕公开。他所担心的只有一点:就是基地的召回,在他的内心里,是完全不愿再与基地有任何瓜葛。——这些都不重要,目前他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普通男子,他只为这个爱情活,即便在这爱情中死。   第二日上午,他来到腾京女子私立中学,他试着进入,但被门卫坚定拒绝了。这个中学杜绝一切男子进入,甚至连传话也不可以。但在下课的时候,可以远远看到,这些学生的制服已经带着SEX的味道了,裙子非常的短。这种做法大约是:在内部鼓励身体解放,但对外又是全面禁止。柳烟村只好在外面等着。   这样的等待,柳烟村以前应该是没有过,烦恼的焦虑的又甜柔的等待,冰火两重天的等待中,眼睛里的一切,都虚化成蒙太奇式的画面。他一直等到中午,放学了,仍是没有见到红川晴的出现。柳烟村怀疑她已开车走了,由于自己走神没有发现。但又认为她也许还在校内办公,所以继续等下去,等到黄昏,仍然没有等到。他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受骗了。   于是他通过公用电话拔通了她的号码。   “喂。”那头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我……”柳烟村的话没说话,那边就挂了。于是他再拔,那边又给按掉了,他一连拔了二三十遍,那边则是不停地按掉。柳烟村感到绝望,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她应该是不要我了,应该是受到山本佐的约束了,应该是不方便中……   柳烟村决定亲自去海景别墅,在天黑之前,他赶到了,不过,却被大门所阻,看门的明确告诉他,山本佐夫妇都不在这里。   可怜的柳烟村在外面又等了两三个小时,天坠入黑夜,仍是一无所获,他只得回到织田寺小旅馆。柳烟村像经历了一次大的劫难似的,在床上唉声叹气的。到了晚上十点,他从床上爬起来,往曾去过的海边走。他用了近五十分钟,到达乱石滩上。   在星光下,在海湾里,在岩石的遮蔽里,他确实看到了一艘船。   “红川晴。”他高声呼喊。“红川晴,红川晴……”   他看到了船动了,真的向岸边开过来了。   船上的灯火亮起,踏板放下,他看到红川晴一身红衣,站在船头,猎猎的风吹着她,像传说中的雅典娜女神。   柳烟村奔上去,伸手想抱她,但被她闪过了。   “你什么意思?井先生?”她冷淡的声音响起。   柳烟村这才看清,她的身后,仍然跟着那天见着的几个大汉,不过,这次山本佐并不在。   “你在骗我吗?你在骗我。”柳烟村看着她喃喃地说。   “我骗你什么?你神经病。”她说。“若不是看在你救过小妹的份上,早把你赶下去了,说吧,有什么事,没什么事请便吧。”   她冰冷的话语像刀一样刺着柳烟村的心。   “你不是说过你在女子私立中学教钢琴吗?你为什么骗我?”柳烟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井先生你好傻,实话说吧,我认为你这个人,有很多事在瞒着我,你对我不诚实,所以不想见你了。我不喜欢不诚实的人,我的先生也不喜欢,现在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柳烟村说。“我承认我有很多事瞒着你,但这无关我们的爱情,我的事现在不能对你说,但以后会对你说,你要相信我。”他很苍白的辩解。   “爱情?不,我只是把你当成普通朋友,你想错了,我是结了婚的女人,而且我认为山本先生并不比你差,我们之间怎么会有爱情这两个字,你知道我先生是什么人吗?杀死你这样的人,如杀一只小鸡一样容易。”   “我不怕,我完全不怕。”柳烟村说。“你原谅我有事瞒着你,我也不在意你对我的隐瞒部分,这完全是公平的。”   “哦,我有什么瞒着你?”   “我知道,但我不在意。”柳烟村大声说。   “可我并不需要你的在意呀,而且你这个人真蠢,女子私立高中并不是只有一所,有两所,你走吧,再不走,我就叫人赶你走了。”   柳烟村听到这个暗示的语言,心里一片暖洋洋,一刹时整个世界全明亮了,他大声说:“我自己走,不需要你赶,再见,再见。”他转身下了船。   “你说这人是不是傻子呀?”他听到身后红川晴的声音。   “哈哈,瞧那样子傻到家了,哈哈哈,哈哈哈。”   柳烟村不在意他们的嘲笑,现在的柳烟村,不是过去的柳烟村,是一个脸皮厚到无耻的老男人了。第了星期四,柳烟村穿戴好整齐,把头发弄得锃亮,像一个花花公子一样,赶往腾京女子第二私立中学。这个中学虽然与第一中学相隔不远,校风却是向两个极端发展。从外面看,这里的女学生学的明显是贵族礼仪那一套,穿的都是长裙,绝无可能露半分大腿。   柳烟村心想:这样就对了,这样的学校才是契合红川晴的气质。   他仍是等到中午,远远地看着那辆熟悉的车开出来了。   车子出闸门的时候,柳烟村向她挥手,然而,红川晴不知是没看见,还是故意不理他,车子没有停,从他的身前开走了。于是柳烟村向前追去。   开始车子还是开得很慢,但是越来越快,柳烟村也越跑越快,终于是追不上了,车子远远的甩开了他。柳烟村扶着一棵街道树大口的喘气。然而一抬头,看到车子在前方停下了,于是他欣喜地继续追上去,等到他快要接近的时候,车子又启动了,又把他甩开了。他只得又停下来喘气,但是因为红灯,他看到了车子被阻住了,于是他站起身又往前追。 ☆、第 68 章   68   当柳烟村刚靠近车身时,红灯已变成了绿灯,车子又启动了。而后又停住,又启动。   当车子第五次停住时,泊在一个较荒僻的路边,藏在浓密的阴翳里。   柳烟村趴在车下,忍不住想呕吐,干呕了一会,并没有呕出来,但脸色已是很难看很难看了。用了近十分钟的缓冲,他才勉强爬起来,去敲车门。   “先生,你想做什么呢?”红川晴微笑看着他。   “唉,你要折磨死我吗?”   “我是一个结了婚的女人,也并不认识你。”   “我不会放弃的,随你怎么说。”   “那你想怎样?”   柳烟村从车窗伸进双手,一把捧住她的脸说:“怎么样呀怎么样,风吹着你的脸,它就是我的故乡。”他把头努力探进去,想吻她的唇。但红川晴笑着后仰身体,柳烟村身子就继续前探,红川晴的身子继续向后仰去,最后柳烟村的整个上身都穿了进去,红川晴也倒在座位上。柳烟村身子再前进一点,就压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脸对着脸,鼻尖对着鼻尖,气息对着气息。   “你跑不掉了,小妖。”柳烟村气喘吁吁地说。   “你说笑了,我要跑,你是追不上的。”   “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因为你是传说中的坏蛋,你无家无国,我怎么能随你愿?”   “但我对你有情有义。”   “但我并不爱你,也不想使自己处于危险之地。”   “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爱你。”柳烟村说着,唇向她的唇凑去,但是被红川晴用手封住了他的嘴。   “送你一个吻也不是不可以,我没有那么吝啬,不过条件是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来到扶国?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过了,我是被动过来的,来做什么,只有她知道。”   “她是什么人,是不是你的小情人?”   “不是,你是我唯一的情人。”柳烟村拉开她的手,这次她像是拒绝但最终没有拒绝,他们的唇帖在了一起。他们热炽的纠缠着了一会,红川晴又推开她,发丝凌乱地说:“我还是怕你骗我,你说我们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   “爱你就是意义。”   “这地方不好,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她推起柳烟村,坐直了身子。柳烟村环住她的腰,整个身子借力全进入了车内,在另一个座位上坐好。   “先生,就算我们是爱情,也没有结果的。”红川晴边开车边说话。“何况,我们本就是互相玩游戏。”   “不,我没有玩游戏。”   “先生,实话告诉你,刚才我让你追车,就是测试你的体能,看来你的身体是真有出现了问题,我开得那么慢,你都追不上来。根据多次观察,也能确定你不是坏人,这与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你即已知道了我的身份,那我就告诉你,如果我不能得知你来扶国的目的,我是不能离开你的,这点上,你掌握了主动。”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唉……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先生你知道的,我首先是一个女人,也有自己的思想与情感,同时又受命于人,这是很矛盾的,你要理解我。起缘于我看了《生之乏》那本书,那深沉博大的情感感染了我,我一度在那本书中游弋着,像一只孤单无助的小鱼,第一次见你,我发现我仍然是一条孤单无助的小鱼,多么矛盾的命运,多么矛盾的人生。”   “你跟我到槐国吧。”柳烟村说。   “那怎么可以?……也许可以吧,我还得请示。”   “总之,我是要回槐国一次的,只是具体动身时间还不清楚,还要等妹妹的指令。”柳烟村说。   “回去做什么呢?”   “寻找一段失落的历史,你如果到时候跟我去了,就知道了。”   “哦,我要考虑一下。”   车子停的地方,柳烟村很熟悉,就是那个可以看见美亚岛的冈上。车一停下,红川晴就双手环住柳烟村的脖子,唇主动贴上来。   红川晴的吻,没有优丽丝那般炽烈,所体现的,也属于扶国女人应有的气质,是很细致的绵长,而且,她的味道,比优丽丝好闻,有着甜柔的芳沁。   在他们接吻的过程中,红川晴感应到有人在偷拍他们,她并没有畏惧,仍是继续下去。在她迷离的眼神里,已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前尘后世一起飘摇着。   他们足足吻了半个小时,在冈上,在海边,在涛声中,在风声中,在远方传来的隐约人间语声中。他们分开的时候,红川晴仍是满脸红晕。   “啊哈,我送你回旅馆吧。”   车子在小道上逶迤,很快就到了旅馆前。他们手拉手上楼的时候,让旅馆老板感到疑惑,这貌不惊人的男人,前些日子还与另一位女子同居一室,而今又牵回另一个,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美女。在老板的惊羡的目光中,柳烟村感到了满足与骄傲。   “为什么,老是看不到你妹妹呢?”红川晴进了房问。“她可真是神秘,比你还神秘。”   “你说得对,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至少现在的我是一个普通人,但她不是。”柳烟村说。   “她到底做什么的呢?”红川晴环住他的脖子,轻声问。   “我具体也不太清楚,我们来腾京的时候,是一位副市长迎接的。”   红川晴哦了一声,对于杨思厢,她的上头讳谟如深,令红川晴不要查问她的一切,但从柳烟村嘴中得到这个消息,还是吃了一惊:既然是副市长亲自迎接她,按柳烟村所说,是他把柳烟村带到扶国,而柳烟村明明又是基地人物,这里的关系实在错综复杂。她接近柳烟村的目的,其实就是要查出他来扶国的目的,在上头的揣测中,是有可能进行恐怖活动的。在她的观察中,柳烟村又没有一丝要进行什么活动的意思,并在他的嘴中得知,他一切都在听杨思厢的安排。——到这里,已经让她很难办了,一方面上头不准她查杨思厢,另一方面,要知道柳烟村来扶国的目的,又必须知道杨思厢的目的。   “唉,我不懂,我曾经以为自己,有那么一点能耐,到你这里,怎么就茫然失措了呢?”她又用唇去吻柳烟村,稍稍掩住紊乱的内心。   “我也不明白,我也茫然失措。”柳烟村说。他抱起红川晴,把她压在床上,空气一下子变得混沌暧昧了。   红川晴迟缓了一下,还是推开了柳烟村。她整理了一下衣衫与头发,环住柳烟村的脖子说:“不要这么快,太过热烈,就会很快焚毁,我走了,你保重。”   柳烟村感到遗憾,他很是不舍地松开她,但手指仍勾着她的一个手指问:“我明天要怎么见到你呢?还有后天,大后天。”   红川晴歪头想了一下说:“明天我应该没空吧,后天,后天我也许还在那条船上,在那个臂湾中。再见。”   柳烟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头的热情渐渐冷却下来。这时,他意识到这份爱情的浮夸。也或许,是他已满足了那份征服感,对红川晴不再有那深沉的怜惜了。他胡乱想着,面目变得冷峻,觉得不必思念红川晴了。离开旅馆又做了一次推拿,他感觉身体已经好多了。而后他又在小径上跑步,一直跑到那冈上,遥望美亚岛,心想:杨思厢一定在那里吧,赤身裸体供无数男人瞻仰。想起这柳烟村还是不舒服。   一天过去了,第二天来临,他继续去推拿,继续做恢复性训练,到了夜深,意识到他已有一天多没见红川晴了,唇上的芳醇又回溯了。   “呵呵,本就是利用我,我也不过利用她来追忆历史中的人,一切也就这样吧。”   次日醒来,他又发现想念又重新变得强烈,以致他清晨就往海边走,但走了几步,认为现在是自己占了主动,又何必这样被动?于是他捱到中午,捱不住了,吃过饭就往海边跑,他一气跑到海边,跑到那乱石滩上,令他失望的是。他并没有看到她的船。   因为没看到船,他的思念又疯长了。   如果相爱,就不能天天在一起,因为在一起就没有了想念,会厌倦。   因为他与红川晴有很大的距离,所以,他们会相爱。   于是他重新又变回小孩子,在滩上进行漫长无序地等待。   等待让他愤怒,等待让他脆弱,等待让他神经质,等待让他沮丧,等待让他痛苦,等待门他甜蜜。这种危险的感情对于重生归来的柳烟村确实是一个极大的考验,这是他想返归一个普通人应有的考验。   不过,船还是来了,也许是因为红川晴认为已没有再挑逗他的必要吧,也许她是接到了新的授命,也许,她真的保有一颗鲜活的在危险中寻求爱的心,总之,她来了,虽然太阳已然非常的西斜了。柳烟村飞快地上了船,他刚踏上甲板,船又启动了,差点让他摔倒。   船停靠一个岩石底下,有很好的遮蔽作用,如果是从陆地上观察,是很难看到了。   还没停稳,柳烟村就带着怒气地走向驾驶位上的红川晴,红川晴则是微笑着向他走来。   相隔一天,就恍若隔世,柳烟村一刹那看她那光润美丽的脸庞,看到她水波流转的眼睛,就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们牵着手回到舱内。尽管这艘游轮并不是很大,但是舱里仍是布置成了一个较空阔的独立房间,里面有沙发,有床,有空调,甚至还有艺术品。   他们拥抱着倒在床上。   “世界非你我所想。”红川晴眼神迷朦。   柳烟村听到这话心跳了一下,多么熟悉的台词。他没接住这一句话,他只用唇堵住她的唇,她推开他,他再一次贴紧,她第二次推开他,他第三次贴紧。   “笨蛋!”她骂道,再次推开他,说:“你脱你的衣服,我脱我的衣服,我们是偷情,可不能留下痕迹。”她一边用异样的眼神挑逗着他,一边慢条斯礼的解下自己的衣衫。   “我怎么听见外面有声音?”柳烟村边脱衣服边问。   “那你怕吗?”   “不怕。”柳烟村说。   “那就来。”   红川晴说,上来环住柳烟村的颈子,她的唇贴上来,然而这次她的唇离他的唇还有半分分的时候,停住了,因为这时,柳烟村的眼睛里,看到了五个人。他们是山本佐与他的手下四个大汉。一轮快闪,山本佐接连给二人拍了十数张照片。   “很好,很好。”山本佐拍掌说。“我最忠实的妻子,看起来像名门淑女,竟然干出这等事来,实在想非所想。”   红川晴与柳烟村要穿衣服的时候,被山本佐的手下制止住了,并且拿起绳子开始捆绑他们。柳烟村本来还想象征性地反抗一下,但他看到红川晴并无反抗的意思,他也放弃了,二人被背靠背的绑在一起,给扔在床上。   “你想怎么样?”红川晴问。   “哦,那你们想怎么样呢?给我一点建议吧。”山本佐饶有兴趣地反问。   柳烟村说:“我建议你处置我一个人就好了,这事的罪责完全在于我,你给我定个□□罪送上法庭也好。”   “是吗,□□罪并不是死罪,并且只能判你一个人的罪,但是你们俩都让我不高兴,这已经是死罪,所以你们两个必须是死罪。”   “既然我们都是死罪了,你还废什么话?我和你结婚本就是一个形式,你这个性无能者,同性恋,要杀要剐,快点吧。”红川晴说。这话里的内容十分丰富。   山本佐完美的脸上变了一点颜色,大笑说:“你们看,你们快看啊,偷情也能偷得如此理直气壮,这女人脸皮多厚。好吧,既然你认为你有理,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我既不打你,也不杀你,我让你们在这里,好好呆上十天,十天过后,如果你们还能活下来,那就随你们喽,我走喽,你们四个好好看着,千万不要动他们,千万不要给他们吃不要给他们喝,我们不做侵犯他人人权的事,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山本佐微笑着向红川晴与柳烟村挥挥手,打了一个唿哨,很潇洒地走出去了,而后听到汽艇发动地声音。   “嫂夫人,我们也是听命行事,多有得罪了。”一个大汉说。随手按下了电视的按键。“大哥说了,如果无聊,可以让你们看看电视节目。”使了一个眼色,其他三人跟着他一起出了舱。   “是我害了你,我没想到你与山本佐是真的结了婚。”   “呵呵,做为间谍的身份,每一个细节都是没有破绽的,当然是真结婚,只不过他不明白我的身份而已。既然你选择了与山本佐的女人偷情,这种结果你会想不到吗?”红川晴的声音近乎冷笑。   “哦……看来我们真的都要死了,不过死在一块也好。只是,我觉得你怎么与以往不一样了?”   “你才见过我几次?怎么知道我与以往不一样?说说看,不一样在哪?”她冷峭的声音响起。   “就是不一样了,具体在哪,我不知道。现在只知道和你死在一块,我没什么遗憾,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也算值了。”   “是吗?这就了无遗憾了?再没什么牵挂了?”   柳烟村想了想说:“在这个世上,除了你,实际上并有什么人可以牵挂了,杨思厢她不需要我的牵挂,其实她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只是想来多半已经死了,所以也不需要牵挂了,还有一个长得很像你的人,在我的预感中,应该也死了,所以也不用牵挂了。生死之门,进进出出,其实也很普通。”    ☆、第 69 章   69   “杨思厢是你那个妹妹吗?为什么不需你的牵挂?”   “因为我是她的仇人,我如果牵挂她,她会不高兴。”   “呵呵,是吗?不过,从你的话中我听明白了,我只是因为和一个人很象,所以你把我当成她的替代品,是这意思吗?”红川晴终于把这个尖锐的问题摆了上来。   这个问题,柳烟村当然也想过,即便是想过,即便知道自己已经要死了,他仍是不好回答。   默然了一段时间,柳烟村说:“虽然是有那层意思,虽然明白你并非真的爱我,但事实上,你满足了我对爱情的所有幻想,这种体验,对于我来说是不简单的,那感情是真实的纯粹的。你是我生命中唯一一段真实的爱情。”   “哦,你的意思是说我被人当成替代品,我还应该感到荣幸?”   “我不是这个意思……”   “恭喜你答对了,你只是我的任务品,我从来没有爱上你,所以你的这一段爱情仍只是单相思,是不存在的爱情,所以,你在死之前,还是有很多遗憾的。”   柳烟村确实有一点悲凉喊,但他强作欢颜笑道:“我这样的人,本不可能拥有圆满的爱情,我爱过你,这已经够了,此刻还能和你在一起,这结局足够完美,你怎么说,我都不在意。”   “哦呵,好伟大的爱情,如果结局是我死了,而你活着,你会为我自杀吗?”红川晴的问题更尖锐了。   “你问的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你必须回答这个问题。”红川晴的语气很坚硬。“山本佐那种人,他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由不得你。”   柳烟村一时没有回答,红川晴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死了,你会独活吗?回答我,虚伪自私的男人。”   柳烟村还是难以定夺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知道了,凡人无纯净之爱。”红川晴说。   当她吐出这几个字,令柳烟村吃了一惊,这是大光明教的神谕,是优丽丝曾经的口头禅,为什么会从一个扶国谍子的嘴里说出?但他还是不想追究这个问题,因为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对于他都是一样的。   “不,我一时很难回答这个问题,那不是因为我不敢为你死,我现在对于死并无什么畏惧,对于生也没有什么怜惜。假如我有幸还能活下来了,那么我在有生之年还该将保持对你的爱,我会计划用三年的时间,去寻找两个人,如果三年之内寻找不到,那我可以赴向你的坟墓,愿与你同眠永生,永生同眠。”   “呵呵。”红川晴不说话了。   二人在沉默中过了一段时间,打开的电视上忽然报道一条新闻:“最新消息,本市商业大享山本佐捉奸成功,几日前他怀疑妻子红川晴女士,与一个叫井中月的据说是从美国过来的槐裔人士有暧昧情况,今日与部下在某一条不知名小船上,把二人抓奸在床……虽然婚姻面临不可挽回的危机,但山本佐先生还是希望妻子能回心转意,重新回到他的身边。”画面上呈现了柳烟村与红川晴裸体马赛克图片,还提供了数日前二人在车内激吻的图片。   “又一条最新消息,依据山本佐先生提供的叫井中月的槐裔男子的照片,有人认为其相貌疑与数年前在槐国制造惊天恐怖大案的基地分子柳烟村相似,该人亦是《生之乏》这本书的作者,这本书在大光明教内有一定的影响,亦有扶文译本,其身份目前正在确认当中。”并提供了当年柳烟村的照片与现在照片的对比。   “呵呵。”随着红川晴的冷笑,柳烟村感觉绑在他们身上的绳子一截一截崩断了。他瞥到红川晴指甲间的小刀片——做为一个间谍,有这样的手段也不奇怪,所以柳烟村虽然惊喜,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最后一截捆绑的绳子断开,红川晴站起身来,从床底摸出两把□□来,一把交给柳烟村。“全杀掉。”全命令道。   他们小心翼翼的接近舱门,探出头来,看到四个人正在船头抽烟聊天。   “开火!”   两把□□同时发出哒哒哒的响声,近百发子弹在短时间内打出。四个人几乎还没应过来,已全被打成蜂窝。   此时外面已是黑夜沉沉,顶上只有星光,红川晴走到四尸体身边,又补了几枪,确保所有人死透,而后和柳烟村把他们全抛下船。迅速回舱穿好衣服,红川晴跳上驾驶位,船在海面上箭一般前行。   按照柳烟村的判断,船行驶的方向应该是美亚岛方向,柳烟村不由心跳起来,感到红川晴的这个举动很不寻常。   “把氧气瓶准备好,快点。”在快接近美亚岛的时候,红川晴的命令声响起。   柳烟村知道这是为潜水做好准备,那么代表着有弃船逃生的可能,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多问,他很快的找到了两套潜水装备。他先帮忙开船的红川晴穿好,而后自己也准备停当。   船拐了一个弯,而后柳烟村明白了她的方向,正是那天杨思厢带自己离开美亚岛的地方,远远依稀还可以看到那里停泊的多艘快艇。   “警告,警告,特别区域,普通船只请勿靠近。”岩上的大灯亮起,可以看到数个值岗的米军士兵。这个岛本是米军驻扎地之一。   “警告警告,请勿靠近,你已进入射击范围。”   “跳水!”红川晴说。纵身一跃,柳烟村也随着他跃下水去,落入深不见底的海水中。就在他们跳入海的刹那,枪声响起,打在船上,打在水中。   而那艘游轮因为惯性,继续向前行驶,最终船头低到岩壁上,船身一抖,摇晃了几下,横停下来。   随着红川晴潜水的柳烟村感觉到头顶不断叭叭作响,不过,因为他们的潜水较深,又是黑夜,并没有流弹击中他们。   红川晴在前方游得很快,柳烟村几乎跟上不上她,但他知道此时不能延缓,每一秒钟都是为生存积累势能。   岩上的米军狂乱射击了番,最后放弃了,而后几个人持抢靠着悬索上了船。他们在船上检查了一番,什么也没发现,不过,当一个士兵打开底舱,他们看到了一具惨不忍睹的女人尸体,以及数十个同时闪动的指示灯。   “不好,有炸弹。”   这不是一个炸弹,而是数十个炸弹,并且还有大量的炸药藏在底部。   “快逃!”   “好像来不及了,我们完了。”   “轰。”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火光闪起,浓烟升起。海水被掀起数丈高。整个游轮在如此猛烈的爆炸声中化为无数碎片,留在上面的米军也在这次爆炸冲击中,无一生还。   整个岩面被炸开,地下宫殿露出了一角。   里面仍是百多个裸体面具人□□的群像。   此次爆炸虽然猛烈异常,但显然,弟老会为这个地方提供了异常先进的防御,所以,仅仅只炸出了一个角,里面的人虽然受到一定的震动,但几乎没有人员伤亡。   也许这次爆炸需要的正是这一角,因为此时,一种看不见的声波,已无声响地延着这一角进入内部,而后,所有人开始感到身体不适,五脏六肺开始翻腾不止,而后他们一个个七窍流血倒下。   游在水里的柳烟村被大爆炸给震颤了一下,而后又感觉到自己身体被什么冲击了一下,感觉到此微不适,不过,由于海水,由于距离,他受到的冲击是轻微的,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还是能保证正常的身体机能。十数分钟后,他在一个礁石后面看到一艘快艇。他和红川晴迅速上了快艇,快艇启动,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公海。   由于大爆炸,由于次声波武器,整个美亚岛死伤枕藉,一时并无追兵上来,而更远的地方,因为枪击山本佐四个手下,枪声引来的警力,仍在打捞四具尸体。   快艇高速行驶了近两个小时,柳烟村看到黑黝黝的海面上,停着几艘大型渔船。快艇急遽减速,停在中间一只渔船下。而后船上有人放下绳梯。二人延着绳梯上船,快艇也被拉上了船。   在灯光中,柳烟村看到了接应他们的是一群槐国人。一个胖子向二人招手示意,直接把他们带进一个独立舱房内。   胖子先与红川晴握了握手,又向柳烟村伸出手。   “欢迎回家。”他说。   “什么意思?”柳烟村问。   “你懂得。”胖子说。“你所做的一切,我们都记录在案,无须担心,已给你安排好,你们好好休息吧。”胖子向他摆摆手,推门出去了。   “你到底干了什么?”柳烟村问红川晴。   “应该是你干了什么!”红川晴说。“很明显你在扶国的身份已红暴露,随着山本佐将你的照片公开,你重新成为一个被全球通缉的恐怖分子。”   “你做的这些事,只有杨思厢才能做得出,你做不出。”柳烟村说。“可是你明明是红川晴,说话却神似杨思厢,难道是你们的灵魂发生交接,还是你用了你的另一种异能,将二人灵魂互换了?”柳烟村并不是傻子,经此一切,他当然很是怀疑眼前这个红川晴的真实性。   “不,你听着,我现在叫红川晴,到了槐国,依旧叫红川晴,你的杨思厢妹妹已经死了,你如果有怀念的话,你现在可以怀念一下她。”她的语气很笃定,不容柳烟村置疑。她脱掉了湿衣,在房间的衣柜里找了一套换上。   “还有补充一点,从今后,没有必要的话,你不要接近我的身体,我已经看透你了,吃饭。”   桌上有为他们准备好的晚餐。   柳烟村怀疑眼前的红川晴是杨思厢通过高明的易容术伪装的,但是,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表明她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红川晴而非杨思厢。   “所以,我是这次大爆炸事件的主角?或者讲是恐怖分子柳烟村与他的情妇红川晴共同策划了这次恐怖事件?”柳烟村盯着她问。   “理论上是这样的。”红川晴说。“但事实上,你我已经离开了扶国,身后的一切流言猜测对我们没有什么效果,相信槐国政府也能给我们提供很好的保护。事实上也成了你的一个投名状。”   “是不是从今以后,不论是你是杨思厢还是红川晴,只能存在一个,另一个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世界上。”   “是的,是你和你的情妇杀死了她。”红川晴面带微笑,不紧不慢地进着餐。   “这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你忘了你的那个幻境隐喻吗?你潜意识里想炸掉美亚岛,所以你实现了你的愿望。你自己做了这一切事,你自己却认为没有发生,一切都是你干的,只是你不知道这到底是实境,还是虚境而已。”对面的女人侃侃而谈。“也许现在打开收音机,可以接受相关新闻了。”   经她的提醒,柳烟村看到房间桌上果然有一台收音机,他拿过来,随意转到一个频道,很铿锵的女中音响起:“据最新消息,扶属美亚岛于今日22时35分发生了一次剧烈爆炸,目前伤亡人数不明。”   他继续调台,调到了一个扶国电台,播报的就相对详细:“伤亡人数仍在上升,其中包括近百名米驻扎士兵,而因爆炸而展现的地下宫殿,可以初步判断是一个全球超级富豪聚集地,聚集地中所有人员都已死亡,死亡非爆炸直接冲击所致,具体原因暂时不明……而据美亚岛15海里处,警方发现四具被枪杀尸体,已经查明,这四名被杀者为腾京商业大享山本佐的环球贸易公司的员工,初步判断凶手嫌疑人是山本佐的妻子红川晴以及一个叫井中月的槐裔男子……相关监测显示,美亚岛大爆炸前夕,该二人曾驾驶游轮抵达美亚岛,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正是这次大爆炸事件的策划者。井中月的身份正在查证中,有人怀疑他是七年前在槐国制造惊大惨案的基地人员柳烟村……”   “继续播报,目前警方已经联系到山本佐先生,他在访谈中表示,他知道他妻子出轨的消息,一度很愤怒,所以才发生了抓奸行为,他因为一时心软,又怕触犯扶国法律,所以未能及时处理二人,未曾想到反过来他们将他的四个下属全部杀死,并制造大爆炸惨案,实在丧心病狂……另外他还谈到,他的妻子红川晴曾对他说过她想杀死一个女人,请他出手,但山本佐先生本着良好公民的准则,未曾答应她的这一无理要求,所传这个女人,就是陪同井中月一同从米国来扶国的杨思厢小姐,目前杨思厢小姐下落不明,可能已经遇害。”   ……   “继续播报,目前当局已基本确认井中月真实身份为槐裔基地分子柳烟村,而在此次事件中,当局怀疑使用了高科技武器,这一情况表明,柳烟村的幕后有相关国家的支持,就此事件,当局联系了槐国驻扶大使华振国先生,但华振国先生表示:疑犯柳烟村早在七年前已被槐政府处决,世间查无此人,请扶国停止一切造谣中伤,并提出严厉抗议,当局对于华先生的发言,深表遗憾。”   “继续播报,目前死亡人数已上升至485人,多数人员皆非爆炸直接致死,其中包括98名驻美亚岛米国士兵,相关原因仍在调查中……”   “继续播报,多国政府就此次事件,发表了对恐怖分子的强烈谴责。”   “继续播报,槐国政府就柳烟村事件做出了正面回应,称柳烟村已于七年前被秘密处决,并且证据显示,当年柳烟村系被另一恐怖分子优丽丝挟持,实际上是一个受害者,槐国政府对柳烟村先生的遭遇表示同情,由于其再无直系家属,相关补偿已发放给当地政府基层……并强烈谴责了恐怖行为,同时谴责了扶政府的造谣中伤行为。而据米国当局显示,井中月入境米国时,显示为莆籍,本名杨司机,案情真相扑朔迷离……”   实际上到此,在柳烟村心中已基本清楚了这次事件发生及走向,他关掉了收音机。   “怎么样,我吃饱了,准备休息了。”红川晴起身到卫生间随意擦了下脸,就躺倒床上睡觉了。   柳烟村已经确认眼前的红川晴,实质上是被杨思厢占据了灵魂的红川晴,即说明,一切都是杨思厢策划出来的,只有杨思厢有这样的能量,而且山本佐亦有可能参予了事件的发动,山本佐那种人,一看就不会是普通人,干出什么意外的事来,一点也不奇怪。但是杨思厢炸美亚岛的目的是什么?那里面有一大群弟老会成员,她本身又是弟老会圣女,于理于情都讲不通。   既然火烧到了弟老会头上,以弟老会那浩如烟海的力量,是否很快就会查明真相?并将严厉的惩罚降临下来?    ☆、第 70 章   70   柳烟村看着她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还是忍不住走近她,把脸凑近,想看个究竟,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然而他刚靠近,她就睁开了眼睛。   “不许这样。”她说。“以后也不许,否则有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她的语气很平和。“只有我同意的时候,才可以接近我,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柳烟村退后几步,颓然地说:“你已经杀死了我最后的爱情。”   “是的,不过,你才40岁,槐国政府也给你正了名,还是有很多爱情会到达你的身边。只是,按你的承诺是三年后会与爱情永生同眠。”她说罢,重新闭上了眼睛。   柳烟村稍微清洗了一下自己,在另一张床上也睡了。他在床上将前后事件深入梳理了一下,基本想通了杨思厢炸美亚岛的原因:从自己将自身经历与虚境告诉她开始,推出v组织可能与弟老会同源,自己只是无意中做了帮凶,而她的父亲是v组织的高层人物,自己身为弟老会圣女:明面上她母亲的仇已报无可报。由于受他的潜意识要炸美亚岛的启示,于是她借了红川晴的身体,对美亚岛发动了攻击,当然,她的主目标不是米国驻兵,而是其间□□的弟老会成员,而后杨思厢这个名字与身体消失于世界。她的智慧与手笔实在惊人。疑惑在于,她如何做到了占据红川晴的身体?   他的爱情,他的红川晴,已经消失了,可是,她的躯体还在,又不能完全叫消失。他努力想使自己表现得痛苦一点,可是在这种情状下,他真的没有痛苦。甚至连遗憾也没有,只有一丝茫然。次日清晨,胖子亲自送早餐过来,三人一起喝着豆浆吃着油条。   “你们回到槐国后有什么具体要求,可以告诉我,我报上去,会尽量满足你们。”胖子说。   红川晴瞟了一眼柳烟村说:“你先说。”   “我回去后可以在槐国任意行走吗?像一个普通一样?”   “当然,你会有新的身份,只要不做违法的事,没人会干涉你,麻烦在于你的相貌会引起别人注意。”   “哦,那我继续深人简出的生活就好了,只要能安定居在槐国,我没什么要求了。”   “我的要求是去了槐国后,我要亲自考察一下红沟,槐国政府与当地政府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当然这个人到时候要陪我一起去。”红川晴说。   柳烟村听到这里,心里一愣,为什么去红沟?但一思索就明白,这是她放的□□,表明她对槐方并没有完全的信任。   对于她的这个要求,胖子有迷惑,在他潜意识里认为,这女人是一个异常危险的人物。这种疑虑并未在脸上表露出来,而是一口应承道:“这个要求不过分,二位还有其他要求吗?”   “这个老男人,一直想结婚生子,他从秦州回来后,你们最好安排她一个女人,不然他又会不安分。”红川晴指着柳烟村说:“对了,他最喜欢的还是气质型熟女,对萝莉型感觉差点。”   柳烟村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说:“我的要求是以后你不准当众编排我。”   红川晴拿着纸巾在手背上擦了擦,说:“你想做什么?”   柳烟村知道她说的是昨晚她的警告,可是现在真正的红川晴已死了,自己已没什么可在乎的,笑嘻嘻地说:“不,我现在改了口味,喜欢萝莉型的,当然你这种智慧型的,我更喜欢,不如回来后,我们直接结婚,世事一了百了,公理,公正,道德,法律,人道,信仰,理想,青春,热血,所有的,一了百了,了无牵挂。”   红川晴胸膛起伏了下说:“你一了百了,关我什么事?如果事情真有了结果,我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善待你一点,如果没结果,你自己会想到结果的。”   胖子这时站起身说:“既然二位没别的要求了,二位慢慢聊,我失陪了,不过二位暂时还是不要到外面露面,还没到槐国海域,以防被监测到,又会引起外交口水。告辞了,如有需要及时通知我。”   胖子走后,柳烟村说:“在到达槐国之前,还有一段无聊的时间,你如果想折磨我,可以开始了。”   “从本质上讲,上天予人,齐等生存。只不过先天存在着智商与情商上的差距,又会造成巨大的不平等。从社会发展学来讲,这种不平等又是必须存在的,弟老会、v组织的理念与老子的小国寡民,与孔子的大同世,与乌有邦,是一样的。理想世界存在的必要条件是:一,物质极大丰富。二,人类素质极其高,高到可以控制欲望。实际上,第二点是无法办到的。为什么无法办到?人类文明的发展的动力,本来就是建立 在不平等的落差上。假如社会呈现完全平等的状态,那么人类的生存也就失去动力,文明失去动力。而物质极大丰富的产生条件,就是缩减人口,保证资源可以供过于求。那些高高在上的精英,因为拥有了一切,已不在乎世俗的家国情感,可以随意消除人类——这也是必须的,正如草原上的狼完全消灭后,没有天敌的羊会自然疯长,最后草原与狼一起消失,所以消除一定的人类,也是社会发展的必须。问题就是这个清道夫是谁?是弟老会?是v组织?还是你我?这个问题想通了,我着手消除你,有对错方面的考量吗?”红川晴像个哲人一样侃侃而谈。   柳烟村老实回答:“从大的社会历史发展来讲,杀人确实不分对错,从细节考虑,你杀了我,也是理所当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是一,一生万,万物是一,万物化入天地重新为一,天地眼里只有一和零两个计算机数字:生存与毁灭。草木荣枯生老病死,是自然道,不施予任何怜悯。万物生时皆为一,是说万物平等,万物殁时是为零,是说天地不仁。只是……”柳烟村胡扯了一番后面色悲悯,止言不语了。   “只是什么?”红川晴对手交合,活动了一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只是,她们若都不在了,你就是我在世的唯一亲人。”柳烟村慢慢地说。   “靠,你搞什么名堂,我们明明说的是人类生存哲学,你淡这个做什么?蠢物。”红川晴骂道,摆摆手说:“不想和你说话了,和你说话累。”   “可是,除了你,这世上已没有人愿意陪我说话了,你必须跟我说话。”柳烟村说。“就当是同情我这个老人家吧。”   “你再说这些狗屁不通的话,小心我扁你。”   柳烟村面容戚戚,不再说话,在房间里走动了一会,开始做一些身体恢复训练,做完了,打开收音机,继续收听新闻,调了几个台,转到一个收音较清晰的台:   “……经相关专家研究发现,此次美亚岛大爆炸事件,大规模的死亡并不是因为大爆炸本身,而是后续的次声波伤害,如此大规模的伤害,表明此次恐怖事件中,动用了很尖端的次声波武器。次声波对人体的伤害,在上世纪人类就有所发现,但大规模杀伤性的次声波武器,在人类有史以来的战争记录上,还没有发现。这种杀人于无形的高科技产品,用于此次恐怖事件中,表明某人再一次把可怜的扶国人当成试验品……”   听到这里,柳烟村还是不由怔了一下。按照这句话的意思,其目标并非是单指向槐国,实际上是指向米国。而此次事件中,有近百名米国士兵因此丧生,这种逻辑因果实在是奇妙。“杀人不分对错,杀人不分你我。”如果理论成立的话,那就说明:世界真的非你我所想。   但柳烟村对这种政治里的倾轧,已心生烦恶,自己想这些有什么用?自己虽然是当事人,但却是一个被动牵扯者,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最不基地的基地分子。放下了这种无聊推测,他脑袋里一下子空空的,世界恍然流动,红川晴的热炽的吻恍然流动,她们的脸在流动,他抓不住,什么也抓不住。   船经过三十多小时的航行,到达云州白龙港,海关并无进行必要的检测就放行了。二人混在一众人当中,头戴黑帽,嘴遮口罩,一个大墨镜挡在眼睛前,穿的是高领衣服,连颈子都难看到,这种装饰,应对普通的民众是可以了。而后胖子叫了一辆的士,到了云州机场。看来一切都已暗中安排好,三人直接登机,坐在贵宾舱内。   数小时后飞机到达蝶市,下了飞机,又换的士到达梦蝴区。车停的地方,正是当初梨院所在的地点。只不过,现而今,这里已完全改头换面,建成了一座八十层的高楼,大楼的名字富有诗意:梧桐细雨楼,外带几个五六十层的子楼。   胖子在门卫那里说了几句话,领来一串钥匙,带着二人进了C楼,乘电梯上了58层,打开了一扇房门。   “怎么样?”胖子双手摊开,笑嘻嘻地问。   柳烟村来不及将诸多回忆加进来,只见眼前的屋子,是两室一厅的简居,房间摆设仍是以古典素雅风为主,常用家具基本都齐全。   “OK!”红川晴挥挥手,示意胖子可以走人了。   “哈哈……”胖子略微尴尬中,将钥匙丢在几上,说:“二们慢慢适应新生活吧,告辞了。”。柳烟村来不及就红川晴对他的不貌表示歉意,胖子已挥挥手,出了房,带上了门。   梨木几上,在钥匙旁边,还摆着两个文件袋。二人打开一看,里面是户口本,身份证,房产证,以及□□。红川晴的新身份上的名字叫这宋家薇,27岁,柳烟村的新身份叫宋家良,35岁。显然是将一个加了五岁,一人减了五岁,二人隶属于兄妹关系。   “满意吗?大哥。”红川晴问。   “不满意。”柳烟村说。“这代表着你我终生都不能合法结婚,我们的缘份尽了。”   “哦呵,我倒没想到这一层,那怎么办呢,怎么办呀,怎么办?   哗啦啦的时间    你要往哪里飞    寂寞的长夜    你要往哪里追    迷人的脸    你要往哪里淹       啊眼睛    多么荒凉的星空     永难到达的源头纪年    是否还有一个    枯亡的等待    啊开花    在生命垂垂老朽    不能衡量错对的坟前    是否还有一句    不眠的语言        这天你到达大海    看见浪花成卷    这天你到达荒原    看见百草眷眷    时间慢慢收合    时间慢慢收合 ……”   在她奇怪的歌声中,柳烟村泪花闪烁,从后方一把抱住她说:“我不管你是谁,就要和你在一起。”   红川晴一肘击在他的胸腔上,乘机脱开柳烟村的纠缠,远远的跳到沙发上,捋捋头发说:“红川晴不喜欢你,杨思厢也不喜欢你,虽然可以理解一个老男人的痴心妄想,但也仅此而已。来,我们先抛开这些狗屁不通的儿女情长,规划一下我们的下一步人生方向。”说话间,有人敲门。   柳烟村迟疑了一下,眼睛看向红川晴,她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门边,在猫眼里观察了一下,大声问:“干什么的?”   “哦,我是隔壁的,听说新搬来了邻居,来认识一下。”   “为什么要认识一下?”   “没别的意思,就是以后可以有一个照应。”外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把“照应”二字说得很重。   “哦,你认得胖子吗?”   “你是说打渔的那个?”   红川晴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憨实的黑黑的二十五六岁的男子,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穿着一身蓝裙的女人,看起来也是二十五岁左右年纪,气质很是温润,还戴着一幅黑框眼镜,看起来没有侵略性。   “进来吧,看看你们会怎么照应我们。”红川晴手一让,男女二人就进了门。   “请坐,我们刚搬来,还不知道拿什么招待你们,多担待。”柳烟村说。   二人坐在沙发上,女人笑着说:“不客气,其实这个房子是我们帮着布置的,因为时间较急,不知道二位喜欢不喜欢。”   “很喜欢。”柳烟村说。“你们辛苦了。”   “鄙人姓刘,叫刘洋,这位是我的未婚妻,姓袁,叫袁亚兰,都是记者,因为某些关系,还没有办结婚证。”   “呵呵,记者呀,是报社还是电视台的呀。”红川晴问。   “电视台的。”叫袁亚兰的女人微笑回答。“你好靓呀,要不要做一个专访?”   柳烟村说:“那不能吧,目前我们应该不可以抛头露面吧。”   叫刘洋的男子微笑着说:“她和你们开玩笑的啦,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过来打个招呼,打扰了,就此告辞,如果二位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们说,不用客气。”他拉着叫袁亚兰的女人站起身,向柳烟村二人挥手告别。   红川晴说:“好的,我想想,今天应该不行,今天我想休息一下,明天……哦,那就明天下午五点,我做一个专访,地点就在这里,只要你们电视台敢播,我就敢说,再见。”   刘袁二人对视了一下,说:“再见。”二人出了房,带上了门。   “你这样做……”柳烟村对于红川晴的行为很不理解。   “呵呵,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惠姑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她引述了《逍遥游》上的词句来嘲讽柳烟村的见识。    ☆、第 71 章   71   “敢情你是姑射仙子了。”柳烟村反讽道。   “反正不是你的爱情,看到房间里的电脑没有,拿着□□,打开网页,订两张明天晚上八点左右去秦州的机票。”   柳烟村想不到她的行动会如些速急,虽心有疑惑,但觉得没有追问的必要,依言打开电脑,由于在基地经过训练,他本非电脑盲,只是他在押的三年中,网络技术又在飞速飞展,所以运用起来,还是相对笨拙。他听到身后的呼吸声,知道她在背后观察他。   “真蠢,我看还是把你年纪改回40岁好了。”她说。   不过,柳烟村智商不算低缺,经过几次尝试,还是完成了这件事。   “不错,不算愚不可及,现在我们去购买一些日用品。”她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二人仍然带着墨镜帽子口罩出门,当然,第一件事,是去取钱,余额显示,两张卡上各有500万,在二人不胡乱高消费的前提下,这些钱还是能过日子的,对于柳烟村来说,当然是度过余生也够了,但对于红川晴来说,则完全不能保证能不能用过一年。   他们先去了服装店,各买了一套衣服,属于较普通的休闲服。而后进了化妆品店,柳烟村不懂这套,看她横七竖八的买了一堆,还买了发套。最后进的是超市,这次买的是菜米油盐,以备到明天晚上八点之前的伙食。他们的装扮虽然显得很神秘奇怪,但也没有人在意,很顺利的回到了家中。不过做晚饭的时候,柳烟村要求红川晴一起动手。   “看来你贼心不死,还真把我当成了你老婆啊。”红川晴叽嘲道。   “我已没有什么可失去了,为了在以后的日子能过得自尊自由一点,我们还是要保持互相的平等独立。”柳烟村给的理由很充分。“我们一起吧。”他和语调又柔和下来。   “是吗,看来你觉醒了……不行,现在不行。”红川晴说。“随便你啦,要不两个都饿肚子也没什么。”她的语气并不暴戾,不再是当初那个把柳烟村抛在米国黑夜的荒野上的小姑娘了。   柳烟村还不太理解她说的“现在不行”的具体含义,他本想将她一军,但看着她那不太真实的脸,世界恍惚,不再坚持,无声地妥协了。吃完饭,她就休息了,柳烟村则是洗了一个澡再去休息。   第二日早晨,二人吃过早餐,二人一人靠着沙发的一角坐下来。   “今天上午我们着手准备这个访谈的事,并不是我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你要辅助我完成这次访谈。”红川晴说。“本着平等独立的原则,我先和你商谈一下细节。”与以往的戏谑不同,她这次的表现一丝不苟。柳烟村并不是笨人,已基本明白了相关要点。   下午四点五十分,刘洋与袁亚兰扛着摄影机进来。关好门,拉好窗帘。   “我明确几个要点:一,这次访谈我要一个拷贝。二,这次访谈由于存在着危险,所以建议你们二人藏下真面目。三,访谈的时候我不称呼你们的名字,你们称呼我红川晴,称他为井中月。四,启用变声系统,以防声纹分析。你们二位有意见没?”   刘袁二人点头。   红川晴也点点头,从房间里拿出昨天买的两个头套,一个是牛头一个是马面,不过头套很轻,也能保证呼吸说话流畅。刘袁二人套上后,红川晴又拿出一张纸交给他们,上面是打印的访问提纲。   “现在可以开始了。”   刘洋打开了摄影机开始录影。   红川晴:“我叫红川晴,我在槐国。”   柳烟村:“我叫井中月,我在槐国。”   袁亚兰:“请问红川晴女士与井中月先生,你们真是传闻中美亚岛大爆炸的策划者吗?”(她将语调也稍微调整了下。)   红川晴:“是的,我们就是这次美亚岛大爆炸中的当事者,但需要解释的是,我们不是恐怖袭击,而是为了悍卫世界和平。”   柳烟村:“是的,我们反对一切恐怖主义。”   袁亚兰:“哦,这样看来事件与传闻中有一定出入,这点我们稍后细听二位阐述理由,我们先对二位的身份进行一下确认,按照扶国来的消息,红川晴女士是商业大享扶国环球贸易公司总裁山本佐先生的合法妻子,而井中月先生的名字也是在扶国取的名字,那么你的真名是什么?你们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   红川晴:“是的,早年我父母离异,那时扶国经济不好,他们谁都不愿抚养我,因此我结识了山本佐先生,是他提供了我大学的学费,我因感激选择与他结婚,不过很遗憾,婚后我发现山本先生其实是一个同性恋,我和他的婚姻只是一个形式。而后我在织田寺邂逅了井中月先生,我被他的优雅与学识所倾倒。”   袁亚兰:“啊,这么讲来……”   红川晴:“是的,我现在还是一个处女,与井中月先生也没来得及完成这个事业,我们只是热恋。”   柳烟村:“我确实真名不叫井中月,原名叫杨司机,我是槐裔,但原国籍是莆籍,我也不是基地分子。我在米国旅游的时候,因为某种无心的过失,造成了与杨思厢小姐的误会,这其中细节暂时不好说出来,总之,杨思厢小姐将我带到扶国,目的是先折磨我,而后杀死我,你们看,我身上的鞭伤现在还没有好完全。(柳烟村脱掉上衣展示鞭伤),她的能量好像很大,在扶国改动了我的国籍与姓名,还将我带到美亚岛的一个地下宫殿,在那里,我发现了很多秘密。”   袁亚兰:“什么秘密能说出来吗?”   柳烟村:“这是一个地下□□场所,百多人全部赤身裸体在那里集会,他们都戴了面具,所以我认不出他们到底是谁,这其中也包括杨思厢小姐,不过,杨思厢小姐并没有参予□□,她只在那里折磨我。”   袁亚兰:“就因为这个你就要炸掉美亚岛吗?仅仅基于他们对人类道德上的亵渎,你就有了痛下杀手的决心吗?”   柳烟村:“不,不,这个要往后说了,因为我与红川晴女士邂逅,我被她的美貌与气质倾倒,对她进行了狂热地追求,我们在船上热恋的时候,杨思厢小姐要杀死我们,她拿着银色小枪,对准了我们,不知道怎么的,当时船只晃动了一下,可能是浪动冲的,也可能是一头鲸鱼或者鲨鱼经过,总之那时船身晃动了一下,杨思厢小姐一下子没站稳,我们二人联手反制住了她。而后我们对她进行了一些必要的询问,但她并没有告诉我她的具体身份,她威胁我们来日让我们统统死,让世界上所有人统统死。从她的回答中,我和红川晴女士感觉了不寻常,所以……”   袁亚兰:“所以什么?”   红川晴:“所以我们对她也进行了残酷折磨,想从她嘴里得出真相,当然,我因为热恋井中月先生,所以很怕这个女人会抢走他,下手就狠了一点,井中月先生因为心软,所以主要是我在折磨她,我仿佛在折磨她的过程中得到了乐趣,我一直折磨了她两小时,她终于说出了秘密,她说,美亚岛下面不仅是全球富豪□□地,而且还有一个大型地下武器试验室,包括对大规模杀伤型武器的研发。”   袁亚兰:“啊,你的意思是讲这次出现的次声波武器……”   红川晴:“是的,我们不知道什么次声波武器,可能是这次大爆炸无意中引爆了这种武器,造成了大规模的伤亡,我很抱歉,按照杨思厢小姐的提示,她说很有可能有核武器研发,我们对她的话感到无比震惊。”   柳烟村:“我很遗憾,杨思厢小姐因为在反抗中,被我们最终杀死,我与她在米国是旧识,虽然中间有很多误会,我对她还是很有情感的,但是我认识了红川,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我愿意为爱情死,总之,后来我放弃了主见,一切听从她的意见。”   袁亚兰:“你的意思是说后来的事件是红川晴女士主导的吗?”   红川晴:“是我主导的,他这个人决断力不够,甚至他对杨思厢小姐还有一点想法,所以危急关头,我必须接手。我们杀死了杨思厢,将她藏在船底,我们当时还有一点害怕,因为害怕所以需要彼此慰籍,所以那时候,我与井中月先生确实准备上床了,付出我的第一次,但是,事与愿违,在我们衣服都已脱光的时候,山本佐先生带领他的四个部下赶到了,他将我们绑在一起,当然,他也许对我还有一点情份,并没有立即杀死我们,也许是怕触犯法律,总之,他当时放过了我们。但当他们在船底发现了杨思厢小姐的尸体的时候,他害怕了,因为他认为杨思厢小姐是一个神密且能量很大的女人,她死在他的船上,(补充一下,我与井中月先生偷情的船,正是山本先生提供的。)他肯定要倒大霉,为了他自己,他最终选择的做法是毁尸灭迹,一了百了,所以,他着人搬来了很多很多的□□与炸药,放在船上,并安排了四个手下看着我们。”   柳烟村:“但他忽略了红川的胆略智慧与手段。”   红川晴:“我的指甲中藏有一个小刀片,趁他们四人在外面侃大天的时候,我割断了绳子,我知道床底下藏有□□,我们一人一把,我命令井中月先生,将他们四个全杀了,我们一起开火,将他们全杀死了,而后将他们仍到海中。□□的定时,还没有到,我认为这不能浪费,所以,我提出在炸弹启爆之前,把船送往美亚岛,要将他们的地下武器基地曝光。”   袁亚兰:“这个想法太大胆了,稍有差池,你们就将粉身碎骨。”   红川晴:“是,但为了人类的和平,值了。”   柳烟村:“和平万岁。”   红川晴:“所以我将船开往美亚岛,在接近美亚岛的时候,值岗的米国士兵向我们开火,我们被迫提前跳海,利用潜水装置,我们在黑暗中到了公海,遇到槐国的渔船,他们很善良,救下了我们,恕我们不能提供他们的身份。”   袁亚兰:“我能理解,你们现在也很危险,在你们的谈话中,说明你们并非恐怖分子,而是有崇高理想的人。”   红川晴:“愿世界没有战争,这是我的理想,愿世界永远不存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柳烟村:“我没有大的理想,我的理想就是能和红川晴女士能白头偕老,永生不分开。”   红川晴:“我知道这个访谈公开后,不久我们将受到无穷的追杀,也许不久就将告别人世,但我们没有什么悔,因为我与井先生在一起,生死同眠。再见。”   柳烟村:“再见。”   刘洋关了摄影机,红川晴亲自提取了一份拷贝,而后刘袁二人告辞。   红川晴将门反锁,而后冷静地看着柳烟村说:“你是不是很想那个真实的红川晴到底哪里去了?”   柳烟村说:“你已经说了,在船底,和那些炸弹在一起。”   “很聪明。”红川晴说。她当着柳烟村脱下了衣服,而后手探向两腿之间,慢慢掰开一个裂口,裂口越来越大,而后一只脚从裂口中褪了出来,再而后是另一只脚,腿褪出的地方,只余垂下的两个空皮囊。红川晴提着皮囊往上拉,而后新的上身露出来,接着是另一张脸露出来,直至整个皮囊从头上拉下,柳烟村看清了,眼前站立的正是失踪的杨思厢。   虽然,他知道了事实真相,然而,这一切让他仍无法面对:那褪下的皮囊是真实的人皮,经过秘药以及现代科技手段加持,与真人无二,也说明这张人皮,就是他曾经挚爱的女人红川晴的人皮。   “将它切碎,烧掉。”杨思厢命令道,自己走进了卫生间,去清洗留在身上的污渍。   柳烟村看着地上的红川晴的人皮,内心颤栗着:这个结果,也许他早有意识到,但只是一直不敢面对:那样一个可爱美丽的女人,会是这样的结局。他痴怔了良久,还是拿起刀,在砧板上,一刀一刀的切着,直到碎得不能再碎。他看了下灶,认为烧是很难的,于是他用一个盆子盛着,拿到卫生间,这时候,杨思厢还在里面清洗体,显然,她对于自己身上套着人皮也感觉到不适,试图将每一个角落都清理干净。   柳烟村手僵硬地将她拔到一边,打开马桶盖,将碎屑一把一把的抓扔到马桶里,最后一古脑儿冲了下去。   “很悲伤是不?这就对了,看你悲伤我就高兴。比之于你杀害的那百万以上的无辜亡灵,我所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谁公理?谁正义?现在,要么你站起来,继续跟我走,要么自杀。”杨思厢的声音伴随着流水响起。   柳烟村站起身来,冷冷地说:“你够了没有,现在该我洗了。”   杨思厢伸手在他头上用力一拍说:“猪一样的东西,要不是我,你能回到槐国?有种就一起洗,正好我背部不好清理,你帮我一下。”   柳烟村不甘示弱地在她臀部重重拍了一下说:“有什么不敢,你没有雨烟漂亮,也没有红川晴有气质,不要以为天下男人都会对你动心,我情愿对一只小母狗动心,也不想对你动心。”   “你找死!”杨思厢骂道,双手反抱住柳烟村的头,用力一掼,就把柳烟村重重摔在地上,而后一脚重重蹬向他的颈部,但并没有蹬下去,最后生生收住,只踩住了柳烟村的脸说:“还是看着你有生之年痛苦我愉快点,起来吧,过会儿还要化妆,八点钟赶飞机,快点。” ☆、第 72 章   72   柳烟村艰难爬起来,拿过毛巾,重重的搓擦着她的背部,又在她臀部重重拍了一下,笑道:“就算是一只小母狗,也要把它哄得高高兴兴的,是不。”   “再来,就当是你这只猪和我调情好了,继续,我喜欢,不过告诉你的是,就算我是一只小母狗,你这只又老又丑的猪,永远也得不到我年轻香醇的身体,还是处女哦。”杨思厢改变了策略。“你这只猪,命中注定永远也不能拥有完整的爱情,实际上,也没有人真的爱你。”   “我有没有爱情与你有关系吗?反正我是看不上你,你也嫁不了。”他又重击了她一下。   “呵呵。”杨思厢转过身来,环住他的颈子说:“大宝贝,我们现在玩一时意气有什么意义?能改变什么结果,放聪明一点吧,我想我已经洗好了,你自己想一想吧。”她扯过一把干浴巾,边擦身体边走出去了。   柳烟村让水淋着身体,脑子还是混乱,他与杨思厢这番小争斗,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目睹红川晴的惨状,他的心理必须找一个出口,就像失恋的人会用宿醉来解决心情一样,仿佛他这样做了,就会对红川晴的惨死有一个交待。至少会有心理暗示:他柳烟村曾经为她抱不平了,曾怀念她了。事实中的柳烟村,对杨思厢也完全恨不起来。   他走出浴室的时候,听到杨思厢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大宝贝,洗好了,就换上新衣服,到我这里来,乖,不要生气了,时间不多了。”   柳烟村换好衣,来到她的房间,看到她正坐在镜前,面前摆着一堆化妆品。而此时的杨思厢经过化妆,变成了一个有着混血味的女人,因为脂粉较厚,虽然看着较成熟了,事实是,在平常情况下,已完全无法认出这就是杨思厢。   “来,现在给你换妆。”杨思厢向他招招手,站起身,把他按坐下,在他耳边轻轻道:“和我在一起,每一天都很神奇,对不对?其实,你即使看不上我,但完全可以把我的身体当成我姐姐的身体呀,这样你就动心了,笨吧。来,我给你化妆,不要乱动哦。”   她开始给他上妆,与她的成熟混血妆不同的时,柳烟村走的是妖魁风,化妆过后,看起来就仿似一个人妖,如果走在路上,百分百会被人当成同性恋者,看起来也不足30岁的样子。而后她给柳烟村套了一个红毛头套,给自己套了一个金毛头套。   “好了。”杨思厢一拍掌,将所有化妆品一古脑儿放进包里面。“准备出发喽。”只见她坐到电脑前,将拷贝好的下午的录影,在一个大型视频网站上,按了“上传”的按钮。然后取出U盘交给柳烟村:“处理掉。”   柳烟村在浴室中将U盘砸烂而后也扔进马桶里冲掉,回头,杨思厢已经收拾好,挎着小包,挽起柳烟村的胳膊,出了门。来到路边的时候,时间已经指向七点十分,等出租车又等了十分钟,七点五十到达机场,安检人员对他二人的相貌有所怀疑。   “你们不知道化妆的神奇吗?老土。”杨思厢骂道。“快点呀,都来不及了。”   安检员迟疑了一下,还是放行了。   八点整,飞机起飞。   在飞机上,二人重新把墨镜戴上,这样看起来很像是一对异国情侣。   而此时,杨思厢上传的视频,在没有受到相关管制以前,已经迅速传播开了,奇妙的是,相关评论里较少有负面,甚至有人称他们为:“理想主义下的悲情英雄”——当然,杨思厢弄这个访谈,也许要的目的正是这个。疑惑在于柳烟村的相貌,经过众网友的比对,相似点太多,但是,槐国政府已经为柳烟村平反,所以有一些人,把他当成国际间谍。甚至有人上言政府,要求政府将二人保护起来,避免被暗杀的命运。   但是,两天后,警方发面了一条消息称,在西南某民居中,发现了两具尸体,经过鉴定,死者正是红川晴与井中月,考虑到他们微妙的身份背景,到发稿时,已经火化,相关消息,已经通知了扶国。并发布了两张血肉模糊的照片,衣服与访谈中衣服一样,身材体征基本吻合。——这显然是槐国政府在配合着二人玩游戏。人已死,槐方自然不再有包庇恐怖分子的嫌疑,就算置疑,已经火化,已经没办法尸检了。   晚十点半,杨柳二人到达秦州机场,不过,在机场门口,出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他们认识,正是刘洋与袁亚文。   “不要紧张,我们是奉命保护你们的。”袁亚兰轻声说。   “不是监视吗?”杨思厢笑了一下。   “我们收到的命令只是保护。”刘洋严肃地说,接着又笑嘻嘻地说:“你摆了我们一道呀。”柳烟村知道他说的是访谈的事,被杨思厢单方面上传到网络,这样做其实也有危险,因为留下了IP地址,所以还必须有必要的后台处理,才能消除或者打乱痕迹。   他们这次进秦州大山,为的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寻找,其实,按杨柳二人所想:这基本是没有结果的寻找,只是寻求一个心理安慰罢了。所以他们也不在乎这二人的插入。相反,这二人结伴,在大山中可以分抗不可预料的危险。   杨思厢拍拍刘洋的肩,也笑嘻嘻地说:“那网络难道不是你们的网络吗,我相信你们。”   刘洋与袁亚兰笑了一下,他们并没有把录像直接交给电视台,而是转给了相关部门,要进行一系列考量,才会发出来。当然他们最疑惑的还是杨思厢体貌上的变化,但并没有说出口。   选择了一个酒店,四人开了两个双人房,彼此并无交流,都各自进房歇息。两人都没有卸妆,柳烟村躺下不久,杨思厢的声音响起:“过来。”   “什么?”   “过来。”   柳烟村就爬到她的床上躺下,二人有过同眠的经历,因此这并不算什么。   杨思厢一个翻身压在他的身上,问:“今天为什么打我屁股?”她的语气旖旎,充满着跳跃的因子。   “我忘了。”柳烟村说,此时她年轻柔软的胸压在他的胸上,他知道这代表什么,但理智告诉他,这个女人在玩诈骗游戏,他不能上当。   “你其实很想上我对吗?”   “你提示了就有点,原本没有。”柳烟村回答。   “有点什么?”   柳烟村说:“你如果有什么目的,可以直接表达,不用弄这一套。”   “你猪啊,这什么目的你都不知道?”她似笑非笑,从衣服中掏出胸罩,罩在柳烟村的双眼上。“给你十分钟,你弄清楚我的目的我就白送给你,记住十分钟内不准拿下它。”   杨思厢从他身上跳下来,把电视打开,调到音乐台,嘈杂的重金属乐响起。她拿起一只笔,在便条上写了几个字。轻轻放在胸罩上,而后来到窗边,轻捷一跃,就上了窗台。   漫长的十分钟后,柳烟村取下胸罩,发现杨思厢已不知去向。他拾起飘落的纸条,上面写着:“休管我是谁,古道西风瘦马吾去也,三载黄鹤,知叫别离。”   柳烟村呆了呆,拿着纸条来到窗边向外看,外面只有灯火霓虹,人车熙攘。他打开房门,出了酒店,四下张望,哪里还见杨思厢人影?   他将纸条含进嘴中,慢慢吞了下去,但他已将上面的内容记住了。他不能确定这几个字是否有暗指,记下来总是没错的。毁掉纸条当然是毁掉痕迹。   他一回头,看到刘洋与袁亚兰向他走来。   “她走了吗?”袁亚兰问,他们应该已经进入过柳烟村的房间里查看到异状了。   柳烟村点点头说:“我弄不懂她。”   袁亚兰向刘洋使了一个眼色,刘洋退到角落,连打了几个电话,显然在通过有关势力查询杨思厢的去向。   “你打算怎么办?”袁亚兰问柳烟村,她戴着一个眼镜,眼神有一点忧郁,一打眼看起来是一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女孩。   柳烟村知道杨思厢既然走了,那么以自己的能力寻找也是枉然,她的手段她的能量是自己触不能及的。余他一个人,当然也不会去秦州大山做无意义的探询了,所以他认为他现在应该寻找的是有可能尚在人世的陈词。   “你会真心帮我吗?”柳烟村问。   袁亚兰向前走了几步,柳烟村也跟着她向前走了几步,袁亚兰继续向前走,柳烟村也继续向前走,二人就像一对恋人走在街道树的阴影里。   “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你们,她走了,是我们的失职,正在尽量寻找下落,如果找不回,那么我们的服务对象就只有你一人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提出来。”袁亚文的声音细细的。此时已是深夜十一点半,街上还是有各种闹声混杂。   “我要你帮我找另一个人,她叫陈词。”   “哦,是实名实姓吗。”   “是,她应该在云州。”   “如果是实名实姓,是很好办的。”她说。靠着围墙,她掏出手机,嘴里还哼着小曲:“啊呀,东风,啊呀,水面,啊呀,涟漪……”   过会儿,她向他招招手,柳烟村头凑过去,看到她的手机上点开的是一个大头彩色人像。   “是她吗?”   柳烟村盯着这张图,眼睛一下就湿了。这张大头照中,陈词显得已有一些憔悴与疲态了,甚至于看到了青丝中的白发。他点点头。   “她已经死了,与一个叫安平的涉嫌杀害三条人命,两年前已经过公开审判后处决。”袁亚兰轻轻地说。   “不可能。”柳烟村失声,虽然在他的预感中,陈词难免一死,但是这种死法,则是他无法接受的,自己这样的罪人都没有走向处决台,那么美丽侠义的陈词怎么会这样呢?   “是的,她的供词是当年有四个人参予□□了她,她杀他们是为了报复,本来她想杀的是六个人,还有两个是她的前男友与女朋友,但他们只成功杀了三人就被抓捕。”她的语声很是清平,没附带一点感□□彩:“如果你要问她们为什么会被抓到,我可以告诉你,自从你当年在槐国出事后,那些与你接触过的人员,都受到严密的监视,所以,她被抓到了。”   “所以是我害死了她。”柳烟村有一点恍惚,世界有一点恍惚,最后一根弦也断了,那种悲怆感一时无法言喻。   “当然不是,法律的本义不是讲究公平的,是讲究合理性。这个很遗憾,你还有其他想法吗?”她抬头看了看,刘洋正在不远处看着街景。   “是的,还有一个小问题,虽然我知道应该是没有什么希望,但还是想确认一下,就是当年失联的蝶航876号,上面有一个人,叫宋清宁,她的真名叫宋雨烟……”   “这个我有所了解,相关部门也出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试图寻找真相,但目前没有任何消息,也许是我的层级太低,无法得到相关真实有效的信息,请原谅。”   “哦,我知道了。”柳烟村说。他伸出双手:“我就是基地分子柳烟村,身上已没有什么秘密了,现在,你们可以将我抓起来,重新关进监狱,当然最好就是即时处决,免得你们再劳心劳力。”   他伸出的双手,被袁亚兰像情侣一样握住了,轻声说:“当初没有杀你,现在怎么可能杀你呢?只要活下来,就有很多有意义的事要做,这些年,你不是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吗?从某种程度讲,你是槐国的民族英雄。”   “是吗?可是我什么也没做,看起来轰轰烈烈,图留一个无限破碎的人生。”   “我的理解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完全冷血的人类,也没有一个完全冷血的国家。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人生不应该是悲观的。至于你,留下了一本书,就代表了很多的意义,也许余下的时间,你还能留下第二本书呢?”袁亚兰做为经过特训的相关人员,与红川晴一样,有着出色的头脑与见识,她的语声很细,但充满治愈色彩。   “呵呵。”   “我的建议是你暂时改换一下容貌,我说的改变是通过先进的医疗手段,相信你能明白意思,而后你可以过普通人一样的生活,意思是指至少普通人已经不能干涉到你的生活。”   “你们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柳烟村厌倦地说。他心里清楚,他现在存于世上的价值,已经仅仅是成为钓出杨思厢的饵,死去几个米国大兵并不算什么,但死了数百弟老会成员,代表着杨思厢今生已无宁日,就算弟老会不追究,那些超级富豪的家属,也不会放过他们,仅凭眼前两个年轻的男女,是保护不了的。杨思厢离开自己,当然是对的,自己完全是她的累赘,至于在秦州大山寻找雨烟的下落,本就是荒谬的。   袁亚兰向远处的刘洋招招手,刘洋慢慢走过来。   “向xx医院报备一下,明后天准备一个手术。”袁亚兰低声对刘洋说。    ☆、第 73 章   73   三个月后,柳烟村的脸部发生了明显的线条变化,如果说以前的柳烟村是一个面部线条相对柔和无害的下里巴人,现在的柳现村,五官看起来就深邃了不少,有了一丝男人的英气。尽管镜中的男人,比以前的柳烟村要年轻帅气,但是柳烟村看着那陌生的自己,还是感觉到不适。他用手拍拍脸,问刘洋:“一个整容的男人,你不会觉得恶心吗?”   刘洋拍拍他的肩,说:“你问她,女人的意见重要一点。”   袁亚兰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接下来的安排。”   柳烟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做支教。”这个决定是他这几个月来想好的决定。当然,这不是赎罪的行为,而是他认为现在的自己,适合那样的生活,有生之年,不会在无限空虚的岁月中老去。   “如果这样的话,我还需要请示一下,但是我们应该是不能陪你过去了。”袁亚兰说。   “也就是说,你这么美丽可爱的女子,我以后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了。”柳烟村说。他的话中听不出感情来,不知是讽刺还是夸赞。   “如果我告诉你我这张脸也是假脸,你就平衡了。”袁亚兰平静地回答。   柳烟村听到这话,心里一跳,“凡所有相,皆虚妄。”他下意识地去看刘洋的脸。   “人类已进入假脸时代。”刘洋双手抚在自己的颊上,笑着说。   柳烟村去的地方是香州一个叫芋兰的小村庄,为了安全起见,他的籍贯姓名再次变更,现在的他用的姓名叫欧阳江河,年纪30。   芋兰座落在深山老林中,居民分散在山中各处,而校址更在一个山岩之上。学生上学都要攀爬悬梯,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集中到一个班上。   柳烟村体会到这种险山穷水地方的难处,这些原居民,由于交通与信息的严重闭塞,对于外界的新物什等同于盲人,这些小孩子,如果不接受教育,仍是一辈子也难走出大山。   考虑到环境的恶劣,与他搭配的是一个年轻的女支教,叫夏莲。两个人各支配半天的教学,而且住的是同一间小屋,两张床被一个破帘子隔着,这里面有许多难处尴尬,不过,敢于到这里做支教的人,都做好了准备,所以基本上还能克服。每天要自己烧饭做菜,按每个人头每月三十斤粮食,由各村民集体供给。学校旁边有几块小菜园,两个老师要自己动手播种生养,当然,村民与学生也会帮忙一点。   夏莲是云州大学中文系毕业的,这样的女人,出自名牌大学,家庭出身也不错,能到这地方来,一般是因为在文字中体悟到人类的那种悲悯,反过来,她要把这悲悯示之于人。当然,另一种可能,是她厌倦了繁华人世,厌恶外面世界的快节奏,到此来避世。从现时性情来看,她难免有一点孤冷高傲。但柳烟村表现得更沉默寡言,课堂之外,永远一逼扑克脸。柳烟村认为自己虽然改换了容貌,来到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杨思厢与槐方也通过种种手段掩饰,但并不代表自己已经安全了,在这种情况下,柳烟村认为封闭自己不与任何外人扯上联系才是最好的选择。   事实上,由于美亚岛事件太过重大,所以对其启动的调查也是最高规格的,很快就弄清楚了红川晴的真实身份,并且查知了山本佐是扶国右翼组织双斧党的首脑,由于米国军方的介入,双斧党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山本佐出逃,但在公海上被截获,在受押期间,受到了严酷的审讯。   山本佐招认很早就得知自己的妻子是扶国谍子的身份,认为她是来监视自己的,所以自己伪装成同性恋,不与其亲近,而抓奸行为,仅是自己想给她的一个下马威,并非真的想谋杀她。然而审讯方很快在基因技术上鉴定了此山本佐仅只是一个替身,真的山本佐下落不明。虽然在假山本佐身上一无所获,但相关方面也获得了提示,认为红川晴亦有可能同样是一个替身,把杨思厢发在网上的那个访谈经过严密的技术分析,基本可以推测他们的猜测是成立的,随着杨思厢的凭空消失,他们有理由怀疑在槐国出现的红川晴其实是杨思厢扮演的,由这个推衍开始,他们在槐国启动了“蜘蛛”的搜索行动,试图找出杨思厢与柳烟村的下落。微妙的是,弟老会对此次事件,并没有大动干戈,仿佛他们认为这次美亚岛的收割,也是对人类必要的一次普通收割。   这些对于柳烟村都无所谓了,他活在芋兰的日子,处于身体与心理的双重禁欲状态。每天会勤勉地教书备课,余下的去种菜做饭,也会去山中偶尔寻些花草回来养植,漫漫的夜晚会像老宗禅定一样。   开始夏莲以为这个男人故作高深,不过到了第二年,她不这么认为了,第了第三个年头,认识到这个男人显然有着无比坚毅的性格,两年多来,他竟然连认真看她一眼都没有。她并非那么艳丽不可方物,但在这样的地方,她是唯一可以入眼的女人,这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个夏天,一个雷电风雨交加的夜晚,断电了,夏莲与这个男人进行了第一次工作以外的交流。   “喂,欧阳老师,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欧阳江河。”   夏莲等了一会不见他的后续语言,只得“哦”了一声。“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在外面过不下去。”柳烟村回答。   “为什么过不下去?”   柳烟村虽然不想回答诸如此类的问题,但是,做为一个普通人,起码的礼仪还得遵守。他回答:“身无所长,对外面的快节奏生活无法适应。”   “这样啊……那你知道需要支教的地方那么多,为什么单单把你我安排在这里吗?”夏莲问。   这是一种语言暗示,柳烟村知道这意思。柳烟村迟疑了一下,正思忖如何回答,忽的一道惊雷滚过,震得房屋都哗哗作响,夏莲惊叫了一声,说:“欧阳老师,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有一点害怕,你能过来陪我一下吗?”   柳烟村愣了愣,对于一个女人对他的主动勾引,这个举动让柳烟村感动,因为他没有享受过这份待遇,他站起身来,忽的在一道闪电当中,看到映在窗前的一个人影。他不禁吃了一惊,收住内心的心猿意马,说:“你把眼睛闭上,用被子蒙住,就不那么怕了。唉,我有一点头痛,先睡觉了,晚安。”   但是夏莲却不依不饶,冷冷地问:“欧阳老师,你什么意思,是不是瞧不起我呀?”   柳烟村从窗外的人影推测,自己的行踪可能已经暴露。这个时候,无论夏莲出于试探还是什么目的,自己都不应该再与她接近,以免她扯进来。   他回答:“哦,对不起,这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实话告诉你,我只所以来到这个地方,在外面待不下去,仅仅因为我是一个性无能者。真的抱歉。”这个残忍的回答,虽然对他不公,但是他认为这是很果断的做法,这个地方,谁在意他是否真的性无能呢?反正横竖与自己有可能的,就隔帘的这一个女人。但是,窗外这个人,则是很头痛的事。   “哦,既然,你是性无能者,那过来陪我就更没有事了,你怕什么?欧阳老师,你好奇怪。”夏莲在心理连番波动之下,说的话愈发尖锐起来。   “对不起,我现在不仅是身体上性无能,心理上也是。”   “呵呵,这样说吧,你这种人,实际上藏有很多秘密不想让人知道,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怕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一个女人,来到这隔世的地方,忍受心理与身体对于□□上的双重折磨,而今放下自尊主动向一个男人求欢,却被拒绝,这种感觉,在这雷电交加的雨夜,让她彻底放了自尊。   “呵呵。”柳烟村轻轻地走过去,扑在夏莲的身上,在她没说话之前,把她的嘴捂住,唇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不要动,外面有人,现在很危险,明天我可能就要走了,孩子就拜托你了。你很好,我欣赏你,但这事你不能扯进来。”他像前世的情人一样,在她耳边吐着气。   她刚想说话的时候,柳烟村已悄悄离开了她的身体,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我情愿对男人有兴趣,也不想对你有兴趣,你闭嘴吧,快睡觉,明天你是上午的课。”柳烟村大声说。   “狗屎一样的男人,看错你了。”夏莲骂道,一下子泪眼满眶,她不知道柳烟村说的是真是假,但多半不是假的,这样一个男人,她刚开□□流,却又赠予她别离,那种复合的情感,她不能解释。   清晨五点,柳烟村就悄悄起了床,此时天已亮了,雨也停了,穿戴整齐的柳烟村,若无其事的出了门,四下张望了一下,没看见人,但地上还是有脚印,这种雨天,脚印的问题,本不好解决。从脚印来看,应该只有一个人,这让柳烟村松了一口气。他吹着口哨,向后山走去,后山本是绝境,由于柳烟村经常来这里,还是踩出了一条小道,他沿着险恶的小道下行,走到中途,身子忽的一闪,躲进路边的一个天然石洞中,洞口被浓密的植被掩着,一般是看不到的。   他等了几分钟,果然从叶隙中,看到了一个人小心的走下来,他从柳烟村眼前走过,再走几步,他停住了,因为前面已是十数丈高的悬岩。那人穿着与山里人无二,但柳烟村从他的眼神里还是读出了不一样的气质,他露出来的肌肉结构也暴露了不是山里的人。于是,他推动了一个准备好的石头,那人正在悬岩前张望寻找柳烟村踪影的时候,被石头的滚动声惊醒了,在石头就要砸倒他之前,他轻捷地一个跳跃,竟然让石头从他脚底下过去了。但第二块石头转眼又到了,接着第三声石头又到了,他非常惊险地避开第三块石头的时候,柳烟村射出了一箭。这个箭其实是柳烟村用竹子制成,箭也是竹子削成细尖状做成的,弦则是当地土制的麻线做成。这种弓不能射远,准头也不够,但现在的距离很近,那人又在悬岩边上,无回旋余地,他在躲避第三块石头的时候,身体已处在极限当中。所以这一箭击中了他的面前,他惨叫一声,柳烟村的第二箭又射到,这次仍射击在他的面门,而后第三箭射击在他的胸口上,他终于掌握不住平衡,身子从悬岩上仰摔了下去。   柳烟村松了一口气,从洞里又拽出一大捆用藤漫制作成的长索,一端捆系在一都块石头上。他把长索放下悬岩,而后他沿着索慢慢的向下爬去。几分钟后,他下到谷底。   他看到了那个人,并没有立即死去。因为他摔落的地方,有一些积叶,他伏在地上,身子在抽搐。但柳烟村仍不敢靠近他,他寻到一块石头,高高举起,朝他头上狠狠砸了下去,而后又重新拾起,继续砸了几下,确定他已死绝,而后搜他的东西,搜出一只手机,与一把□□。他并没有去查看他的相貌,也不想知道他的身份。麻烦的是,如果这具尸体一旦被人发现,而自己又失踪,自己还是会有麻烦的。按他的推测,他来这个地方,应该只有刘洋与袁亚兰知道,而刘袁二人,会把这信息传达给他们的上级。除此之外,一个整过容的柳烟村,应该再无其他途径能得出他的下落。——代表着他在槐国的安宁岁月已经结束,但不管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并不是槐国的正式通缉犯,在普通人眼里,仍然认不出他。所以他还是草草把尸体拖到更偏僻的地方,用枯叶埋了,上面垂下的绳索是没办法解决了。   他把□□藏在身上,把手机卡拿出来扔掉,而后他带着手机走了一段路,又把手机扔掉。由于他在这里呆了两年多,所以对周边的地形基本已经熟悉,虽然在深谷中,但并不慌张,有条不紊地前行着。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寻到杨思厢,还要保证自己能不被别人跟踪到。至于杨思厢的具体出处,他并不知道,他只是依据当时她留下的字条:“休管我是谁,古道西风瘦马吾去也,三载黄鹤,知叫别离。”——从这句话中提出了“管道”二字,而杨思厢本身又具有“在污秽中上升”的异能,他猜测这句话的隐喻是叫他三年后到张满弓的地下管道中找她。只是现在没到三年,形势所迫,他不得不提前出发,一切只能靠运气了,也许那个神奇的女子,此刻就在那个地下管道中等着他呢?    ☆、第 74 章   74   柳烟村又平均每天80里的速度,不紧不慢的,像一个老僧似的,由南向北进发,也不坐车,只混迹在人群中,也不住宿,只野宿在露天场所。或在石头上,或在草丛里,或者在屋檐下,疯长的胡须,与沾满污渍灰尘的衣服,表明他是一个乞丐了,因此,他有时也会获得意外的施舍,他会虔诚的接受。   途经俨州的一个夜晚,他睡在一个超市的檐下,半夜,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衣服。他很吃惊,自己这个样子,竟然还有人想来偷钱。   他伸手掏出□□,从衣角之下探出枪口,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偷很懵懂地问:“什么?”   柳烟村把枪身再露出一点问:“现在看清了吗?”   “假的吧,兄弟,不要开玩笑,我就是看你身上有没有好玩的东西而已。”   柳烟村说:“一,二,三……”   “我走,我走。”小偷咕哝道。“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柳烟村很从容镇定的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赶路。经历三个月,他到达了张满弓县。在深深的漆黑的夜晚,像往前一样,他涉过丘陵,来到那个废弃的化工厂前。这么多年了,这里还没有被处理,说明这个地方,发展的速度较缓,整体人口现城市化,都在向东南方倾斜。他进入管道,在他的感觉里,已没有第一次进入时那么逼仄了,他延着管道向前,一直到河边,并没有遇见杨思厢,所以,他又越过了污水河,进入了对面的下水道,走了一段路,他掏出一个手电,污水横流的水下道中,到处可以看到老鼠乱蹿。   他很缓慢地,走了近一个小时,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具尸体,这尸体,就在当前初他与优丽丝杀人歇息的洞口边。手电的光照在这具尸体的脸上,他的脸上已经不成人形,因为长时期呆在下水道,已经看不清面目,但是,那个伤口也是一样被一把利器刺在颈部。他低下身子,细细的扒开他的长发,脸手试图去试掉他脸上的污渍,最后他确认了,这不是一个男人,是一个女人。   她就是杨思厢!   在她的胸前,还放着一只夜枭雕像,一个巴掌那么大,傲然立着,不知是用什么制成,在手电的照射下,散发着黄幽幽的光。——这种隐喻是:凡是对抗弟老会的人,是没有结果的。但是,眼前的这具杨思厢的尸体,无论怎么看,都与当初优丽丝所杀的一模一样,伤口一样。   如果优丽丝当初所杀的就是杨思厢,这显然是一个悖论。   既然是悖论,那么代表这一切并非真实。   柳烟村睁开眼,他还在卧蚕的候车室内,与林晚唱背对背坐在行李箱上。他仍是一个凡人,没有那离奇的经历,没有那生死的逃亡。没有优丽丝,也没有杨思厢,更没有红川晴。没有夜枭,甚至没有弟老会这外名词。甚至不能确定现在是否仍在梦境中。   是世界在欺骗他,还是他在欺骗世界?——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林晚唱还活着。他看向她,眼里是无限怜爱。凡所有相,皆虚妄,没有什么事,比珍惜眼前人更重要。   正在低头看报纸的林晚唱,似乎意识到什么,一转头,触确到柳烟村的目光:那种深沉与浩大,把她惊住了。是什么,让这个愚讷的男人,忽然之间,眼神里有了这样的色彩。   “你……没事吧。”她问。   柳烟村抓住她的一只手,紧紧执在自己的手中,抹抹眼睛说:“人年纪大了,就会多愁善感了,刚才想起了很多事,觉得你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我以前都忽略了。”   林晚唱卟哧一笑说:“你年纪虽然大了一点,但也没有那么老吧,不必那么矫情,我本来就没有陈词和雨烟好,你现在觉得我好,也不过她们不在你身边了,我最好奇的是谁给了你胆子,敢这样攥我的手,你说!”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但柳烟村握得很紧,她徒劳无功的折腾了一下没有效果。   “那你以后就要适应我这个动作了。”柳烟村微笑着说。   “呵呵,如此急不可耐呀,早做什么去了,当初你敢这样对雨烟,会有这么多事吗?雨烟走了,你这样对陈词,或许陈词也不会走了,蠢人,现在和我玩这套,代表什么?”她的嘴上虽然厉害,但虽脸却明显红了,毕竟是一个从没有恋爱过的姑娘,让一个男人这样对待,一时也难以面对。   柳烟村正要答话的时候,广播响起,开始检票了。   在拥挤的车上,林晚唱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他的气质里不再有暮气,眼神中再没有过去那种慎微的躲闪。虽然人群拥挤,但他超然在人群中,虽然逼仄的车厢内空气不畅,但他闲云野鹤。由于精神面貌上发生了质的变化,他一下子看起来仿佛年轻了十岁。然而,他赠予她的关爱又是那样真实可闻,在火车辘辘向前的声响中,林晚唱竟然奇异地看到了爱情的投影——这让她疑惑又慌张。她实在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明明在一天前,或者说在几个小时前,她在二人中,还掌控着一切,自己在行使着保护他的举措,怎么一下子自己就变成了被动的一方?   站了六个多小时后,柳烟村很写意的就提前判断了一个老头要下车,并轻松地抢在他人之前占有了这个座位,让林晚唱坐了上去。坐在里面的是一个头伏在桌上的穿校服的小姑娘,对面是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靠里的一个五官相对深邃一点,满脸的胡渣,一打眼看起来,是一个富有艺术气质的颓废男子,这种气质如果放在十年前或者五年前,是比较吃香的。另一个男子看起来很普通平实,戴着较旧的褪色蓝布帽子,一脸憨厚。   颓废男人看来对林晚唱很有兴趣,仔细打量了她一番问:“你是中学生吧。”   在梦蝴呆久了的林晚唱对这男人不由自主生出相惜之意,但这男人的问话又让她不高兴,她对于自己萝莉化的身材外貌深以为憾,一方面她认为她已是一位成熟的独立女性,另一方面她实在讨厌别人对她那种长者垂怜的口吻。于是她翻了一个白眼,不想回答他。   男子并不以为意,笑笑说:“旅途漫长,人生苦短,多交流一下,会是不错的选择。介绍一下,我叫唐古拉,这位是我的好兄弟李大兴。”   戴帽的被唤作李大兴的男人点了一下头。   林晚唱依旧不想理会,转头对柳烟村说:“我先休息会儿,呆会儿你休息。”   柳烟村微笑回答:“好的。”   林晚唱于是靠着椅背眯上了眼睛。   自称唐古拉的男人掩住些许的尴尬,把脸转向站着的柳烟村,微笑着问:“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柳烟村向睡觉的林晚唱呶呶嘴,微笑着轻声说:“我姓柳。”   唐古拉双手压了压,以示理解,放低了音量说:“柳兄弟幸会,其实我们没别的意思,因为弄了个艺术沙龙——也就是一个艺术工作室,想签几个有艺术天分的艺人模特,我是看这位小姑娘气质纯净,很符合我们的要求,敢问是令妹吗?”   “如果表现好,其实也蛮赚钱的。”李大兴接话道:“就比如一套平面照,最高报酬可以到十万,唐哥,你上次给那个叶依依多少来着?”   “没有十万,只给了九万八,数字较吉利,她表现力确实好。”唐古拉回道。脸又转向柳烟村说:“我们这次就是边旅游边采风边当星探,如果令妹有兴趣的话……”   这时,睡在里面的小姑娘起了身,脸被垂下的头发遮了大半,但可以看出戴了个黑框眼镜,她有点懵懂的绕过林晚唱向外走。   “你要去哪里?”李大兴问。   “上厕所。”少女回答。   李大兴站起身说:“我陪你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上厕所你也管呀?”少女不满地嘟囔道。   “不是管,是于今这世上坏人多,怕你不安全,人这么挤,万一你出事了怎么交待?”李大兴诚恳地说。   “好吧,随你了。”少女说着,已从过道中向前挤。李大兴关切的为她护航。   柳烟村盯着二人的背影远去,回头问唐古拉:“她也是你签约的?”   唐古拉说:“算是吧,她一个人离家出走,被我们碰上了,要送她回家,她又不肯,见她气质不错,就当是暂时安顿她了,省得她一个人在外面乱跑出事。”   “呵呵,真有心呀。她叫什么?多大了?”柳烟村接话。   “她家庭住址姓名都不告诉我们呀,只说她十五岁。”唐古拉回答。   “十五岁呀!”柳烟村仰头思考了下,低下头来,眼里似有迷惘之色。   “怎么了?柳兄弟?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她回来了你可以问她,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唐古拉深邃的眸子盯着柳烟村,那种真诚让柳烟村都有一点恍然,只是他从几重幻境中逃亡出来,对人性规则已基本了解。他只是冲唐古拉点点头,以示理解。   “哦,来了,小妹妹,这位姓柳的大哥哥要问你话呢。”唐古拉的话语声响起,柳烟村一转头,看到李大兴陪着小女孩回来了。   李大兴返回自己座位,柳烟村则拦住了小女孩的去路,小女孩也很镇定,站在那里也不动弹。   柳烟村伸手拂开她遮脸的头发,又拿下她的眼镜,深沉地盯了她近两分钟,近声问:“真的是你?”   “呵呵。”她发出熟悉的笑声。   “我不明白……”柳烟村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用莫名复杂的眼光看着她。   小女孩忽的就扑进他的怀中,双手紧抱住他的脸,哭起来:“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我等你等到好辛苦。”   这种隔世的话语,只有柳烟村才能明白,旁边的人类一脸疑惑懵懂。   “喂,你们搞什么鬼?”李大兴嚷道。   小女孩不理他,松开柳烟村,仰起头用婆娑的泪脸迎着柳烟村的眼睛。“哥哥,你进去坐呀,我们坐到一块儿说话。”   柳烟村于是绕过林晚唱坐到里面的座位上,小女孩很自然地坐到他的腿上,双手亲热地环住他的脖子说:“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你们也是兄妹关系?”唐古拉的话语声响起。   “哦……是远房的表妹,多年没见了,刚才没认出是她。”柳烟村回答。   小女孩吃吃笑道:“不要叫表妹,就叫妹妹,我也只叫你哥哥,好不好,好不好嘛。”他摇着柳烟村的颈脖。   “呵呵,你们两个不要玩这套好不好。”李大兴冷笑道。“能说出对方的姓名吗?”   “知道呀。”小女孩笑着回答:“他叫柳二狗。”   “你叫宋青莲。”柳烟村说。   这种回答是来自前世的一种默契。柳烟村已经断定她就是杨思厢,只是杨思厢明明是梦幻中的人物,怎么返回到现实中与他相遇呢?而且正好与他一样,返回了七年。他将唇帖到她的耳边问:“这到底为什么?”   “凡所有相,皆虚幻,凡虚妄者,皆为实,凡实者,皆入瓮。”她轻轻地回答。“那个人已经死了,从今后我就叫宋青莲,知道吗?”她伸出手拍拍他的脸。   “她真是你的表妹?”唐古拉依旧满脸疑惑。“不过,我看你的两个妹妹都是可造之材,我的建议,柳兄弟考虑得怎么样?”   柳烟村正要回答,宋青莲已抢先说道:“哥哥,你这次带我去秦州寻宝吧,你不是说那大山中,有你先祖当年逃避战乱留下的宝贝吗?”   柳烟村一听就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他伸出一个指头摇了摇,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点,轻声回答:“那事啊,你不要当众说呀,就是很难呀,如果容易,我家也不用过那么长时间穷日子了。”   “所以这次要下决心呀,不要怕,有我帮你,一定能寻到。”宋青莲笑嘻嘻地说。   柳烟村深深地看着她的脸问:“所以这次是安全的?”   “是的,旧的时空与那个名字躯体都已灭亡,是成功的逃亡。”她回答。   柳烟村从她的话语中似曾明白,杨思厢在那个世界迫于弟老会力量的强大,所以很可能动用了异能,扭曲了时空,跳跃了出来。而自己在那个时空中,本就是入梦境的虚拟人物,并不在乎生存与死亡。   “喂,就算你们是表兄妹,那你先前答应了跟我们走,属于契约。”老实人李大兴很不耐烦眼前这二人的腻歪,开口道:“要么跟我们走,要么赔钱。”   “哦,怎么回事,妹妹你欠他们的钱吗?”柳烟村问。   “是这样的,我不是找不着你吗,在街上瞎转,碰到他们了,这几天吃的住的以及火车票钱都是他们出的。”宋青莲笑嘻嘻地说。“算一下,大约一两千块钱吧,不过,他们可能还要什么违约金,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大概要你赔几万呢。”   “你说的不错,如果你不履行合约的话——”李大兴伸出一只手。   “五千?”柳烟村问。   “十万。”李大兴说。   “你伸出一只手,为什么代表的是十万?一只手只有五个手指呀。”宋青莲问。   “我伸出两只手,那就代表一百万了。”李大兴冷冷地说。“说吧,你们怎么选择?我可不是说笑的,满世界都是我唐哥的兄弟,你们如果耍赖,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唐古拉摆摆手,制止了李大兴话头,微笑着说:“和你们开玩笑的,只是很可惜两位小妹妹这样的好苗子,柳兄弟不要那么自私呀,要为令妹的前途着想。”   宋青莲嘟嘴道:“十万就十万,吓谁呀,哥哥,等你找着了那些宝物,莫说是十万,给他们一百万又怎么样?”   柳烟村为难地说:“不一定能找到呀,所以不能现在答应呀,如果找到了,十万一百万当然是小数目,找不到,我现在一万都出不起呢。”   “你们到底……”李大兴大声嚷起来。   “嘘。”唐古拉示意他小声,饶有兴趣地问柳烟村:“寻宝,这年头还有这等事?”   柳烟村四下打量了一下,头伸向前靠近他,轻声说:“小女孩说话不可信,其实就是我家祖爷爷留的遗言,说家道不好时,可以去找一下,不过谁知道是真是假。”   “哦,说的秦州大山吗?”唐古拉低声问。   “是啊,山那么大,祖爷爷说没几个月根本进不去,就算进去了,还不一定能出得来,非常危险,没有勇气找的,还是算了。”柳烟村低声说。   “山有什么可怕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不像过去,只要准备好了,进山还不是很容易的事。”   “哦,我也这样想,所以……啊哈……”柳烟村停止了话头。“既然两位对我妹妹有恩,你们看能不能留下联系方式,半年或者一年后,我再还钱给你们,十万不行,一两万应该还是可以有吧。”    ☆、第 75 章   75   李大兴说:“那不行,你们跑了怎么办?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拿话骗我们。”   柳烟村一摊手说:“那就没办法了,你们报警吧。”   唐蒙摆摆手,微笑道:“不至于这么严重,我们慢慢商议这事的解决办法,都不要激动,我还是认为她真是可造之材,不要浪费了。”   “浪费什么呀?”这时候林晚唱睁开了眼睛,她刚才一直假睡听众人说话,却还是对柳烟村与宋青莲的关系不明所以,虽然听到“宋青莲”三字,一下联系到雨烟上飞机的化名宋清宁,一度猜想她可能是雨烟的妹妹,但是雨烟的家庭关系是很清楚的,所以这个妹妹是不可能有的。她睁开眼睛,一下子看到了眼前抱坐在一起的男女,怒气冲冲说:“好你个柳二狗,一个老男人和一个小女孩这样,你变态不变态呀。”   宋青莲却是朝她摆摆手,展颜一笑说:“林姐姐好。”   林晚唱又一愣,仔细瞧这张脸,越看越恍然,心想:“怎么和雨烟有一点像呢,莫不真是雨烟的妹妹,或者堂妹?要么表妹?”又往深一想:就算是雨烟的妹妹,那也不可能与柳烟村认识呀,那么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柳烟村在进梨院以前认识的人。“哦,我明白了。”   柳烟村好奇地问:“你明白了什么?”   “明白什么?我说你好生追随一个人十年,莫名其妙地说不出理由,原来如此,想必你以前单恋她的妈妈或者姑姑什么的,没有结果,只好出来流浪,看到一个人和她相像,于是乎就当成替代品追随十年,是不是这样?真是辛苦你了。”林晚唱嘲讽道。   宋青莲拍掌笑道:“精彩!二狗哥,她说你以前暗恋我妈妈是真的吗?”   柳烟村也哑然失笑说:“真的吗,事情太远了,我有一点不记得了。”   “甭管记不记得,你先说她是怎么认得我的?”林晚唱说。   宋青莲笑着说:“当然是二狗哥把你的一切都告诉过我了。”   “什么时候说的?……算了,我们回头再谈这个事,柳二狗,你当真带着她进大山?”她这是刻意想帮柳烟村圆起谎来。   “人穷志短,也没有办法,总得碰碰运气,她家只有她一个人了,只能带着她。”柳烟村叹气道。   听到这话,林晚唱女人的同情心又上来,问:“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了。”   “这个事说起来很麻烦很悲惨,回头进了山,没事的时候我和你再说。”宋青莲向林晚唱眨眨眼睛。   “哦对,我们进山也就是为了旅游,不做其他事的,风景应该不错吧,就是怕她年纪太小,吃不了苦,二狗你要好生照顾她。”林晚唱随机应变道。   一时沉默,半晌后唐蒙慢慢地说:“看来柳兄弟真的要进山呀。”   柳烟村眨眨眼说:“看看风景而已,爬山也是很有乐趣的事,听说山里还有一些明朝以前的遗迹什么的,说不一定就能碰到。”   “哦,这样啊,那祝你们好运。”唐蒙淡淡地说,与李大兴对了一下眼,两人都闭上了眼睛,也不说话了,隐隐也听到宋青莲的声音:“二狗哥,这事儿不能让他们知道吗?”   林晚唱低声说:“当然不能。”   柳烟村说:“现在不要说这事了,我们到时候下车甩掉他们就行了。”   三人很默契地圆着谎言,而后也不说话了。但是对于林晚唱与柳烟村来说,都有太多的疑惑。现在达成一致,是他们认为眼前的二人是两个骗子,或者说是两个人贩两个坏蛋。宋青莲与柳烟村的目的是将二人也引进山中,而后解决掉。而林晚唱则认为这边的三人并非对面二人的对手,她只是顺竿子说话。   柳烟村也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让一个小女孩坐在自己身上不太像样,于是又让开了,让林晚唱朝里挤了挤,自己坐在边上。   这样一来,两个女子就挤在一块,宋青莲很主动的伸手揽住林晚唱的腰,头靠在她的肩上,轻声问:“你很喜欢这个老男人吗?”她的语调从容流畅,按照一般人类成长规律来讲,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是不可能拥有这种语调的,只是林晚唱并不清楚,她是从22岁脱壳而来,十五岁的身体,装的是二十二岁的心智。   林晚唱因为她与雨烟相像,因此生出亲近感,但又不适应于这过份的亲昵与她老成的腔调,宋青莲的呼吸就吐在自己的颈侧,宋青莲的手指在自己的腰间轻轻的挠着,还要面对她这种尖锐的问题: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妞!林晚唱忍住自己的不适,瞄了宋青莲一眼说:“我告诉你吧,世间的情感,并不只有喜欢与不喜欢两种,与对你一样:也不能用喜欢与不喜欢来形容,说了你也不懂,小孩子不要乱问。”   “呵呵,果然高深,可我要的是简单的回答。”宋青莲在她腰上轻轻捏了一下。   林晚唱打了一个激灵,对她的行为简直不能忍,可是看着那张肖似雨烟的似笑非笑的脸,心中又软成一团,连语气上的坚硬都提不起来。她伸出手,抚了抚宋青莲的发,哼哼道:“我偏不给你简单回答,让你乱猜去。”   “哼哼,孤男寡女的,时间长了,当然会有微妙的不能说破的情愫,你不要唬弄我,就是你想说,你也说不清楚。就算你认为你不喜欢他,那也是做不了准,他说过你是她的家人,什么是家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也是很微妙的,或者讲你太熟了,他不好下口,或者讲以前他太过胆小怯懦,不敢往那方面想,结果出现了错觉,总之,他爱着你你也爱着他,这都是说不定的。当然,如果是两只没文学素养的动物,那情感就简单了,就是粗暴的占有与分离。你们两个的事,是因为你们都对文字较执着,并在文字中悟出许多非普通人类的情感体验,这些体验越累越多,而后你们的情感就会变得无限延展无限复杂。总之,你不给我简单回答,不是你不想,而是你不能,你不能用凡人的语言,描绘你真实的情感状态。”宋青莲像哲人一样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套,热气一口口洒在林晚唱的颈侧。对于宋青莲来讲,她的长篇大论,实际上是想佐证自己存在的真实性,与林晚唱不同,她与柳烟村都对现世与自我的存在真实性,有深深的怀疑。   “哇噻!”林晚唱被宋青莲的话说得心一悚一悚的,然而,听后是觉得又好笑又悲凉,严格来讲,宋青莲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只是连起来,又有一点不合事实。从柳烟村初进梨院开始,她对柳烟村其实就是缘于一种人文上的相惜,是人与人之间纯白的信任与照拂,而她自己,对于爱情这两个字,一直属于关闭状态。但从车站候车室柳烟村莫名其妙发生气质上的巨大变化开始,一切又变得微妙起来。   “啦啦啦,啦啦啦,在水上,在陆上,那荒废的青春与马匹……”宋青莲竟然开始唱起歌来,偏偏这歌词又击打林晚唱的心坎。林晚唱很气恼地在宋青莲小脸上轻轻一拍说:“闹腾鬼,烦死了,安静。”   “怕什么,我们还要进山呢,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太长太长,赶快学会适应我的风格,如果你再敢嫌弃我的话,我可能会一头从车窗里跳下去也说不定的。”宋青莲威胁地说,看她说话带笑,偏偏语气里又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晚唱硬是被她唬得心跳加快,心想:世间人各有名的活法,宋青莲活得这样天马行空,做出什么事来,本是难以想像的,总归她像雨烟,像雨烟就不能再死掉,应该珍惜她爱惜她的所有存在。当下她冲宋青莲一笑,捏捏她的鼻子说:“我服你好不好,什么生呀死呀,我原以为是我这样的老姑娘才会说的话,你也说这些做什么,唉,我眼界太窄了,这世界太多的事弄不明白。”   宋青莲像看透了她的心思说:“我晓得你真实所想,你想问我从何而来,到底与他是什么关系,那么我给你几个字,你参透一下:我和他是前世相认,今世再见。”   她们的谈话,偶有漏进柳烟村的耳里,此时他坐在旁边,将杨思厢的穿越事件反诌了一下,结论是:这仍是在梦境中。然而就算是梦境,自己并不能即时打破,仍要延着命运流程走,但既然判断为是梦境,自己的行事风格则不必有什么顾忌,再惨烈的后果,终究的虚幻的,倒不如借着梦境活得痛快自在一点。   “呵呵,又来这套,什么前世今生,庄生蝴蝶的,你多大?”林晚唱认为宋青莲的故作神秘假装老成,所以没有吃她这一套。   “不要急着否定,你问柳二狗,那些爱恨情仇的往事,可比梨院的故事精彩万分。”宋青莲轻笑道。   林晚唱用手背碰了碰柳烟村,希望得到一个有效的回复。柳烟村却乘机握住她的手,也不许她的挣扎,说:“是的,她说的是对的,但是现在我知道,这世间最重要的人是你,唯一是你,其他的,不过眼底云烟,梦里虚幻。”他的这句话像是炽热的表白,只因他认为这是虚幻世界,已不必计较后果。而实意是梨院所有女子本只剩林晚唱一个,眼前的宋青莲是一个不存在的人物。   任是林晚唱心思千般玲珑机警,也面红耳赤,吪道:“闭嘴。”   宋青莲却是听出了另一般滋味,无论她与柳烟村有没有情感瓜葛,但直接被人忽略,总是很难过的事。她似笑非笑问:“你的意思是说我多余了?”   那边唐蒙也基本听出了个究竟,笑道:“小妹妹,听明白了吧,还是我们对你好。”   宋青莲站起身,身子探过去,扬起手,一拍掌就拍在唐蒙脸上,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再多嘴多舌,把你给阉了。”   她出手极快,唐蒙眼里一花,根本来不及躲避。啪,一声脆响,巨大的力量将他脑袋都打得晃了晃,一时眼冒金星。   那边李大兴不禁站起身来,刚想开口,就被宋青莲指着大叫起来:“快来人呀,快来看呀,两个人贩子,要害人了,大家快看,两个人贩子要害我咧。”   一时人群侧目,唐蒙拉坐下李大兴,站起身来,向众人摆摆手大声说:“'误会,误会,我小侄女闹脾气,大家不要当真。”   宋青莲大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帮忙看着这两位坏叔叔,不要让我吃了亏。”坐了回去,继续搂住林晚唱。   看热闹的人群只是纷扰了一下,很快就平息了。但看回唐李二人的目光多少带点异样。   “小东西,你不想活了?”李大兴低声怒视她。   “二狗哥。”宋青莲无限委屈的向柳烟村呼了一声。柳烟村伸手压了压,示意李大兴不要激动,他慢悠悠地说:“稍安毋躁,既然我妹妹说你们是坏人,那你们一定就是坏人。做坏人就不要明目张胆地做,现在人这么多,低调一点。”   唐蒙碰碰李大兴示意他不要说话,微笑道:“误会了,小孩子有点脾气正常,我不计较,山高水长,江湖路远的,大家都在旅途上,还是多照应一点好,柳兄弟你说是不是?刚才可是你自己说的只在意你身边那位,不在意这个小妹妹的。”   柳烟村微笑回答:“你这样说不对,是我妹妹,我怎么能不在意呢?”   “是,你老牛吃嫩草,还想吃两个!”林晚唱嘲讽道。她先前没在柳烟村的表白中回过神来,又被宋青莲的悍然出手吓了一跳,心砰砰跳着。她也明白对面两人不是好东西,又怕引起他们的报复,自己这边三人不好对付,所以语调还是相对柔和,把局势缓下来。心里慨叹,一出梦蝴,这世界让她喘不过气来,所见之人真是超乎她的意料,自己在梨院中虽然算泼辣点的,较宋青莲,却是天差地远。   “柳二狗你完了,你说什么话都不顶用了。”宋青莲冷冷的说。“你不要以为我跨越时光河流很容易,我跨出的单位是七年,也就是说我在这世上已孤单游荡了四年多,就只为等你的到来,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补充吗?”   柳烟村惊了一下,把数据算了一下,如果她真的在时间河流里中向回走了七年,那么真的是孤单于世四年多了——如果这一切是真实的话,这四年多,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他有一点颤抖地问:“是我一直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以为在梦中,认为你是虑假的存在,你是真的吗?这真的是现实吗?”   “你在说笑吧,凡所有相皆虚妄,凡虚妄者,皆为实,凡实者,皆入瓮,难道这句话不是你自己说给我听的?反正你死定了。”宋青莲挑着眉,完全不顾旁人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这句绕着圈子的话,是否定又肯定又肯定中否定,实质上将一切世相的真假界线都模糊化了,生存,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柳烟村也搞不清楚了。   “啊呀,我老糊涂了,你看着办吧,让我死得痛快一点就好。”柳烟村也懒得想了,懒洋洋地说。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为什么一句也听不懂?当真说的是前世的事?”林晚唱诧异地问。   柳烟村点点头说:“是的,前世她与我有仇,所以追到今世,继续报复我,不然你想,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这个样子,必然是前世做多了孽,今世受得混愕一生,孤独一人,都是注定的事。” ☆、第 76 章   76   “呵呵,我就随便开个玩笑,你把什么生死仇杀这个也说出来了呀,怎么也得进山寻到宝贝后吧,我也就测试一下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是什么感情,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深,二狗,你说是不是?”宋青莲讪笑着,手仍在林晚唱的腰间摩挲。   柳烟村说:“我不知道呀,总之,比对你的感情要深一点,老觉得你是假人,无法对你生出真实的情感。你既然来到这里,就应该把那从前的高高在上的东西放下来,和我们一起平常普通的生活,你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玄虚,现在我不喜欢了……”林晚唱拿手碰了碰他,示意他不要往下说了,虽然听不明白许多,但认为柳烟村这样怼一个十五岁尚在青春叛逆期的小女孩子,是残忍的事。   宋青莲捕捉到这个细节,笑道:“不要担心,他就是嘴上厉害,这种又老又丑的男人,什么时候可以嫌弃别人了?先不要理他,我们休息,让他先看着对面两个坏蛋,到了秦州,我们就进山寻宝。”   林晚唱嗯了一声,当下二人相互依靠着闭上眼睛。   柳烟村恍然了一下,如果一切真实的话,宋青莲从22岁穿越过来,又呆了四年半,她的实际心智其实是27岁了,本就是聪捷无双的女子,又经过这四年多的历练,当时,他yi 完全在她的掌控中,想来,现在更是了,心里叹了一口气,嘲笑自己的不成熟。一转头,碰上唐古拉有一点阴森的目光,不过与柳烟村的目光一触碰,又马上变得柔和。   唐古拉听着他们之间说着一些莫名其妙听不懂的话,又挨了宋青莲重重的一巴掌,至今脸颊上还隐隐做痛,心中当然不甘,两个大男人,却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算计,现在还发作不得,当真郁闷。   对于柳烟村来讲,他也是无所适从,一方面他认为现在仍在梦境中,一方面他又怀疑这就是真实世界。他在夹缝中,不知该以什么人生姿态来面对。最后心里还是妥协:随波逐流是最合适的:假如宋青莲是虚幻的,那么这个世界就是虚幻的,随着她,也不过经历一场幻境;假如宋青莲是真实的,以她的能量智慧,也不会将人生带入绝境。   由于旅上疲惫,几人都懒得说话了,交错着休息。虽对唐古拉与李大兴仍戒备着,但在车上人多,也没多大风险。次日下午三点,列车抵达秦州站。   宋青莲首先起身,柳烟村也去拿行李,这让林晚唱愣了一下:敢情真的到秦州大山寻宝?转头一想,应该是作戏作到底,只为甩掉眼前这两人,到了西州他们的大本营,走都走不脱了。当下她也一声不响地跟着二人下了车,而后她也留意到唐古拉与李大兴从另一个车门下了车,远远地跟过来了。   在未上火车以前,林晚唱是主导者,但现在的情境显然一切已脱离了她的掌控。她以一个征询者的意见小声说:“虽然不知道你们搞什么鬼,但我提醒你们那两个人跟过来了。”   宋青莲搂住她的肩笑道:“两个衰货,遇到我他们就别想跑了,二狗,你说是不是?”   柳烟村回答:“我也不晓得你要做什么,但你说是,那必然是,我相信你!”   林晚唱看他们自信满满的样子,安心不少,说:“随便你们了,都人小鬼大的,我老人家看热闹就是。”   “是啊,你老人家尽管放心,我老人家和二狗一定叫他们生不如死,二狗哥,是吧?”   “是的,但要纠正一点,我是唯一的老人家,你们都是年轻有为,风华正茂,哗啦啦的天空下,白色小马在奔跑。”   “搞不懂,为什么是哗啦啦的天空而不是啪啪啪的天空呢?”   “不知道呀,总是错觉天空上会胡乱落下来什么吧,林妹妹,你认为呢?”   “鬼知道,你们两个从哪个窟窿中穿越而来,世间一下子像变了样,我是真的不懂。”   “哈哈。”   “哈哈哈。”   说话间三人已出了站,叫了一辆出租车。柳烟村坐前面,两女的坐后面。   “去哪?”司机问。   “有叫插花集的地方吗?”柳烟村问。   “啥?……好像真没有,没有花,但有个叫陈墓镇的。”   听到这三个字,柳烟村心跳了下,梦境中的地名插花集不存在,但对应的是个陈墓镇,这说明现实与虚幻间确实有固有的联系。   “那就去陈墓镇。”   “很远的。”   “五百够吗?”   “哦,那好吧。”   车子先是在闹市中穿梭,走走停停的,后来出了市区,速度快起来。共用了两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打眼看去,这个小镇银行超市酒店学校都有了,人口也较密集,在这样的地区,算是发展程度较好的了。   车子停在一个叫“梦里香”大酒店前,见到这个名字,柳烟村又恍然了下,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是有隐喻的。   三人下了车,就看见前面围着一大群人,吵吵嚷嚷指指戳戳的。   “啊哈,有热闹看了。”宋青莲叫笑着,跳跃着奔了过去。柳林二人也跟了过去,由于宋青莲的开路,二人跟着她就很容易的挤到了中央。看到了什么?——不过一个死人!一个裸着上身的男子扑倒在血泊中。太阳穴上有一个血窟窿,看样子是一枪致命。   林晚唱不敢多看,伸手扯了扯柳烟村的衣服,柳烟村则伸手扯了扯宋青莲的衣服。   “牛啊,敢在闹市中开枪,谁他妈的敢这么干,我会会他。”宋青莲嘻笑着随二人一起出了人群,接着就听到警笛声响起。   三人走进梦里香大酒店,说是大酒店,也不过一个三层楼的小旅馆。前台坐着的是一个胖子,他此刻正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在那调笑。   “老板好淡定呀。”柳烟村走上前去说。   “哈哈……”胖子松开女子,一举双手,笑着说:“看多了,淡定,淡定,你们要开房吗?”   柳烟村转头问宋青莲:“你要怎么样?一间还是两间?”   “你傻冒呀,当然一间呀,我们还有事要说呢,弄个双人间就行了,晚上我和林林一起睡。”宋青莲说话的功夫又纠住了林晚唱,真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林晚唱也没有法子,只得随着她。   “哦……未成年吧,这个……”老板扫了一宋青莲脸露为难色。   “你先开三天,每天晚上多添一百,老板你看着办吧,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换别的地方了。”柳烟村说。   “好说,好说,出门在外,都有难处,那你给你们开三天,一间双人房,每天300,押金算一百吧,交一千就行了。”胖子在女子脸上拍了一下,回头就给柳烟村开了房,拿了钥匙递给她说:“去,带三位客官进房。”   “哦,老板,我有话要问你。”柳烟村放低声音,头凑近胖子说。   “什么事?”胖子并不够热情。   “一看老板你就不是一般人,我是想问哪里能弄到防身用的?”柳烟村把声音压得很低。   “哦,你是说什么?”胖子用姆指与食指做了一个□□姿势问:“你是说这个吗?”   柳烟村点点头说:“如果可以的话,给你弄两把刀子与两把□□。”他们的头凑得很近,说的话只有两个人听得见了。   “哈哈……你说笑了。”胖子一摊手,与柳烟村拉开距离说:“小店做的是正当生意,不做违法犯罪的事,你走吧。”   柳烟村露出失望的脸色,跟着浓妆女子带着林宋二人一起上了楼。   上楼的时候,宋青莲对浓妆女子说:“小姐姐,你好靓呀。”像一个熟人一样,抓住她的一只手轻轻抚着。“这地方安全吗,刚看到外面死人,怪吓人的。”   女子眉开眼笑说:“哪有,放心在这里住吧,有我们老板在,什么事都不用怕。”   “啊,那太好了,那有特殊服务吗?”宋青莲一边说:“姐姐的皮肤真滑呀。”   “咯咯咯咯咯……女的是有,不过男的……你才多大呀,小孩子真好玩。”她说话间,已经开了三楼的一个房门,把三人引了进去了,向三人摆摆手说:“有什么问题,可以向前台打电话,我晚上八点以前在,再见,三位心情愉快哦。”   宋青莲向她摆摆手,关上门,立即来到窗边,看到唐古拉与李大兴正往梦里香这边走过来,她哼了一声,走回来往床上一躺,问柳烟村:“你刚才是找那胖子□□?”   “啊,这你也知道?”柳烟村说。   “不要装蒜好不好。”   柳烟村说:“我是看那胖子,对在他门口前发生枪击案竟然那样淡定,就试一下喽,万一可以呢?进山了找点防身的还是比较好。”   “真要进山啊,不是骗那两个人的吗?”林晚唱惊诧地问。   “当然要进山,我们是好人,怎么会干骗人的事。”宋青莲老气横秋地说。   林晚唱把目光转向柳烟村,柳烟村其实对于这个事也很矛盾,当时在海上和杨思厢说这个,对于他与宋青莲其实没有什么,反正人生虚幻无聊,进山就算旅游散心好了。但对于柔软的林晚唱,他怕她的身体受不住,可是又不能抛她一个人。他把目光转向宋青莲,宋青莲卟哧一笑说:“看我做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对于林林这样的人,本就沉溺于文字,太过敏感,讲了过后,恐怕会对人生虚幻有更进一步认识,林林,我来给你简单讲一下吧:我们两个都怀疑雨烟坐的飞机就失联在秦州大山中,我们进山是去寻雨烟的。”   林晚唱听到她这话瞪大了眼睛,任她想破头脑,也不会想到这一层,飞机是在大洋上空失联的,怎么会跑进大山中?就算在大山中,雨烟多半也活不了,眼前这两个人太莫名其妙了。她仍把目光转向柳烟村,柳烟村冲她点点头,确证了宋青莲说的话,说:“就是怕进山太辛苦,你受不了。”   “所以你们是不打算把前因后果对我说清楚了?”林晚唱冷冷地问。   “嗯,不说了,她说得对,说了对你也没有用处,没有好处。”柳烟村说。   “你们的破事说给我听,我还不想听,随你们便吧,我对于进山没有意见,那也比在闹腾腾的人世好。”林晚唱恹恹地说,在她心里也有那么一点侥幸,假如真的在山中找到雨烟呢?   “好了,意见达成一致,今天好好休息。”宋青莲一拍掌说:“明个儿就着手准备进山必要的用品……从山里回来,就给你们二位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柳烟村也干笑起来。   “呵呵,我是不怕进山也不怕结婚的,你们不要打错算盘了,反正我年纪也大了,找谁不是过日子,找一头猪也一样。”林晚唱冷笑道。   “二狗呀,林林说你不如猪呢。”   “应该是猪狗不如……不过,外面跟着的两只猪,到底要怎么处置,你给个具体意见吧。”柳烟村也不在意她的说法。   “靠,你不是胸有成竹吗?刚才你还在外面要□□。”   “我是防野兽的,再说不是没买到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你是唯一的男人,交给你了。”宋青莲嘻嘻笑着。   “哈哈哈……我休息了,你们两个随意。”林晚唱说,拿被子蒙住了脸。   柳烟村问:“你们是一起到外面去吃饭,还是我买回来吃?”   “你去买,我不想动了。”林晚唱在被子里嗡声道。   柳烟村对宋青莲说:“那两个人应该就在外面了,我回来之前,你们把门锁死,走了。”   宋青莲摆摆手,柳烟村盯了她一眼,走出房带上了门。一出门,就看见宋大兴一脸阴沉地站在房外。柳烟村微笑着对他摆摆手说:“啊呀,你们也跟来啦,辛苦了,唐哥呢?”   李大兴冷笑着也不答回,柳烟村不再理会他,快步下了楼,走到大厅,听到一个声音呼他:“哎,小伙子,过来,我有话要问你。”却是那个胖老板才叫他。胖老板走出来,坐在沙发上,示意柳烟也坐下。他先递过一根烟,柳烟村摆摆手,示意不抽。   “你要那玩艺做什么?”胖老板漫不经心地问。   柳烟村把头凑近轻声说:“你刚才有没有遇到两个房客问起我们,一个是望族人,一个戴着蓝布帽子。”   胖老板点点头说:“是有这么回事,这两人也在这里住下了,怎么了?”   柳烟村低声说:“这两个人想打我那两个妹妹的注意,从蝶市一直跟到这里,甩到甩不掉,所以……你懂的,预防万一。”   胖老板点点头说:“我懂了,那两个家伙一看就是一脸人贩子样,这样吧,我帮你问一下,明天再答复你,你先把那个准备下,可能要两万吧。”他伸出两个手指做数钱的样子。   柳烟村伸出一只手与他握了一下说:“十分感谢,我先走一步,去买点吃的回来。”   胖老板点点头,站起身来,目送柳烟村出了门。    ☆、第 77 章   77   柳烟村到附近的排档中,打包了几个菜几盒饭。他在这里,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在恍然流动着,像是平面画中的风景,那么不真实,而自己身在其中,也是不真实的。而后他心里想起宋青莲,本来笃定一心只为林晚唱的情感,因为宋青莲的界入,又变得虚无起来。一下子觉得这世间,又没有什么可以值得留恋的了。他微笑的脸,变得冷峻,面无表情的穿过人群,回到酒店前。他在酒店门前看到一脸灿然的唐古拉,他看到柳烟村,给了柳烟村一个拥抱,热情地说:“啊呀,柳兄弟,又见到你了,真是山不转水转,人生处处有惊喜呀。”   柳烟村由于刚才那一瞬间心境上起的变化,已放弃了所有的遮掩行为,冷冷地对他说:“我警告你,不要再跟着我们,否则,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话已经对你说了,是生是死,看你自己的选择。”   唐古拉一愣,没想到气质温润,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柳烟村,竟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盯着柳烟村的眸子,所见之处,一片冰冷,与先前所见,已完全是两个人了。   “啊呀,我们是好兄弟,你对我说这种话做什么呀,你看,两位小妹妹那么年轻,柳兄弟你一个人怕是关照不过来呀,我们可是完全出于好心好意。”唐古拉仍是保持着神情镇定,语气中暗含威胁。   柳烟村阴冷一笑,不再搭理他,大踏步进了门。   唐古拉盯着柳烟村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道他这么说话的底气到底从何而来。   “兄弟过来一下。”这时那个胖老板向他招呼。   唐古拉马上露出笑脸,走过去说:“老板好热情啊,有何指教?”   “胖子我察言观色,看到你与方才那个兄弟,好像有一点过节呀。”胖老板笑眯眯地说。   “啊……好眼力,老板是做大事的人,不瞒你说,我看这家伙不是好人,拐了两个小女孩在身边,我是怕她们上当受骗,所以跟着看看。”唐古拉不露声色。   “啊哈……这样啊,原来如此,那兄弟你去吧,不过,不能在我的店里闹事哦,到外面,我就不管了。”老板摆摆手。   “不会的,我和我兄弟都是明事理的人,老板你尽管放心,再见。”唐古拉礼节性的点点头,而后也上了楼。   柳烟村提着饭菜敲门,敲了老半天无人应,冷峻的脸上变了颜色,正着急间,门开了,却是惺松着双眼的林晚唱。她并没有完全打开门,而是站在门缝中说:“你等一会儿,她在洗澡呢?”   柳烟村松了一口气,脸上恢复冷静,身子轻轻一挤,就贴着林晚唱的身子进子房,果然听到卫生间中哗啦啦的流水声,还有宋青莲的歌唱声。   “怎么办呀,怎么办   风轻轻吹过田园   像光阴飞过我的心……”   柳烟村听到这里,那些虚妄的历史记忆不由泛上来,仰起头有一点发呆。   林晚唱带上门,轻轻打了柳烟村一下胳膊说:“你怎么这样,叫你等会进来好不好?”   柳烟村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林晚唱的发说:“啊,你说什么,吃饭啦。”   “啊哈,吃饭啦?我来了。”随着欢快的声音,宋青莲拿着毛巾,从卫生间里湿漉漉地跑了出来。   “你怎么可以……”林晚唱惊呼了一下,忙站到林柳烟村前面,试图阻住他的目光,但这是徒劳的,因为她身体过于娇小,无法达到这一点。   “哈哈,有什么不可以,反正他都看习惯了,多看一次也没什么。”宋青莲大大咧咧地说,她眼睛在房里扫视了一下,又骂开了:“啊呀,你这个死二狗,就不知道给我买套衣服回来?你不买衣服,我穿什么?真服了你的智商。”   柳烟村眼睛瞄了她一眼说:“下次你应该主动说出来,你等一下。”说完就走向门边,掩身出了房,又带上了门。   “这种家伙,不配活在世上,你说对吧。”宋青莲向林晚唱巴巴地说着,光着身体就打开饭盒菜盒。她晃着筷子说:“来来来,别客气,在他回来之前全部吃光。”   林晚唱平静地盯着她说:“我实在不明白,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在小时候那个变态就欺负了你?”   “不明白呀,不明白,风轻轻吹过田园,你这么说也是对的,我来就是找他报仇的。”宋青莲不明不白地笑着。   “如果真是这样,我支持你杀了他。”林晚唱说,她看着宋青莲那年少纯白的脸,心中有怜惜,有愤怒,有惘然,自己认识的老实人柳烟村,实在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人。   宋青莲摆摆手说:“杀他的事还是等到从山里回来以后再说。”   “为什么要进山?难道真的是去找雨烟,我才不信你们的鬼话。”林晚唱说。   “好吧,我来告诉你,我就打比方你的心是一个湖,有人在中心投了一个小石子,你会感受到这个小石子对你的心湖造成的撞击——我的意思是,在此同时,会不会预示着某个时空的另一人的心湖亦受到了撞击?明白吗?”宋青莲用天真的眸子看着林晚唱。“或者讲我现在看着你,实际上不只是看到了你,而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林晚唱开始还是糊里糊涂,但转瞬就有所体悟,问:“你的意思就是那个死变态所说的‘生存互照’?”   “啥?”   “就是《生之乏》那本书的原名,这本书你应该知道吧?”林晚唱解释道。   “哦。”宋青莲点点头说:“差不多了,说的就是时空对应问题,梦里梦外互照问题,虚实切换问题——总之,在前一个时空感应中,我们认为雨烟就在这山中,虽然不能肯定,但亦不能完全否定,我们要做的正是证实这种超感。”   “我真是老了,实在听不懂你说的这种玄妙,十五岁?我败了,我投降,我吃饭。”林晚唱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而后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过了些会,听到敲门声,二人故意不应,而后听到柳烟村的声音:“唉呀,是我,快开门。”   林晚唱扯起一块被单,裹在宋青莲身上,打开了门,柳烟村提着几个袋子闪身进了门,又迅速关上门,一看饭菜,已没余下什么了,他摇了摇头说:“果真有人饭量大如猪呀。”   “哦,你到底想说谁?”林晚唱冷冷地问。   “哈哈,给你。”柳烟村向林晚唱递过一个袋子。把余下的两个袋子递给宋青莲。   林晚唱本来还有怒气,却想不到这时候他还能想到自己,给自己买了套衣服,一时也发作不起来了,说:“我是猪好了,余下的全给你吃了还不行?”拿着衣服在镜子前比划起来。   宋青莲却不计较什么,直接拿出一套,大大方方地在床边换了,笑着说:“刚才林林说要杀了你,像杀猪一样。”   “哦,那肯定是你说了坏话,不外乎说我以前欺负了你,不然,我怎么会看见你没穿衣服也无动于衷呢。”柳烟村吃着剩菜含糊地说。   “那你不想解释一下吗?”林晚唱坐到床上冷冷地问。   柳烟村说:“她说的是真的,没什么解释了,她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盯上了,像我盯上雨烟一样,只不过雨烟被你们看着,我没机会下手,而你眼前的这小女孩子,从小就被我□□了千百遍,她就是来找我寻仇的,你如果想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了,反正死在你身上,比死在她手上要快活得多。”   “快活啊,快活,那么孤独的快活,车辆凄凄,脸孔熙熙……”宋青莲又唱起莫名其妙的歌来,偏偏歌声透着凄凉劲。   柳林二人也不说话了,气氛一进显得怪异荒诞。   柳烟村草草吃完剩饭,收拾了,准备扔到外面。   “你迟一点回来,我也洗个澡。”林晚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柳烟村嗯了一声就出去了,林晚唱将门反锁死。   柳烟村出了门,将垃圾扔到垃圾洞中,抬头的时候,看到李大兴在不远处的走廓上游荡,他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他,下了楼,冲胖老板打了一个招呼,出门的时候,看见唐古拉在门口边吸着烟。外面星点的霓虹灯闪着,映着唐古拉颀长的身体,显得有一点落寞的意思。柳烟村错顿了一下,一下子觉得什么人世的恩怨计较不算什么了,他走到唐古拉的身边停下,像一个哲人一样,用悲悯的神情看着唐古拉。   唐古拉被他的这种神情唬了一下,将烟头扔到地下,用脚踩了踩,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什么时候能离开我们?”柳烟村用缓慢的语言,居高临下地问。   “呵,那你为什么要躲我们?”唐古拉反问。   “你弄反了,并不是躲你们,而是引你们上钩。”柳烟村轻轻地说。   “哦……这倒没想到,也没看出你有任何能威胁到我们人身安全的手段。”唐古拉慢条斯礼的又点了一根烟,斜睨着柳烟村。   他本身比柳烟村高,而今又在烟气中:这情形让柳烟村觉得自己又处于颓势当中。但他没有烟,也不吸烟,对方也没有给他烟的意思,就是这微妙的一瞬间,柳烟村深刻感知了吸烟:是能给男人带来自信的。   这种颓势,一下子又把柳烟村打回凡尘,让他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现在的他不是基地分子,不是杀人狂魔,仅只是一个普通人,尽管有一些超前的意识,但也仅只是意识。认识到这一点他紧张起来:如果到时真的无法对付唐古拉二人怎么办?所以——枪到手了,一定要抢时机解决掉二人。   想到枪,他一下子又明亮了,气势又上来了,他冷冷一笑说:“那走着瞧吧,希望你不要后悔。”   “没什么后悔,后悔的是你。”唐古拉对柳烟村吐了一个烟圈。   柳烟村没有闪避,迎着烟圈,吸进鼻子里,却是给呛了一下,不由咳嗽起来。   “孬种。”唐古拉轻蔑地说了一声。   柳烟村感觉到了侮辱,他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占尽心理优势的情况下,怎么一下子就反转了过来?说到底,这之前,他只是借前一个虚幻世界的力量,由于承受了过多的信息量,以至于对这个现实世界看低了,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能力者了——认识到这一点,让他感到沮丧。   “你如果把那个姓宋的小姑娘让出来,我可以考虑放过你。”唐古拉伸手拍拍柳烟村的脸,轻声道:“记得以后吓人,多拿点干货出来,你这样不行的,我很同情你。”   此时柳烟村也很同情自己,只是那些前尘往事,在自己大脑中迅速过漏了一下,让他恢复了基本的神智与判断力:自己虽然是普通人,但拥有着在基地训练时的记忆,何况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在弟老会手中逃出生天化身而来的宋青莲,有什么可怕的呢?眼前这个人,再怎么厉害,终究是一个凡人,是凡人必有一死。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刚开始自己明明是怀着同情心想劝退眼前这个人,现在完全反过来了。   他像一个老僧一样,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礼,不再答话,估计林晚唱洗澡还要一会儿功夫,就静静站那里看街景。   唐古拉对于柳烟村的举动也感到不解,他不知道柳烟村在刚才一番思想挣扎中,人格又得到一次洗炼。他说:“你考虑好了?把姓宋的小姑娘让给我?实话对你说,我很怀疑你们的关系。”   柳烟村摆摆手说:“不是这样的,我可以告诉你,她就是她自己,她不愿意跟你们走,你强求不得,如果她不愿意,你们又强行带她走,那我就站在她一边。这意思已经明确了。”   “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唐古拉悠悠地问。   “你是人是鬼,结果都是一样的。”柳烟村说。   “哪就等着看吧,到时不能保证你的后果。”唐古拉说。   柳烟村伸手向虚空抱了抱,仿佛抱着一个实体一样,脸上露出温柔的微笑,而后转身返回酒店里。他敲了敲房门,说:“我回来了,可以开门吗?”   门迅速打开了,露出宋青莲谜一样的笑脸,伸手把他扯进房内,又关上门。柳烟村听到里面仍是有哗哗的水声,知道林晚唱还没洗好,又是宋青莲故意恶作剧。   “要不要进去看看呀?乘现在。”宋青莲很自然地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你们要死呀,宋宋,你把衣服递给我,回头找你算帐。”林晚唱的声音响起。   宋青莲眨眼向柳烟村示意,柳烟村也不扭捏,就拿起林晚唱的衣服来到浴室前,看到门开了一条缝,林晚唱从缝里伸出一只手来。柳烟村把衣服递到她的手上,那只手抓住衣服缩了进去,又迅速合上了门。   “啊呀,二狗,你怎么偷看林林洗澡呀,不要脸。”宋青莲大声道。   柳烟村笑道:“什么偷看不偷看的,我以后是要娶她的,反正都是要看。”   “你真看到了?”宋青莲问。   “当然,什么都看到了。”柳烟村说,哈哈一笑,往床上一躺。“男欢女爱,世界公理,身如婴儿,爱不释手。”   “恭喜你!恭喜你呀恭喜你……恭喜世界找到了好伴侣,恭喜狗遇见了猫……”   “狗屁不通,求求你不要唱歌了。”柳烟村说。   “你娶林林可以理解,不过,过些年我长大了,成年了,我怎么办呢?如果找到了雨烟,雨烟怎么办呢?”   “怎么办呀,怎么办,世界在头顶悬着,它会掉下来吗?会把你的头颅压碎吗?你知道不知道……”柳烟村也唱起歌来。   这时候,林晚唱从浴室里走出来,脸红红的,扫了一下二人,说:“姐姐我年纪大了,但还是黄花闺女,怎么能这样捉弄我?你们犯了死罪,该死,该死。”   “哈哈……”宋青莲笑着在床上打起滚来。柳烟村则站起身说:“你给你梳头发吧。”拿过一条干毛巾和一把梳子,把林晚唱推到镜前,用毛巾拭了几遍她的湿头发,而后拿起梳子,很细致温柔地梳理起来。   “演鬼片啊。”林晚唱嘟囔道。   “你很美的。”柳烟村说。   林晚□□扑着脸说:“美是无法开口的语言,一开口,世界荒芜。”   一时房间陷入寂静,只听到梳子在头发上划过的声音。 ☆、第 78 章   78   柳烟村觉得这才是真实的生活,那些打打杀杀,那些流亡,那些惊天动地的事,都是假的,只有平淡从容的,才叫生活。   次日早晨,三人决定去买相关的登山野营用品,途经柜台,胖老板向柳烟村勾勾手,柳烟于是走过去,二人头凑近了,胖老板嘴贴着柳烟村的耳朵说:“下午四点,到卡巴拉二手汽车场拿货。”   柳烟村点点头,离开了他,与宋林二人一起出了门。   “成了?”宋青莲问。   “差不多,叫我下午四点去取货。”柳烟村回答。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宋青莲雀跃道。   林晚唱默不作声。   三人简易地吃了早餐,发现唐李二人也跟来了,也没什么在意。而后转哒了一上午,买了帐篷、睡袋、手电、固体燃料、轻捷餐具、攀岩绳索等用具。装了一个大包,有五六十斤重,让柳烟村背着。   三人在排档吃午饭的时候,唐李二人凑了过来。   “你们真要进山?”唐古拉问。   “擦,当然要进山,有种就跟着我们。”宋青莲说。“有宝贝不去找,那不蠢吗?”   “不不,我想你们搞错了方向,以为我们是贪财贪色的,实话说,所谓艺术沙龙确实是有,但真的是个幌子,我们只是想带着你去西州见几个人,证实一件事情。如果你们配合的话,大家都好商量。”唐古拉说。   “什么事情?”柳烟村问:“如果我们不配合又怎么样?”   “什么事情暂时不能告诉你,但于她是有很大好处的。假如不配合的话,这世间有很多无头的案子,你知道的,我们的兄弟遍天下,可不是乱说的,只是,对于你们三个,我想并不需要动用过多人手,我们两个就差不多了。”唐古拉说话的时候,拿着瓷碗双手一挤压,一声轻响,碗碎了。“老板,你这碗怎么这样不结实呀。”他伸头嚷道。   柳烟村见到他这一手,心里也吃惊:看样子,还低估了他,原以为就是个简单的骗子或者人贩子而已。他将目光投向宋青莲,只见她也露出吃惊的目光,大声说:“啊呀,你还会玩把戏呀,真好玩,再来个!”她鼓起掌来,一边说:“老板,这碗不是不结实,是他变戏法弄坏的,得要他赔。”   唐古拉也不恼,拿出一百元钱递过去,说:“所有帐都结了,有多少算多少,不必啰嗦。”   那边李大兴恶狠狠地说:“别给脸不要脸呀,若不是看在……”他吞下了要出口的语言。“总之,我们已经很客气了。”   柳烟村站起身一挥手说:“走吧。”与宋林二人一起离开了排档,不再理会那二人。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在路上林晚唱忍不住问。   “呵呵,兄弟遍天下,又是一个望族人,应该是大光明教的。”柳烟村随口说道。   “啪啪啪。”宋青莲鼓起掌来说:“二狗哥,你太太聪明了。”、   柳烟村谦逊地一笑说:“承让承让了。”   “大光明教干嘛非要跟着我们呀。”林晚唱问。“肯定是你们两个人干了坏事惹了人家!”   宋青莲笑道:“当然是姐姐我身上有股神秘的力量牵此着他们了。”   柳烟村从宋青莲的语气里确认了这两人是来自大光明教的事实:这实际上让他很不安了,三个人再强大,是无法对抗整个教派的力量的,还是要尽早进山好。当下说:“既然这样,那就不能拖了,今天下午拿到货就立马动身进山。”   三人回到酒店,将相关物件收拾了一下,休息了一会。柳烟村又找到胖老板,将自己身上的大部钱钱财都交给他,说:“这个就暂时给你保管了,还有一些行头,你可以抽取一万块钱保管费,如果三年之内我们没有回来,你可以自由处理了。”   胖老板深深的盯了他一眼说:“放心,我胖子是讲义气的人,等你三年,一路顺风。”   柳烟村点点头,跟着宋青莲与林晚唱出了门,招了的士,说去卡巴斯二手汽车场。车子左拐右拐,不多时,到达目的地。柳烟村吩咐宋林二人呆在车上,等他回来,自己下了车。   柳烟村眼里见这个卡巴拉二手汽车场,面积很大,成堆的废弃车堆着,很像一些黑帮电影里的场景。在门边,看门人阻住了他的去路,柳烟村说:“我来取货。”   看门人点点头,手一指场地中间的一辆大巴说:“去那车上。”   柳烟村小跑着上了车,只见座位中间一个唇红齿白长发飘逸的女人,除此之外,再无他人。他疑惑地再次寻找了一遍,就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说:“过来。”   柳烟村于是走过去和她坐在一起。   “钱带来了吗?”   柳烟村将包好的两万块递过去,女人手掂了掂,从座位下取出一个沉甸甸的油纸包,放在一个黑塑料袋中,递到柳烟村手中说:“两把枪两把刀外加一百发子弹。”   柳烟村点点头,说了一声:“谢谢。”拿过东西起身离开。出了大门,远远地看到唐李二人在后面一个的士上坐着。   柳烟村上了车,将塑料袋递给宋青莲说:“你检查一下。”又对司机说:“我们要进山,你知道怎么走吧。”将身上余下的两百元钱放在挡风镜前。   “好咧。”司机应答道。这里本就离山很近了,拿两百块钱自然是赚大发了,车子迅速启动,在荒凉的路上飞奔。不过,他在后视镜中看到了宋青莲油纸包中掏出两把黑黝黝枪来,心不由砰砰直跳,心想:“莫不是遇到了劫车的?”   柳烟村说:“不要怕,我们只是为了对付后面跟着的那两个人的,不是针对你。”   宋青莲拿着枪试了试说:“还行吧,虽然不算很好,但杀人还是足够的。”   “那你以前那把银枪很牛吗?”柳烟村问。   “那当然,我告诉你,那把枪还有微型电子定位系统,我就是瞎瞄,也能在你额着上打一个窟窿出来,全世界也没有几把,这种粗制滥造的货色怎么能比。”宋青莲傲然回答。   柳烟村说:“我很相信你的能力,后面两个人到时就交给你了,我保护林林。”   司机战战兢兢地开了十数钟车,停在一个石拱桥边,指着桥边的一条小路说:“以前他们进山游玩或者打猎,都是从这走的。”柳烟村点点头,三人下了车,拿着行头,上了小路。的士司机赶忙开着车一溜烟似的逃走了。   三个人柳烟村在前,较重的行头基本都是他在背着,林晚唱在中间,她背的东西较轻,就是一些铝制品的餐具什么的,宋青莲在后,她背的是一些衣物压缩食品什么的,其实也有二三十斤,不过看起来很轻松。   三人延着小道知了一两个小时,就是黄昏了,此时,已是远离人世的感觉,放眼望去,一片山林,选择一块平地,三人停了下来。   而后唐李二人在他们眼前出现了。   “怎么不走了。”身上没有背东西的唐李二人显得很轻松,唐古拉更是一脸笑意。   宋青莲笑着问:“就你们两个人吗?你们那些遍天下的兄弟没有来?谁替你们收尸呢?”   唐古拉瞳孔缩了一下问:“什么意思?”   宋青莲慢条斯礼的掏出□□,在手上掂了掂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唐古拉愣了愣,放眼看去,看到柳烟村同样也拿起一把枪对准着他们。唐古拉与李大兴对视了一眼,手不由自主按到腰间,但此时宋青莲的声音又响起:“不要乱动哦,告诉你们吧,你们这些小东西,不要以为来自大明光教就能吓唬人,你们手人有多少人命?我身后的二狗哥身上有两百万人命,我嘛少一点,但也有数百条人命,说吧: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此时山风微起,夕阳斜照,宋青莲的衣服猎猎,长发飘起,虽然拿着枪,说苛戾的话,却仍是有着庄严神圣的姿态,这样姿态下,同样使她的话有着很强的说服力:他们两个,一个杀了二百万人,一个杀了几百人——看起来是不可能的事,却偏偏说得让人信服。   唐古拉举起双手说:“不要这样,我可以说出来意,希望双方可以和平解决问题,众所周知,我们大光明教历来有甄选圣女的传统,每一甲子算一个轮回,由于上一代圣女在数年前陨落,先知告诉我们:新的圣女已经出世,但流落在民间,吩咐各教徒将她寻回带到西州,我们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前代圣女的影子,但因为不能确定,所以要带你回西州,请教内长老们确认身份。——不过,现在我已经确定了,你就是我们的圣女。”只见他俯下膝来向宋青莲跪拜:“请圣女随我们回西州。”他旁边的李大兴他跟着俯下身来。   这一幕让林晚唱无比诧异,但在柳烟村与宋青莲心里波澜却不大。因为宋青莲前身本是弟老会的圣女,而二人认为弟老会与大光明教是同源而来,既然是弟老会的圣女,那么亦是大光明教的圣女,是理所当然的。   宋青莲说:“你们能认出我是圣女身份,也是可以呀,不过现在我对这身份不感兴趣,不可能跟你们到西州的,你们现在可以回去了,不要再跟着我们。”   “那是不可以的,凡圣女者,必归西州,这是规距,我们不能违抗。”唐古拉说,说话的时候,身子身侧边一闪,就隐进了草丛之中。那边的李大兴也一闪,不过他的速度没有唐古拉那样迅疾,一声枪响,他跌落在地上。这枪是柳烟村开的,他命中了李大兴的胸口。   又一声枪响,这次是宋青莲开的枪,她只是随手向草丛里一点,准确命中了唐古拉的眉心。虽然唐古拉躲在草丛中,虽然他也已掏出了枪,仍然给宋青莲一击致命。   “圣女果然是圣女。”他喃喃了一句,翻落于地。   但李大兴并没有立即死去,是因为柳烟村的手速没那么快,枪法那那么准,他还在地上挣扎,坚难的想从身上掏出枪来。但他的手被柳烟村踩住了。   “世间万物,生死明灭,无亲无故,来去如风。生即死。死即生。只若一朵花开花落,没什么了不得,无仇怨无计较。”柳烟村咕哝道,对准李大兴的脸又补了一枪,血花散开,李大兴抽搐了一下,彻底断息了。   宋青莲那边拿了唐古拉手上的枪,检查了一下说:“这枪要好点。”当下收了,把刚买来的枪下了子弹,扔掉了,柳烟村也依法换了枪。而后二人一尘不染神色平静地回到林晚唱身边。   林晚唱见这二人,杀人从容,一个是原先连杀鸡也不敢的老实人柳烟村,一个是十五岁的小姑娘,看来根本不可能的事,现在都发生了。好半天,她才平复了心跳,冷冷地说:“你们两个是不是连我也一起杀了,而后奸夫□□远走高飞。”   宋青莲笑道:“二狗如果要杀你,恐怕也是先奸后杀呀,林林你这么可爱,哈哈哈。”   “哪里话呢。”柳烟村温柔地抚了一下林晚唱的发说:“乘天色还亮,我们还是赶路吧,后面应该还有人跟过来。”   三无默无声息地又走了两小时路,天黑下来了,不过很快月亮又上来了。柳烟村认为开枪的地方,离人世还是较近,很有可能已惊动人类,所以暂时还是不能歇息,而是继续前行。这一路的地形与第一次的梦境中,完全不一样,尽管也能找到一些相似点,但一点参照性也没有了。   三人行到凌晨两点,柳烟村与宋青莲不觉得什么,但林晚唱身体已吃不消了,柳烟村瞧着她摇摇欲坠,决定停下来休整。三个寻了一个大石底下,扎了帐篷,分吃了一点食物,而后三人挤成一团,在帐篷中睡下了。   睡到迷糊间,有狗叫声传来,宋青莲翻身起来,推推睡在自己两旁的柳烟村与林晚唱说:“有人追来了。”   三人出了帐篷,居高临下看到山下隐隐约约的有十数个大盖帽。   “麻烦。”宋青莲皱眉着。这些警察还带着警犬,如果一直跟下去,自己三人还真能走脱。“走。”她说,一边抓起一把松针,点燃,往满是积叶的林间一扔。而后三人向前疾行,听到后面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知道山已经烧起来了,此时正值八月,气候干燥火热,火头一起,当真似千军万马过境,其势如虎。而柳林宋三人也不敢停留,火头虽然能阻止追兵,但他们自己被火头赶上,也是走不脱的,宋青莲敢点火,是因为风向是身着来路的。   他们一气行了三四个小时,过了一座石头荒山,山上没有什么植被,火势是过不来了,这才安心,在一个坳处,他们歇息了下来,都是大汗淋漓,几近虚脱。那火海也被山势给遮住了,看不见了。但是这场火,会造成多少生灵涂炭?想到这林晚唱心里就发毛。她想不到宋青莲这样一个甜美的小姑娘,行事手段,会这样狠辣不计后果。她看向柳烟村,发现柳烟村的脸同样有一些阴郁。柳烟村虽然不在乎杀掉唐李二人,但对于这场大火造成的后果,还是预计到。但事已如此,已经没有办法了。   “虽然能阻他们一时,但造成这样大的声势,是不会放过我们了。我们不能延着路走了,延着路走,迟早会给他们追上。”柳烟村说。   “是这样的,这样才精彩一点,先喝点水,吃点东西,等下继续行路,往岔道走。”   “你们到底是人是鬼?我实在无法理解你们。”林晚唱冷冷地说。   “是人呀是鬼,人就是鬼,鬼就是人。”宋青莲嘻嘻道。   柳烟村伸手去抚林晚唱的头发,却被林晚唱一手推开说:“拿开你的脏手,恶心。”   “呵呵,林林,我告诉你吧,这个世界,除了我们,其他的,都是虚假的,不真实的。我们活着,世界就活着,我们死了,世界就死了,对于所见的一切,你就当一场幻梦好了。”柳烟村在稍稍的尴尬中,像哲人一样吐辞。   “去你的鬼话,把我当小孩子吗?”林晚唱骂道。“不想听你说话。” ☆、第 79 章   79   柳烟村也不在意,不论世界是真是幻,至少林晚唱此际还在他的身边。宋青莲更不在意林晚唱的脾气话,对于她的性情来讲,别人越表现出生气,她会越亢奋。   稍稍休整后,三人又出发,由于这次他们从人眼可见的小道上分离了出去,走的路就艰难得多了,有的地方险要,要的地方荆棘丛生。由于事件做好了充足准备,他们的衣服都是很坚韧的帆布制作,并不怕一般的尖刺刮功与乱石的磨砺。林晚唱过了生理上的最难熬期,慢慢的也适应了。他们一直走到日向西斜,回望来路,仍见远方浓烟密布,光影闪烁,显然这场大火还在肆虐。   “罪过罪过。”林晚唱心里想着,不由默念起《大悲咒》来:“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摩诃、迦卢尼迦耶,唵,萨皤啰罚曳,数怛那怛写,南无、悉吉栗埵、伊蒙阿唎耶,婆卢吉帝、室佛啰楞驮婆,南无、那啰谨墀,醯利摩诃、皤哆沙咩,萨婆阿他、豆输朋,阿逝孕,萨婆萨哆、那摩婆萨哆,那摩婆伽,摩罚特豆。怛侄他。唵,阿婆卢醯。卢迦帝。迦罗帝。夷醯唎。摩诃菩提萨埵,萨婆萨婆。摩啰摩啰,摩醯摩醯、唎驮孕。俱卢俱卢、羯蒙。度卢度卢、罚阇耶帝。摩诃罚阇耶帝。陀啰陀啰。地唎尼。室佛啰耶。遮啰遮啰。摩么罚摩啰。穆帝隶。伊醯伊醯。室那室那。阿啰参、佛啰舍利。罚沙罚参。佛啰舍耶。呼嚧呼嚧摩啰。呼嚧呼嚧醯利。娑啰娑啰,悉唎悉唎。苏嚧苏嚧。菩提夜、菩提夜。菩驮夜、菩驮夜。弥帝唎夜。那啰谨墀。地利瑟尼那。婆夜摩那。娑婆诃。悉陀夜。娑婆诃。摩诃悉陀夜。娑婆诃。悉陀喻艺。室皤啰耶。娑婆诃。那啰谨墀。娑婆诃。摩啰那啰。娑婆诃。悉啰僧、阿穆佉耶,娑婆诃。娑婆摩诃、阿悉陀夜。娑婆诃。者吉啰、阿悉陀夜。娑婆诃。波陀摩、羯悉陀夜。娑婆诃。那啰谨墀、皤伽啰耶。娑婆诃。摩婆利、胜羯啰夜。娑婆诃。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嚧吉帝。烁皤啰夜。娑婆诃。唵,悉殿都。漫多啰。跋陀耶,娑婆诃。”   默念的过程中,让她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不适都缓冲了一点。   三人选了一个地势相对平缓又不易暴露目标的地方进行休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有泉水,泉水旁边有腐木,腐木上长有木耳,旁边还有蘑菇,以及蕨菜,这真是极好的地方。   柳烟村生起火来,拿盆子在水潭里舀水的时候,还发现一些亮晶晶的小鱼,想来这水质是不错的。更重要的是这次出来带着盐及作料。三人美美的喝着汤,仿佛什么烦恼都可忘记了。   吃过饭,林晚唱在火边脱下鞋,看到脚上起了很多泡。柳烟村握住她的一只脚踝,将她的脚放在自己有腿上,而后拿刀尖将那些泡一一戳破,而后很轻柔地替她按摩着。   林晚唱浑身散了架似的,并没有力气反抗他这样做。而且在柳烟村的眼中,看到的是真实的柔情,本来有许多怪责的语言,也没有吐出来。在柳烟村的呵护下,她身子舒缓了很多,抢先进帐篷歇息了。而后柳烟村在火边看到宋青莲的目光不太友善,于是也搬过她的一条脚架到自己的腿上,替她揉捏起来。   “可以呀,老男人享齐人福。”宋青莲嘲讽道。   柳烟村知道她的不忿并非来自简单的吃醋,而是她一个人孤单于世久了,难以接受到人世的温柔,所以见了他人的温柔,心理就会不自主变得锐利。他笑着说:“不是我不想靠近你,而是你不允许我这种又老又丑的男人靠近你。”   宋青莲哼了一声说:“那又怎么样?世间一切与我何干?滚进去抱着你的小美人睡觉去吧。”   柳烟村继续为她揉捏了一会儿,待她的神情缓和下来,两个人一起收拾好,灭了火,钻进帐篷。   睡到下半夜,柳烟村醒来,只觉帐篷中光影闪闪,外面又有风声与火燃烧的噼哩叭啦声,惊了一下,忙推醒身旁边二人,三人出了帐篷,只见眼前一片火海,火头离他们不足半里远了。而风向不知什么什么变成了向他们行走的这边,风借火势,火势又形成强烈对流,这场大火的波及范围,超过了三人想象。   三人不及多想,忙收拾东西,急速向前逃离。由于情势危急,三人已顾不得什么目标暴露问题,一心只想找到一个没有植被的地方或者有水的地方,暂时避让一下,如此大风,三人一旦被火头追上,必然无幸存之理。   也不晓得跑了多长时候,三个人都没有力气了,而火头已在身后十来丈远,看样子是跑不掉了。这时,林晚唱叫起来:“啊,雪山!”   柳宋二人仰头一看,果见眼前有座洁白的山,就在百步之内。如此月份,如此海拔,何来的雪山?但三人来不及疑虑,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向着眼前的雪山拼命跑去。不多刻,三人来到雪山前,没有感到凉意,放眼细看,哪里是什么雪山,却是一只只通体白色的大鸟,更讶异的是,这些大鸟都是三足。再细看,它们并非是纯白色,而是白中带着金黄色,刚才慌乱之中,出现了错觉。   这成千上万的三足鸟,盘据了整个山头,一眼望去何其惊艳壮观。三人不敢细究这些三足鸟是妖是怪,仍旧不停步的向鸟群中跑去。   忽听到“咯咯咯咯咯”的小孩子的笑声传来,清脆响亮。三人心里一阵发毛,如此黑夜,如此荒山野岭,哪来的小孩子?抬头一看,却见一只最大的三足鸟的背上,坐着一个红通通赤条条的扎着朝天辫的小孩儿。与别的三足鸟不同,这只三足鸟的颜色是浅蓝色,比那些普通的鸟更显高傲尊贵。   “啪啪啪”,宋青莲掏出手机连开三枪,一枪击中小孩眉心,一枪击中小孩咽喉,三枪皆中要害,就是神仙也活不了。在林晚唱的惊呼声中,千万只三足鸟一起腾空飞起,转眼不见,天地中的光线倏忽变得暗下来了,抬头,只见弯月半挂,星星几点,哪有什么鸟?而远方火光隐约,但离三人还是有较远的距离——难道一切都是幻觉?   三人走上前去,柳烟村掏出手电筒看时,只见眼前是一根巨大的腐木,腐木之上生着一个巨大的人形蘑菇:这人形蘑菇,通体焰红色,顶着一个小孩头儿,四个瓣儿像四肢垂落在地,足有半米来高。它的身上正有三个窟窿,正是宋青莲枪击所致,洞口处散发着一种奇妙的香气。   林晚唱刚才还在为宋青莲枪击小孩子而愤怒,现在对于眼前的一切如坠云里雾里。三人正惊异间,忽的一道惊雷滚过,天上忽的就上满雨云,一场大雨眼前就要到来。   “什么玩艺呀!”宋青莲骂了一声,一伸手,拔起这个有形蘑菇,迈过腐木,身子徒地一轻,就向急遽向下坠去。以她的身手,也许可以自救,但却放弃了,心中刹那所念竟是想试试这洞到底多深,自己落下去会不会摔死,嘴里骂了一句:“正好让姐姐我我避下雨。”   柳烟村与林晚唱一看宋青莲突地从眼前消失,一惊,忙上前探看,双双来到腐木上,轰,又一道响天彻地的惊雷滚过,大雨哗啦啦面是,他们身下的腐木突在就在中间断开,二人止不住身势,也坠了下去。   柳烟村心里概叹一声:“世界终将进入神话时代。”啪的一声,他触到了地面,感觉是软软的一片,原来是厚厚的积叶,缓冲了他的身体,虽然由于落差太大,震得有一点发闷,但实际上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伤害。   他循着声音摸着了林晚唱,抱住了她,问:“你怎么样了?”   林晚唱一推他,骂道:“死不了,走开。”   柳烟村见她没什么事,心放下了,但还是顺手摸了她一下脸蛋,笑着说:“林林的皮肤真好呀,就像唐代的丝绸。”   “去你的。”林晚唱恼怒地打了一个柳烟村的头说:“唐代有姑娘我这样苗条的美人吗?快看宋宋怎么样了!”   “担心她做什么?以她的能耐,我们没事,她哪会有事。”柳烟村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担心,用打电筒去寻找,嘴里呼道:“宋妹妹,你怎么样了?”   “呵呵,我在等你们把情调完呢。”黑暗中宋青莲的声音响起,柳烟村看到她就在几步远处靠着洞壁站着。再看这个洞穴,脚下是深深的腐叶,到处都长着那种人形蘑菇,而两盖端都是黑黝黝一片,不知道多深。向上看,只看到点点透光处,大约有十来丈落差了,有零星雨点洒下来,这才意识到外面下起了大雨,忙拉着林晚唱站到宋青莲身边。   “哈哈哈,我们出不去了,姑姑我要陪着你们同生共死了。”林晚唱笑道。   宋青莲说:“你这不对,是姑姑你与二狗哥同生共死,姐姐我可是来去自由。”   柳烟村问:“这么说,你想出了出洞的办法了?”   宋青莲吪道:“想什么想,这不是洞吗,延着洞走不就行了?”   “天啊……没有出口怎么办?”   “怎么办呀怎么办,风轻轻吹过田园,而光阴如火在心头燃烧……”   “你怎么每次都改词呀。”柳烟村问。“火早灭了,外面下雨呢。”   “嘿嘿,若不是姐姐我三枪连击,打死这该死的小孩儿,火怎么会停?”宋青莲拿着那个人形蘑菇在手里扬了扬,得意地说:“饿了,就靠吃它了。”   “这倒也是……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的幻觉都是它造成的?”柳烟村问。   “必然是。”宋青莲说。“你看那些三足鸟,就是三足金乌了,代表了火,这小孩子,说不定就是旱魃的化身,让我三枪给灭掉了,火也就灭了,所以雨来了。”   “呵呵,反正你怎么胡扯都行,但它真的能吃吗?就算可以吃,这洞里能找到水吗?”   “嘿嘿嘿……”   “二狗,姑姑我看来水应该是没问题的,你看到了没有?这是溶洞。”林晚唱说。   柳烟村笑着说:“人老了,没有年轻人脑子来得灵活,老人家我的生计就靠你二位了。多谢。”   “人老心不老呀,这么大年纪了,还对小女孩想入非非,一心想老牛吃嫩草,你疯了吧。”林晚唱讽刺道。   “说得对,林林,我们要结成反对组织联盟,让他永生孤家寡人。”   “啊,永生啊,永生,风轻轻吹过田园,世界孤独地悬在头顶。”柳烟村揶揄地唱起来。   调侃归调侃,也不过缓解一下气氛   三人选择了向前的一端行进了几十部,不再有腐叶,触触碰到坚实的地面,并且发现了流水,刚才没发现,因为水行在腐叶之下了。已经可以确定这是一条地下河。   宋青莲兴奋的道:“延着水流走肯定没错的,信吾者得永生。”   柳烟村冷冷的说:“我们这是逆流而行,先不说上游空间会越来越逼仄,如果行个六七日不能出去怎么办?不说吃的,手电筒的电能管多长时间?拿什么生火?”   宋青莲说:“有姐姐我在怕什么,干粮能管三四天,大蘑菇也能管三四天,这水里肯定还能抓到鱼什的,不能生火就生吃,老祖先就是这么来的。”   柳烟村说:“我坚决不干,林林你以后是要嫁给我的,和我是统一意见对吧。”   林晚唱哼了一声说:“按自然规律来讲,往上游即使有出口,也只能是小的缝隙,人肯定是走不出的,如果我们顺流而走,或许有出口,但走的是回头路,且不知道多长,而我们落下的地方,落差太大,又上不去,我的意思,如其辛劳,还不如在这里等死得了。”   “呵呵”宋青莲笑了一声。   柳烟村说“你不是有在污秽中上升的异能吗?”   “呵呵,你是很聪明啊,能想到这一层,这里显然不够污秽!而且时空错位,是我不能控制的,否则上次我也不会退后了14年,在世上孤单流浪了七年,苦苦等侯与你的重逢。”   柳烟村问:“那为什么第一次在弟老会石塔那里可以做到时空平稳呢?”   宋青莲说:“那里是先知掌控的时空,我的度在他的度里。”   “你的意思是说他知晓你的一切?”   “理论上是,但他此刻在时间之前,我在时间之后,不能影响我了。”   林晚唱不禁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哈哈,林林我可以告诉你时空扭曲的原理:世界本是无穷次元够成的,每一个时间节点,都可以看成一个次元,一旦发生时空扭曲,人就可能穿过很多次元,向前或者向后。姐姐我恰巧有这种能力,为什么自称姐姐,因为我自22岁穿越而来,算实纪年纪我应该近三十了。”   柳烟村也恍然了下,这种时间错位比自己估算的要大。“唉”他叹了一口气说“你受苦了。”   宋青莲卟哧一笑说:“能得二狗哥垂怜,一切也值了,看在你这份心意上,姐姐再忍受一次剪熬,把你们送上地面。”   “你有办法了?”柳烟村惊奇地问。   “在污秽中上升,关键在于这污秽二字,缺少污秽,可以制造污秽嘛。”   “怎么制造?是要我们在这里大小便吗?”柳烟村调笑道。   “说得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确实可以增加一点成功概率。成功总需要残忍的付出。”    ☆、第 80 章   80   虽然像是玩笑话,但是他们确实是这样做了,这也是人的生理必须,没有什么可嘲笑的。而后宋青莲又命令二人,把附近能看见到的生物,统统弄来杀死,包括水里的一些小鱼、□□,以及壁上的小虫,一些爬行动物。林晚唱本有所拒绝,但看到二人并不像说笑,也默默然跟着做了,他们甚至还击杀了一只小型蝾螈,两只大脸蝙蝠——这花去了他们三四个小时,而后宋青莲说:“现在还需要做一件事,需要你们来完成,恭喜你们。”   柳烟村说:“一切按你说的办,要我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的意见呢?林林。”   林晚唱说:“随便了,反正都这样了,做什么还有所谓吗?何来的恭喜呢?”   “呵呵。”宋青莲说:“那你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事了?所谓污秽,包括自然腐败,杀戮,还有一个,二狗哥哥,想必你心有所明了吧。”   柳烟村脑子里轻轻一转,明白了所指,尴尬地说:“我不晓得。”   林晚唱说:“不要卖关子了,姑姑我到了今天这个田步,没什么事不能承受了。”   柳烟村提醒道:“她说的意思最大的污秽来自人类的欲望,这个欲望的主干部分又是□□。”   林晚唱愣了一下,只是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脸,寂静了一会说:“随意。”   “真的需要这么做吗?”柳烟村问。   “随便呀,要么沿着溶洞走,永生不见天日,要么等待人类的垂怜,突然放下一条绳子来,将我们拉上去,你们考虑好了再答复我。”   林晚唱说:“不用考虑了,不就是一个□□问题吗?此生此世,我总得有这么一次,说一定哪天我就突然死了,连男女之事都未能品尝,总是遗憾。此情此景,也是浪漫到极致,二狗,你尽管。”   柳烟村一咬牙说:“反正我以后要娶你的,早一日迟一日总是要有的。”他伸手把林晚唱揽入怀中。这种场面确实尴尬,这并非爱情自然而然到达的结果,而是在另一个人的视奸之下,完成一顶任务,并且定义为“污秽”之事。就算如此,林晚唱在微妙的心理与生理双重压迫之下,身体也微微颤抖着,有泪水不自觉的滑落——并非悲伤,也并非喜悦,只是人生仪式的一个自然反馈。   在天地的微微摇晃扭曲中,借着洞口泻下的天光,他们看到宋青莲的身子缓缓飘了起来,渐渐到达到洞口处,然而还差一点,她在努力,但仍还是差一点,她在那里盘桓游移尝试了多次,总是差那么一点,她到达了极限,无法再上升。   底下二人看着心里着急,却毫无办法,只能通过二人身村更频繁的接触,以此想给予宋青莲更大的能量源。   “唉。”他们听到宋青莲叹息了一声,又听到她一声惨厉地尖啸,身子陡地冲上数尺,伸手抓住了垂下的植被,然而抓到手中的只是一些脆弱的草本,就在它们断裂的刹那,宋青莲借力一个翻身,终于跃上地面。   底下二人长吁一口气,互相身体分离,幽暗中也不知是何表情。不久上面垂下绳索,柳烟村示意林晚唱先上去,把绳子系在她的腰间。林晚唱很快的地被拉到地面,一阵风吹来,凉意习习,心头一阵恶心,弯下腰下去,就想呕吐。   不久,柳烟村也上来了,眼见之处,日光和煦,山野花开,鸟鸣不止,却是一个温柔的上午。   他错愕里,听到宋青莲疲惫的声音响起:“恭喜你们,提前到达了春天,并且将有一个新的生命即将诞生。”   他抬头看宋青莲,只见她一瞬时已苍老了很多,不再是十五岁少女模样,已近于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了,青丝间甚至有了缕缕白发。再看弯腰欲呕的林晚唱,小腹间已然隆起一个大包。   此时此刻,已不再是昨时夏八月,已是来年春三月了,一转眼,已去了七个月,并且在林晚唱的肚子里,有了一个七个月的小生命,那是他的孩子。是悲是喜?一时他说不上话来,只拿出一件衣服披在林晚唱的身上,伸手替她捶背。   林晚唱伸手拂开柳烟村,直起腰来,去抚着宋青莲的发,问:“宋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宋青莲说:“没什么呀,是我的能力不足,只能透支生命了,反正我对于生死也没什么谓,早死晚死,都是一样的。只是林林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能继续走下去了。”   林晚唱说:“要走下去呀,要走下去呀,宋宋你牺牲这么大,总得有一个结果来,总是要找到雨烟的。”   柳烟村对此一切也感到无能无力:如果自己能强势一点,也不会产生如此局面。他只能轻轻地说:“我先去弄点吃的。”   宋青莲皱眉道:“你急什么?总要找一个好一点地方吧,林林你可以吗?”   林晚唱说:“我可以的,古时兵荒马乱,很多人不就在路上生孩子的吗?何况我还不足七月,我可以的,如果真的走不了,我就在山中等你们回来。”   “那就走吧。”   三人默默行了十来里地,在一条小涧边停下了。   因涧水清彻,所以有很多鱼儿,但没有大的,最大的,只有巴掌那么长,机灵得要命,并不好捕捉,不过,在涧边有鱼药树。柳烟村与宋青莲很有兴致的将鱼儿尽量赶到一个水潭中,而后围合起来,再将鱼药的叶片捣烂,放进水中稀释,一时小漂中一片浊绿。这种叶汁并不能让鱼致死,但能让鱼产生晕厥,会不自主到水边寻求活水,此时即可乘机捕捉。   两人花去近大半小时,捉了二三十条,又寻了一些蘑菇,混合着烧了一锅鲜汤。味道不错,三人并没有吃完,却又不好保留,余下的只好舍了。对于后面的食物源,柳烟村并不担心,越往山深处走,动物越来越多,还有百来发子弹,以宋青莲的轻捷敏锐,什么兔子獾山鸡之类,碰到了就不能逃脱。而那些压缩食品,虽然受到时间的侵蚀,但仍能食用。所以最重要的是水的问题:山中并不能常常见水,水壶必须注满水。   光阴迅捷,转眼又到了五月份,他们在山里已行进了两个月,林晚唱的肚子已经变得很大很大了,这一路之于她的艰辛可想而知,宋青莲对于她这种娇小的身体迸发出的坚韧力也暗生佩服。   并没有道观,没有山神庙,没有夜枭,没有明遗居,没有地下宫殿——也许有,被他们错过了,只是他们在山里已行进了两个多月,已进山很深了,再往前走一些,有可能就要接触北方荒原了。虽然没有绝望,过尽沧海千帆,一起的风浪艰苦,在心头都被压缩了,但是三人心头多多少少有一些惆怅。   “二狗呀,我认为明天就可以见到那个大泽了。”这一日,天向晚,宋青莲说。   “不对呀,我说的是大湖,大湖与大泽是两码事。”柳烟村说。   “不对,你说的是大池子。”宋青莲说。“风吹皱一池春水,我看到了你的脸,在其间闪眼……”   柳烟村此刻正扶着林晚唱,跟着宋青莲,向眼前这座山发起最后的冲锋。   “哇噻!——好大的一个洗澡堂。”宋青莲踏出最后一步,终于到达山顶,一到山顶,立马发出惊叹声。   柳烟村和林晚唱还差几步,他以为她又是在调侃,于是喘着气说:“你应该说好大一个澡盆。”   “哈哈哈,想洗澡,就痛快说出来。”宋青莲伸后拉扶了一下大腹便便的林晚唱,帮她踏出最后一步。林晚唱放眼一望,也惊住了,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环形天池,池中水波微漾,此时太阳已经下山,黄昏余光中,一派苍茫。根据形状可以推断这里原先是一个火山口,更不可思议的是,由于近两个月没有下雨,水位明显下降了很多,在池中间,露出了一截飞机尾——虚幻成为真实!   柳烟村与宋青莲对望了一眼,心里仿佛一下空了许多。——虽然这见证了他们第六感的正确,但此情此景之下,说明雨烟是不可能生还了,就算生还了,也不会在这里了,之于他们,实际上更是希望后的绝望。   恰在此时,只见从远方飞来一只大鸟,扑着灰色的翅膀,就落在那机尾上,一双金黄的眸子向这边的三人扫过来。   暌违许久的夜枭终于出现了,柳烟村认为它始终是虚构的生物,只存在于传说中,但现在真的出现了,那深邃邪恶的目光一下子使带个气氛都显得诡异。   “啊哈,这家伙看来还真是有啊,去你的弟老会,去你的v组织,去你的先知。”宋青莲手一抬,就掏出了手机,向湖心的夜枭连开数枪。她这一枪很有讲究,分别打在上下左右中,既然晓得这种生物是机狡非凡的生物,离自己又较远,□□因为射程问题会导致准度不够,她这种做法显然是很聪明的做法,同时她对柳烟村喝了一声:“二狗配合一下。”   柳烟村对这种鸟当然也不会有好感,当即对着这家伙也连开数枪,乱拳打死老师傅,这只夜枭虽然厉害,成功的躲过了几枪,想展翅远遁,无耐宋柳二人配合娴熟,枪法高超,左闪右避之下,仍是中了两枪,只听两声惨厉的尖嚎,坠落在水面,一片红色泛了开来。   宋青莲哈哈一笑,伸手与柳烟村击了一下掌说:“小畜牲也敢统治人类,反了。”   柳烟村说:“绝不给这种反人类的家伙以翻身之地!”对着水面上挣扎的夜枭又补开了两枪。又一声凄厉的叫声传过来,就像女鬼的哭嚎,这声音让不久就要临产的林晚唱砰砰之跳,仿佛心脏受到什么撞击似的。她坐在地上,忧心忡忡地说:“这是什么鸟呀,看来看不戏劲呀。”   “啊,你说它不对劲就对了。”宋青莲笑着对补了一枪,这一枪很准地击中了夜枭的头部,它抽搐了一下,彻底地没有了动静。“好了,现在的问题是飞机问题。”   柳烟村看看了天色说:“都这样了,不要急吧,先安营扎寨,明个儿再下水细看。”   宋青莲想了想说:“好吧。”当下帮着搭好帐篷,首先将林晚唱安置好。而后柳烟村开始张罗晚饭,将保存的獐子肉拿出来重新烧烤,又烧了开水,到明日,这池里应该有鱼虾什么的,可以捕捞,所以生在水边,应该是不愁肚子问题了。吃饭的时候,三人围在火堆边,宋青莲见柳烟村脸上仍有不安之色,就问:“还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认为雨烟已经死了?”   “啊……”柳烟村回答:“应该是死了吧,本来就是了一个心结而已,结果总是注定的。我们今天打死的那只夜枭,你认为它可能是单独出现吗?我认为今天晚上,还是有危险的。”   宋青莲笑了一声说:“不要怕,这种高智慧的生物,按照生态平衡,是不可能出现你以前梦境中那种大规模族群的,否则,它们是真的能统治世界的,来一两只是无法对我们形成有效伤害的。”   林晚唱说:“雨烟……可是飞机怎么会落在这里呢?”   宋青莲说:“前面对你讲过了,宇宙是层层叠叠的,和我的那个漂浮技能一样,由于磁场效力引发时空扭曲,飞机在大洋上空的一个点上正好与这里的点是重合的,经过磁场作用,就落到这里,换句话说,这里对应的就是大洋上空的飞机消失的那个点。而对于掌握了时空规则的神人,等于向前向后向左向右,无论从哪一个方向起步,都能到达目的地。”   柳烟村说:“呵呵,那么这种特殊磁场又是从哪里来的?”   宋青莲哈哈一笑,轻轻对着林晚唱的脸吹了一口气说:“就是这么来的,时空对应,你在这里看到是我对你吹了一口气,对我吹的并不止是你,还波及到另一个时空中的一个人。”   柳烟村说:“反正你怎么胡扯都行,先考虑眼前的状况,我认为火不能熄掉,我守上半夜,宋宋你守下半夜,保证安全。”   宋青莲说:“好吧。那我和林林先去睡大觉了。”   柳烟村点点头,又温柔地看了一下林晚唱,但林晚唱的目光有一点冷凉,他自嘲地笑笑,出去寻生火的木料。   天很快就完全黑下来了,各种山间的声音响起来,虫叫,鸟叫,还有远处野兽的嗥声,混和在一起,有时错觉这山间藏了千军万马似的。柳烟村心不定,把□□和备用弹经及匕首都放在身边。自宋青莲的破时空现身,到三足鸟与人形蘑菇的出现,林晚唱的怀孕,再到今天失落的飞现重现眼前,柳烟村已然认定这一重世界,不是真实的,只是另一个梦境而已。然而,就算笃定眼前的一切皆虚幻,他并不能主动打破,何况两个可爱的女子仍在自己身边,那样的血肉淋漓,还有一个新生命即将诞生,就算是虚幻,对于他来说,已经很满足了——这比那醒来的现实要好。   凡虚幻者,皆为实——以此理论,打破虚幻,也等于打破事实。   他小心的环视着周遭,预防可能存在的危险,但什么也没发生。转眼到了午夜,宋青莲起来替换他。   “怎么样呀,二狗。”   “还好吧,你要小心呀。”   “呵呵,去吧。”   柳烟村进了帐篷,在外面火光的映照下,勉强能看到林晚唱恬静的脸,他忍不住吻了一上她的额头,不过这时,他看到林晚唱睁开了眼睛,他尴尬的一笑,轻声说:“你醒啦。”   “肚子里闹腾。”林晚唱说。   “我儿子呢。”   “我没力气说话,你不要烦我了。”林晚唱说。   柳烟村讪讪的嗯了一声,躺下身子闭上了眼睛,虽然心思难平,但由于疲累,很快就睡着了。 ☆、第 81 章   81   然而一夜安平过去,什么也没发生。但柳烟村心始终悬着,既然“凡虚妄者,皆为实”,打破虚妄即打破实,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好好面对。他不认为一只夜枭会单独存于世,必然还有另外一只或者一群。   第一缕阳光升起,三人都来到湖边:这是才见这池水清澈明净,唯独那个巨大的机身破坏了自然景致。宋柳二人围着湖转了一圈,意外的发现了湖边还有一个温泉小潭,不过,那沸腾不止的样子,表面它的温度很高,已抵达沸点,这个发现只侧面证明了眼前的这个大天池,以前确实是一个火山口。   但是,昨天打死的那只夜枭身体不明不白的从水面消失了。二人对视了一眼,知道有蹊跷。二人思考了一下昨夜疏忽处,并没有发现异常。   “果然是很牛的鸟,难怪想统治人类。”宋青莲啧啧道。   在他们的目力所及之中,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与任何尸体,二人决定下水察看。   “你现在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了,我先下水吧。”宋青莲瞥了一眼远处的林晚唱说。“我先看过了,你再看。”   柳烟村说:“你是我妹妹呀,都是一样的。”   “我说了算。”宋青莲说,已然脱了衣服,跃入水中。   宋青莲将头探入水底,竟然看到一些五彩斑斓的鱼——按常理来说,这属于热带鱼,出现在这里,不太合常理。实际上,这种火山口形成的大湖,由于缺少必要的养分,很少会出现生物,更不必说这些鱼来源何处,而通常在火山口周边,是很难见树木植被的,偏偏这里林木茂密,世界发展衍变的奇妙,许多是不能按惯常的思维来推论的。   她很快游到飞机旁边,在水下可以看见“蝶航874”的字样,证实正是失联的那一架。这种飞机长度有三十米,因为底下是坚硬的熔岩体,它能保持倒立的姿态,也是一种奇迹。水下部分约有二十多米,露出水面的部分约五米,舱门是开着的,她肉眼所见处,并不见一个人影或者尸骨。她把头探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进入水下,从舱门进入机身内,眼见处,除了一些彩色鱼,仍是不见其他。她再次探出水面换气,然而再扎入水底,这次她要弄清机身能直立的缘由:她看清了,机头并没有出现在她的眼里,而是插入了水底下一个石洞中,卡住了,除去机头被卡的部分,左右仍有两个黑漆漆的洞口。   她再次把头探出水面,爬上了机尾,歇息了一会,而后往回游,并顺着逮住了一条一米左右的大红鱼,也许是红鲫鱼,也许是红鲤鱼,与两者都有近似的地方,又有不同的地方,这种鱼的鱼头比例较小,鱼尾比例较大。她带着鱼回到岸边,把鱼往地上一砸,笑着说:“是我们的午餐了。”   “怎么样?”林晚唱关切地问,现在她对于宋青莲的赤身裸体,也习以为常了。   宋青莲向柳烟村摆摆手说:“你不用下去了,什么也没有。”   “可是……那几百个人呢?”柳烟村问。   宋青莲仰头思考了一下说:“应该是全都吸进水下的洞里去了。”   “你是说那水底下还有一个洞?”   “是的,这就是机身能直立的原因,它的头部卡在那里,水太深,没有潜水装置,是没有办法探看的。”   “那怎么办?”林晚唱问。“就算雨烟死了,也要找到她的身子骨的。”   宋青莲斜了一眼柳烟村问:“你说怎么办?”   柳烟村说:“我先下去看下。”他也脱了衣,跳下水。过一些会,他回到岸边,吐出一口水,喘息说:“是的,有一个洞,不过这个洞并不是垂直向下的,而是横着走向的。”   “所以呢?”宋青莲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所以将这池里的水放干,我们还是有机会进入洞内的。”柳烟村说。他只是调侃的说法,并不会将自己这种话当真。   “好,就按你的意思去办,将这湖里的水放干。”宋青莲说。   柳烟村一愣说:“这可行吗?”   “当然可行,不要看这里主要是熔岩地质,但经过几万年或者几十万年的风化与水蚀,我们弄一个缺口,并不是不可能,古有愚公移山,我们只是弄一个小缺口,很难吗?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猪狗不如。”宋青莲气定神闲地说。   “有山有水有帝王,有鱼有情有妃嫔,干就干。”柳烟村说。“我们先找一个合适开口处。”   “是的,你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去干吧,我没有意见。”林晚唱扶着硕大有肚子似笑非笑地说。   “吃醋呀吃醋,一王二妃,她那里大腹便便,我还是黄花闺女,二狗,咱们说干就干哦,走吧。”尽管宋青莲现在的形态看起来,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了,不过,她的语调仍是小女孩子的语调,这种童稚乐观的语调,让人会不自觉地放松心态,并且出于对她能力的信任,认为只要有她在,什么事都是可以完成的。   宋柳二人围着湖又转了一圈,终于择定一个界面较窄处动工。虽然保持乐观心态,但动起工来,还是难处重重,没有合适工具,只能基于随手携带的金属制品,进行简单的改造,而后进行挖掘工作,不过幸运的是,由于植被的侵入,这个地方的外界面,竟然让一棵罗汉松的根系撑开了一个小缝。   光阴迅捷,很快一个月就过去了,这天夜里,林晚晚临产了。只是情况远比想象的要糟糕,按林晚唱的身体,本就不适合于生养,而今又没有医疗保障,孩子生下来了,但是本人因为出血太多,很轻捷地死在二人眼前。脸上面容也没有痛苦,也没有多余的话说。   柳烟村也似没有痛苦,只是抱着小孩子,有一点麻木地看着眼前一切。宋青莲也似没有痛苦,胸色反而变得更冷峭了。孩子哭个不停,实际上,没有母乳喂养,这孩子怕也是活不下来。   活着的两个人沉默了良久,忽感觉了一阵风起,一只巨大的夜枭不知什么时候撞进了他们的领地,两个爪子一把抓起柳烟村手中的小孩子,就远遁而去。二人没来得及阻止,偏偏此时枪又不在身边,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消失于黑暗中。但二人也没有去追它的意思。   一,追不上了。二,孩子在他们手中也只会死,与其眼睁睁着着他死掉,也许那只智慧的夜枭手中,他能活下来呢?   “就这样了。”柳烟村说。   “就这样了!”宋青莲回答。   二人默然寻了一块土质松软的地方,挖了个坑,将林晚唱埋了。第二日,他们继续工作。   他们不停地挖掘,手上起了厚厚的茧子,他们不停地挖掘,日月不停的穿梭。他们挖了第三个年头的时候,终于打开了第一个缺口。他们继续挖掘,到第六个年头的时候,池里的水终于流尽了。他们在机头的侧边进洞,走了很久,发现它实在不知何其深,就返回来,开始制作大量的鱼干,并狩猎了一只狍子,制成了肉干,他们把鱼干肉干挎在身上,并把水壶的水注满,好好的休息了一个晚,在一个精神状态很饱满的清晨开始上路。   他们在黑暗的洞里行进了三个月,洞仍是无尽延伸着。好在这个洞是笔直方向的,没有拐弯,二人可以凭着感觉一直前行。但是身上的食物与水已经用尽了,他们开始吃石壁上的苔藓——已经不是能不能吃的问题,是必须吃才能活下去。奇妙的是,这种苔藓竟然还有一点咸味,并且饱含水份。他们又行进了三年,算下来,按一天一百里计算,应该已走了十万里,就算把地球行走一圈,,恐怕也是够了,为什么还不到头?只能理解在次元中迷失了——他们要到达的地方,本与天池是重合的,只是不在一个次元,不在一重世界里。   当他们行到一千一百天时,终于看到了光亮。他们欢快地奔过去,然而来到洞口边,却发现被一种看不见的物质所阻,他们只得停下来。   他们这时借着光亮彼此看清了彼此,形容如骷髅。他们再从洞口向外看:看到了一个圆台形的田园世界——与柳烟村在第一重幻梦中的圆台世界差相仿佛。仍然是巨形的银杏树,仍然是古典的建筑,仍然是祭祀塔,仍然是田地与水潭。   柳烟村看到了雨烟身着古时的服饰,在那里弯脸劳作着,看到了宋苍梧与王月榕也在那里劳作着。柳烟村看到了优丽丝与陈词在水边浣洗,看到了阮曲在采果子。他们还看到了那塔上一只巨大的夜枭,傲然俯视着一切,金黄的目光灼灼生辉。   但是,他们被看不见的物质所阻,无法突破这最后的洞口。他们用尽了办法,用手推,用脚踹,用枪击,一切都无济于事。   “二狗,真的没办法了,那就这样吧,我们就在这里开始到结束吧。”   “什么意思?”   宋青莲将身上的残余衣物一件件散下,说:“来。”   柳烟村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将衣物散尽,抱住了她,两人结合在一起。而当那隐密之地一旦破开,柳烟村看见宋青莲身上起了淡蓝的焰火。灼烧的感觉升起,刹那里他似曾明白宋青莲当初所说她做为圣女永远只能保有贞洁的意思,一旦失去贞洁,即代表毁灭。   而后他看见二人的身体在火焰中化成飞灰,眼前的世界一寸寸化为飞灰。当眼前的世界消失,他发现他仍是孤独地站在梧树下,站在梨院前——看到陈词,雨烟,林晚唱,阮曲四人微笑着向他走来,在他欢欣地笑起来时,眼前的一切又一寸寸坍塌消解,时间又向前顺延了十年,他看到了他初见雨烟时的情形,那时她才十岁,他也只有二十来岁;只是他还没有喘过气来,这眼前的世界又一寸寸瓦解了,他看到了一个颓废的男人,在一间封闭的屋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桌上放着一只笔与厚厚的稿纸。   (完结)   后记:   这是我人生完成的第一个中长篇(以前写的全都半途而废),开始本是要认真写一个古典厚重版的,但后来写着写着就逸出去了,成了后现代版,一些狗屁不通的情节,也借“后现代”三字来理顺。这本书中夹杂了一些我过往写的三流的诗词,因为放在那里没用,所以就放进来了。写得不好,节奏紊乱,敬请原谅。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